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念忽然想起,曾經有一次問過方周的男友,當時她面色黯然,說他已不在人世,原來就是這位兵哥哥。
“對不起!”蘇念道歉。
“沒關係!”
方周走過去拿起相架,目不轉睛的看着照片上的人,無力地坐在桌面的矮凳上,一點都不像沒關係的樣子。
她的手輕輕地拂過照片的表面,一次又一次。
“他叫賀南,我們是一個鎮子里長大的,小學,初中,高中,都是同班同學,名副其實的青梅竹馬,兩小無猜。
後來,我到天海上了大學,他考取了y省的一所軍校。那是他從小的夢想,一身戎裝,報效祖國,保衛家園。
畢業之後,他進了部隊,擔任連長,我加入了溫氏集團,做了溫瓊玉的助理。
異地戀是很苦的,那感覺就像心不在自己的身體裡,割裂的痛。
要不是我母親突然病倒,需要那筆錢,我可能不會在溫氏集團工作那麼久。
但人生有很多未知無法預測,我在溫氏工作三年之後,向溫總提出了辭職。
我準備去y省,和賀南結婚,從此不再分開,他到哪裡,我就到哪裡。
這是八年前的事了,那年我們都二十五歲。
想必蘇總也應該知道,那年的天海發生了什麼事情,雲澤川先生在和夜景年先生見面後,在一間茶樓裡身亡,一時激起千層浪。
爲了報答溫瓊玉對我的恩情,我做了有利於她的證詞,之後我便按原計劃離開了溫氏,去Y省找賀南。
本以爲,幸福的人生即將開始,然而對我來說,那不過是一個夢。
我乘車到了y省,準備和賀南團聚。本來說好到車站接我的,但他並沒有出現。
到了他的部隊,我才知道,沿海地區颱風肆虐,賀南的那個團接到緊急任務,連夜出發去抗災了。
於是,我在部隊裡等他。可最後,我等來的卻是他犧牲的消息……”
方周的聲音已經哽咽到說不下去了。
蘇念也聽得心臟收縮,她沒有想到,方周竟然經歷過這樣的不幸。
蘇念默默地拿起紙巾,遞過去。
這樣的時候,她找不到一句安慰的話來,任何語言都安慰不了此刻的方周。
失去愛人的悲痛,不親身經歷的人,是無法體會的。
方周把賀南的照片貼在自己的胸口,淚水洶涌,久久不曾止住。
良久,她帶着哭腔開口,“賀南是爲了救一個受傷的戰友才犧牲的,我抱着他的遺體哭得死去活來,真想一起和他去了。
那時候,我覺得自己是一個被世界遺棄的人。
母親離我而去,就連賀南也撇下我一個人,我覺得,自己的生命力已經沒有任何意義。
天,地,萬物,所有的一切都是黑的,陽光已經和我無緣。
我失魂落魄的回到家鄉,準備在村口的那條小河裡結束生命。
可是,卻被一直尾隨在我身後的方薇發現,那時她剛剛十五歲,還在讀初中。
我甚至聽見了她大聲的喊我,“姑姑,危險,快上來!”
但我當時心灰意冷,去意已決,毅然決然的走向河水最深的地方,沒有回頭。
那條河,雖然不大,但水卻很深。
當我感覺自己的整個人被水淹沒時,我彷彿看到了賀南在前面等我。
我就要和他團聚了,我終將會和他團聚!
那一刻,我的心裡沒有恐懼,只有嚮往。
沒有人會明白,我向往我和他在一起的心!
可是,情急之下,方薇喊來了正在周圍玩耍的同學,幾個人立即跳入水中,大家合力,硬是將我從小河中拖了出來。
我昏迷了一整天后醒來,又重新看到了這個世界。
其實我一點都不想醒來,醒來就要飽嘗孤獨的苦楚,對賀南整日整夜的想念,那種滋味太苦了,我沒有勇氣承受。
所以,在心裡,我是有點怨那些救我的人的。
當醫生告訴我,是幾個孩子救了我時,我感到很震驚。
十五、六歲的幾個男同學,已經是半大小夥子了,身上的衣衫很破舊,有的還漏了洞。
當他們還稍顯稚嫩的臉站在我的面前時,我感到無比羞愧。
那時,我突然意識到,我只有堅強的活下去,做一個對社會有用的人,纔是對賀南最好的告慰。
於是,我決定留在家鄉,做一名教師,同時在網上做直播,爲鄉親們把家裡的特產賣出去,作爲生活的一點補貼。
還會號召所有的好心人,爲家鄉的教育獻一份愛心,改善孩子們的教育環境,讓孩子們都有機會走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我的能量是有限的,而我能做的,只有這些。
我在爲賀南活着,我每做一件事,都可以感覺到他的生命在延續。
這麼多年,他從未離開我。
也只有這樣,我才能夠和他永遠相守在一起。”
聽了方周的話,蘇念忽然感到自慚形穢。
方周的境界已經超過了普通人,她對已故男友賀南一片癡情,以及追思男友的方式,令人肅然起敬。
就連她答應雲雪落到雲澤來上班,也是因爲雲澤承諾,在她家鄉建一所希望小學。
這樣的人,這樣高貴的心靈,怎麼可能因爲一己之私,從事那種齷齪的交易呢?
所以,自從人工智能方案被盜以來,她都懷疑錯了對象,方周絕對不可能做這種事。
當然也不排除,方周爲了自己的侄女,不得不這樣做,畢竟方薇曾經救過她的命。
但這隻限於理論上的推測,直覺告訴蘇念,對於方周這樣有原則的人來說,這種可能性極低。
冬季午夜的天海,空氣還是很寒涼的。
夜風迎面吹來,蘇唸的衣角被風吹起。
不過她的心是熱的,因爲方周。
從公寓走出來,蘇念沿着街道走回雲澤的辦公大樓,腦海裡依然浮現着方周驚訝的表情。
當她把方薇在林氏集團工作的事,對方周和盤托出之後,方周詫異不已。
善良卻不失聰明的她,立即明白了蘇唸的用意,以及這段時間以來,上司對自己的疑慮。
她對蘇念承諾,一定會找方薇問個清楚,給雲澤一個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