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海廖大掌櫃回來了,回春堂的北行商隊回來了,與他們一同北上的林家四個人卻沒有回來。楊樹猛和林旭經過商量爭執之後,最後全部留在了懷戎!
邱晨聽到楊樹勇的驚呼,拔腿就往門口跑。
隨着楊樹猛和林旭一行離開的日子越來越久,她的掛念和擔憂也與日俱增。只不過,這些日子來,每天要忙着蓋房子的事兒,製作療傷藥和收購羅布麻、雙花、連翹的事兒也沒有停工,她每天忙忙碌碌的幾乎喘不過氣來,又有劉氏在這兒,相對於她,劉氏纔是最應該擔心的人,她可是有一子一孫同行去了邊境!
邱晨跑到了門口,廖海已經回答了楊樹勇的詢問,邱晨卻仍舊問了一遍。親耳聽着廖海重述了一遍後,邱晨轟轟作響的大腦終於漸漸冷靜下來。他從廖海的話中抓到了一個重點,那就是,林旭和楊樹猛四個人之所以留在懷戎,是因爲軍方要求他們傳授蒸酒技術,還監製蒸酒器具!
但是,邱晨卻直覺地不相信這個理由。
其他人或許想不那麼全面,但獻上去的圖紙和文字介紹都出自她的手,圖紙繪製的不可謂不細緻,每個零件,每個器皿都畫了細節圖,在如此詳盡的圖樣旁邊,她還做了詳細的文字說明。
不說熟練優秀的工匠,就連林旭這樣幾乎沒有匠作基礎的人都能看的明白,她不相信那些技術高超的工匠會看不懂!
還有,圖紙和酒精都已經交上了,又爲什麼非得帶人去北地面見什麼鎮北將軍?
心思快速地轉了幾轉,邱晨就意識到,一定有什麼理由是她不知道的。那個纔是讓林旭和楊樹猛滯留在邊關無法迴轉的真正原因!
劉氏、俊言俊章這會兒也都跑了過來,因爲緊張和恐懼,劉氏喘的有些厲害,卻仍舊急着問:“猛子和俊書咋地了?他們爲啥沒回來?是不是出啥事兒了?”
邱晨一看,就知道老太太是給嚇到了,劉氏的咳喘病可最忌諱緊張恐懼和激烈運動的。
她伸手扶住劉氏的胳膊,一邊揉着劉氏的後背給她順着氣兒,一邊輕聲安慰着:“娘,您先別急,我二哥和俊書都好着呢,就是在那邊兒的事兒沒辦完,要過些日子才能回來……”
安撫了劉氏,看她沒有那麼緊張恐懼了,邱晨這才道:“娘,人家廖大掌櫃大晚上的跑這麼遠來給咱送信兒,咱咋也得讓人家進門喝口水啊。您老安安心,也能仔仔細細地問問我二哥他們的情形不是。”
經過邱晨這麼一番勸慰,劉氏的情緒漸漸平復下來,喘的也沒那麼厲害了。
緩了緩情緒,劉氏叉手對仍站在門口的廖海略略躬身道:“大掌櫃這麼晚趕來給我們送信兒,老婆子一時急糊塗了,還望大掌櫃的莫見怪!”
廖海哪敢受老人的禮,連忙側了身,同時拱手還禮:“不敢,不敢,老夫人客氣了!”
滿囤爹和滿囤一直站在旁邊,這會兒也跟着道:“大夥兒還是進門坐下慢慢說吧!說不定旭哥兒和樹猛他們哥倆兒還捎的有書信呢!”
楊樹勇和邱晨兄妹倆連聲應了,邱晨扶着劉氏,楊樹猛讓着廖海和他身後跟的小廝進了門,與滿囤爺倆一起在院子裡的桌旁坐了。
邱晨也扶着劉氏在旁邊坐了,又進屋重新沏了茶出來。給衆人倒了茶,挨着劉氏坐下,順手把旁邊的阿福阿滿攬進懷裡。
這一會兒功夫,廖海已經把商隊北上一路的情形大致說了一遍,因爲礙着劉氏在場,他把山谷遇險的一幕給隱了,只說一路還算順妥,只是因爲路上遇了大雨耽誤了行程,纔多耗費了近十天時日。
劉氏自然也細細地詢問了楊樹猛四個人的情形,得知四人身體康健,沒有病沒有傷的,這才放下心來。
說着話,廖海也指揮小廝把馬車上的東西搬下來。
這些東西有林旭和楊樹猛在十八里鋪子買的皮毛,也有俊書給兄長弟弟買的北地乾果、肉乾之類的吃食,當然,最重要的是,還有林旭親筆的一封家書。
東西沒人會在意,倒是都將目光關注在邱晨拿到手中的家書上。
邱晨也沒讓衆人等待,接了家書直接撕開封口,取出裡邊的信件讀了起來。林旭的信中其實與廖海所說沒什麼差別,除了一段,說及邱晨捎的爆竹好用,讓邱晨心頭一跳--林旭和楊樹猛在路上遇上了什麼危情,居然讓他們用上了那救命的物件兒?
