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十三,楊家二老和大哥大嫂趕到了劉家嶴。雖說邱晨是再婚,但孃家人雙親俱全,自然要來送嫁。邱晨怕楊老爺子犯倔,提前打發人去接,楊連成老爺子卻給掘回來了,到時候自己過去,不用接。還好,雖說來的不早了,但總算是趕過來了,讓邱晨暗暗鬆了口氣的同時,自然也欣喜。
作爲海棠是二嫁,可對於她邱晨來說,卻是實打實的第一次嫁人,沒有孃家人的祝福未免太遺憾了!
二月十五,有消息傳過來,京城前來納徵送聘禮的隊伍已經到了臨清鎮。十五日當天在臨清鎮棄船裝車,十六日一大早從臨清鎮出發,巳時兩刻到達劉家嶴。
邱晨聽着連時刻都如此清晰的消息微微有些吃驚,這還有幾十里路要趕,把時辰定的這麼準做什麼?難道這也是京城的做派?
陳氏看她的神情就知道緣故了,低聲解釋道:“太太,納徵是大事,皇家納徵都是讓欽天監算好了時辰,勳貴人家也大多請欽天監正給推算,確定日子時辰,這個是大事,可是半分兒也不敢錯的。”
邱晨心中暗汗,表面上卻不得不隨和着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陳氏又道:“明兒納徵人巳時兩刻到,作爲媒人和押禮人,雲大人和唐大人必定跟他們一起過來的,屆時咱們這邊兒請的郭大老爺和兩位舅爺一起招呼着,下人們自然有大興趙九帶着秦禮秦勇他們招呼,丫頭婆子們則有奴婢和汪氏林氏她們照應……吃食用物今晚就得備好,前頭大廳、小花廳、東西廂房都收拾妥當,要安排……”
“陳嬤嬤,那些事情你看着辦就行了,你只告訴我,我需要做什麼?”邱晨聽得紛繁雜亂的頭髮昏,連忙打斷了陳氏的話直接問道。
陳氏怔了怔,看着邱晨失笑道:“太太說的是,明兒您可是正主兒,瞧我竟說些沒用的了……明兒唐家吳太太和郭家兩位少奶奶都要過來,想必還有其他一些人家要來,太太您就在房中跟太太奶奶們說說話兒就好。”
哦,待嫁的女子這個時候不能拋頭露面,要貞靜賢淑……好,貞靜賢淑好!
兩人商量一番,自然仍舊是陳氏帶着丫頭婆子們去忙。今兒衆人皆忙,邱晨倒是偷了閒,沒有再被按在藥水裡泡……閒適地去了趟暖房,又回來寫了兩張大字看了會兒書……不過,臨睡前,陳氏仍舊拿了藥湯子藥膏子來,給邱晨敷面敷手……最後還喝了保養的湯藥。邱晨被折騰的根本沒了脾氣,最後怎麼上牀怎麼睡過去的都不知道了。
好像,自從穆老頭兒給安了魂之後,她的睡眠質量就特別好……貌似之前也挺好,邱晨自詡爲心大,不會爲了丁點兒事兒就睡不着。
睡不着吃不下又怎樣?也沒什麼作用不是?還不如吃飽喝足養足精神,勇敢面對!
二月十六一大早,林家反而沒了往日的忙碌,只是從家人們整齊乾淨的衣着和滿臉喜氣上能夠看出來,喜事即將臨門。
邱晨如往常一樣起來,出門圍着池塘走了兩圈兒。只不過,這一日回家,不用邱晨要水,耳房裡已經備好了熱湯,先是羊奶浸浴,之後用清水淨了一遍,再接下來就是用邱晨特製的香露沐浴。淡淡的梅花香幽然散放開來,帶着微微的清冷傲然,邱晨極喜歡這個味道,丫頭們知道她的喜好,只滴了幾滴香露,味道若有似無的,並不濃郁,邱晨也就沒有推拒,順從地一泡二泡三泡……感覺自己都快成泡菜了,這才從浴桶中脫了身。
細軟的素白杭綢內衣、中衣,然後是貯絲石青上襦大紅下裳,俱繡了邱晨喜歡的線條勾勒圖案,低調又不失精緻素雅,外面又穿了一件玉色精繡着一枝斜出梅花的寬袖褙子。髮髻同樣一絲不苟地盤成了正流行的高椎髻,鏤白玉人物故事赤金簪綰住,攢了七支蟲草赤金嵌珍珠花鈿,髮髻中間用了秦錚送的那一枝油黃蜜蠟芙蓉,汪氏還要拿起一支白玉金蟾戲蓮簪往邱晨頭上戴,邱晨連忙擺手:“好了,就這些吧!”
