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仁玕這次還是從安徽穿越交火線,他這一次可以算是輕車熟路,一路上很順利,不過到了淮陰卻碰上了麻煩,李富貴現在可不是誰想見就能見的,他這段時間東奔西跑的忙得要死。到淮陰的教堂轉了轉裡面的神父也不在,彼得在這一次的風波中也看出了李富貴形勢不妙,所以他現在也是到處奔波幫着李富貴拉攏各方的關係。舉目無親的洪仁玕這下有點犯愁,他和主教雖有一面之緣不過也不怎麼熟,而且岡薩雷斯好像還在上海,可是現在他急等着要見李富貴。到了這個時候洪仁玕不覺有些後悔自己出來的時候太過託大,那時候楊秀清問他是否需要聯絡一些江湖上的朋友幫忙,可是他爲了顯示自己的能力一口拒絕了,他原想這件事非常好辦根本用不着別人幫忙,自己孤身入敵營樽俎折衝才能顯出自己的本事,他實在不願意只是以天王的弟弟的身份出現。
左右爲難的洪仁玕最後一咬牙一頭闖進了淮陰縣憲兵大隊,在這裡他還有幾個熟人,雖然他們之間的記憶不算很愉快,但是這裡的人起碼瞭解自己的身份,通過他們找到李富貴當然是非常容易的。
憲兵隊副大隊長石長風在自己的辦公室裡接見了洪仁玕,盯着面前站的這個人他感到十分鬱悶,這兩年憲兵隊的權勢日重,一個人不管地位高低見了他們這些憲兵都表現出小心翼翼的樣子。可是在這個洪仁玕面前自己一個堂堂憲兵隊副大隊長竟然被當作了門房,想起上次自己的工作是帶路的,看來這次這個門房也只好去做了,誰讓司令重視這個人呢。
李富貴接到洪仁玕來訪的報告時正在和陸歸延商討連雲港的擴建計劃,這座港口城市這兩年發展得非常快,今年更是有大量的外商涌入,進一步的開發已經勢在必行,李富貴計劃在郊區再圍上幾個工業科技園區,連雲港前期的土地開發幫助李富貴賺了不少,不過要是算上市政建設那還是花得多,所以這一次李富貴準備認真規劃,先悄悄的買地然後再發布自己的開發計劃。
聽到石長封的報告李富貴一愣,“他來了?很好嘛,阿陸,介紹個人給你認識,快快請洪先生進來。”
洪仁玕聽到李富貴直接把自己在太平天國中的身份向坐在他旁邊的那個人說出來的時候很吃了一驚,不過等到接下來李富貴向他介紹了陸歸延的身份之後也就釋然了,畢竟是李富貴的第一謀士,李富貴當然不應該有什麼事瞞着他。
李富貴對洪仁玕的推崇讓他自己都有點不好意思,起碼在他看來自己的能力比起這個莫名其妙的李大人還差得很遠,就是這個陸歸延也是聲名赫赫,而自己除了有一腔抱負之外實在沒什麼拿得出手的功績。洪仁玕只好也藉着話頭把李富貴和陸歸延吹捧了一番,反正他這次到這裡就是來拉關係的,所以這些話出口到也不是很困難,不過同樣的話要是放在南京那可就不得了了。
“上次蒙富貴兄在鎮前義釋了兄弟,兄弟我回到天京的時候向天王陛下說起了富貴兄,本來天王對富貴兄成見極深,言道:李富貴是我天國的頭號敵人。我卻說:非也,天國的頭號敵人乃是清妖,李富貴只是誤入歧途,我們都是上帝的子民。我還言道:我這次在李富貴的地方看到他的確有着虔誠的信仰上帝之心,而且現在也有了那麼一點悔意,不那麼想與天國爲敵了。不知道我這些話說得對不對。”
“對,當然對。”李富貴已經看出洪仁玕的來意了,“我這幾年老是打仗,這人殺多了自然會生出一種世事無常的感慨,所以現在再下對那些打打殺殺實在提不起什麼勁頭,倒是你們總是打到我的頭上逼着我動手。”
“這個還請富貴兄見諒,雖然兄弟一力替富貴兄辯解,但是天王的觀點也不是一下就能改變過來的,再加上其他人不了個富貴兄的新變化所以才造成了上一次江浦大戰的悲劇。”
“原來如此,我倒是聽說天王根本不管宮外的事,所以江浦大戰多半是其他幾個王弄出來的吧?”
“天王爲了與天父交流耗費了許多心力,所以俗務的確幹得少了一些,但是其他諸王還是非常尊敬天王的,這次聽說了富貴兄在上海鬧出的風波,其他諸王也有些相信兄弟的話了,所以兄弟這次才能成行,我到這裡來就是想與大人商議一下基督徒不打基督徒,如何。”
李富貴看了陸歸延一眼,從對方眼中他看到了肯定的答覆,“仁玕從一個傳教士的角度來看覺得我是個基督徒嗎?”
