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太夫人
太夫人居住的褚玉堂,距離老夫人的鶴延堂有些距離。聽說這邊的院子是太夫人在兒子去逝後搬來的,圖的就是一個清淨。因而這邊雖然有些荒僻,但安安靜靜的,也確實適合一些老人家居住。
褚玉堂門口只有兩個婆子在守着,他們遠遠的看見老夫人一行人過來,便趕緊過來見了禮,隨後說:“侯爺也在裡邊。”
其實不需要婆子告知,包括桑擰月在內的幾人已經猜到了沈廷鈞在這裡。因爲他貼身帶着的成毅如今也在外邊候着。
內院不是外男待得地方,再聯想到成毅和成林素來和沈廷鈞形影不離,那沈廷鈞就在褚玉堂中,也是很容易就能猜到的事情。
老夫人對此事顯然早就知情,她就和桑擰月說:“大郎最有孝心,前幾天太夫人身體不舒坦,都是他守夜的。今天許是擔心太夫人無聊,才特意請了假在家作陪。”
王秀雯在一旁聽着,她幽幽的接了一句,“表哥素來孝順,這是滿京城都知道的事情。”
若非如此,當初她也不會企圖打動老夫人,以便讓老夫人施壓,讓表哥娶她。可惜,表哥雖然孝順,但在某些方面卻固執的厲害。不喜歡她就是不喜歡她,任憑她嫁做人婦,他也不會有一點留戀惋惜。
心中這麼想着,王秀雯面上就露出悵然的神色。
雖然她嫁給荀家五公子後,日子過的也挺舒坦的——鑑於她有這麼一個強有力的外家,荀家其餘幾個妯娌也不會拿捏她,婆婆更是從不讓她立規矩。
她的日子似乎挺順心的,若是她祈求沒那麼高,想要的沒那麼多的話。
但她卻不是一個安於現狀的人,而因爲之前想的太美,現實又太骨感,她難免喪氣。
想當初她志得意滿,覺得她嫁過去後,就能好言勸說五公子讀書上進,讓他考取功名,爲她掙來誥命。可實際情況卻是,若讓五公子上進真就是動動嘴皮子那麼簡單的事兒,怕是不等她嫁過去,荀侍郎和荀夫人就壓着五公子考科舉了。
而五公子能一直這麼逍遙自在的混着,那自然是有起原因在的。
他當真執拗的厲害,也確實沒長那根讀書的筋。因而即便她藉口懷孕,讓他趕緊讀書,以後給兒子帶來個好出身,硬是哄着勸着他進了書房,可究竟讀沒讀書,又到底讀進去多少,王秀雯心知肚明,因此才愈發頹唐。
想想自己一事無成的丈夫,再想想位高權重的表哥,王秀雯心裡多少不甘心不如意,最後也只能撫摸着隆起的肚子,緩緩吐出一口濁氣。
她心中是認命了的,但在走進褚玉堂的大門時,還是控制不住微微動了動手指,捋順了自己的鬢髮,以圖讓自己更體面些。
熟料這時候桑擰月恰好伸手來攙扶老夫人,就正好看見了這一幕。王秀雯冷不丁和桑擰月對視上一眼,眸中瞬間閃過狼狽。
桑擰月那眼神清凌凌的,好似看透了她所有的嬌作與不安分。她眸光亮的驚人,好似直接看到了她心裡。
王秀雯不喜歡桑擰月,更不喜歡她這個洞測人心的眼神,雖然她心中感覺狼狽,感覺羞恥,但她面上還是努力做出傲慢鄙視的模樣了,斜睨了桑擰月一眼,便在小丫鬟的攙扶下,率先邁過腿,進了褚玉堂大門。
桑擰月有什麼好看不起她的,她好歹嫁了個好人家,如今也懷了身孕。她以後的人生即便不會風光到哪裡去,但有兒有女,也絕不是桑擰月能比肩的。
看不起她?她配麼!
王秀雯走的趾高氣揚,桑擰月回首過來,輕聲和老夫人說:“這邊門檻有些高,您小心點。”
老夫人一邊拍着她的手,一邊說:“不礙事,我雖然老了,這點門檻還是能邁過去的。”
老夫人邁過門檻,桑擰月跟着擡起頭,她看向褚玉堂正房處,結果就見那廊檐下不知何時站着一個人。
沈廷鈞居高臨下的看着她,眸中情緒萬千,卻又一閃而逝。
王秀雯驚“咦”一聲,連忙微俯身給他見禮,沈廷鈞卻只輕輕“嗯”了一聲,隨後便快步走到老夫人另一側,從雙鯉手裡接過老夫人,問她:“您怎麼這時候過來了?不是說今天要見人,就不來了?”
