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婉兮忙端着茶盞走了進去,葉清酌看也未看她一眼,蘇婉兮有些尷尬,擡起眼向輕墨求救,輕墨指了指葉清酌椅子旁邊的桌子。
蘇婉兮會意,忙將茶盞放到了桌子上,見葉清酌未曾吩咐什麼,低着頭就要退下去。
葉清酌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卻突然開了口:“我喝茶只喝廬山雲霧茶,三錢茶葉一斤水,茶煮三遍,濃淡適宜,微燙。”
蘇婉兮腳步一頓,卻不知葉清酌突然說這些意欲何在,沉默了片刻,才猛地回過神來,莫非他是在同自己吩咐他喝茶喜好,是讓她煮茶?
“是,奴婢記下了。”蘇婉兮連忙低聲應着。
葉清酌擡起眼來望向蘇婉兮,沉默了片刻,卻又轉頭吩咐輕墨道:“待會兒你將煮茶的器具拿到這屋中來,以後就由她來煮茶。”
“啊?”這一回,卻是連輕墨都有些吃驚了,只是瞧着葉清酌的神色,卻也不敢說出任何反駁的話,只得連忙吶吶應下。
葉清酌這才又將注意力落在了手中的書冊上,半晌才又道:“明日我要陪王妃去雲山寺上香,你也跟着來侍候吧,要住上一夜,你若是有什麼要帶的,待會兒回去收拾好。”
蘇婉兮眼中閃過一絲疑惑,他說的你,是說輕墨,還是……她?
心中又覺着應當不是她,可是輕墨素來都是在他身邊貼身侍候的,應當本來就要去的,葉清酌說的是,你也跟着來……
心思兜兜轉轉了好幾圈,蘇婉兮纔有些猶疑地又應了一聲。
而後又回過神來,葉清酌說的是,陪王妃去寺廟中上香。
她此前在菁夫人身邊的時候就在有意無意地避着楚王和楚王妃,就是害怕被認出來,身份被拆穿。可是葉清酌的吩咐,她卻不敢反駁,若是……楚王妃果真認出了她,該如何是好?
蘇婉兮的心中又亂了起來。
父親的冤情未平,她如今的身份是罪臣之女,如果被發現了她的身份,楚王府定然不會冒這樣的風險,將她留在王府之中。
蘇婉兮心中慌亂,只是卻也明白,她想要在葉清酌身邊呆住,楚王和楚王妃只怕是無法避開的,只希望,他們早已經忘記了她這個人。
因着葉清酌時不時地來這麼一句,蘇婉兮害怕他還有什麼吩咐,也不敢退下,只得在屋中靜靜地站着。
只是一直到晚膳時分,葉清酌也不曾再開過口。
本以爲如輕墨所言那樣,葉清酌不喜歡別人進他的書房和寢屋,自己的事情怕也不會太多,卻沒想到,事實同輕墨所言,差距甚遠。
下人上了晚膳之後,葉清酌吩咐着蘇婉兮侍候着用了飯,而後又在屋中給他煮了茶,最後,他竟還叫她侍候他沐浴。
蘇婉兮不是沒有侍候過葉清酌沐浴,只是那日葉清酌分明是爲了挑起菁夫人對她的不喜,如今卻又不知是爲了什麼。
蘇婉兮卻十分明顯地感覺到,茶廳之中侍候的那三個丫鬟看着她的目光隱隱有些不對了。
蘇婉兮暗自嘆了口氣,葉清酌倒是十分擅長爲她樹敵的。
小廝擡了熱水進去,倒滿了浴桶,蘇婉兮試了試水
溫,才轉身過去,眼觀鼻鼻觀心地爲葉清酌除了衣裳:“世子爺,入浴吧。”
葉清酌擡腳踏入了浴桶之中,浴桶之中的水便溢了出來,蘇婉兮忙後退了兩步,見葉清酌望過來,神色忍不住的有些訕訕。
“不錯,倒是比上一回淡定了許多。”葉清酌的嘴角勾起微不可見的弧度。
蘇婉兮忙取了絲瓜曬乾後的瓤,打溼了之後,塗抹了澡豆,爲葉清酌擦背。
葉清酌坐在浴桶之中,緩緩閉上了眼,半晌,才輕聲道:“宰相徐瑾被派去打仗,到前線便被柳明遠嚇破了膽子,跑回昌黎給陛下說,柳明遠的大軍戰無不勝攻無不克,只怕是攔不住他北上了。建議陛下議和,送一位公主給柳明遠和親。你說,好笑不好笑?”
蘇婉兮的手猛地一頓,不知道葉清酌爲何突然對她說起了此事,心中自是有些害怕的,她怕的是,葉清酌是因爲知道了她的身份,才刻意這樣說。
只是心中卻又想着,若是葉清酌知曉她的身份,爲何會用和她沒有任何關係的徐瑾來試探她。若是說蘇府之事或者是君府,不是更好?
蘇婉兮心裡倒騰得厲害,面上卻不動聲色:“朝堂之事,奴婢可不明白,世子爺若是習慣在沐浴的時候說這些,只怕奴婢就答不上來話了,還是叫輕墨大人來比較好。”
葉清酌聞言,冷笑了一聲,卻根本沒有理會蘇婉兮的話:“若是柳明遠這樣大張旗鼓的鬧騰,只是爲了女人,那平亂不是輕而易舉是之事?”