她下意識地把這一段略了過去,只撿着一路順遂的話讀給劉氏聽。
聽廖海說的一路順遂,對俊書、林旭和成子三個孩子也多有誇獎,說三個孩子雖是第一次出門,卻適應很快,路上和商隊老少都相處極好……廖海的這些話,加上有林旭的親筆信,還有四人捎回來的東西,劉氏的擔心和恐懼漸漸地也就散了,雖說仍舊掛念,卻沒了太多的恐懼和驚慌。
看着劉氏經過一陣情緒的大起大落後,臉色有些不太好,邱晨就勸着劉氏回了屋。拿了藥給老人吃了,讓劉氏上了炕。接着又把阿福阿滿也抱上炕,讓兩個小的跟着他們姥娘睡覺,看着一老兩小躺好了,邱晨這才轉身出了屋。
屋外,俊言俊章也被楊樹勇攆回屋去睡覺了,滿囤爺倆聽了消息,也安心地回了家。只有楊樹勇陪着廖海坐在院子裡,廖海的小廝也跟在一旁。
邱晨回到桌子旁,也沒有繼續虛套的寒暄,直接開口道:“廖掌櫃,這會兒,你還有什麼未盡的話,就請說出來吧。我看二弟的書信上提及到了爆竹……”
聞言,廖海也不再維持臉上輕鬆愉悅的笑容,神色肅然道:“真是沒有事兒能瞞得過林娘子……”
隨即,廖海就把經過燕雲山脈時遇險的經過向邱晨和楊樹勇說了,雖然廖海並沒有細細描述當時的驚險血腥,也只寥寥四五句,可聽在邱晨和楊樹勇耳朵裡,卻仍覺得驚心動魄,渾身發寒!
邱晨心裡也是一陣陣後怕,若是她沒有孤注一擲地做出棕色炸藥來,做成威力巨大的的爆竹,她不敢想象,這一趟北行是不是就會成了那四個人的絕路?她更不敢想象,若是真的發生了那樣的事,她能不能挺過來,會不會被自責和悔愧擊倒?她更不敢想,若真發生了那樣的事情,她將以什麼臉面再面對楊家人、面對楊樹猛的妻子兒子、面對劉氏、面對阿福阿滿……
隨後,邱晨又問了一些問題,諸如俊書傷了手臂,但在商隊返回時,俊書的傷勢已經好轉,傷口也已經開始癒合,也沒傷到筋骨;甚至連洪展鵬帶隊接應,一直將林旭帶在身邊同行等細微情節也問了個清楚。
原本邱晨直覺地以爲致使林旭四人被羈留另有的緣由,隨着廖海的一點點講述,漸漸地在邱晨腦海裡清晰起來。
蒸酒技術充其量只能輔助治療兵士的外傷,減少避免外傷引發的感染,從而減少傷員的感染率和死亡率,這些,加上她所準備的材料的詳實度,絕對不應該成爲讓林旭四人滯留的緣由。那麼,讓軍方把四人留在邊關,並半強迫地帶他們深入草原去軍前面見的緣由就很清楚了。那就是在山谷遇險中突然出現的神秘武器!
把細節詢問了個遍,夜也深了。廖海這才帶着小廝告辭而去。
送了倆個人出門,邱晨跟着楊樹勇返回來,走到院子當間兒,邱晨突然開口,打破了沉默:“大哥,我要去一趟北邊!”
“啊?”楊樹勇被妹妹突然冒出來的這句話給驚了一跳,毫不思索地就發出一聲驚呼!
“噓……”邱晨連忙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示意楊樹勇鎮定一下,她進屋去看了看,劉氏和兩個孩子都睡得還算安穩,沒有被楊樹勇剛剛那一聲驚呼吵醒,這才躡手躡腳地退了出來。
“妹子,那可不是去趟縣城、府城,那是北邊,你沒聽剛剛廖大掌櫃的說嘛,那麼危險的地方,你一個女人家家的,怎麼去?不行!”楊樹勇一見邱晨退出來,急得不等邱晨到近前就壓低了聲音斷然拒絕,完了,他又道,“要去也是我去,你咋說也不能讓你去!”
看着勞累了一天,一臉難掩的疲倦,此時又加了滿臉急切的大哥,邱晨覺得心裡又是愧疚,又是感動。
她輕輕地嘆了口氣,上前挽住大哥的胳膊,拉着楊樹勇出了大門,踏上荷塘中已經修起來的木棧橋,一直走到最盡頭的小碼頭上,就地坐了下來,也拉着楊樹勇在旁邊坐下。
放鬆了身體,依靠在楊樹勇的肩膀上,邱晨擡起頭來,仰望向夜空。剛剛過了十五,月亮還沒有缺太多,如橢圓形的銀盤掛在低垂的夜幕之上,無聲地灑下一片月輝來,讓夜色中的大地、山巒、村莊、樹木,彷彿都籠上了一層似霧似紗的清輝,朦朦朧朧、影影綽綽裡,透出神秘和另一種完全不同於白日的美來!
靜默了片刻,邱晨這才悠悠道:“大哥,這一回二哥和旭哥兒他們之所以被留在那裡,不是因爲什麼蒸酒的器具,也不是因爲什麼蒸酒的操作。”
說到這裡,邱晨坐直了身體,轉回目光,平靜地盯着楊樹勇道:“若是我沒猜錯,那些人之所以要把他們留下,是爲了他們臨走我給他們帶上的那些救命的爆竹。那些東西能救命,但是更能殺人……”
那種利器,讓軍方得了消息,又怎麼能夠不趨之若鶩,怎麼能夠不得之而後快!
莫名地,她突然想起了無數武俠小說中所描述的武林秘笈、絕世至寶……一旦透出消息,就會掀起無數腥風血雨……
還有,無數史書、野史中記錄描述的,帝王心術,對種種可能會影響到皇家統治的一切因素統統都是一個意思--斬草除根!滅絕後患!
根本不冷的夏夜,邱晨卻突然感到一股寒氣從脊樑骨底部竄上來,生生讓她打了個寒戰!