這麼說着時,沈廷鈞似是側首看了桑擰月一眼。桑擰月察覺到那視線了,便感覺彆扭和尷尬。她還有些手足無措,一顆心砰砰直跳,完全不受她控制。
桑擰月不知說什麼好,老夫人卻將事情經過和沈廷鈞說了說。秀雯來探望太夫人了,擰月也有心過來探望老人,幾人便一道過來了。
沈廷鈞聞言便低聲說:“祖母今天比昨天好了許多,如今在佛堂,您怕是要等一等。”
“等一等就等一等,左右我也沒什麼事兒。”
這麼說着話,老夫人便在沈廷鈞和桑擰月的攙扶下進了正屋,王秀雯就在廊檐下站着,她在老夫人上臺階時溫柔的提醒她:“舅母您當心點。”
眼神卻忍不住看向依舊清冷俊美的表哥,又忍不住斜睨了一眼在老夫人另一側的桑擰月。
若是不知情的看見這一幕,怕不得以爲這是老夫人的一對佳兒佳媳。可實際上呢?哼,桑擰月就一個寡婦,她這輩子還能翻身?
也是不知羞,該避嫌時不避嫌,若說她心中沒藏點齷齪,打死她她都不信。
王秀雯自覺看透了桑擰月心中那點小九九,之前被看透內心的狼狽頓時消失無蹤。她又恢復志得意滿的驕傲姿態,親熱的要給老夫人打簾子。
老夫人哪敢勞累她,就讓她快別作妖了,懷着孩子呢,哪敢這麼不小心?
王秀雯頓時面紅耳赤,捂着微微隆起的小腹不自在的左顧右盼起來。
別管之前她有再多小心思,可有了孩子,什麼都沒可能了。
王秀雯一時心如死灰,一時又悲愴嘆息,表情竟然分不清到底是喜是悲。
進了堂屋,幾人就看見靠窗戶的一張桌案上,放着一張寫了一半的草書。旁邊筆墨紙硯俱全,顯而易見方纔沈廷鈞就是在這邊習字,是聽見外邊的動靜了,這才舍了筆,去外邊迎他們。
幾人在花廳這邊落了座,花廳旁邊有間東廂房,隱隱能聽見敲擊木魚和誦經的聲音從裡邊傳出來,這就是褚玉堂的小佛堂,太夫人等閒都在這邊消磨時光。
幾人等了約有一盞茶功夫,太夫人才在丫鬟的攙扶下,慢吞吞的從小佛堂走出來了。
和桑擰月想象中完全不同。
她想象中的太夫人,該是老態龍鍾、慈眉善目的模樣,畢竟她是老夫人的婆母,年紀肯定不小了,而她又常年禮佛。在她印象中,伺候佛祖的信徒不都是慈眉善目的麼?
可實際上的太夫人,老確實是有些老了,畢竟年紀在哪兒擱着,她都是古稀之年的人了。頭髮全白了,牙齒也落了好幾顆。可太夫人全沒有慈眉善目的樣子,她個子小小的,因爲脊背彎曲了,愈發襯得整個人矮小瘦弱,好似連桑擰月這個手無縛雞之力之人,都可以輕易將她抱起來。但太夫人整個人看起來卻嚴肅又不好接觸,她眉目間有着深深的紋路,讓人看上一眼就知道,這絕對是個不好糊弄的主。
桑擰月和王秀雯連忙給太夫人見了禮,老夫人也說:“您身體纔剛好一些,就又去了佛堂。吳大夫之前不是說了,讓您好生歇息兩天。”
太夫人看看桑擰月,又看看王秀雯,最後視線落在老夫人身上:“歇息不就是讓我在牀上躺着麼?我這把老骨頭,還能活幾天都說不準,以後死了多的是躺着的時候,現在趁還活着,還能動,多活動活動是正經。”
老夫人氣噎:“您看您這話說的,孩子們都在跟前聽着呢。”
太夫人全然不以爲意:“人固有一死,這都是或早或晚的事兒,避諱什麼?避諱你就不用死了?想什麼美事兒呢。”
老夫人和太夫人這對婆媳打官腔,桑擰月忍不住又擡頭看了眼老態龍鍾的太夫人。
看着確實老了,一副行將就木的樣子。她說話的語氣也有些虛,時不時還要喘上一聲。但就這氣勢,說實話是真有些嚇人。也怪不得太夫人不愛兒孫們往跟前來,怕是她自己也知道自己脾性不好,怕孩子們害怕她吧?
