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婉兮擡起眼來望了望走在前面的徐嬤嬤,許是察覺到了她的目光,徐嬤嬤轉過頭來朝着蘇婉兮笑了笑:“雖然都是些小玩意兒,可是因着全府上下都要張貼,數目可算不得太少,咱們的動作可得要快些,不然今天下午都不一定能夠弄得完。不過你也無需緊張,清點的事情也會讓丫鬟小廝們來做,最後咱們再驗一下就好。”
“是。”蘇婉兮應着聲,終是沒有將此事告訴徐嬤嬤,既然那繡房的管事嬤嬤下了手,只怕先前拿回來的衣裳上都動了手腳的,換下來的衣裳又已經送到了洗衣房,如今她也沒有了換洗的衣物。
因着走動的關係,身子不停地與衣裳摩擦着,那癢酥酥的感覺從全身上下不同的地方升了起來,讓蘇婉兮忍不住暗中握緊了拳頭,只得咬牙強忍着,臉色亦是隱隱有些蒼白。
這感覺,那繡房嬤嬤在她衣裳上灑的,應是致癢的藥粉。她們都想要見她出醜,她卻偏生不能如了她們的意。
送東西來的商人在正院大廳旁邊的西暖閣中候着,是兩個約摸四十來歲的中年男子,椅子上坐着的那人應當是掌櫃,穿着一身錦袍,面上紅光滿面,盡顯富態。身後那人卻稍顯瘦弱一些,只是眼中有精光,想必是帳房一類的。
見着徐嬤嬤和蘇婉兮過來,那坐着的男子便連忙站起身來迎了過來。
目光在蘇婉兮身上轉了一圈,眼中滿是驚豔之色。
卻也知曉這是楚王府中的人,急忙就挪開了目光,笑呵呵地道:“徐嬤嬤安好?”
“一切都好,就快要到年關了,劉掌櫃店中生意只怕是紅紅火火的吧?”徐嬤嬤亦是笑着寒暄着。
“紅紅火火倒是不至於,勉強養家餬口罷了。東西都帶來了,就放在外面院子裡的,外面冷,我讓人搬進來?”那劉掌櫃臉上滿是諂媚的笑。
“也好,咱們就在這裡面清點也是一樣的。”徐嬤嬤頷首應了,那劉掌櫃便讓身後立着的男子出去叫人將東西搬進來。
不多時,就有好些個小廝模樣打扮的人擡着十多個箱子走了進來,將箱子都整齊地碼在了屋中。
那劉掌櫃親自上前將所有箱子都打了開來:“這六箱是窗花,按着往年的規矩,四箱窗花的花紋都不一樣。這三箱是春聯,是全然按着楚王府中門的多少以及大小定製的。這三箱是門神,門神倒是沒什麼特別的,只除了大小有些不同外,其它都一樣。這兩箱是福字,這兩箱是年畫……”
劉掌櫃一一說完,才又從身後的中年男子手中接過了一張清單遞給了徐嬤嬤:“這是今日送過來的這些東西的詳細清單,嬤嬤都清點一下吧。”
徐嬤嬤笑着接了過來,叫了十多個丫鬟進來,讓丫鬟們一人選了一個箱子,來清點箱子之中的東西。
而後又轉身同那劉掌櫃道:“只怕還得要些時候,劉掌櫃先坐着喝會兒茶吧。”
劉掌櫃應了聲,便又坐了下來。
徐嬤嬤走到蘇婉兮的身邊,壓低了聲音道:“咱們先等着丫鬟們清點好,而後將丫鬟們清點的數量與單子上的數量覈對一下,看看有沒有出入,再選一兩個箱子
抽查抽查便是。”
蘇婉兮頷首,明白了過來。原來也不是真要讓她們兩個人去點數的。
下人端了茶水上來,徐嬤嬤擡起頭來同蘇婉兮道:“你也一同坐着歇會兒吧。”
蘇婉兮身上的衣裳有問題,一動就渾身不舒服,如今只能僵直着身子一動不動地站着,以減少與身子與衣裳的接觸。若是坐下,衣裳只怕是要貼在身上的。
蘇婉兮想着,便搖了搖頭,笑着道:“早上的時候沒什麼事,在屋中坐着繡花坐了老半天,如今倒是想要站會兒,嬤嬤不必管我就是。”
徐嬤嬤聽蘇婉兮這樣說,倒也果真沒有再勸,坐了下來同劉掌櫃閒話。
箱子中東西不少,丫鬟們清點倒也花了些時候,蘇婉兮一直在一旁站着,幾乎連姿勢都沒換過一個。
清點完了,蘇婉兮和徐嬤嬤覈對了一下清單,只除了少數破損的,數量上倒也並無什麼出入。
想必是年年都合作着的,那劉掌櫃也有了一些經驗,早已經備好了一些備用的,當場就將破損了的數量補了起來。
丫鬟們又清點核對了一遍,忙碌了一個下午,終究是弄完了。
蘇婉兮和徐嬤嬤拿了清單回牡丹院,走到半道上,正好遇見了繡房的管事嬤嬤。
那管事嬤嬤見着蘇婉兮身上穿着的衣裳,眼中閃過一道興味,迎着兩人走了過來。
“徐嬤嬤,阿嬌姑娘。”管事嬤嬤同兩人打着招呼,興許是因着徐嬤嬤一直在楚王妃身邊侍候的緣故,管事嬤嬤與徐嬤嬤倒算得上熟識的。
“瞧你們從正門方向過來,行色匆匆的,這是做什麼去了啊?”管事嬤嬤有些好奇地問着,目光卻若有似無地朝着蘇婉兮身上瞥去。
蘇婉兮靜靜地站在一旁,沒有開口,臉上神情亦是十分平靜。
那管事嬤嬤見着蘇婉兮的模樣,眉頭輕不可見地蹙了蹙,眼中閃過一抹疑惑。
徐嬤嬤笑眯眯地應着:“王妃吩咐我與阿嬌去辦些事。”
“哦?原來如此。”管事嬤嬤笑了笑,轉頭望向了蘇婉兮:“阿嬌姑娘上午來取了衣裳,我瞧着阿嬌姑娘已經穿上了新衣,倒是不知,這衣裳可合身?可舒服?”