蘇婉兮低下頭,不再言語。
侍候完了葉清酌沐浴,葉清酌才揮手讓蘇婉兮退了下去。待回到自己屋中,蘇婉兮方長長地吁了口氣,不過侍候了小半天,卻覺着十分的疲累。
洗漱之後,一倒在榻上,就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翌日,蘇婉兮倒是在卯時準時起了身,出了門,院子中有許多丫鬟小廝在來來回回忙碌着,目光時不時地朝着蘇婉兮張望着。
蘇婉兮到了茶廳,就被輕墨抓住了:“快去侍候世子爺起身穿衣吧,待會兒用了膳還要去給王妃請安,陪着王妃出門呢。”
蘇婉兮忙拉了輕墨到一旁,低聲詢問着:“輕墨大人不是說,世子爺不喜丫鬟貼身侍候麼?卻爲何……”
輕墨眨了眨眼睛:“我有說過嗎?”
蘇婉兮一怔:“輕墨大人說的,世子爺的寢屋若是沒有世子爺的傳喚,不得自行擅入,後書房更甚,不允許私自進入?”
“嗯。“輕墨頷首,眼睛眨巴眨巴地望着蘇婉兮:“可是世子爺傳喚你了呀?你就可以進去了呀?”
“……”
蘇婉兮無奈,只得入了寢屋。
葉清酌已經醒來,要穿的衣裳疊得整整齊齊地放在牀邊的凳子上,見着蘇婉兮進來,纔開口道:“服侍我起身吧。”
蘇婉兮應了聲,上前扶着葉清酌坐了起來,爲他穿了鞋襪,才扶着他站起身來,穿好了衣裳。
葉清酌入了淨房,蘇婉兮又連忙跟在身後,進去給刷牙的青枝抹了鹽,遞給了葉清酌。
洗漱完畢,束髮,而後用膳。
待一切準
備妥當了,蘇婉兮方跟着葉清酌出了門。
王妃住在府中的牡丹院,院子裡種滿了雍容華貴的牡丹,牡丹已經在開始打苞,只怕過不了多久就會盛放了。
穿過花廳,後院中亦是種着牡丹,葉清酌卻並未直接去正廳,而是去了正廳旁邊的飯廳,一進去便瞧着屋中擺着的紅木桌子旁坐着一個婦人,婦人穿着絳紫色的牡丹鳳凰紋浣花錦衫,頭上戴着鳳凰展翅步搖,皮膚白皙,十分貌美,卻是讓人覺着端莊雍容的美。
蘇婉兮曾經在幾年前見過楚王妃,自是一眼就認了出來。
“清酌來了。”王妃一見葉清酌,便笑了起來,眼中亦是帶着顯而易見的歡喜。
葉清酌是楚王妃生下的孩子,自是寵溺非常。
葉清酌倒也難得的神情和煦,笑着行了禮:“兒子來侍候母親用飯。”
“這一屋子下人,哪用得着你侍候?可吃過了?”王妃聽着葉清酌的話,笑容更盛了幾分。
“用過了。”葉清酌在楚王妃身旁坐了下來,從丫鬟的手中接過了筷子,給楚王妃布了菜。
“早知道你過來的這般早,就應該過來陪我一同吃的。”楚王妃笑着道。
母子二人相處起來倒是十分親近,蘇婉兮在一旁瞧着亦是有些詫異,她以爲,葉清酌的冷,對誰都一樣。
原來,也還是有不一樣的時候啊。
用了膳,葉清酌方扶着楚王妃一同出府,待跨出了牡丹院,楚王妃才轉過頭來看了蘇婉兮一眼:“聽聞你新收了個丫鬟在清風院,就是這個?”
蘇婉兮腳步一頓,連忙行了禮:“奴婢阿嬌拜見王妃。”
耳邊只聽見葉清酌低聲道:“是,就是她,兒子瞧着倒還機靈,就留下了。”
楚王妃目光在蘇婉兮身上掃了兩圈,眉頭輕輕蹙起:“怎生瞧着倒還有些眼熟呢?”
蘇婉兮心中猛地一跳,早上她出門的侍候,還特意照了照鏡子,覺着鏡中人和幾年前的自己實在是不太一樣的,年歲的增長,臉長開了不少,只隱隱瞧得見一點小時候的痕跡。此前格外注意打扮的自己如今也幾乎不怎麼在意容貌了,且因着家中變故,而如今自己經歷了那麼多事情,眉眼間的氣質更是同以前渾然不同了。
楚王妃見自己的次數屈指可數,且見過的女子應當不少,又怎麼會記得?
“大抵她的長相比較尋常吧。”葉清酌瞥了蘇婉兮一眼,漫不經心地道。
楚王妃又看了蘇婉兮半晌,才轉過頭伸手戳了戳葉清酌的額頭:“瞧你說的什麼話?怪不得娶不到媳婦兒,這姑娘的容貌只怕是放眼整個昌黎也算是極好的,你卻說人家長相尋常。”
葉清酌似是渾然沒放在心上:“女子長得不都差不多嗎?”
楚王妃眼中的無奈之色更重了一些,倒是將注意力從蘇婉兮身上移了開去:“盡說渾話,也好,你既然喜歡,放在身邊就是,你身邊的丫鬟,實在是有些少,你有自個兒看中的,自然是極好的,我也放心了。”
蘇婉兮瞧着楚王妃不再看她,這才長長地舒了口氣。
幸好,楚王妃不記得她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