桑擰月心中念過這些,就聽到太夫人似與她說話:“這個姑娘是哪家的?以前怎麼沒見過?”
桑擰月立馬提起了心,趕緊站起來又給老夫人行了個禮,然後自報了家門,說明來意。
太夫人微微頷首,隨後便又看向王秀雯。
她似乎真的對桑擰月不在意,只是出於禮貌詢問一聲罷了。不過即便如此,也讓桑擰月挺緊張的,坐回原位後,手心裡都攥出一把汗。
太夫人瞅着王秀雯,神態就不善起來:“挺着個肚子你來回跑什麼?孩子還小,纔剛坐穩胎,你好生待在家養胎是正經,我這邊若有事兒自有你表哥他們忙前忙後,暫時還用不到你。”
王秀雯就委屈的說:“娘不在跟前,臨走時特意叮囑我,讓我往您跟前跑的勤快些,只當是替她盡孝了。我這都好幾個月沒來看您了,您這幾天身體又不爽利,那我不來看看您,回頭娘要是知道了,不得說我啊。”
太夫人就說:“我好好的,用不着你們擔心。顧好你自己就是,等我老了死了,過來哭個喪就算是盡孝了。”
這話說的,差點沒把王秀雯氣哭了。
雖然她早就知道自家外祖母不同常人,說話經常讓人下不來臺,又總是氣的人心肝疼。
但私下裡那麼說就是了,如今還有外人在場呢,外祖母就說些死啊活啊哭喪之類的,自己的臉面往哪裡擱呢?
王秀雯氣的紅了眼圈,將帕子擰成一股繩,多想負氣說一句,“您要是再這麼說話,我下次真就不來看您了”。可她沒底氣,她還需要仰仗和依靠這個外家,又哪裡能說出這麼硬氣的話?
王秀雯自覺在沈廷鈞和桑擰月面前丟了臉,氣的側過身不看太夫人。
太夫人卻全然沒有哄她的意思,只是又和老夫人說了幾句話,讓她沒事兒不要往她這裡跑了,她嫌煩。然後連帶老夫人、桑擰月、王秀雯,全都給轟了出去。
至此,桑擰月總算摸出點太夫人的脾氣,這可真是個祖宗啊。輕不得重不得,反正不管怎麼做,總是不對她心意。而且太夫人這嘴也是真不饒人,若是讓她每天面對這樣一個婆婆,她怕是能折壽三十年。
這麼想着,桑擰月就心疼起老夫人。她挽着老夫人的胳膊往外走,手上微微用了些力道。
老夫人像是知曉她想說什麼,就輕聲和桑擰月說:“太夫人是個好婆婆,以前待我好,待家裡幾個孩子也好。”至於太夫人是什麼時候性情大變的,那還得是從大郎喪父時開始。
大郎的父親莫名其妙就一病不起了,太夫人喪子,受了刺激,之後就性情大變,變得尖酸起來,也不愛見人了。
她的住處,也搬到了如今的褚玉堂。每天在小佛堂伺候佛祖,外界的事情全不管了。
老夫人說完這些,已經到了褚玉堂門口。老夫人就側過身對她另一側的沈廷鈞說:“大郎啊,你回去吧。回去繼續陪着你祖母,也就只有你在跟前,老太太纔不會張口閉口攆人。”
沈廷鈞微頷首,說“好”,又說,“等晚些時候我過去陪母親用膳。”
老夫人呵呵笑:“不用你,今天我要留擰月和秀雯用飯,你還是在這邊陪你祖母吧。等晚上你再去陪母親用膳不遲,咱們親孃倆,不在乎這一時半會的。”
沈廷鈞的視線從垂着首的桑擰月身上掃過,似乎仔細看了她一眼,又似乎並沒有。
他終究還是應下了老夫人的話,然後目送着老夫人一行人遠去,隨後在原地站了片刻,這才又進了褚玉堂。
花廳中,老夫人透過窗戶看到孫兒進來,忍不住盯着他看了好一會兒。
沈廷鈞只當沒看見,坐回原位繼續喝茶。
老夫人也緩緩的踱步回來,坐到上首的榻上,然後看看一臉諱莫如深的孫兒。
“廷鈞啊,你今天有些不對勁。” 沈廷鈞不做聲,許久後才擡首看向太夫人:“是您想多了。”
“不是。”太夫人輕笑起來,“你這孩子啊,一有心思就喜歡用大拇指摩挲茶盞。你這個小毛病我觀察許久了,再不會出錯的。好孫兒你和祖母說說,是有什麼事兒讓你煩心了。”
沈廷鈞風淡雲輕的答:“家事、國事、天下事,每天都有許多事兒提到我的桌案上,若有煩心,應是爲此。”
“你啊,你是看你祖母老了,說話糊弄我呢。什麼家事國事天下事,我看是女人的事還差不多。”
太夫人看着沈廷鈞陡然頓住的動作,和他眸中晦澀的表情,知道自己猜對了。
就說麼,她老人家火眼金睛,這些小年輕們的情情愛愛,他們自認爲瞞的好,可哪裡能逃過她老人家的視線?