頭上這一堆又是赤金又是玉石蜜蠟的,已經夠重了,再戴上幾支,不等晚上她的頸椎就要造反了。也不知是不是海棠之前垂着頭做針線做多了,邱晨總覺得脖子有些酸酸的……好吧,現代時她也有頸椎病,也不用抱怨了。
汪氏看了陳氏一眼,連着後頭站着的玉鳳青杏幾個都忍不住輕笑起來。邱晨垂着眼,索性不加理會。
陳氏從妝奩裡拿出一對鏤白玉人物故事赤金耳墜子來,對邱晨道:“太太,這副耳墜子可好?”
邱晨瞟了一眼,認命地點點頭。陳氏隨即又拿出一對累金絲羊脂玉人物故事紋鐲子來,也給邱晨戴上。之後又有一套下來的鏤白玉人物故事紋禁步……青杏又取了一雙大紅金銀絲蟲草繡花鞋來給邱晨穿上,這一套服飾纔算穿完。
臉上的妝,邱晨不用人幫忙,堅持自己來畫。既佩戴了如此多的首飾,又着了豔色的衣裙,她也沒辦法追求淡妝了,只好上了薄薄一層粉,眉峰淡掃,鼻翼稍描,淡暈雙頰,輕抿雙脣,重點畫了眼影和眼線,一個還算清爽乾淨的妝容就完成了。
“太太今兒正好看!”青杏在旁邊禁不住讚歎道。
邱晨斜了她一眼,回眸看到鏡中瞬間喜慶起來的面容,一時也有些怔然。
聘嫁,聘嫁,今兒下了聘禮,若無意外,三月十九,她就該嫁人了……
歷經兩世,活了兩輩子,她終於要嫁人,要步入婚姻生活了麼?
看着鏡中喜氣盈腮,眉眼靈動的年輕容顏,邱晨一時迷茫,一時感嘆……
也不知吳氏昨晚歇在何處,辰時末,就到了林家。
周氏和趙氏收拾整齊,一起迎到二門外,將吳氏迎了進來。邱晨就在三進門內含笑候着,遠遠地看到吳氏帶着丫頭婆子走進來,含笑往外迎了兩步。
“哎喲,今兒可不敢勞動你來接我,走走走,我又不是外人,咱們姐妹進屋說話去!”吳氏笑着跟周氏趙氏互相致禮辭過,有上前來跟邱晨見了禮。蘭芷也從後邊嫺雅地上前見過禮,吳氏這才挽了邱晨的手,帶着蘭芷徑直進了三進的正房。先進西屋見過楊家二老,略坐了片刻,就跟着邱晨進了東次間坐着說話。
“嗯,還是今兒這身衣裳好看,看着就鮮亮起來了……你以後可不要總是那麼素淡了!”吳氏誇獎着邱晨的着裝,又語帶雙關地囑咐道。
邱晨笑着點點頭。
吳氏是爲了她好,她穿衣一直不太習慣大紅大紫的濃豔色彩,首飾也不愛戴,之前她戴孝這樣是正常,除了孝之後的寡婦身份,穿着素淡些也是應該,但嫁入秦家之後,之前的種種就好比翻過去的書頁,不再想不再看了,再穿的太過素淡,難免被人笑話寒酸小家氣,或者不吉利。這未曾過門,邱晨就已經感受到有了婆家的種種不自在了。
蘭芷安安靜靜地坐在下手的椅子上,含着笑看着邱晨跟吳氏說話。看得出,唐家和吳氏處心積慮教導的禮儀已經很有成效了。
這會兒,蘭芷也含笑插話道:“海棠姨今兒真真好看,我都不想叫姨姨,想叫姐姐了。”
邱晨笑着看略略瘦了一點的蘭芷,恰到好處地去了一份嬰兒肥,卻仍舊保留着青春的鮮嫩水靈,一雙秋水雙瞳含笑帶嗔地流露着一抹嬌憨……每一處都那麼恰到好處,精緻美好的失了天然之趣。
心中感嘆,邱晨笑着跟青杏使了個眼色,遞上兩支比拇指大不了多少的玻璃瓶噴霧香露來,遞給蘭芷:“你試試這個,是我冬日新得的花露。”
蘭芷滿臉歡喜地接花露,輕輕地噴了一下,用手扇動着嗅着味道,片刻就驚喜道:“兩支居然不一樣……一支是臘梅,另一隻……是紅梅麼?”