這一刻,她第一次感受到了,一種沉重的,從骨子裡、心底透出來的恐懼!也生出一股深重的悔愧來。
她不該自大地想着攀什麼高枝兒,領什麼功勞,不該讓楊樹猛、林旭、俊書和成子去獻什麼蒸酒方子……
聽妹妹這麼一說,楊樹勇雖然知道了楊樹猛和林旭幾人滯留邊關的原因,可仍舊有些不太明白。畢竟,他只是個最淳樸的農民,雖然趕了十幾年的馬車,卻並不識字,也沒有多少見識,更沒接觸過這些權謀和政治……他想不明白,爲什麼妹妹說是因爲那些炸的響些厲害些的爆竹是致使四個人被留下的原因,也想不明白,爲什麼一提起那些爆竹來,妹妹驚恐的臉色都變了!
那些爆竹再厲害,再響,也不過是就是些爆竹嘛,集市上過年有的是賣的呀!
努力剋制住心中的恐懼和惶然,邱晨穩定了一下情緒,對楊樹勇道:“大哥,咱們的西院兒先不翻蓋了。明天我就去一趟縣城,找廖大掌櫃再問問情況,如果可以的話,我去鏢局僱幾名鏢師隨從護衛,後兒,我就出發……”
說到這裡,見楊樹勇要開口,邱晨擡手止住他,繼續道:“當然,我去北邊兒的事兒,不能讓咱娘知道,也不用告訴孩子們。就說……就說我去了府城採買開新作坊的材料去了。嗯,因爲事兒多,可能要在府城住上十天半個月的,若是到時候我還不回來,我也會安排好回春堂送回信來,讓咱娘放心。”
“妹妹,那麼遠的路,又那麼不太平,怎麼能讓你去……”楊樹勇仍舊想要打消妹妹的決定。
邱晨卻沒有讓他說完,定定地看着他道:“大哥,製作那種爆竹的方子只有我一個人知道。是以,只有我去,才能把二哥和旭哥兒俊書他們接回來……大哥,你放心,我這次去,不帶什麼行李貨物,即使有山匪,沒有貨物錢財,那些人也就生不出什麼打劫的心思來!”
說着,邱晨的眼中冷光一閃。索性棕色炸藥都捅出去被軍方注意到了,其他的……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了。讓那些人知道自己的價值不僅僅是一支‘小小的爆竹’,說不定,反而能夠保護自己和家人呢!
來了劉家嶴這麼些日子,楊樹勇早就知道,當年被他們兩個哥哥呵護着寵溺着的小妹,早已經不是當初那個憨直單純的女孩兒了,如今的妹妹有能力,更有決斷,遇事一旦做了決定是不容別人改變的。
妹妹既然都這麼說了,連如何出行都鋪排好了,顯然已經打定了注意,他勸是勸不轉了。
於是,楊樹勇又變了個方式:“那,我陪你去……”
“大哥!”邱晨再次斷然截住大哥的話頭,繼而,柔聲道,“大哥,我們兄妹三人,二哥本來就被留在了北地,若是你再跟着我一起去,讓娘知道了,怎麼受得住?”
這話一出,楊樹勇也找不到反駁的話了。
爹孃一輩子操勞辛苦才把他們兄妹三人拉扯大,如今兩位老人上了年紀,盼得無非是兄妹們生活富足平安喜樂。二弟和妹妹出了門,他在家裡還能打打埋伏,哄着些勸着些,若是都去了……萬一爹孃生了疑心,還真沒有誰能夠勸說勸說。
見楊樹勇頹然地垂下了頭,邱晨就知道自己的話他聽進去了,於是又道:“大哥,你放心!我的性子你應該知道的,雖然有些時候很大膽,但真正事關安危,我是最謹慎最小心的。這一去,我又沒別的什麼事兒,不過是找到二哥他們,帶他們回來,只要路上小心着些,就不會有什麼大礙。再說了,家裡這麼一大攤子,還有東院兒那邊的工程可還沒幹完,接下來裝門窗、粉牆、鋪設屋裡屋外的地面……有的是要你操心的事兒,你若也跟着去,這一攤子難道都撇下不管了?”
見楊樹勇沉默着,相當於默認了她的決定,於是邱晨開始一一交待家裡的事兒:“我走之後,買菜做飯的事兒有蘭英鋪排着,經過這大半個月的熟悉,蘭英也熟了手了,工程完了,吃飯的人就只剩下咱自家人和幾個幫工了,也簡單許多。收藥、做藥的事兒,俊文都熟悉了,就讓他統管着。剩下的,人情往來,家裡一應大小事務,你再把着關,我也就沒什麼好擔心的了。”
楊樹勇一貫的沉默,過了好一會兒,才沉重地點了點頭。
兄妹倆睡得都晚,第二天,卻都起了個大早。
邱晨起來洗漱了,做上早飯,就從兩院通聯的門裡去了東院。
東院是二進四合院結構,有獨立的大門,門廳、倒座東廂房俱全,而且,四周的房舍都修了檐廊連接,現在,房屋的基本工程已經建完,只等着房子裝上門窗,檐廊修上扶欄,內外粉刷完畢,再晾上十天半月的,把定製的傢俱、窗簾、帷幔之類的運回來,佈置一番,就能入住了。
邱晨沿着檐廊一進二進走了一遍,又默默地走了出來。
回到西院,早飯已經好了。劉氏、楊樹勇和孩子們也都起來了。
邱晨一臉燦爛的笑意和衆人招呼着,張羅着吃了早飯,邱晨就和劉氏道:“娘,我今兒要去縣裡去一趟,一來有些生意上的事兒要處理,二來也要去看看咱們定製的傢俱啥的做的咋樣了。”
劉氏擡眼看了看她,臉色無異地點了點頭,“成,讓你大哥給你趕着車去。”
邱晨拉着劉氏的胳膊,笑着道:“娘,家裡還有這麼一大攤子事兒呢,大哥走了,誰來看顧着?您別說,您老可不成,再累到了,我哥哥嫂子們可饒不了我!……你放心吧,我讓二魁趕車跟我去,到那裡辦完事,我趕早着回來!”