不過如許也是年紀越活越回去了,廷鈞和她帶來的那個名叫擰月的姑娘,明明有些眉眼官司,她卻至今沒發現,果然是十年如一日的天真。
如許就是老夫人的閨名,她孃家姓史,全名叫史如許。可惜隨着老夫人年紀越大,長輩們一一逝去,如今能喊她一句“如許”的,也就只剩下孃家兄嫂,再就是太夫人了。
太夫人不管在誰面前,都是有啥說啥,即便在沈廷鈞面前說起他母親,太夫人都不帶忌口的。
就聽她又道:“這多明顯的事兒,偏你娘只做睜眼瞎,什麼事兒都看不見。她這性情天真的,可都是你爹和你們這幾個好兒子慣出來的。”
說起自己英年早逝的兒子,太夫人陡然心中一痛。再想想兒子究竟是因何而死,太夫人之前凌厲的氣勢頓時一收。
就聽她顫着聲音說:“孫兒啊,你若當真心儀那個姑娘,就不要再和別的姑娘糾糾纏纏的。人這一輩子,都得爲自己做過的事情負責。今朝你負了她,它日她若取了你的命,那也是因果報應,你誰也怨不得。”
太夫人又嘆:“你娘不像我,我是個性格執拗的,一生又好強。你爹不按我的要求,娶我看中的小姑娘,我就不樂意。可你娘脾性軟,又和那姑娘投契,若你真喜歡她,和你娘好好說,你娘會願意的。”
沈廷鈞沒辯駁什麼,更沒告訴老夫人,他確實如同他父親那樣,辜負了一個好姑娘。
她受盡了委屈,可他卻因爲種種緣故,不能爲他張目,不能讓陷害她、謀算她的惡人受到應得的下場。
他對她心儀有什麼用呢?說動了母親,讓母親答應他娶她又有什麼用?他不能成爲她的仰仗,不能讓她隨性恣意的活,就是真把她娶進家門,她會願意麼?
她如今應該對他失望透頂,再不想理會他了吧。
*
桑擰月原以爲,今天頂多在武安侯府待一個上午,最遲用過午膳後也會回去桑宅。可實際情況卻是,她直到半下午,才被老夫人放了出來,得以歸家。
對此,素錦很有話說:“老夫人還是最喜歡您。”最起碼在王秀雯提出離開時,老夫人都沒誠心挽留,而自家姑娘一說離開,老夫人就不樂意了。幾次三番說好不容易來一次,待了沒一會兒就要離開,可見是真不稀罕她老婆子。
也是因此,姑娘不得不一留再留,眼瞅着都到半下午了,老夫人中間沒午休,實在是熬不住了,這纔不得不給她放了行。
桑擰月聽見素錦如此說,心中也忍不住笑。人跟人之間應該確實是講究點緣分的,雖然她跟沈廷鈞之間沒緣分,但和老夫人處的確實不錯。
冷不丁想起沈廷鈞,桑擰月心臟再次不受控制的漏跳一拍。
她剛剛走到拐角的涼亭處時,遠遠的看見沈廷鈞從太夫人的院子那邊走過來。兩人距離太遠,她並沒有看清楚他面上的神色,便轉過頭跟着雙鯉出了門。
趕緊把沈廷鈞拋到腦後,桑擰月生硬的轉移了自己的注意力。她問素錦:“這個時間,清兒應該還沒一下課吧?”