“呵呵,蘭芷品香之藝又有進益了!”邱晨靠着吳氏讚道。
蘭芷笑嘻嘻地低頭把玩起兩支徑直的香露瓶子,因爲歡喜,又恢復了些許活潑靈動之態。
沒說幾句話,郭家寧太太帶着兩位少奶奶許氏和金氏也到了。邱晨起身走到屋門口將三人迎進來,衆人廝見了,沒等落座,又有安定縣縣令太太、廖家的大奶奶二奶奶、安定縣的朱員外太太……許多邱晨見過的沒見過的登門來訪,更多的則是許多有來往的人家打發了婆子下人上門送上賀禮……內外一片忙碌喧鬧着,前頭有小丫頭快步走進來稟報:“送聘的隊伍到門首了。”
屋裡的說笑聲隨着這一聲齊齊地停了下來,衆人都一起看着小丫頭,把小丫頭看的幾乎都站不穩了,不過,很快,衆人的目光又一起轉到了邱晨身上。
寧氏年紀最大,卻留在了西屋跟楊家二老說話,這屋裡不管年齡大小都是同輩論交的,說起來,還是邱晨的品級最高,就是吳氏也低了一品。
這會兒吳氏就笑着打破了一片的寂靜,笑着道:“巳時兩刻,真真是半分不多,半分不少!”
邱晨本來沒覺得怎樣,被這麼多人曖昧地笑着看過來,也覺得多少有些不自在,禁不住頰染薄暈。
好在青杏帶着含光和幾個小丫頭端着一盤盤水果送上來,這才解了邱晨的尷尬。
周氏連忙笑着招呼衆人道:“來,來,咱們吃着果子等着過會兒看聘禮了!”趙氏也跟着讓着身邊的幾位安平城的太太。
衆人也都知趣地轉開目光,尋找着話題,用盤中的銀叉插了切成片塊的水果送進嘴裡。
這個季節,秋季成熟的水果多已腐壞,就是用秘法保存下來的,也多失了水分乾癟難吃,新果子又還沒下來,也正是青黃不接之際,有這麼一盤水靈靈香甜可口的水果可吃,哪怕在座的都是富貴人家的太太小姐,這會兒也忍不住要吃上一口。這一吃,就有人品出味兒來了。
“咦,這竟然是黃瓜……這一片是雪梨……”
“這紅色的是柿子,去年夏天得了幾個,沒想到這個時候還有……”
“這一塊是寒瓜麼?這日子怎麼能有寒瓜?”
衆人或低語或驚呼,紛紛議論起來,也吸引着更多的人的注意力去了水果拼盤上。
邱晨讓着蘭芷:“這東西性寒,你少吃幾片就好,待會兒我給你帶上兩顆,回去慢慢吃去。”
蘭芷笑眯眯着眼睛,幾乎靠到了邱晨身上:“海棠姨,我真想留在你這裡呀!”
