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廝還真是油滑,不過鳳娣不怕他不上鉤,舉凡這好嫖賭的人沒有不愛錢的,只要他愛錢,就不可能拒絕的了誘惑,況,他這時候來餘家,不就爲了趁機訛銀子嗎,只不過,她得讓他知道,餘家的銀子可不是這麼好拿的,想拿沒問題,得拿消息來換。
鳳娣笑了兩聲:“許班頭可是說笑了,大年下的能有什麼事兒,不過是個年禮兒罷了,就算不爲了以前,這以後也得多指望許班頭照顧不是。”這幾句話聽的許長慶心裡別提多舒坦了,疑心也去了,笑道:“如此,小的我就收了,以後有什麼事兒,大公子只管提個話兒,小的赴湯蹈火在所不辭。”說着把那兩個金元寶裝回荷包,剛塞進懷裡。
鳳娣道:“既然許班頭這麼說,倒是有個事兒不明,許班頭若知道呢,透個話過來,我餘家感激不盡,若不知道也無妨。”
許長慶手裡的銀子險些掉地上,心說,就知道這銀子沒有白給的,有心把金銀退出來,可真捨不得,這可是真金白銀啊,有了這些梯己,別說在梨香樓裡快活了,就算置個外宅都夠了,也省的老在家受那婆娘的氣。
這麼想着,一咬牙:“大公子想問什麼?”
鳳娣道:“聞聽許班頭跟咱們府衙大人沾着親,可是嗎?”
許長慶道:“這倒不假,府衙大人的夫人跟我家裡的婆娘沾着些遠親,算起來也是八竿子打不着,可府衙大人仁厚,平日裡裡外外的沒少照顧小的,小的也得了造化,能常去府衙裡走動走動。”
鳳娣道:“那許班頭可知我爹當初進府給邱小姐瞧病的事兒?”
許長慶聽了心了一咯噔,想餘家招來這麼大的禍事,還不是餘慶來一副藥方引起來的嗎,老爺之所以讓餘慶來過府瞧病,就是看中了有慶福堂在,餘慶來不可能說出去,可餘慶來這人生意場上滾了這麼多年,眼面前的事兒硬是沒瞧明白,不知道小姐跟他說了什麼,硬是陽奉陰違的逆了大人,做出這樣的禍事也屬活該。
如今小姐可都遠遠送到郊外的莊子上去了,府衙大人能不恨餘慶來嗎,再加上延壽堂的夏守財在後頭一個勁兒使壞,封了慶福堂算什麼,搞垮餘家才能解恨。
只這些事兒要是跟這位大公子說了,邱大人知道還不得活剝了他的皮啊,不過自己不說,這懷裡的金子豈不飛了,着實捨不得,卻眼珠一轉得了個主意,自己不說就是了,讓餘家人自己看了,不就什麼都明白了嗎,也怪不到自己頭上。
想到此,嘿嘿一樂道:“不瞞大公子,這件事小的真不知,不過前兩日,我們小姐得了過人的病,大人讓老媽子跟着送城外莊子上修養去了。”
鳳娣目光一閃,站起來道:“如此,多謝許班頭了,年下事忙,就不多留許班頭了,忠叔,送許班頭。”
許班頭忙道:“不用送,不用送,我自己出去就成,這一回生兩回熟,以後不定還要來麻煩大公子。”
餘忠送了許長慶出去回來道:“大公子,這許長慶可是喂不熟的白眼狼,你別看他這會兒說的好,不定臉一變就咬咱們一口,可得小心着點兒。”
鳳娣哼了一聲:“咱們又不是他主子,便他是白眼狼怕他作甚,這種人有奶就是娘,哪知道什麼忠心,今兒不是把他主子賣了嗎。”
餘忠道:“這話怎麼說?”