“那肯定沒有,不過也快了。姑娘是想去私塾接少爺回家麼?若是,我就讓李叔拐個彎,咱們從私塾那邊過。”
桑擰月說:“對,過去接清兒一道回家。”
她記得清兒說過,那附近有一家小食做的不錯,只是那小食趁熱吃最好,過了那股子熱乎勁兒就沒那麼驚豔好吃了,因此清兒不止一次邀請姐姐去現場吃小食。
桑擰月以前沒多貪吃,即便現在她也不貪吃,但是她今天腦中突然泛起一個靈光,覺得這是不是弟弟在變相的邀請她去接他放學?不管是不是吧,反正現在時間合適,繞路過去也不遠,倒是不妨接弟弟一次。
熟料,本是心血來潮的一個舉動,竟然讓桑擰月窺破了那麼大一個秘密。
桑擰月看着眼前對弟弟冷嘲熱諷的兩個少年,聽着他們的話,只覺得自己頭腦發矇,人都控制不住的微微顫抖。
她不顧素錦的阻攔,直接從馬車上跳下去,然後在弟弟和另外兩個少年訝異又忐忑的視線中,走到他們跟前問:“或許是我聽錯了,或許是我誤解了什麼,總之若可以,還請兩位把剛纔的話再重複一遍。”
什麼叫“無風不起浪,蒼蠅不叮無縫的蛋?”
什麼叫“若你們家安安分分的,若你們姐弟倆與人爲善,背後沒有些鬼蜮伎倆,怎麼所有惡人惡事都會找上你們?”
什麼叫“我原以爲你雖出身貧寒,卻與人爲善,心思闊朗,實乃可以結交的好友。熟料你竟是如此心思陰暗狹小的一個人,是我之前錯看了你。”
什麼叫“連夫子都對你冷眼相向,可見你的品性確實有瑕,我們以後再不會和你這樣的人往來。”
桑擰月之前一直以爲弟弟在鄭夫子的私塾過的很好,畢竟弟弟一開始好些天,確實每次回家都眉開眼笑,還不止一次高興的對他說,“果然還是有人一起學習玩耍好”“鄭夫子教的好,他學問好,脾性好,姐姐給我選了鄭夫子,可真是選對了。”
更有甚者,有一段時間弟弟還結交了許多朋友,他們一起留堂,一起打鬧,一起跑到街面上,給即將參加春闈的師兄們打探勁敵。
他們不是處的很好麼?弟弟爲此整個人都變得開朗了,人也變得特別野,可如今再看他們和弟弟說話時嫌棄鄙夷的語氣,聽他們話語中鄭夫子對弟弟的排斥不喜?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兒?這些事情究竟是何時發生的?
桑擰月不理解,她心中悲痛萬分。
這時候她突然想起之前弟弟臉上,偶爾會出現的落寞神態,終於意識到,或許早在那時,弟弟就在私塾中過的不愉快了。可這個傻小子,他竟然什麼也不說,什麼也不告訴她。
桑擰月控制不住紅了眼圈,淚珠子在眼眶裡打轉,她想起弟弟或許會被人排斥,被人孤立,被人厭惡,而她卻每每都催着弟弟不要逃學,每天都要早些來學校,她就痛苦萬分。她恨不能回到過去,給那個粗心大意的自己兩巴掌。
桑擰月的表情太痛苦了,她的眼淚也控制不住的,終於從眼眶裡跑了出來。
邊上兩個穿着打扮富貴的少年,本就被桑擰月突然冒出來的行爲嚇了一跳,再被她質問,看着她流淚哭泣,他們似乎覺得自己過分了,兩人都慌張無措起來。
可是,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哪裡有收回來的道理?
兩個男孩子心虛窘迫,更擔心這些事情會鬧得衆人皆知,損壞了他們的名聲,因而倉促之下匆匆的給桑擰月行了個禮,隨後拿起自己的書袋,掉頭就往另一個方向跑。
桑擰月想攔住他們,她都伸出手了,可她的手卻被清兒抓到了掌心中。
清兒聲音啞啞的,透着無盡的心虛與擔憂。
他怯怯的看着姐姐,小聲說:“姐姐,我沒事兒的,這事兒我們回家說行麼?”