阿福阿滿和俊言俊章聽到邱晨說要出門,都眼巴巴地看着她。
邱晨笑着給四個孩子一人一個腦瓜崩兒,道:“你們都上學堂了,可不能跟着了……放心吧,我回來給你們買胡家餚肉和老盛魁的點心!”
四個孩子一聽,也知道沒希望了,不甘不願地嘟着嘴兒應承下來,背起書包,跟大人們告辭去上學了。
說走就走,邱晨進屋收拾了一下,換了一套出門淡月色繭綢衣裙,叫二魁套了車,又囑咐了蘭英和俊文幾句,這纔出門上車。
離開劉家嶴,邱晨就對二魁吩咐:“先到鎮上的回春堂去一趟!”
二魁連忙應了,驅趕着馬兒儘量地讓馬車駛地穩當些。今兒出門,邱晨用了那批黃驃馬,這馬兒雖說不如胭脂神駿漂亮,腳力卻不錯,到清水鎮不過三刻鐘。
馬車在回春堂門口停下,回春堂剛剛卸了門板,兩個小夥計正在店堂內外打掃整理,一看到林家的馬車,都連忙放下手裡的活計笑着迎了出來。
邱晨笑着下了車,和兩個小夥計打了招呼,就問:“陳掌櫃還沒到麼?”
茵陳笑着道:“剛來,在裡邊兒和趙先生說話呢!”
邱晨回頭從車上摸下兩副棉線編織的襪子遞給兩個夥計:“這是我那兒一個嫂子琢磨出來的,比布襪舒服些!”
茵陳和柴胡也不客氣,歡歡喜喜地接了,躬身謝了,帶着邱晨進了門。
“一看這倆小子這殷勤勁兒,就知道必是林娘子來了!”陳掌櫃笑着迎了出來,趙先生和蔣正跟在他後邊。
邱晨笑着和三人寒暄了幾句,就直截了當道:“陳掌櫃,我今兒來是有件事求你幫忙的……”
“林娘子這話就見外了,只要我老陳能做到的,林娘子你儘管吩咐就是了!”
“那好,我也不就不客氣了。我今兒來,是想請陳掌櫃幫着我襯度襯度,去哪兒買兩個人……丫頭媳婦子都成,只要人好就成。”
陳掌櫃和趙先生對視一眼,兩人都是眼中帶笑,隨即陳掌櫃道:“這買人的事兒,咱們鎮上倒是真不多,若是林娘子想要買調教好的,還是去縣裡,那邊兒有專門做這個的人牙子,做長了的人牙子手裡,一般都由十多個到二三十個孩子,他們買回去一般都要調教上一兩個月,教會一些基本禮數,纔會往外發賣……若是在鎮上買,恐怕沒有這麼便宜的,也不好找調教過的。”
邱晨張口結舌地愣了一會兒,這才點頭道:“原來是這樣……那成,我也正好要去趟縣城,就直接去縣城裡買吧!哦,陳掌櫃可有認識的人牙子給我推薦一個?”
陳掌櫃略一沉吟,道:“倒是有一個常做廖府生意的……林娘子若是沒買過人,我覺得還是找一下少東家,讓他給您安排個人兒去辦的好……嗯,少東家這幾天都在縣城……嗯,畢竟是要帶回家裡去的人,這裡邊的門道不少,小心些總是好的。”
邱晨點點頭,又和三人略說了幾句話,就告辭出來,上了車,直奔縣城。
從劉家嶴出發的時候是卯時末刻,在清水鎮也沒耽誤多久,是以,他們一路急趕到達安平縣城的時候,也只是巳時中。
邱晨二話沒說,就吩咐二魁趕着車去了縣城的回春堂,這裡的掌櫃姓劉,雖然沒有陳掌櫃那麼熟稔,卻也見過幾次面,也知道林家和廖家的合作關係的。
一聽邱晨要找廖文清,劉掌櫃立刻打發了小夥計去傳話,一邊招呼着夥計上茶。
邱晨止住他道:“劉掌櫃,我還要去買點兒物件兒,趁這功夫出去一下,若是少東家到了,你就讓他稍等我一會兒,我很快就回來。”
劉掌櫃連忙答應着,滿臉笑意地將邱晨又送出門來--這位將來可極有可能是府裡的三少奶奶,而且看如今的形勢,將來回春堂的生意大半是要落在三少爺手裡的。就是沒有廖家的生意,就憑這位點石成金的手段,說不定將來整個廖家都要靠人家過活呢,他怎麼可能不殷勤小心!
邱晨從回春堂出來,並沒有走遠,就在同一條大街上,在一家車馬店裡買了一副牛皮馬鞍、精鐵腳蹬,又去雜貨店裡買了兩隻牛皮水袋,兩雙最小號的薄底快靴,兩身細棉布的黑色短打男裝,兩條黑色細棉布的頭巾……東西買的好幾樣,邱晨卻沒有砍價,都是問了直接包了付錢,倒是沒花多少時間,不過兩刻鐘功夫,她就再次回到了回春堂。還沒進門,一下車看到門口候着的乳香和沒藥,邱晨就知道廖文清已經到了。
果然,一看到邱晨從車上下來,乳香立刻轉身匆匆進門去通報,沒藥則笑着迎了上來:“夫人,我家三少爺已經到了,正在裡邊兒等着您吶!”
邱晨點點頭,腳步不停地踏進回春堂,廖文清已經從後院迎了出來。
“少東家……”
“今兒匆匆趕進城來,可是有什麼事兒?”廖文清看着邱晨臉上明顯的憔悴,禁不住憂心地問道。
“是的,”邱晨答應一聲卻不再往下說,廖文清立刻會意,轉身引着她進了後院,縣城的回春堂比清水鎮大的多,這兒有專門給東家過來起居的一個小院,廖文清就引着邱晨進了這所小跨院。
待得身邊沒了人,不等進屋,邱晨就直接開口道:“想必我家人都被滯留在邊關的事兒,廖大掌櫃已經告訴你了吧?”
