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若總是逃避問題,怎麼去面對總要到來的明天?太多的東西無法逃避了。怎麼可能有人固執地停留在昨天而不去追趕明日的腳步?不說明天了,就說今天了,柴米油鹽醬醋茶,你逃得過嗎?如果你不想餓死,就得放下你大小姐的身段去買菜。如果你不去面對一切,你就不會在社會中生存下去。簡簡單單一個藉口,我讓你逃,我也不想去追了。
任何人的耐心都是有限的,我是在爲她好。
可惜她看不清身邊的大霧後面隱藏着多厲害的殺手。我想替她揭穿一切,我想事情過後,她會感激我,可她不要我幫。
這人真傻。或者說,我真傻。
遲樹想和她斷了,她難道看不出來?
後來我問她:“如果有一天,你們要斷了,你會先提出來嗎?”顧語說:“想斷?除非我不喜歡他了。”
這青春中的所謂的愛情,哪一個不是來去匆匆?可我想起那一天,顧語啞着嗓子告訴我,她真的很喜歡遲樹,很喜歡很喜歡。當初她與程昱結束,她大哭了一場,可這一次,她會難受很長很長時間。
說完那句話,顧語又說:“我會一直喜歡他。”
我擡頭看我家窗外的一棵很高大的樹,我查遍了爺爺留給我的園林書籍,都不知道這棵樹究竟是什麼品種,當然也有可能是我粗心了,所以才查不到吧。我一向是個取名廢,所以我直接叫它無名樹。
我以前看着無名樹,都是笑着的。
可我這次爲什麼會很長很長時間說不出話來。
回頭想想,真沒有必要。
其實在老蚌埠,珠園的名字很平易近人,就叫大塘公園。可惜它的塘真心不大。
珠園裡的梧桐樹很高很美,夏日裡自然不同於秋日時候的靜美蕭瑟。梧桐樹的葉間有蟬,它們的合唱總是在夏日正午的陽光下高調響起,聽着聽着就讓人想撞牆了,真是一個自殺利器!
我曳着水藍色的長裙珠園的一個很小的塘邊走過,手中提着一個筆記本,匆匆邁入上島咖啡裡。空調房裡果然舒服!顧語找了一個臨窗子的座位,早已替我點好了我喜歡喝的焦糖瑪奇朵。躁動的陽光穿過茶色的玻璃如同一雙手穿過愛人的長髮,忽然之間變得恬靜溫柔。我一邊往Word文檔裡敲下密密麻麻的方塊字,一邊聽顧語娓娓道來她的故事。
我的算盤是在聽顧語娓娓道來她的故事的時候,把這一切記錄下來。
那段故事就像是珠園那個還算古舊的名字“大塘公園”一樣,在那段特殊的時光中一去不復返。而當它歸來的時候,早已不會如同當初那樣被人們所津津樂道,它獨獨留下一抹倩影,存活在每個經歷過的人的記憶中。
可是哪裡會有那麼多經歷過的人。也許曾經很多,但是他們終究會和那段故事一起死去的,最後已剩不下多少。再也沒有人會提起那段故事。
真是哀傷。
我一直記得,有個人說我很執着,那個人的名字叫連清知。我想,我的確是執着的。就算是將要流逝得一點都不剩的,我也想要將它們挽留住,哪怕一點也好。他說,我執着於我自己的世界,也許很久很久以後我會成爲他口中的一個笑話,因爲我不如他。可是他沒有想到,我不僅執着於我的世界,我還很執着於別人對我的看法,所以這一點也就註定我其實只適合活在現實,來旁觀別人的世界。偶爾的陷落,也只是短暫的一瞬,而我也是現在才知道我沒有資格讓別人失望。
可是相比之下,顧語比我執着太多了。而這個故事至少在目前看來,是個悲劇。也只是目前看來了。除了上帝,誰能猜到最後的結局呢?