桑擰月看看弟弟謹小慎微的模樣,看着他惶恐不安的表情,再看看還有幾個學生躲在私塾的門後偷偷摸摸的看着這邊動靜。
這邊鬧出這麼大動靜,可鄭夫子以及私塾的助教至今也沒出來一個人,沒人給她一個說法,沒人覺得應該對她解釋什麼,桑擰月心灰意冷,拉着弟弟的手就上了馬車。
等從馬車上下來,到了桑宅,下人們看着出門時高高興興的姑娘和少爺,可此時姑娘面若霜寒,少爺則一副做錯事的小可憐模樣,慢吞吞的跟在姐姐身後走。
這模樣,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出事了。
於是,本來還熱熱鬧鬧的桑宅,頓時就冷清下來。
下人們俱都閉口不再說話,不過他們卻和素錦素問,以及李叔和竹葉打起了眉眼官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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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回事兒啊這是?
出門時還好好的,怎麼回來時一個霜打了的茄子似的,一個面染怒氣,氣的眼圈都紅了,這到底是是回事兒啊?
唯有竹枝,他吃驚了一瞬,隨後心中有所悟,不由懊惱的拍拍腦袋。
指定是少爺在私塾被排斥的事情被姑娘發現了,姑娘心疼又生氣,所以纔有了今天這場面。
這件事怎麼說呢,說到底還不是怪他?
若昨天在知道這件事的第一瞬間,他沒有遲疑,直接把事情告知侯爺,指不定現在這件事情已經被侯爺低調的解決了,又哪裡會恰好被姑娘撞破,惹下這麼一出事情來?
竹枝本來計劃今天去侯府一趟的,只是侯爺白天都在衙門忙碌,他就想着等傍晚時再過去。熟料,計劃沒有變化快,這件事到底是捅到了姑娘面前。
那現在問題來了,事已至此,他還有告知侯爺的必要麼?
想了又想,竹枝還是打算趁亂出去一趟,將這事兒通知侯爺。
不管怎麼說,他的命是侯爺給的,效忠新主子的同時也要效忠侯爺。況且侯爺一向是站在姑娘和少爺的角度考慮問題的,侯爺不會做對姑娘和少爺不利的事兒,那這事兒告知侯爺也沒什麼妨礙。只是不知道,他現在才和侯爺說這件事,到底晚不晚?
沒人注意到竹枝悄默默溜出去了,即便有人注意到了,也會悄無聲息的給竹枝打掩護。畢竟他們都是侯爺的人,竹枝要做什麼他們心裡有數。
不說這邊幾個下人的鬼祟行爲,只說回到花廳,桑擰月指了個座位讓弟弟坐,隨後才強做冷靜的質問他,“這事情到底是從何時發生的?他們又爲何排斥厭惡你?鄭夫子又爲何不喜你?你不要瞞着我,一個個給我說清楚。”
清兒不安的看着姐姐,絞着指頭說:“姐姐,這事情既然已經過去了,就沒說的必要了吧?總歸,總歸我在這個私塾不開心,我們換個私塾就是。過去的事情也沒必要窮根究底了,畢竟說出來也挺沒意思的,你說對不對姐姐?”
桑擰月冷笑一聲,“桑清月,事到如今,你還給我打馬虎眼,你還想瞞着我?”
“我,我沒想到瞞着姐姐。我真就覺得,既然都是些不高興的事兒,我又何必說出來,讓姐姐跟着不開心。咱們一切向前看,這不好麼?”
“不好!”桑擰月回的斬釘截鐵,她指着弟弟說:“今天這件事情你不跟我交代清楚,咱們倆都別休息了。我倒是想聽聽,你究竟瞞着我什麼事兒。你不說是不是?行,把竹葉叫進來。”
清兒實在不想說,但是姐姐要喊竹葉進來,清兒被嚇了一跳,趕緊道:“我說,我說,姐姐別喊竹葉了。”
清兒這話一說出來,卻陡然看見姐姐紅着眼圈,眼淚不知何時從姐姐眼眶裡跑了出來,他頓時慌了神,其餘也顧不上了,只能一邊狼狽的哄着姐姐,一邊無助的說:“姐姐別哭了,我說,我說還不行麼。姐姐你想知道什麼我都告訴你,只求你快別哭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