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居縣城過慣了閒適生活的貝勒爺一夥人,其實算是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行走江湖。
沒想到剛出東港市不遠,就被豪哥帶人用計詐走了身上所有的現金,隨後又在一班彪悍的村民手上吃了大虧,這才知道江湖險惡,完全失去了銳氣,再也不敢像在湯原縣老家那樣飛揚跋扈,老老實實地呆在賓館裡睡覺,整個晚上也不敢出來找樂子。
第二天一大早,貝勒爺的司機賊頭賊腦地從賓館裡溜了出來,在大街上花高價僱傭了一輛慣跑遠途的出租車,先行結賬後載着四人一路奔往省城。
這些跑長途的出租車司機各個都是亡命之徒,爲了節省時間多拉幾趟客人,都習慣了把轎車當波音七四七來開。好在東港地區的出租車,大多都是老款捷達和伊蘭特悅動之類的車型,皮實抗造,無論怎樣顛簸都不至於熄火散架子。司機們爲了盡最大可能節省成本,都把車子改裝成天然氣作爲動力,這樣的壞處是車子提不起來速度,只能在縣城裡跑,如果跑遠途的話爲了省時間不能改裝,只好把各種燃油的替代品諸如甲醇之類的配料傾倒進油箱裡,車速一旦超過一百二,油箱裡燃燒不充分的燃料就會發出噼裡啪啦的響聲,跟過年時燃放的鞭炮一樣,十分駭人。
熟知門道的當地人如果不是遇到火燒眉毛的急事,一般是不會乘坐這種出租車的。不過貝勒爺的司機一直都是開百萬以上的豪車,哪裡懂得這些,一時大意把自己的三位主子領上了賊船,四個人一路上不停地擔心車子會隨時爆炸,把車裡的人炸得粉身碎骨。偏偏出租車司機不以爲然,一個勁兒地踩油門加速,在高速公路上連連超車,連奔馳和寶馬這樣以速度見長的轎車都不放在眼裡,車子輕飄飄的似乎已經是貼着路面懸浮起來,把四個人嚇得小臉煞白,偏又毫無辦法。
貝勒爺的司機終於忍不住肚子裡的翻江倒海,哇地一聲吐出一口酸水,小心翼翼地商量着自己同行中的佼佼者:“前輩,我們幾個不趕時間,您能慢點兒不?”
“啥玩意兒?慢點兒?”出租車司機大怒:“你們是不相信我的駕駛技術不?你們幾個就偷着樂吧,前些年我出過一場車禍被吊銷了駕照,現在開車已經慢很多了!”
坐在副駕駛位置的貝勒爺聞言,不動聲色地用安全帶把自己結結實實地綁在座位上,虛弱道:“聽這位大哥說話的口音挺熟啊,一直都在這邊做生意嗎?”
提起這件事,司機更是憤憤不平,忙裡偷閒地點燃一隻劣質香菸,十分享受地深深吸了一口:“我是昨天才來這邊投靠親屬的,本來一直在荊陽的湯原縣郊區開面包車來着。”司機大哥的目光有些迷離:“那時候我開着一輛心愛的松花江牌微型麪包,專跑大學城那條線。那輛車子是我的摯愛,因爲風擋玻璃年久變形,凹凸出來的弧度正好可以彌補我兩千度的近視,就當眼鏡帶了。而且那輛車的油門上有一個體貼的凹坑,正好可以讓我的假肢固定在上面,嘖嘖,開起來真是順手!”
司機大哥渾然未覺,車上的四個乘客已經被自己“推心置腹”的一席話嚇得半死,自顧自地說道:“本來老子生意做得好好的,我們縣城裡號稱十三太子的那幫殺才偏偏起高調,非得在大學城追殺一個幫會中人,搞得整個大學城風聲鶴唳,連省裡的警察都驚動了。全城搜捕之下把老子的黑車也給扣了,要不是老子見機跑得快,早就被狗子們抓去拘留了!”