廖文清點點頭,面現愧色道:“我們也只是剛剛和邊軍搭上關係,並不熟悉,而且,這一次的事兒是洪將軍親自安排的,海叔也實在是說不上話……他想着趕回來,和家裡說一聲,也省的家裡擔憂。”
邱晨笑着搖搖頭:“我沒有怪罪廖海掌櫃的意思,那樣的情況,他留在那裡也沒法子。回春堂的生意要做,人家鏢局的人也跟着耗不起……”
說到這裡,見廖文清開口要說話,邱晨擡擡手止住他,繼續道:“我今兒來,是想讓你幫我兩個忙。”
廖文清立刻精神一振,“你說!”
“一,我想買兩個好使勤快的丫頭。我不要好看的,也不要那些嬌嬌柔柔的,只要懂事聽話厚道的,沒有丫頭,媳婦子也成。二,我想讓你帶我去一趟鎮北鏢局……”
這一回,不等邱晨阻止,廖文清就驚聲道:“你去鏢局幹什麼……難道,你要去邊關?不行!……”
剛剛落座的邱晨不等他把話說完,忽地站起身來,冷着臉道:“你要是不想幫忙儘管直說,我自己個兒去。雖說我沒接觸過鏢局的人,不懂規矩,但也算認得那位李震北鏢頭,想來,那位也是豪爽的漢子,不會和我這麼一個山村婦人計較什麼規矩。”
話音未落,轉身就往外走。
“噯,你別走……你別走啊!”廖文清喊了一聲邱晨的腳步連頓都沒頓一下,情急之下,也忘了啥禮節,下意識地伸手拉住了邱晨的胳膊,“你別急,我,我不是不幫忙……”
邱晨任由他握着自己的胳膊,也不掙扎,只擡着臉,眼睛清澈平靜地宛如兩汪秋泉,定定地看着廖文清道:“那你這就陪我去鏢局吧!我今兒還得趕回劉家嶴,耽誤了時辰,回得晚了,我娘該擔心了!”
“你既然知道老人家擔心,怎麼還要去邊關,那北地兵荒馬亂的,是你一個婦人該去的地兒嗎?……”廖文清又氣又急,只是質問的話還沒說完,邱晨一扭身,手臂就從他的掌握中掙脫出去,轉身就走,這回竟是一句話都不說了。
“哎,你……我跟你去還不成嘛!”廖文清趕上一步,再一次拉住了邱晨的胳膊。
這一回,邱晨停住了腳步,擡頭看了看廖文清,似乎確認他的話是不是真的,然後,目光下移,看到了握在自己胳膊上的一雙骨節修長的大手上。目光落在手上,廖文清彷彿被火燎到了一樣,慌亂地撒開了手,並迅速地將那隻手背在了身後,強迫着自己的表情鎮定鎮定,卻不知道,他白皙的臉頰早已經燒紅。
看着廖文清這回很配合地主動往外走,邱晨也自然地跟了上來,只是,她的目光一轉間,很驚異地看到廖文清隱約露在衣領外邊的一截脖頸,不知何時成了紅色,再細看,乖乖!連耳垂兒、臉頰都紅了……
這,這難道僅僅是因爲剛剛不小心握了自己的胳膊?
若不是這會兒實在心情不好,邱晨估計都能當場噴笑了!
出了小跨院,廖文清就喚過乳香來,低聲道:“林娘子想要買兩個丫頭,要厚道勤快不挑事兒的,嗯,模樣不用太出挑的……”
不知怎地,說到後邊這一句,廖文清心裡突地一跳,剛剛有些復原的臉色,又染起了一絲緋色。
乳香偷眼看了看自家主子,隨即垂下眼皮,恭聲道:“少爺,人牙子手裡的丫頭雖說都是經過調教的,但畢竟沒使出來,恐怕不能那麼如意。若是想要妥帖的,倒不如從咱們別院裡挑兩個知根知底的……嗯,若是少爺想得更穩妥些,索性挑兩戶送給林娘子。丫頭可以進屋裡伺候着,婆子做些粗活、打掃、浣洗,男人就放在門上做個門房,也可以安排餵馬趕車,若是有小子的,就給幾位少爺做個伴當……都便宜!”
廖文清略一沉吟,就點了頭,不過還是囑咐道:“這事兒你立時就去辦。一定要挑好的,還要問明白了,不要和府裡有太多的關聯的纔好!”
“是,少爺,小的理會的了!”乳香垂手應了,廖文清揮揮手,打發他去了。
這才轉身,回到邱晨身邊:“我已經打發乳香去買人了……唉,走,我帶你去鏢局!”
說完前一句,廖文清又凝視了邱晨片刻,卻見她神情鎮定坦然,心知是勸不轉,也打不消她的計劃了,只好無奈地帶頭往外走去。
有了廖文清親自出面,鎮北鏢局的鏢頭李震北雖然剛剛返回來,卻還是一口答應下來,出這趟鏢。鑑於只有邱晨一人要護衛,李震北和邱晨商量,他親自帶隊,再選十名手段最好的鏢師組隊護衛。邱晨也沒有異議地答應下來。
兩人商量了一下,邱晨的意思是恨不能第二天一早就出發,李震北卻苦笑着道:“林娘子,我知道你擔心楊二哥和旭哥兒幾個,可我昨兒剛剛返回來,明兒就再次上路,雖說也能堅持,但畢竟體力不支……另外,既然出行,我也要做些籌備,有些東西也需要補充裝置……”
昨天晚上,廖海談及山谷遇險的時候,是把鎮北鏢局的看家武器--弩箱,也向邱晨交待了的,一聽李震北這話,邱晨就知道了李震北的意思。
“李鏢頭,我這一次北行,並不想乘車,而是騎馬,你準備的時候考慮一下,所帶物件兒最好能在馬背上攜帶的!”