蘇婉兮聽她這樣一問,嘴角便翹了起來,擡起手來向那管事嬤嬤展示了一下自己身上的衣裳,又轉了個圈,輕輕頷首道:“咱們府中繡房的手藝素來是極好的,這衣裳十分合身,倒像是爲我量身定做的一般,也十分舒適,多謝嬤嬤關懷了。”
那管事嬤嬤見她這樣又是擡手,又是轉圈的,神情卻沒有絲毫異常,眼中疑惑愈發深了幾分,上上下下地打量了蘇婉兮半晌,才勉強地笑了笑:“那就好,那就好。既然你們有事要忙,我也就不耽擱你們了,我先走一步了。”
言罷,便轉過頭朝着另一個方向去了,走出去兩步還轉過頭來看了蘇婉兮一眼。
蘇婉兮心中暗自冷笑着,臉上卻仍舊不動聲色。
等着那管事嬤嬤離開了,徐嬤嬤才轉過頭來望向了蘇婉兮:“她怎麼突然想起跑來問你覺着衣裳舒服不舒服了?真是奇了怪了。
我看她一直都在看着你,這又是何故?”
蘇婉兮低着頭咬了咬脣:“不瞞徐嬤嬤,我與這繡房的管事嬤嬤,曾經有些過節。”
蘇婉兮便將此前在菁夫人院子裡面發生的事情同徐嬤嬤說了。
徐嬤嬤聽罷,臉色有些不好:“這府中的嬤嬤個個都是心狠手辣的,你與她無冤無仇的,她竟那樣算計你。你就該那樣反擊,免得讓人覺着,這府裡隨隨便便一個管事嬤嬤都能隻手遮天了。”
蘇婉兮苦笑了一聲:“就因着那次結下了樑子,今日我去繡房拿衣裳的時候,她也不曾給我什麼好臉色。不過雖然沒有好臉色,倒也老老實實地將衣裳給了我。只是我先前吃了午飯換上了衣裳,到了王妃跟前的時候,才發現這衣裳有些不對勁。”
“衣裳不對勁?”徐嬤嬤臉上有些詫異:“怎麼個不對勁法?”
徐嬤嬤這才瞧見,蘇婉兮的臉色不怎麼好,似是十分疲累的模樣。
“這衣裳上只怕被那管事嬤嬤放了一些讓人渾身發癢的東西,我只要一動,衣裳和身上的皮膚一接觸,便會覺得癢得讓人難以忍受。”
見徐嬤嬤臉上露出了詫異的神色,蘇婉兮才又接着道:“我想,方纔那管事嬤嬤刻意過來詢問我這衣裳的事情,只怕就是想要看我笑話的吧。”
“你是說,你如今只要一動,就會覺得渾身發癢?”
徐嬤嬤眼中是難以置信的神色,見蘇婉兮點了頭,徐嬤嬤連忙道:“你先前怎麼不說?應當回去換衣裳的啊?你這傻丫頭。”
蘇婉兮笑了起來:“既然那管事嬤嬤想要讓我受受教訓,只怕今天給我的幾套衣裳上面都有的,我先前換下來的衣裳又已經被洗衣房中的丫鬟來收走了,也沒有別的衣裳可以換了。且我擔心耽誤了正事,也就沒有說。”
徐嬤嬤眼中染上了幾分無奈,嘆了口氣搖了搖頭:“你呀,可真是個傻丫頭,走吧,先回牡丹院,我讓人找身衣裳給你換了,再去王妃跟前將此事同她說了,讓王妃爲你做主。那繡房的管事婆子未免也太過囂張了一些,竟然敢欺負到牡丹院來了。”
蘇婉兮低着頭:“多謝徐嬤嬤了。”
“謝什麼謝,你這脾性也未免太過軟弱了一些,若是我,方纔就該與那婆子鬧起來。”徐嬤嬤瞪了蘇婉兮一眼。
蘇婉兮笑了起來:“我也沒有證據證明是她所爲,萬一她反咬我一口,說我蓄意栽贓嫁禍給她,我豈非有理也說不清了,也不是什麼大事。”
徐嬤嬤想了想,倒也如蘇婉兮所言,便也只得搖了搖頭:“走吧,先回去再說。放心好了,王妃定會爲你做主的。”
蘇婉兮頷首,她並非是不想與那管事嬤嬤鬧,只是如今這樣豈不是更好的結果?她原本就打算讓徐嬤嬤或是楚王妃發現她的異常,主動問起來,到時候她再全盤托出。王妃和徐嬤嬤大抵會覺着她軟弱隱忍,心中的天平自然也就偏向了她這一邊。
有王妃做主,那管事嬤嬤定也討不到好,這樣不費絲毫力氣,便能在博得王妃和徐嬤嬤好感的同時讓那管事婆子受到懲罰,纔是一箭雙鵰之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