貝勒爺不敢再亂說話了,要是被眼前這個開車不要命的傢伙知道是自己害他丟了飯碗,不直接把四人扔在這裡纔怪。如果是凌陽在場的話一眼就能認出,這名司機正是自己在大學城外被十三太子的人追殺時遇到的黑車車主,以凌陽那樣堅韌的神經都能被司機大哥的開車手法當場嚇哭,這些沒吃過苦沒受過罪的黑幫頭目就不用提了,能剩下半條命都算他們祖先積德。
這時跟在後面一路追逐的凌陽一夥人也很不好受。沒想到那輛不起眼的出租車一上了高速就玩兒了命地往前衝,以老炮和小五精湛的駕駛技術居然也只能勉強跟住。要知道老炮駕駛的雖然是小排量的國產轎車,不過已經偷偷經過了改裝,嶄新的發動機是德國進口的精密儀器,排量也擴大到了兩升半以上,帶動一輛輕飄飄的轎車綽綽有餘。
豪哥開了十幾年修車店,半輩子幾乎都在跟汽車打交道,再加上小五這個車道高手,兩個人合力改裝了這輛產自於原蘇聯的伏爾加轎車。蘇聯老大哥成熟的重工業體系下出產的車子就是好,雖然不注重美觀細節和舒適性,車子總是小毛病不斷,不過在性能方面絕對沒得說。這輛伏爾加經過兩人的修理改裝和細心維護下,幾乎超越了新車性能的巔峰,高達二點八的排量和後加裝進去的渦輪增壓系統已經把這輛老爺車變成了一個絕對強悍的雜交怪獸,就算跟那些世界聞名的跑車飆速度也不一定會輸得很慘,沒想到今天卻敗在了一個出租車司機的手裡,使盡了全身解數才能勉強看到前方的車影。
老炮和小五作爲兩輛車子的駕駛員,跟在後面可謂吃盡了苦頭,手蹬腳刨地忙着踩離合換擋,油門到底車都快追冒煙了,三輛車子前後在高速公路上演了一場驚心動魄的追逐戲,不過始終呈現出一面倒的情勢,無論怎樣努力也只能遠遠地落在後面。兩個人都起了好勝之心,完全忘記了本來的目的就是不露痕跡的追蹤,一心想要追過前面的車子,都把駕駛技術發揮到極致,把凌陽這個開車不要命的傢伙都嚇出了一身冷汗。
三輛轎車亡命狂奔,本來要五個多小時才能才能開完的路程,硬是不到三個小時就快到達終點。眼看距離公路收費口只剩下幾公里的路程,駕駛技術高超的出租車司機才慢慢減速,不過仍然呼嘯着超過了前方的一輛路政執法車。
執法車裡坐着兩名交警,由於高速路上遮擋號牌超速的車輛太多,正在沿途巡查,正好看到出租車帶起一溜火光呼嘯而過,年輕的駕駛員呆呆地望着只剩下的一個車影:“哪,哪吒!”副駕駛上坐着一名老交警,一拍同事的肩膀,滿臉凝重道:“哪吒個屁,快點追上去抓超速罰款啊,來生意啦!”
年輕的交警打起精神剛要提速,冷不防兩道白影揚起一溜煙塵,冒着黑煙從旁邊飛掠過去。這回連老交警也驚呆了:“媽的今天出門沒看黃曆,怎麼淨碰上一羣亡命之徒,這都是退役的飛行員哪!”
老交警突然又高興起來:“前面不遠就是收費口,這些傢伙怎樣也得停下來繳費。快點追,抓住這三輛車今年的罰款計劃就不用愁啦!”
老交警到底還是高估了年輕同事的駕駛技術,而且單位的執法車還是前些年從公安局淘汰下來的警用巡邏車,只是小排量的日產尼桑,顯然根本不足以追上前面的三架“飛行器”。努力了老半天后,執法車的前機蓋裡冒出一股淡淡的藍色煙霧,終於拋錨了。
年輕交警勉強控制着車子停在路邊,打開車尾的指示燈下車查看,只見水箱已經燒乾,變速箱還在吱吱嘎嘎響個不停。年輕交警也是懂車之人,立刻看出這輛車子已經老化得不像樣子,而且看上去還有大修過的痕跡,不滿地望向自己的老前輩,似乎在責怪他爲什麼開着這麼一輛破爛出來巡邏。就這破車能頂什麼用,根本追不上其他超速的車輛,簡直是自取其辱嘛!
老交警點燃一支菸,淡定了吸了兩口,一面心疼今年的罰款計劃泡湯,一面給年輕同事講述這輛老爺車的光輝歷史:“當年這輛車剛輪到我們路政手裡的時候,性能還是挺不錯的,不過咱們局長的夫人當時正好拿到了駕照,於是一直開這輛車練手。你想知道它爲什麼會造得如此狼狽嗎?這麼說吧……在局長夫人制造的一場車禍裡,樹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