邱晨這一句話一出口,不僅廖文清大驚,就連李震北也是露出一臉的驚愕來。
“海……你要去邊關也就罷了,有李鏢頭他們護衛,想來也不會有什麼閃失……可此去北地邊關足有千里之遙,你騎馬怎麼能成?”廖文清一急之下,就有些忘情了,急切地詢問起來,大有氣怒又疼惜之意。
李震北坐在一旁,臉上剛剛因爲林娘子驚人之語流露出的驚訝還沒掩下去,就又看到了一貫不羈,一貫喜怒不形於色的廖三公子居然情急地忘了身處何地,當着他的面兒就質問起林家娘子來……吔,看來那傳言說廖三一心想要迎娶這位林家娘子進門做正頭三奶奶的事兒都是真的了!
轉眼再看林娘子,卻是一副淡然的不能再淡然,平靜的不能再平靜的神色,面對廖三公子的質問,竟彷彿毫不在乎似的,連麪皮兒都沒有紅一紅。
“少東家……”邱晨緩緩擡眼看向廖文清,只淡淡地一聲,就成功地讓廖文清熄了火。
懊惱又頹然地沉默下來,垂了頭坐回了座位上,再不吭聲了。
邱晨根本不理會他的反應,只轉眼看向李震北:“李鏢頭,此次只因情勢所迫,又想着李鏢頭剛剛返回,對邊關形勢比較清楚,適才託了廖三公子過來拜託李鏢頭,有不近情理之處,我在這裡先給你行禮告罪。還請李鏢頭確定一下,儘快的話,幾時可以動身?”
說着,邱晨起身,對李震北深深一福。
李震北也連忙起身還禮,哈哈一笑道:“林娘子當真是巾幗不讓鬚眉。罷了,既然林娘子憂心親人,李某也就破回例。明天我準備一下,後天一早,咱們還在清水鎮會合,怎樣?”
“好!”邱晨再次向李震北施了一禮,道,“那就拜託李鏢頭了!”
說着,邱晨從袖口裡摸出一張二百兩的銀票子來,雙手拿了遞到李震北的手裡:“我一個婦人,不懂得什麼。這一趟北去,一路辛苦自不必說,又急趕着上路,不能讓鏢師們好好休整休整,這點兒銀子就請李鏢頭幫我分給諸位隨行的鏢師們,就算是我的一點兒謝意。至於鏢銀,咱們順利迴轉之後,另行結算!”
李震北暗暗豎了豎大姆指,臉上笑得豪爽道:“林娘子太客氣了。既然是林娘子的一番心意,李某就替諸位兄弟謝過並收下了。至於鏢銀,就休要再提了。這一趟只有林娘子一人需要護衛,這些銀兩已經足夠了!”
邱晨笑地毫無扭捏,大大方方道:“一碼是一碼,李鏢頭就不要和我客氣了。那我這就告辭回去也準備準備,後日一早,清水鎮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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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鎮北鏢局出來,邱晨心情明顯好了不少。
她雖然決定去往北地邊關,畢竟對這個時代的交通路徑都不熟悉,這兒又沒有詳細的交通圖,路上也沒有路標指示牌,更沒有萬能的GPS導航儀,就她自己個兒兩眼一抹黑的,在有人煙的地方還能靠嘴巴問路,到了北地荒涼之地,連個問路的地處也沒有啊,更別提,廖海昨晚提到的那個什麼燕雲山脈了,那裡可是有大小無數的山匪馬匪盤踞,她一個孤身女子想要打那裡過,還不是往馬虎嘴裡送點心去啊!
如今,有了李震北和十名鏢師的護衛,路徑和安全就不用她操心了。一路上,她只需調節好自己的體能,保持着頭腦清醒,萬一有危機……她也不怕!只要不是大軍包圍……還不知誰怕誰呢!
而走出鎮北鏢局的廖文清則一直沉着臉沉默不語。前邊那個腳步彷彿都輕盈了幾分的身影,他即使氣惱,即使心疼又怎樣?
就如她對他的稱呼--少東家!他和她如今不過是生意上合作的搭檔,她擔心自己的親人,又無人可以委派託付,一個身嬌體弱的女人卻只好親身前往邊關……他能怎樣?他又如何怎樣?
心中巨痛,痛得他幾乎難以呼吸,只覺得胸口悶得喘不上氣來……
腦海裡只有她神情淡然地一聲呼喚:少東家!
喉頭翻滾着無法說出來,又沒辦法壓制下去的自問!自責!
突然地,那股痛楚中,似有什麼光芒閃過,廖文清心頭大喜,腦海也頓時清明起來!是了,他怎麼就變得這麼笨了吶!
一抹歡喜的笑容從廖文清的眼底浮了上來,漸漸滿溢出來,讓他剛剛還清冷的臉色漸漸緩和過來,再次帶了一抹笑容。只不過,若是熟悉之人想必能夠發現,今兒,廖三公子臉上的笑容似乎格外真誠,彷彿心裡盛滿了歡喜,終於滿溢了出來一般!
上前一步,與腳步輕盈、神態放鬆了許多的邱晨並肩,廖文清微笑道:“可如了你的意了?”
邱晨側臉,看着這位剛剛還惱怒萬分的人,訝異地挑了挑眉毛,卻仍舊毫不客氣地點了點頭:“嗯!有了李鏢頭的護送,我就不怕找不到路了!”
