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男人粗豪的嗓音,凌陽笑了笑,邁步朝草屋走去。腳下不小心踢到一個高音喇叭,喇叭裡傳出早已錄製好的廣告,內容不外乎收購舊冰箱彩電和廢棄煤氣罐,居然用普通話,韓語和英語,分別播了一遍。
凌陽撿起電喇叭,關掉了上面的開關,瞬間感覺這個收破爛的傢伙十分高端大氣上檔次:這是要把收破爛的偉大事業,做到面向全世界的節奏啊!
推開用泡沫板包住的房門,一股熱烘烘的氣息迎面撲來。
屋子裡很潮溼,到處堆滿了金屬雜物和舊報紙,一隻花狸貓懶洋洋地趴在報紙堆上,兩隻前爪撥弄着一個毛線球。屋裡充滿了酸腐的氣息,沖人欲嘔,凌陽捏住鼻子,朝裡屋探了探頭,甕聲甕氣道:“請問,馮思思在家嗎?”
一個鬍子拉碴的黑臉大漢,正盤腿坐在炕桌上喝酒,看到凌陽賊頭賊腦的樣子,粗着嗓子哼了一聲:“在,有話進來說。”
凌陽提起手中的菸酒,在大漢面前晃了晃,這才走到火炕邊,自來熟地在炕沿邊坐下。大漢見到凌陽手裡的酒瓶,頓時雙眼放光,隔着桌子探出一隻手,一把將白酒拎了過去。
迫不及待地擰開瓶蓋,大漢甚至等不及倒進杯子裡,直接對着瓶口館幹掉了半瓶,這纔不滿地咕噥道:“老糧食局的酒廠越來越糊弄人了,也不知道往裡面勾兌了多少工業酒精,喝着眼睛都疼!”
凌陽目瞪口呆,試探着將香菸遞了過去:“您抽支菸歇歇,酒要慢慢喝,要不很傷身體的。”
大漢雖然一個勁兒地說酒不好,還是把剩下的半瓶也灌進了肚子裡,這才操起筷子,挑起面前大海碗裡的麪條,三兩下塞進嘴裡,又吃掉了一堆滷雞蛋,和一根粗大的火腿腸,這才滿足地拍着肚皮,靠在煙燻得黑漆漆的牆上休息。
大漢隨手從炕頭拽過一把光禿禿的小掃帚,折下一根細棍剔牙,眯着眼睛道:“人生在世,活的這麼努力,不就是爲了在泡麪里加上一個滷蛋和火腿腸嘛!”
凌陽被大漢的舉動驚呆了,腦子裡一片空白,甚至一度忘記了自己這次來的目的。半晌,凌陽才緩過神來,咬指啖舌道:“那,那個,我想找,找馮思思……”
大漢撇了凌陽一眼:“你小子來路不正,到我這裡不是爲了賣廢品,反倒又是煙又是酒的,給我這個窮棒子送禮。說吧,你到底想幹什麼?”
凌陽崩潰道:“我說了好幾遍了,我要找馮思思……”
“我就是馮思思!”大漢隨意把牙籤扔到桌上:“找我什麼事?”
“你,是馮思思?”凌陽瞪圓了眼睛,不敢置信道:“馮思思,是男的?”
大漢突然暴怒,一下子跳了起來,指着凌陽的鼻尖罵道:“孃的,男人怎麼就不能叫馮思思,誰規定男人不能叫馮思思的?老子從出生那天起,就叫這個名兒!你也問,他也問,怎麼着,你們想逼死老子是不是?”
大漢火冒三丈,在炕上跳着腳亂蹦,就像個瘋子一樣。凌陽嚇得直往後縮,心裡暗暗埋怨李紅袖辦事不靠譜:什麼特麼的世外高人,明明就是個窮困潦倒的精神病嘛!
大漢在炕上亂蹦亂跳,凌陽終於看清了大漢的外貌,這個傢伙上半身跟正常人一樣,只是兩條腿特別的短,和身體完全不成比例,而且從膝蓋以下,小腿彎曲成一個弧度很大的O型,看上去類似於先天發育不全的症狀,怪不得如此暴躁和敏感。
直到大漢的情緒穩定了一點,凌陽才畏畏縮縮地向前湊了湊,低聲下氣道:“對不起啊,是我說錯話了,還請馮……大哥不要見怪……”
馮思思見凌陽的目光始終流連在自己的腿上,半張臉上鋼針一樣的短鬚根根豎起,抓狂地撓着一頭雞窩般的亂髮,呲出兩隻焦黃的大板牙,怒吼道:“看什麼看,有他孃的什麼好看的?老子天生腿短,卻是生來走路的,不是讓你們這些苟砸種取笑的!老子收破爛,撿廢品,靠力氣吃飽飯,老子誰也不欠,也不用看別人的臉色!你給我滾!現在就給我滾出去!”
凌陽被失態的馮思思嚇得不輕,後背緊緊貼牆面,纔不至於滑坐到地上:“哥,您千萬別激動,我沒有任何瞧不起您的意思。您腿短,我的也不長呀……”
“滾出去!”馮思思聲嘶力竭,抄起一隻盤子,用力朝凌陽砸了過去:“再不滾的話,老子打斷你的狗腿!”
凌陽偏過腦袋躲避,盤子在牆上摔得粉碎,不過還是有破碎的瓷片,在凌陽的耳朵上劃出一道細小的傷口。
凌陽實在無法,只好拉住脖子上的一條紅線,用力往外一拽,急吼吼地朝馮思思道:“哥你彆着急,你看這是什麼?”
馮思思瞪起碩大的眼珠子,仔細看了看,突然又拾起炕面上的掃帚,用力朝凌陽投擲過去:“小比崽子,拿個破釦子讓我看什麼看,我整死你得了!”
凌陽趕緊又躲過迎面飛來的掃帚,這才發現自己拿錯了東西,把那顆盛有毒藥的鈕釦拽了出來。連忙換了一條紅繩,把那枚雕刻着貔貅的玉墜託在掌心:“哥,你別激動啊哥,你看這是什麼?”
馮思思早已經跳到炕邊,踹斷了一根拖布杆,揮舞着朝凌陽衝去。突然看見凌陽手心裡託着的玉符,窗子裡透射進一律陽光,照在貔貅的身上,更顯得流光溢彩,栩栩如生。
馮思思手裡高高舉起的拖布杆,突然停在了半空,臉上表情瞬息萬變,最終還是哆嗦着嘴脣道:“龍,龍門符縋,真的是龍門符縋!你,你是……”
一分鐘後,馮思思已經心平氣和地坐了下來,驗過真假後,雙手託着玉符,恭恭敬敬地交還到凌陽手中,這才啓開剩下的一瓶白酒,咕嘟咕嘟倒了兩大碗,其中一碗放在凌陽面前,又從桌子底下拿出一個玻璃瓶,擰開瓶蓋,一股濃烈的臭豆腐味散發出來,差點把凌陽嗆得當場吐了出來。
馮思思把自己吃剩下的方便麪湯推到凌陽面前,豪爽道:“哥哥過得窮困,沒什麼好招待你的,臭豆腐當菜,再加上這個湯水,咱們哥倆好好嘮嘮嗑。來,哥哥先乾爲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