“我一直以爲我的故事會像所有校園青春劇裡的一樣,有着文藝的遇見,甜蜜的過程,憂傷的結尾,可這只是我的以爲,我只猜到了一大半。還是冬天吧,其實天氣已經不像從前那樣冷的讓人受不了,沒有聲息的變化着。那個時候我還沒有什麼愛情憧憬少女幻想,心裡只有交心的好朋友,永遠考不及格的數學試卷,和永遠嘗不完的美食。我以爲我的高中生活就會這麼平平順順的結束,我的青春也不會有什麼傷痛色彩。
“但這也只是我以爲。”我似乎聽見顧語長長地嘆了口氣。我擡頭看着顧語,顧語卻並沒有理會我的奇怪的眼神。可能是我不明白這句話裡究竟包含了多少無奈。若當初,若無當初。局外人終究是局外人。
“我和他的熟悉是因爲一次座位調換。”
我呷了口瑪奇朵,默默地在心底吐槽:“原來青春裡的所有情緣都是從調換座位開始的啊。”
“班級裡一直都是一男一女的座位,只不過我們班女生比男生多一個,所以就會有兩個女生坐在一起的情況。而我就是那個幸運兒,和我最好的閨蜜做了同桌。她是一個全能到變態的超級學霸,功課好頭腦聰明計算機數學競賽獎項多得數不過來,在繪畫方面也頗有造詣。和她坐在一起我上課不敢睡覺,作業也不敢抄,每次數學考卷發下來瞄一眼旁邊的分數就悲憤的想去裸奔,然後在刺激下抱着最討厭的數學使勁啃,可是啃到後來我就啃不下去了,什麼參數方程,什麼歐拉定律,都是什麼鬼!
“每一次都氣得我想把桌子給掀了。但我和閨蜜共同語言卻多的可以滔滔不絕說一個下午,因爲我們都很明智地將數學物理化學排除在聊天範圍之外。
“在這種勞逸結合好好學習天天向上的狀態下,在後一次的月考,我奇蹟般的進步了一百多名,而這意味着我可以在下一次調換座位時優先選擇。這讓我美滋滋的過了一天假,以爲又可以和閨蜜做同桌了。第二天神清氣爽來到學校,順順暢暢的上完大半天的課。中午大課間我還非常文藝的寫了首小詩,之後站在三樓走廊中間倚着欄杆少女地吹了半天風,反正就是心情無比明媚。
“下午班會課排座位,我第一次沒有像原來那樣在教室門口焦頭爛額伸頭張望,因爲第一個唸的就是我的名字。我一臉臭屁的進去徑直走向第三組第一排的位置坐下來,一切都是那麼順利。可當那位學霸小姐也徑直走過來在旁邊坐下時,站在講臺的老師卻皺了眉頭說,‘女生和女生不能坐在一起!’我和她詫異地擡頭。
“閨蜜的性子比我的性子要強很多,立刻起身反駁:‘上次我們就是坐一起的,這次爲什麼不行!’我也有點火大,跟着閨蜜一起跟老師頂嘴,“班裡一直多個女生,我們怎麼就不能坐一起了!”老師很不耐煩的嚷嚷:‘迫不得已後面的女生才這麼坐,說不行就是不行,還等着排座位呢,趕快換一個!’我和閨蜜當時一邊是捨不得一邊是不服氣,非要坐在一起,頂着一臉怒氣和固執跟老師吵。但百姓終究鬥不過州官,閨蜜最後只能憤怒的坐到了後面,我也在前面呼呼的冒着火氣,而沒辦法坐在我旁邊的倒黴鬼,就是他。”
顧語抿了一口咖啡,說到這裡還是語氣輕鬆,只不過臉上的表情卻有了一絲咖啡的味道。我看着她,回憶的甜蜜和失去的苦澀交融,融合出一種莫名其妙的化學元素,真是讓人捉摸不透。
顧語繼續說:“當時他坐下來,表情也是挺爲難。而我正在氣頭上根本不理會身邊這個人。第一節歷史課,我們歷史老師是個白白淨淨的帥哥。我歷史課向來都還算認真,這節課也就忍着怒氣機械似的做着長長的筆記。平時上課就愛在班裡耍寶接話的他居然也老老實實地也在旁邊聽着課做着筆記,偶爾轉轉筆往這邊瞟一眼。我當時注意到他這個小動作,只覺得這個人也沒那麼討厭,還會小心翼翼地顧忌着別人的感受。歷史課結束,我一臉無奈的回頭安慰我親愛的閨蜜。