“你……噗!”廖文清實在沒想到,居然得到了這麼一句回答,驚訝之下,終是忍不住噴笑出聲,笑了一陣,這才道,“成了,我也看出來了,只要你打定了注意的事兒,就別想着讓你改了注意。”
“吔,以廖三公子的聰慧絕倫……今兒纔看出來啊?”邱晨臉色淡然地輕嘲,隨即又話題一轉,笑道,“今兒託你的福,才能夠讓李鏢頭這麼痛快地答應再次北上。走,我請你吃飯感謝你!”
也不知是不是心情放鬆的緣故,邱晨居然有些忽略了所處之地的陳規陋俗,很自然地笑着邀請道。
廖文清正想說的話,被邱晨搶了,他也不在意,微微一笑,欣然應允。反正他想的就是能夠兩人多待一會兒也好。
邱晨微笑着收回目光,目光往街上一掃,指着幾步之外,街角處的一個餛飩挑子道:“就那裡吧,我吃過他們家的餛飩,皮薄餡兒大湯鮮,實在是美味!”
說完,也不理會身後一臉愕然地廖文清,徑自腳步輕快地走到餛飩攤兒跟前,笑着對那忙着煮餛飩的老者道:“大叔,來兩碗餛飩。”
“噯,好嘞!你請稍等……說話功夫就得!”賣餛飩的老者歡快地答應着,頭都沒擡,一手笊籬一手大碗,笊籬往鍋裡一探,立刻準確地撈上八隻餛飩來,添湯放料兒,給旁邊兩位衣着簡樸的漢子遞了過去。
邱晨拿了兩隻湯勺,去老者的餛飩挑子跟前要了半碗熱湯,把湯勺放進熱湯裡燙着。
片刻,兩大碗餛飩就送了上來,邱晨取了一隻湯勺舀了一勺湯,噓着氣喝進口中,笑着讚道:“大叔,你今兒的餛飩湯更鮮了!是新燉的雞湯吧?”
賣餛飩的老者立刻笑道:“這位娘子說的是,昨兒晚上燉了整整一宿……”
和攤主說完話,邱晨扭頭一看,廖文清終於還是僵着臉走了過來,就坐在她的對面,只不過,卻只是撤着身子,瞪着桌上的餛飩碗,並沒有吃的意思。
邱晨也不理會他,擡手招呼跟在不遠處的沒藥:“你家公子不吃這個,你過來嚐嚐,別看大叔攤子不大,這餛飩做的地道,鮮着呢!”
沒藥苦着臉應承着,卻不敢往前來。他再沒眼色,也不敢去跟自家公子搶飯碗子啊!
可,若是不過去,會不會得罪了這位未來的主母?婦人小心眼兒起來,可是最記仇的啊!
見他這副模樣,邱晨嗤兒一聲笑了。還好,笑出聲來的同時,她也想起自己身在何處,連忙用手掩了嘴巴,卻不是因爲害羞,而是因爲面前是公用的餐桌,真噴笑了,可就太有失公德了!
“行了,別做出那副怪樣子來。喏,你既然也不樂意吃着餛飩,拿着這幾個錢去買幾個火燒吃去吧!”說着,邱晨從袖口裡摸出二三十個大錢,喚過沒藥來,二話不說把錢塞進他的手裡。
沒藥得了錢,如蒙大赦,對着邱晨拱手謝了賞,又草草地對自家公子拱拱手,轉身快步去了。
這一會兒功夫,他跟在公子身邊可是盡看着公子受制了,公子心情好了自然沒啥,若是那天心情不好了,再想起這茬兒來,他可有苦頭吃了。主子的樂子不是好瞧的,他能躲開,還是躲得遠遠的吧!
沒藥沒義氣地撇下主子溜之大吉了,邱晨也根本不理會一臉困窘的廖文清,一口餛飩一口湯,吃的很是歡快。
早上因爲心裡有事兒,她勉強着也只吃了一點點,這會兒心情放鬆了些,才覺出是真的餓壞了。雖然只是一碗最簡單的餛飩,她也生生給吃出了佛跳牆的味兒來了。
廖文清恨恨地瞅了沒藥的背影一眼,再轉頭,看對面的女子吃的格外香甜,目光再看向粗瓷碗中的餛飩,似乎也沒那麼嫌惡了。
勉強忍着心中的膈應,學着邱晨拿了熱湯中燙着的湯勺,舀了一勺清湯閉着眼睛送進嘴裡……咦,還真是……雖沒有對面女子形容的那般美味兒,卻也不是入不得口,倒是真的有一股淡淡的鮮香!
這一口下肚,彷彿也有些破罐兒破摔的味道了,廖文清也終於放下了端着的架子,一口一口斯文地吃起來。
不過,終歸是粗陋吃食,他即使想要努力和對面的女子貼近,卻也只吃了一小半,就擱下了勺子。
擡眼,邱晨已經把餛飩都吃光了,只在碗底剩了不多的湯汁。
邱晨也正吃好了擱下湯勺,擡眼,正好對上廖文清黑湛湛的眼睛,立時就笑了:“吃好了?那走吧!”
說着,自動自發地站起身來,走到那老者身邊:“大叔,這餛飩是做的越來越好了。只不過,你挑着擔子四處遊走,想吃你一碗餛飩還得碰運氣,不如你租個鋪面,開個餛飩鋪子啊!”
“這位娘子,承蒙誇獎了。只是我這餛飩本小利薄,一天也掙不了幾個大錢,哪有錢租什麼鋪面哦!”老者苦笑着搖搖頭。
邱晨把手裡的一粒碎銀角子,約摸有兩錢銀子的,交到老者手中,笑道:“大叔,我正要買鋪子,等我買了鋪子,就來找大叔,到時候,大叔就把攤子擺到我的鋪面門口去!”
