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雅蓉不知道她是什麼時候睡着的,醒過來的時候,發現鼻子裡像被什麼堵住了一樣,有些喘不上氣。
莫不是昨天夜裡冷到了?
她緊了緊身上的毛披,剛想起身,卻發現半邊身子麻到不行。昨天晚上一直蜷縮在牢房的一角,手腳都曲着,也難怪會感覺到身體不舒服。
慢慢將手腳展開,直到感覺沒那麼難受後,她扶着牆慢慢從地上站了起來。
現在是什麼時辰?
擡頭看去,也只能看到稀疏的陽光從小小的窗戶裡投了進來,不過,看到晴朗的天空,心情也好了不少。
應該能出去吧?
說到這個,她心裡一點譜也沒有。本來不是什麼大事,可是她也知道要解決起來也沒有想象中的那麼簡單。可是無論如何,她都不想呆在這個鬼地方。
她喝了點水,潤了潤嗓子,然後無聊的在牢房裡走來走去。
一種莫名的煩燥正在慢慢孕釀着,林雅蓉能清楚的感覺到那股蠢蠢欲動的不安感,可是她沒去理會,甚至有意的不想約束。似乎只有這樣,她才感覺到一些安慰。
可是天牢裡怎麼這麼安靜?安靜到一點聲音也沒有。
她猛的走到牢門那,扯着嗓子大聲道:“有人嗎?來人,快來人呀!”她的聲音有些嘶啞,在陰暗的天牢內傳的很遠很遠,然後又有徐徐不絕的餘音傳了回來。
不知過了多久,她聽到有腳步聲從遠處傳來,她感覺到她的心砰砰直跳。
誰來了?
此時,她極度的想見到一個人,她迫切而近乎瘋狂的想見到孫靖邦。
那不輕不重的腳步聲如同她的心跳一樣,一下又一下。
會是孫靖邦嗎?
她希望是他。
可是,當她看到繡着雲紋和龍飾的素錦長袍時,她皺着眉頭,臉上的神色也極度不悅。
“似乎看到本王,你很不樂意。”安王笑咪咪的走到牢門前,看着林雅蓉一臉歡樂。
不是“似乎”,林雅蓉是非常非常不樂意看到安王。
“王爺怎麼來了?”
“本王來看看你呀。林雅蓉,你昨天晚上睡的可好?這裡雖然略爲簡陋了一些,不過勝在地方大,你一個人住應該很舒服吧?”
瞅着安王臉上那虛假的笑容,林雅蓉不怒而笑:“這樣的情形,王爺應該幻想過很多次了吧?看着我遭遇到不幸,被關在大牢裡,王爺你是不是感覺到特別高興?然後,你是不是想着我應該大哭着然後痛不欲生的苦苦哀求你?求你放過我,求你大發慈悲不要與我這樣的小女子計較,王爺,你是不是這樣想的?”
安王臉上的笑有些僵硬,眉頭微微一擡,安王恥笑道:“現在打算求本王了?可惜晚了。除非……”
“你做夢!”
話還沒說完就被打斷,安王臉色不由一沉,可是當他聽到林雅蓉說的這三個字,安王陰沉的臉上是烏雲密佈,惡狠狠的盯着林雅蓉,一副要殺人的模樣。
“讓我求你?我寧願死也不會開口。”看着安王,林雅蓉輕聲說道,“王爺你不是應該早就知道嗎?我怎麼可能會求你。”
“可是……”安王皺着眉頭,“前些日子,你不是……”
“怎麼,上次我去安王府,王爺以爲我是去求你嗎?王爺,你太看得起你自己了。”與安王不同的是,林雅蓉臉上的笑意一直沒減。
安王看着她,什麼也沒說。
離開牢門,林雅蓉走到一旁,她看着安王,臉上是高深莫測的神色。
在這個節骨眼上,來看她的人不是葉秋南也不是孫靖邦,卻偏偏是安王,下意識的她感覺到不安。莫不是事情有變?
在這樣的一個地方等待一個未知的結局,這種滋味的確不好過,可是此時,林雅蓉即不能慌也不能急,她不能讓安王看笑話。
“王爺,你真是很閒呀,今天不用上朝嗎?”
安王還是沒說話。
林雅蓉又問:“現在什麼時辰了?”
“馬上就到午時了。”安王悠悠的開口。
怎麼已經這麼晚了嗎?孫靖邦應該一早就進宮去了,可是爲什麼一直沒有消息傳來,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林雅蓉擡頭向安王看去。
安王的眼睛一直盯着她,過了好一會,安王眯起眼:“林雅蓉,你現在是不是奇怪鎮國侯怎麼還沒來?或者說葉秋南怎麼還不來?你是不是想着有太子和陛下在,你一定會沒事?”
是,她的確是這樣想的。爲什麼不能這樣想?她沒殺人又沒犯事,憑什麼她不能想?
“哦,原來王爺是來看好戲的。可是,王爺你不嫌你來的太早了嗎?或者說,王爺你認爲我一定有事?王爺是來落井下石的吧?”
林雅蓉一向不願對安王客氣,安王越不喜歡聽什麼,她越要說什麼。就算是被關在天牢裡,她也不能失了氣勢讓安王看了笑話去。
“隨便你怎麼說,反正……”
安王沒把話說完,又仔細看了看林雅蓉,他嘴角帶笑的慢騰騰的轉身離去。
反正?反正什麼?