“我們兩個彼此拉着手爲這件現在看來其實微不足道的小事傷懷,其實現在想起來也挺幼稚的”顧語看着窗外的梧桐樹說,“當時還覺得,學生時代的朋友就是如此,覺得好像不黏在一起就斷了友誼。我這個人還算挺熱情的,卻很大意地因爲這點小事冷落了新同桌,還給人家擺臉色。現在想起來的確有點可笑。
“數學課老師像往常一樣只講了一些重點和例題就讓我們自學,這種看似不負責任的教學方法卻讓我們班的數學成績穩坐年級第一的寶座,而我就是班裡少數拉數學平均分的人。在那個時候我趴在課桌上無聊的在草稿紙上胡亂塗鴉,想起來我還沒有跟旁邊的新同桌說過一句話,我看着他認真的在稿紙上演算習題,還時不時地皺起眉頭思索,真是個認真學習的好孩子。可惜我不算是個好孩子,可也總不能不和別人打個招呼。
“我一時間不知道怎麼和這樣的人打招呼,不由自主的就脫口而出:‘那麼認真幹嘛,數學這種東西,能考個一百多分就挺不錯了,沒必要那麼辛辛苦苦天天做題,多痛苦啊。’
聽到這裡我有種預感這個人會把顧語罵得很慘。
“他頓了下筆,看了我一眼,笑了笑說:‘那怎麼行,能拿分爲什麼不拿,我要考北大啊。’我忽然就小小地失落了一下。
他並沒有罵她。
“北大!我曾經也在爲着這個在厚重文化古都的權威名校努力,也在爲着這所學校憧憬,高中三年過去一大半,我從高一時候的年級前列一點一點地掉下來,就像溫水煮青蛙一樣一點點悄無聲息地扼殺了我這個最初的最宏大的理想。
“我嘆了口氣,依舊死性不改地懶懶地趴在桌子上裝死,然後就光榮的在數學老師的眼皮子底下睡着了。再次睜開眼睛眼前就是旁邊他揶揄的笑臉,我睡眼朦朧的胡亂抹了一把臉,才發現口水已經流了好長一截。
“然後我就尷尬地手忙腳亂掏餐巾紙,他倒是憋了好久,然後在旁邊笑的無比大聲。我惱羞成怒張開手狠狠地掐了一把他的腰,我在旁邊看着他在一邊扭着嗷嗷亂叫才覺得解氣,自作自受。”
我聽着顧語說的話,手裡依然沒有停下往Word裡面敲字的動作。
我說:“很好的開端。好的開端是成功的一半!下面怎麼樣了?”
顧語說:“在一起了唄。”
我擡起頭一臉無語地看着顧語,顧語一邊端起杯子喝了一點咖啡,一邊用那種帶着一絲對愛情的虔誠的眼神望着我。那令人羨慕的長睫毛一閃一閃,女孩的臉在柔光中顯得尤爲美好,是多少人心中的童話故事。這樣活生生的童話故事就擺在我的眼前,卻被我看成是愛情的腦殘粉,卑微的,低下的。或者說我早就過了看童話的年紀了。我順着慣性問道:“我是想聽聽後來的故事。”
“好吧。”顧語將手中的咖啡杯放下,說,“那個時候已經是初春了,不知道是荷爾蒙涌動還是怎麼,反正後來大家都是這麼說。
“哦,我知道!”我插了一句,“我看過那個時候你的一條說說,還有下面的評論,粉紅粉紅的。”
“是啊,我的少女心好像沉睡了十八年突然甦醒了一樣,我莫名其妙的想談戀愛了。可放眼望去,資優股都已經名草有主,潛力股也都有了各自暗戀的女神,剩下的要不就是無心下凡的學霸和各種歪瓜裂棗,或者一羣等着蒼蠅叮的臭雞蛋。我能有那麼差的品味嗎。我就一直在糾結,到底跟誰表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