鳳娣道:“先不說這些,倒要問忠叔一事。”餘忠道:“你是想問老爺給邱府小姐瞧病的事兒?”說着嘆了口氣:“這事兒也真蹊蹺,那天是餘安跟着去的,去的時候才談成了一筆大買賣,老爺心裡歡喜,還交代說晚上給夥計們添個肉菜,去了有一個時辰纔回來,回來瞧着臉色就不大對,從鋪子回來就悶在書房,落晚兒連東正院都沒去,轉過天而尋個由頭把餘安開發了,賬房裡發的遣散銀子,老爺交代下給了二十兩,把底下那些小廝饞的不行,恨不能自己給老爺開發了,也能得這麼一筆橫財,不想銀子有了,可沒命花,十天後,給人發現溺死在護城河裡,都知在水裡泡幾天了,身子都發的都不成樣兒了,衙門判了個失足落水,因餘安是外鄉人,從小就死了爹孃,親戚也不知都有誰,老爺讓人擡回來,舍了口棺材,尋了個清淨地兒埋了,沒多少日子,張三一狀子告到府衙,說咱們慶福堂的藥害了他孃的命,不容咱們分辨,封了鋪子,老爺一氣一急這才……”說着,拭了拭眼角。
鳳娣道:“忠叔別傷心,俗話說的好,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等過去眼前,我定給爹報仇。”
“二姑娘……”忠叔哽咽的一聲:“二姑娘這句話說出來,老奴心裡就放心了。”鳳娣道:“咱們且不說這些,我這兩天心裡就疑,便張三娘死了,也該尋瞧病開方子的郎中,怎麼尋到我慶福堂來了。”
餘忠道:“那張三是咱們冀州府裡有名兒的潑皮,最是不孝,家裡那個瞎眼的老孃,平常吃喝都指望着左鄰右舍接濟,纔沒餓死,就這樣,張三吃醉了酒回去,說打一頓就打一頓,您說,這樣的人能給他娘瞧病嗎,豈不笑話,偏那日,他不知從哪兒尋了個方子,來鋪子裡抓藥,上門來就是主顧,夥計不疑有他,抓給了他,他回去給他娘吃了,他娘就一命歸西,他一口咬定慶福堂賣了毒藥給他,按說這沒憑沒據的,府衙總該尋根問底的審問審問,卻不由分說封了咱家的鋪子,我琢磨,不定是老爺先頭得罪了府衙邱大人,這是做下的套兒要害咱們餘家呢,可我前後想了這兩個月,就只有老爺給府衙小姐瞧病的事兒,這又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兒呢,府衙大人該念老爺的好纔是,怎倒記恨上咱們家了呢。”
鳳娣看了眼外頭,見窗戶根兒前人影一閃,湊到餘忠耳邊兒低聲交代幾句,轉過天一早餘忠就出去了,至掌燈十分纔回來,見了鳳娣道:“我在邱府的莊子外頭蹲了大半天,才從莊子裡出來個幹粗活的老漢,說莊子裡的炭不夠使了,想去附近的村子裡尋些,可這大雪天哪兒有炭賣,又說不能進城來,我想起附近有個咱們夥計家裡,幹過燒炭的營生,便後來不做了,這冬底下自己用總不至於外頭買,便帶了他去買了炭,尋了個酒肆灌了他些酒,才套出話來,姑娘猜怎麼着?”
鳳娣道:“莫不是邱小姐得的不是病是喜?”
忠叔一愣:“姑娘是怎麼知道的?”
鳳娣心說,還真是,自己這也想一天了,能是什麼事兒讓府衙大人前後的態度差這麼多,想來想去倒讓她想出來一個,這年頭閨閣小姐的病能瞞這麼嚴實,除非就是不能說的,不能說的能是什麼,難道是喜。
這麼一想,覺得大有可能,大約她爹瞧出邱小姐是喜脈,所以回來才心神不寧,這可是一樁天大的醜事,況她聽鳳嫣閒話兒說過,府衙這位邱小姐,是自小就定過親的,這人還沒娶就弄出孩子來,不說是誰的,若是傳出去,邱府的名聲毀了不說,這門親事不定就跟她爹的仕途關聯着,唯有遮掩過去才成。
卻若要遮掩,該用軟招兒子纔對,縱然爲了慶福堂,她爹也能說出去,難道是府衙大人不放心,非要殺人滅口不可,也不對,他怎麼會知道,她爹一氣一急之下就能丟了命呢,這事兒怎麼想怎麼不對頭,忠叔剛一問,自己順嘴就說了出來,不想倒猜了個正着。
她看着餘忠道:“這麼說真是喜?”
餘忠點點頭:“大公子這麼一說我倒記起來,那天餘安半截回來抓了服藥,我正好去鋪子裡便瞥了一眼,如今想起來老爺開的藥裡有菟絲子、川斷、杜仲、桑寄生這四味藥。”
鳳娣聽得霧煞煞:“有這四味藥怎麼了?”
餘忠道:“若真是想落胎,這四味藥是萬萬用不得的,這四味配在一起,再加黃芩,砂仁,擅療胎元不固,少腹重墜,頻頻落紅,乃是保胎之用。”
“保胎?”鳳娣愕然,怎麼會保胎,這個未出閣的大家小姐,難道還想生下來不成,這說不通啊。想不通就算了,好在知道了原因所在,卻這個原因,自己怎麼能讓府衙大人擡擡手讓餘家過去呢,若他真有這樣的慈悲心,也不會有張三誣告的事兒了,倒要仔細想想對策。
鳳娣這兒還沒想出對策,又出事兒了,過了臘八天更冷了,雪是停了,可西北風颳起來,颼的人骨頭都快凍上了,廊檐外的冰掛子,又長了不少,晶瑩剔透的像水晶,廊下幾個小丫頭伸手撅下來,也不管髒不髒,就往嘴裡塞,凍得直打哆嗦,卻嘻嘻笑着歡快無比,倒底年紀小,沒愁事兒,想起這個,自己又不禁搖頭失笑,這般老氣橫秋,不知道的,還以爲自己多大年紀呢,前一世二十六,現在嗎……她低頭看了看自己,未發育明白的身材,十四雖,她都忘了自己十四歲的時候是什麼樣兒了……
鳳娣想着這些,剛邁出後院,就聽前頭一陣喧鬧,緊接着就聽一個婆子着急忙慌的往裡頭跑,慌不擇路,在垂花門外頭直接撞在鳳娣身上,跟着鳳娣的丫頭喝了一聲:“瞎撞什麼,敢是不想活了。”
婆子擡頭見是鳳娣,也顧不上行禮了:“大,大公子,可不好了,府衙裡頭的衙差來了十幾個,說是奉了大人的令,來封咱們府後的藥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