“李兄是個很好的基督徒。”
“不錯,我這麼大的官就娶一個老婆,每個星期總會去做彌撒,還時不時地抽出時間去懺悔一下,基本上一個基督徒該做的我都做到了,那麼我想問一下洪先生還是以一個傳教士的角度來看你大哥是一個基督徒嗎。”這次李富貴從陸歸延的眼中看到了責備的眼光。
“這個,天王是耶穌基督的弟弟,自然又不相同。”洪仁玕這話說得十分勉強,不知爲什麼在李富貴面前說這些話總是很彆扭。
“原來如此,很好,那我們就談談合作的事情,說實話我不太相信你大哥是耶穌的弟弟,但是我也沒有辦法否認,所以在搞清楚這件事情之前我希望能做到我不犯你、你不犯我,不如咱們把周圍這些地方劃分開,免得大家生出誤會,怎麼樣?”
這本來就是洪仁玕的來意,他自然是沒有什麼異議,“不知道李兄認爲這地方該怎麼劃分呢?”
李富貴抽出一張地圖,隨手在上面畫了起來,“江北是我的,浙江、蘇南也是我的,江西、湖北、湖南是你們的,就這樣吧。”
這種分法基本上是按照現有的戰線進行的,只是給太平天國留下了向南和向西發展的空間,這道與天國當前的戰略不謀而合,所以洪仁玕基本上接受了這個提議,“這個分法也還算公道,不過安慶也屬江北,李兄你看...”
“安慶現在在你們手裡我當然不能逼你們吐出來,只是你們不能跨出安慶輕府的範圍。”
“還有其他的一些地方比如福建、四川、廣東您認爲該怎麼辦呢?”
“這些地方現在就分還言之過早,等到你們真有了那個實力後再說吧。”李富貴把手一揮,很有豪氣的結束了這個話題。
在把洪仁玕安頓下來之後,陸歸延略帶責備的口氣對李富貴說,“洪仁玕是肩負外交使命來的,而且這個協議對我們也很有利,你去糾纏那些末節幹什麼,難道你真的對洪秀全的信仰感興趣嗎?”
“沒有,我只是逗逗這個傢伙,他給我的感覺還算是個老實人,可不要被那些東南西北王們給帶壞了。”
“你對他感興趣?”
“是啊,我覺得他還不錯。”
“我看一般,志大才疏,能說不能做,倒和他那個大哥有些像。”
“不能這麼看,我們實際上也需要一些在理論上有造詣的人,他大哥在這方面的表現就不錯,你讓我去編那麼一套教義我就做不來,只不過他算錯了專業非要去搞什麼邪教,倒是他這個弟弟選的資本主義經濟這個專業很有前途。”
“算了,不和你胡說八道了,你怎麼老是不能有個正形,你真的覺得他會投靠我們?他可是洪秀全的弟弟。”
“不知道,就算不投靠我們他應該也能幫助我們傳播現代文明,其實在太平天國的地盤上傳播這些東西很容易,因爲原有的都被摧毀了,等到真的停戰後,我們也可以進行一些文化滲透。”
在一年多的時間之後洪仁玕再蘇北故地重遊,這一次他的震驚還要超過第一次,變化太大了,每個縣都能看到新開工的工廠,農貿市場也變得非常繁榮,各地的特產被源源不斷的運出去,再加上那震動大地的火車,更是讓他看得目瞪口呆。這裡的人精神狀態不能說好,他們好像總有做不完的事,工廠也終於真正的實行起三班倒的制度,所有的一切都在超速、超負荷的運轉,洪仁玕親眼看着一棟房子以他難以想象的速度被建起來。面對此情此景洪仁玕忽然有一種放聲痛哭的衝動,彷彿他忽然看到天國就像一個美麗的夢一般破滅了。
當洪仁玕在連雲港再次遇見李富貴的時候李富貴邀他到碼頭旁邊的海邊走走,他們轉過一塊礁石把喧囂的港口拋在了後面,“這裡從今年開始就要建立一個新的碼頭了,可惜,以後就沒有這麼好的地方看海了。”
洪仁玕默默無語的盯着大海,“在那邊我還計劃建一條大壩,到那時連雲港會成爲一個真正的戰略樞紐。”
“大人雄才偉略。”洪仁玕無精打采的應和道。
“你爲什麼不能留下來,你應當知道你大哥的那一套走不通。”
“這些天我想了很多,不是天國的宗旨不好,是楊秀清把事情給辦糟了,我這次回去一定要苦勸天王親自出來主政,到時我全力扶佐,一定能趕上你的。”
“既然你的夢還沒醒,沒關係,反正我們還有時間。想回去了?”