吳氏在另一旁聽到女兒的話,忍不住笑起來:“行了,你就留下吧,省的天天跟我淘氣!”
“好,這就打發人去收拾屋子……”邱晨笑着毫不含糊地接話,又拍拍蘭芷的手道,“以後,咱們娘倆兒還能一起淘澄花露,花粉,多好!”
衆人沒聽到蘭芷最初的一句話,只因爲吳氏的聲音稍高轉過了目光,卻把邱晨的兩句話聽得清楚,都跟着附和着笑起來。
說笑着,陳氏從外頭進來稟報:“太太,樑國公府打發的嬤嬤們在外頭候着了。”
邱晨點點頭,站起身來,對在座的衆人略略一曲膝,笑着道:“我去外頭見見,怠慢諸位了。”
大夥兒都知道,邱晨雖然是待嫁之身,這婚事還是家事都是她一個人做主的,這會兒,她起身去見婆家的客人,也沒人想到什麼規矩禮法……寡婦再嫁由己,本就如此麼!
走到槅扇前放置的落地穿衣鏡前,邱晨停住腳步,瞄着鏡中略略正了正髮簪、衣襟,玉鳳在旁邊給她抿了一下鬢角,邱晨神色淡定如常地,施施然走了出去。
邱晨並沒在堂中停留,而是徑直穿過堂屋進了西次間。楊家二老來了仍舊住在西里間,阿福則住在西次間的榻上。這會兒天氣仍舊有點兒冷,屋裡的角落裡生了兩隻熏籠,屋裡暖煦煦地不冷不燥,剛剛好。
邱晨進來,跟寧氏行禮問了好,就挨着寧氏在下手的椅子上坐了下來,使了個眼色,玉鳳曲膝應了一聲,退出門去,親自去迎那四個婆子了。
不過盞茶功夫,四個婆子跟在玉鳳身後魚貫繞過槅扇,來到了西次間。
兩名身着秋香色織錦緞襖子靛青裙子的兩名婆子站在前頭,頭上手上戴的也是赤金之物,明晃晃的。她們身後站着兩名青衣青裙只戴着一支赤金髮簪的婆子,氣度儀表迥然不同。
含光站在邱晨身後,俯身在她耳畔低聲道:“前頭兩個是國公夫人身邊的兩個嬤嬤,後頭兩個沒見過,應該就是宮裡請來的教習嬤嬤。”
邱晨點點頭,含光的介紹跟她的猜測不謀而合。再看那兩個穿着綾羅戴着赤金的婆子,這土豪樣兒倒比她更像是暴發戶啊!轉念一想,邱晨也就釋然了,李氏出身沒落家族,相對於秦錚母親的越國公,雖然說起來名頭都是國公府,但身價差的可不是一點兒半點兒。又落後一步成了低人一等的繼室……其他的爭不過了,也沒辦法爭了,要在衣着奢華上爭口氣也屬於正常現象不是!
四個婆子進了西次間,神情都有些倨傲,好在還沒敢太過分,走到榻前略一停頓,玉鳳在旁邊介紹:“這是我們家老爺子、老太太,這是郭家寧太太,是我們家太太的伯母。”
陳氏就站在劉老太太身邊,寧氏坐在對面,楊老爺子坐在上手。
那四個婆子目光掃過來,前頭兩個似有些輕視之意,後頭兩個卻一直神色恭謹,不動如山。
略以遲疑,前頭兩個婆子還是帶頭跪倒在地,叩頭請安:“給老太爺老太太請安。給寧太太請安!”
三人受了四個婆子的禮,劉氏連忙笑道:“快將幾個老嫂子扶起來,這麼大冷的天、大老遠地從京城趕來,一路上受累了!”
陳氏在旁邊笑道:“我們家老太太心善,這麼體恤人!”