縱是安王沒把話說全了,林雅蓉大體也可以猜到一些,安王是不是要說——反正她都會死。
安王應該想說的就是這個吧。
死?
凌彩蘭死了,可是她不想死,不管是誰殺了凌彩蘭,林雅蓉都沒理由頂着一個莫須有的罪名然後把自己的小命交出去。
所以,她不能慌張,不能示弱,她應該靜下心來,孫靖邦會來的。
他一定會來的。
可是,看着從小窗那漏進來的陽光一點點變暗,直至牢頭點起了火燭,她仍然沒有等到孫靖邦來。
爲什麼不來呢?是不是出事了?
心裡的那股煩燥越來越重,林雅蓉不安的皺着眉頭,一次次向牢門的另一側看去。
外面現在到底是什麼情形?
林雅蓉迫切的想知道一切,可是沒有人告訴她,也沒有人來看她。
她長長的呼出一口氣,現在又是什麼時辰?這一天怎麼這麼難熬?在這無聲寂靜的天牢裡,林雅蓉時時會有一種莫名的恐慌。
到了現在,她大體明白她被關在那了。她應該是被關在宗人府,而且是內侍監。這裡不是沒有人,其實有很多人都關在這裡面,只是她們都沒法開口說話。
以前在宮裡當差時,林雅蓉曾聽別人提起過,大凡犯了錯進了宗人府內侍監的宮女太監,進來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被割去舌頭砍去雙手刺瞎眼睛,擺明有人不想讓犯人說話寫字甚至是看到不該看到的東西。
所以,這裡纔會這麼安靜,安靜到恐怖。
林雅蓉再一次感覺到冷,而這冷似乎冷到骨頭裡,並刻下了深深的烙印。
她真的不喜歡這。
她要出去,她要離開這。
從來沒有一刻她像這般強烈的渴求着,她無法用任何語言來形容她此時內心的害怕與不安。她只想離開這,離開這片吃人的安靜。
突然,有細微的聲音闖入她的耳中。
凝神聽去,有人從遠處走來,那腳步聲很輕很輕,可是在這安靜的牢房裡卻異常的清晰。
不是孫靖邦。
是的,這不是孫靖邦的腳步聲,因爲孫靖邦瘸了一隻腿,所以他走路的聲音會一下重一下輕,而此時,林雅蓉聽到的腳步聲又輕又細碎,倒像個女子。
會是誰來了?
她擡眼看去。
“江……江梅,怎麼是你?”
想過千萬種可能,可是林雅蓉絕沒有想到,來人會是江梅。
江梅看着林雅蓉沒說話,只是她臉上的神色看上去,是慼慼然的不安。
林雅蓉感覺到不對勁。
可還不等她再問第二句話,一道身影突然從江梅身後的黑暗中竄了出來,伸手一點,江梅眼睛向上一翻,身子軟軟的倒了下去。
林雅蓉忍不住輕呼一聲。
“你……你是誰?”
她緊張而不安的看着牢門外的黑衣人,除了那雙眼睛,那人全身上下都罩在一件黑袍之內,只能大概從身形上看出是個男子。
林雅蓉退後兩步,她死死盯着那黑衣人。
她要死了嗎?
安靜,不安的安靜瀰漫在這死寂般的天牢內。
那名黑衣人隔着牢門看着林雅蓉,一動不動。
而林雅蓉只能背靠着牆,不安的看着那黑衣人,她到底惹到了哪路神仙?
忍不住,她出聲道:“你是誰派來的?”
可是迴應她的還是安靜。
“你要殺我嗎?”
這是她第三次開口問道,內心的不安正吞噬着她的全身,她隱隱有一種感覺,一種非常不好的感覺。
——噓。
黑衣人衝她比了一個手勢。
林雅蓉不由皺起了眉頭,手袖下兩隻手絞的很緊,看着委頓在地上的江梅,她很想問江梅會不會死,可是她不敢。而且看上去江梅似乎知道了什麼,不管江梅隱藏着什麼樣的秘密,林雅蓉只知道,江梅是被人脅迫的進入到天牢裡的。
她現在明白爲什麼江梅剛剛臉上會顯現出那種恐慌而無望的神色。
她擡起了頭。
她有很話想問,可是她也知道那黑衣人什麼也不會告訴她。
遠遠的,有吵雜聲傳來,似乎有人在大叫着什麼。
那黑衣人似乎並不是來殺她的。
隔着一道牢門,她與黑衣人大眼對小眼。林雅蓉心想,如果要殺她,恐怕早動手了,可眼下這又是什麼情況?
不對,事情完全的不對勁。
遠處的聲音漸漸的越來越大,林雅蓉終於聽清楚外面在叫嚷着什麼。
“走水了……走水了……”
她向黑衣人看去。
一道銀光忽的從黑衣人手中射出,林雅蓉只覺肩膀一痛,然後她倒了下去。在黑暗向她襲來前,眼角的餘光看到天牢的另一頭有耀眼的紅光燃起。
她終於知道是哪裡失火了。
可是黑暗,已經向她撲來。
她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