“是啊,時不我待。”
“好吧,這次你可以走水上走,要看就看個全套吧,免得將來學不像還要費神找藉口。”
在用大言嚇唬洪仁玕的時候李富貴自己知道,面前的一切並不像洪仁玕眼中的那麼美好,洪仁玕在這裡時間有限他只能看到表面的情況,可是背後隱藏着的那些矛盾就不是這種走馬觀花式的參觀所能瞭解得了。這段時間個方面的發展速度的確驚人,可是李富貴並沒有忽略被高速發展掩蓋起來的那些問題。就以連雲港爲例,西式的法律體系搬到這裡立刻就顯現出了水土不服,一開始李富貴還以爲只是大家不適應,過一段時間熟悉一下大概會慢慢好起來,畢竟這套東西可是花費了各位專家們大量的心血,在制定的過程中也考慮了很多中國自有的風俗。可是隨着老百姓越瞭解這套法律,他們從中發現的漏洞就越多,李富貴對羣策羣力的巨大能量現在算是有了深刻地瞭解,那些在他看來無懈可擊的條文在廣大人民羣衆雪亮的雙眼面前變得百孔千瘡,美國專家幾經修改還是不行,最後只好宣稱建立一套完備的法律體系不是一代人所能完成的工作,他已經下定決心把根紮在中國,他將把他的一生都獻給大清法制化建設這個世紀難題。
對此李富貴曾經有些困惑,“這些條文很多都是從美國或者英國的法典中照搬來的,難道你們以前沒有發現這其中的問題嗎?”
專家紅着臉把兩手一攤,“在美國雖然我們也知道法律條文中肯定有漏洞,但是隻有律師纔會去認真地尋找這些漏洞,可是中國人太聰明瞭,你們幾乎每個人都是律師,這些條文擺在那裡他們幾乎一眼就能看出其中的謬誤,您放心如果我這輩子不能編纂出一套適用於中國的法典,我的兒子也是學法律的,將來我的孫子也會學法律,我們一定會把這件事做好。”
向這個現代愚公表示了感謝之後,李富貴知道自己面臨着一個大麻煩了,美國的法律在運用上比較靈活,而且重案例,這種情況本來就容易產生自相矛盾的情況,可是如果像大清律一樣把所有的罪行以及懲罰都規定得死死的那樣死板的條律恐怕也不能對靈活中國人產生足夠好的效果,現在最大的麻煩還是執法人員不夠,李富貴現在才知道一個縣想要通過十幾個衙役來維持治安的確需要依靠愚民政策,把法律條文掰開揉碎地向老百姓做宣傳絕對不能在這種環境下進行。
愚民是李富貴絕對不能接受的政策,所以在送走洪仁玕之後他又與陸歸延談起了這件事。“中國的歷代律法當中以秦法爲最細,而且漏洞也少,後世的法律多少都有一點秦法的影子,或許我們該去源頭想想辦法。”
“秦法?秦朝可是暴政啊?”
“如果單從法律條文上看並不是那麼暴,當然具體到怎麼實施那就不好說了,畢竟那是兩千多年前的事了,史書都有儒生寫成,既然他們都說暴,我起碼沒有證據說不暴。”
“你懂秦法嗎?”
“知道一點。”
“好,那咱們沒事就探討一下,那幫洋鬼子真是靠不住,到最後還是得自己來。”
在經過兩天膚淺的瞭解之後,李富貴奇怪的問陸歸延:“你真的沒搞錯嗎?按你所說秦法雖然懲罰極多,稍有不慎就可能遭到懲罰但是他的死刑卻並不比其他的法典來得更厲害,這實在太奇怪了。”
“事實正如你所說,秦法的法網很密,但是它的懲罰多以勞役、兵器爲主,真正的傷殘身體反而並不多,我想那是因爲他們把人當作一種資源來看,所以不肯隨意的殺頭。”
“有道理,制定法律的時候究竟應該是講正義,還是應該講利益呢?對啊,我們被那幫老外誤導了,兵家的法律也應該是講利益的。”這時的李富貴回想起他自己曾經就犯罪成本有過那麼一番有意思的思考,“阿陸,我有一個疑惑,秦人是依據什麼制定這些法律中的懲罰,比如說,工作中出了小失誤要罰一個盾,出了大失誤就罰他去修長城,這些懲罰的制定有根據嗎?”
“這要什麼根據?無非是制定法律的時候立法的人覺得差不多就行了,只是一種感覺,歷代不都是如此嗎?”
“對啊,的確是這樣,這也正是我們歷代法律都顯得呆板的原因。”李富貴回想起他的前世,在一九七九年貪污一萬恐怕就算數額特別巨大了,可是到了九九年貪污一千萬恐怕才能達到這個標準,究竟爲什麼一千萬算特別巨大而九百九十九萬就不算,沒有人講的清楚,七九年錢比較值錢所以大家感覺一萬塊就是很大的一個數目了,而到了九九年感覺就完全變了,各國似乎都是如此,立法的時候不管是人大代表還是參議員或者是立法委員,他們都是用感覺來制定法律的,雖然少數服從多數的原則使得這些法律不至於誤差太大,但是感覺畢竟是感覺,既然立法的時候憑感覺那麼執行的時候肯定仍然要憑藉感覺,回過頭來就會發現即便是由多數派定下的法律如果事隔多年再去看也可能非常滑稽好笑。“我想我找到我們法制的出路了,那就是量化,今天晚上我再整理一下,明天把那些土洋專家都請來,我要好好地討論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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