“噯,成啊,我就等着這位娘子買鋪面了……哎,您給的錢多了,您等等,我給您找錢啊!”老者一邊說着話,一邊在圍裙上的大口袋裡數錢找給人家,可一擡頭,剛剛那位小娘子跟着官人早就走遠了。
看着那兩人的背影,老漢滿臉笑着道:“這小兩口兒還真是恩愛啊!”
轉回回春堂,邱晨問了聲二魁,知道他還沒吃飯,連忙拿出二十來個大錢給他,讓他自去吃飯。
跟着廖文清進了後邊的小跨院,劉掌櫃親自沏了茶送上來,廖文清低聲吩咐了幾句,劉掌櫃連連答應着退了出去。
剛剛那碗餛飩雖說味道還不錯,可就是稍稍有點兒鹹了,邱晨捧着茶,一口氣喝了兩杯,才覺得好了些。
劉掌櫃已經帶着兩個小夥計擡着一隻大食盒走了進來。
邱晨微微一愕之後,強忍着笑轉開了目光,佯裝着去看牆壁上的一幅字畫,只等着聽到劉掌櫃帶着兩名小夥計退了出去,她才轉回頭來。
起身看了看擺佈了一桌子的精緻菜餚,邱晨嘆口氣,繼續坐下喝茶。
又是半杯茶入肚,邱晨才擡眼看向廖文清道:“看來,你是真沒走過商路啊!”
廖文清怔了一下,隨即涌上了滿臉的窘色!
這是笑他不能吃苦麼?
他還不是因爲心疼她……就那一碗粗陋的街頭小吃都能吃得那般香甜,想來就是早飯沒吃好。卻沒想到,這會兒她看到幾碟菜餚居然首先想到的是笑話他?
哼,傻女人,有條件不需要吃苦,爲什麼非得去吃那份苦?若是沒有條件,比如荒山野嶺,他自然……能夠豪氣干雲的!
心裡有些不平不忿的,廖文清臉上卻沒表現出來,淡淡地笑道:“我廖家以醫術傳世,爲了行醫方便,纔開了藥鋪。是以,幾代傳承,藥鋪的生意做得也只是一般。直到有了海叔……以後,通了西邊的商路,又有了邊軍的供奉,想來海叔也難以分開身兩顧,屆時,我自然少不得要走一走這商路的。”
邱晨微微一哂,正要說話,門口卻傳來乳香的聲音:“少爺……”
廖文清應了一聲,乳香就垂着手走了進來:“少爺,奉你之命,小的已經把人帶來了。”
“嗯,那就叫進來看看吧!”
邱晨也有些隱隱地興奮。她知道,廖文清安排乳香去買丫頭了,她也想看看,可能會成爲她們家中一員的究竟是什麼樣的。
乳香走到門口,對外面吩咐一聲道:“進來吧!”
隨着乳香的聲音落下,門外就響起一陣的腳步聲。邱晨連忙提起精神往門口看去,隨即,她就愕然了。進來的不是她預期的兩個或者幾個小丫頭,打頭進來的居然是男女老少的一大羣人,足足有十來口!
這是,怎麼回事兒?
下意識地,邱晨就將目光轉向了廖文清。
廖文清微微笑着道:“剛剛我和乳香一提……哦,你知道,乳香是專門交接往來的,做事還算着靠!”
邱晨點點頭,卻仍舊直直地瞪着他:“乳香能幹我知道,這個……”是怎麼回事兒?
鑑於不當面說人,咳咳,背後也不輕易說人的爲人原則,邱晨把後邊的半句話嚥了下去,只用目光略略示意了一下。
廖文清溫和一笑:“這是乳香的意思,說外邊現買回來沒使出來的丫頭,總要幾個月甚至上年才能做好活計,不如在自家挑上幾個,自家的人知根知底不說,也都是伺候過的,知道規矩,也知道怎麼伺候人。”
說到這裡,廖文清又補充了一句:“你放心吧,這些人都是一家在一起的,都是特意吩咐了乳香,挑的都是和府城那邊沒什麼牽扯的,也都是老實本分又勤快的。”
邱晨眉毛豎了豎,心思急轉,終究是不得不承認,廖文清說的很有道理。
人牙子那裡買來的丫頭,也不見得就不是沒有根兒的,反而真不如廖文清所說的從家裡挑出來的,知根知底不說,還都是一家子在一起的,父母子女在一起,也省的日後另有牽扯。
略略平復了情緒,也把目光收了回來。
邱晨重新打疊起精神看向躬身站在廳堂裡的十來個男女老少,沉吟着道:“你們或許已經知道了,你們三少爺有意將你們轉給我,我先把話說在前頭,我那裡就是山村裡的莊戶人家,就我一個婦人帶着大小几個孩子,想指望出人頭地大富大貴的,就趁早兒歇了心思,還是待在廖府裡更好……”
話音落下,下手十來個男女都老實地弓着身子,只有前頭站着的一個三十五六歲的男子躬身道:“夫人,我們只知道安守本分。三公子是小的們的主子,既然三公子做主將小的們轉給夫人,那日後,夫人就是小的們的主子,小的們就只知道按照夫人的吩咐本分做事,就是小的們的本分了。”
邱晨挑了挑眉毛,睇着這個漢子看了足足有十來息,方纔收回目光,垂下眼睛,暗暗思量到:還真是大家裡出來的奴才,一個以本分老實著稱的,居然也能給她講出這麼一番話來。倒是條理分明,又實在是不失……本分!
默然了片刻,邱晨再次擡起眼睛,卻沒有理會這個人,只將目光在衆人身上緩緩掃過,這才終於開口道:“若是不嫌棄莊戶日子……就往前走一步,然後把自己叫甚名字,父母何人,姊妹兄弟幾個,還有什麼親族近支,之前在廖府做什麼活計,多大年齡,有什麼特長愛好……都一一地報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