離開車站,千反田悄然穿過市區、郊區,先借着路邊的燈光,又藉着明澈的月光,往位於北邊陣出的家裡行去。
月光如銀,無處不可照及,流水熠熠,遠山的輪廓在月光下如同黑色的剪影。
行人早已漸無,車流停歇,寂靜的路途裡只有一人。
此時千反田的心情,大概就像簡.愛的自傳故事翻閱到最後,少女付了雙倍的車費,提着行李在濛濛細雨中,義無反顧地又回到桑菲爾德莊園。
那份滿溢着的擔憂和想念,催促着“她”和他向前。
聽着路邊畔的田地裡細碎的時有時無的蟲聲,千反田忍不住想,這蟲聲到深夏之時,大概就會繁密如落雨。
到那時候,就有人會覺得嘈雜討厭,當然,也有人會覺得彷彿天籟,心生陶醉。
不覺有過半途,近家反到情怯,千反田步伐突然有些快不起來。
不知爲何,他忽而想到了殉情而死的羅密歐。
想到羅密歐他衝動的乘着月色,翻過世仇凱普萊特家的花園,去向朱麗葉求愛!
難道他就沒有想到過可能會朱麗葉被殘酷的拒絕,冷冷的嘲弄,落得爲世人譏笑的下場嗎?
大概是沒有的,沉醉愛情的人哪裡想的到這啊!
千反田心裡有些沉重,這回他不是鎮定自若的簡愛,也不是真誠熾熱的“羅密歐”,倒更類似滿心惶恐的“於連”。
那個偷情近乎事泄,但依舊冒着狂風在深夜悄悄潛回維埃爾小城的於連,是何等的愚蠢啊!
他難道不畏懼、不恐懼嗎!?
惱羞成怒想要打斷他腿的市長先生不足以讓他止步嗎?!
千反田頓在了長久橋上。
他是畏懼的。
但畏懼,並不代表着就要退縮……
忽而飛起一隻淡褐色的綠雉,“啾啾啾”地發出清脆的叫聲。不過很快,小鳥兒似乎醒悟到這還是半夜,撲棱了幾下,便落在河畔一處灌木上,閉着小眼安睡了。
已經有十二點多了呢。
唯有孤獨的月光還遠遠掛在天邊,如同所有年少的心事一般,遲遲不肯睡去。
千反田醒悟過來,突然又一下子加快了步伐。
越過花期不在的高大櫻花樹,沒幾步千反田便看見月光淡淡,籠罩着千反田家的家宅。
那裡青翠的松林合圍,高大院牆環繞了有成百上千米。
監控防盜設施自然是有的,但鄉人純樸,宅院面積又大,設防並未有多麼嚴密。
更何況,還是家賊。
千反田躲過正門,雖然沒有養小狗,但家裡養着鴨子,一旦叫起來就徹底完蛋。
他繞林子外走了半圈,踩着凹凸的牆壁直接翻了上去,在高處沿着牆體走了幾步,又踩着另一邊的凹陷翻了下來。
落地是東側園,土地已經開墾,種着着瓜果蔬菜,多是廚房阿宋師傅與九福老爺子打理,只要不亂踩亂碰就沒什麼危險。
東側園有兩處園門,接着大廚房以及祖母住所的一處小庭院,只是不但關着門,而且有紅外監控。
所以千反田只好又挑監控照不到的地方,又翻一次牆,然後貓着腰過了中庭。
好在中庭挨着廚房側邊有一處還開着窗。千反田鬆了口氣,總算能溜進家裡了。
他摘下鞋子,先翻過窗,小心翼翼地踩在木地板上,哪怕一絲一毫的細碎響聲,都讓他心驚肉跳。
定了定神,千反田成玉四下觀察一會,推開了餐廳的紙門。接着穿過餐廳,出了另一邊的紙門就是背側的庭院。
檐廊漏月光,疏疏如同殘雪。
千反田躲在陰影裡,踩着水漏的起伏聲,總算有驚無險地繞過父母的住處潛進宅子西面。
他的房間在前半院,愛瑠的在後半院,千反田眯着眼睛打量了一會,放輕步伐,倒提着鞋子小心避開入夏後新更換的舊傢俱,往愛瑠房間走去。
轉過漆黑一片的走廊,就是愛瑠的居室。
千反田只覺得心跳越來越快,好容易摸到了門框,他忽而心緒難平,一會憂心愛瑠是不是讀到了他藏好的訊息,一會又害怕什麼愛瑠真的狠心和他一刀兩斷。
要知道他之前可從來沒想過這些!!
“吱——”
只是偶然輕輕碰了下,房門就吱呀一聲露出亮着微光的大塊縫隙,明明沒有太高的分貝,但在黑夜裡偏偏是如此的刺耳響亮。
千反田成玉卯足力氣緩緩地握住門把,沒有讓房門再發出一點聲音,不過……
“是媽媽嗎?”房內傳來愛瑠小聲地詢問。
千反田沒說話,推門走了進去,屋裡只有一星微光,但零零碎碎的東西包括牀鋪上的愛瑠都被照出淡淡的影子。
愛瑠慌忙掀開被角坐了起來,捂住小嘴,“兄長大人,你瘋了!你是怎麼來的?”
“我不放心你……有看到我夾在衣服裡的紙條了嗎?”
“看到了……可真的太危險了!”
愛瑠努力壓低聲音,但她的激動和驚恐卻完全無法掩飾,“媽媽一定會發現的。”
“不會的,我會小心……先把門鎖上。”
“行……”
愛瑠捏着衣角,點點頭,緊張之情溢於言表。
鎖好門,千反田成玉坐到了愛瑠身邊,他握住愛瑠的手,只覺得冰涼,微微顫抖着反過來緊緊抓住了他。
“別怕……”
千反田輕聲安慰,努力安撫着她幾近崩潰的情緒。
“………”
“………”
“回家收檢衣服時看到兄長大人的紙條,我就吃不好睡不着。”
愛瑠閉上眼睛,睫毛微顫,順從地靠在他懷裡,努力索求着溫暖。
千反田成玉幫愛瑠輕輕梳理了下她縈繞着香氣的散亂秀髮,嘴脣在鼻尖處溫柔地粘了一下說道:“放心吧,不會有第三個人知道的……那天晚上後,沒有機會和你說明白,我心裡沉甸甸的。”
“有什麼好說明白的,這不是顯而易見嗎?你個喜歡上自己妹妹的壞蛋。”
千反田成玉一滯,情不自禁把愛瑠摟的更緊了些,微微自嘲道“什麼壞蛋……是變態吧。”
愛瑠縮了縮身子,小腦袋幾乎整個的埋在千反田懷裡,好一陣可憐兮兮地說道:“兄長大人不許這麼說自己………那天,被媽媽打的疼不疼?”
“還好,不疼。”
“哦……但是愛瑠好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