說着,就從袖子裡摸出四個荷包,遞到四個婆子手裡:“孫家的、錢家的,還有兩位嬤嬤,這是老太太賞你們的,受累了。”
陳氏的這個稱呼並不算恭敬,但陳氏是前任夫人的心腹婆子,之後又做了國公府嫡長子的奶孃,孫氏和錢氏對上她,年紀不及,資歷不及,這麼叫她們,她們也只能聽着。
只是一下子看到陳氏,孫氏和錢氏都有些驚訝,這位不該在靖北侯府麼?怎麼這會兒,侯爺府的人倒比國公府的人早到了?而且,看陳氏的舉止言行,她們都有些懷疑,自己走了二十幾天路走錯了門,走到靖北侯府去了。
而且,賞錢不是該最後打賞的麼?怎麼一開口就打賞起來了?
沉甸甸的荷包接在手裡,孫氏和錢氏都有些暗暗驚喜,沒想到傳說中不堪窮困的人家,出手居然如此大方。當然,剛剛進來一路看到的房子實在侷促,別說樑國公府那種百年大宅,就是一般的官宦人家也比這強太多了。至於窗戶上鑲嵌的明亮的玻璃,至於椅子上搭的半新不舊的織錦緞椅袱……都被她們不經意地忽視了。
得了賞錢,四個嬤嬤自然又要跪下去磕頭謝賞。不管怎麼說,她們是僕,劉老太太是主,名分在這裡,她們有什麼做不到的地方丟的只能是他們家李夫人的臉。
不過,這一回,劉老太太沒有讓她們跪下去,看她們彎膝蓋就連忙打發身邊的陳氏、雨荷等人上前扶住,又搬了四個腳凳過來放在下手讓四個嬤嬤就坐。
有了陳氏在這裡,禮數上她們自知找不到什麼毛病了,也就規規矩矩曲膝謝了座,坐到了腳凳上。
四個人心裡都有些疑惑,榻上二老、下手的寧太太都有人介紹了,那再往下手坐着的年輕女子是誰?這年紀倒是跟那位待嫁的女子相仿,可這氣度、這容貌都不像啊,不是說有了兩個孩子,之前家裡貧苦的連肚子都吃不飽麼?怎麼可能有這般年輕細嫩的容貌肌膚?怎麼可能有這般端莊嫺雅儀態萬方的氣度?
再說回來了,今兒可是給她下聘,她一個待嫁之人,哪怕是再嫁之身,也不該出現在這裡呀!
四個人心裡都暗暗疑惑着,奈何一屋子人彷彿遺忘了邱晨,根本沒人給她們介紹。她們想着問,一時半會兒也無從開口。
還是先說正事兒吧。孫氏從後頭接了一個精緻的雕花檀木匣子上來,雙手捧着遞給陳氏,陳氏又遞給劉老太太,劉老太太往寧太太那邊推了推,寧太太就打開匣子,從裡頭拿了一份單子看了起來。
這邊,劉老太太則是一臉和藹地問起四個嬤嬤話來。劉老太太雖然不識數不認字,可畢竟活了大半輩子了,拉家常的功夫還是有一些的,笑呵呵地開口詢問起國公爺、李夫人的情形,又問她們一路上來可受了什麼苦沒有……劉老太太差不多問完一邊,寧太太又接了口。
寧太太將手上的單子摺好,放回匣子裡,笑着道:“看這單子也算用心了,禮數上都是不少的……難得的是一對活雁,這會兒,大雁可還沒有北歸,想捉對活雁送過來可不容易!”
下頭孫嬤嬤笑着道:“是吶,奴婢們當時聽說也稀罕着吶,後來才知道,是我們家大公子親自去捉的雁。”
不稱呼侯爺稱呼大公子……寧氏微微一笑,低頭喝起茶來。
劉老太太對這些個勳貴人家的講究不太清楚,但她相信寧氏的話,既然寧氏這麼說,也算能放心了。笑着點頭道:“難爲那孩子有心了!”
寧太太笑笑,接過去話去道:“你們家大公子不必說,我倒是聽說你們家其他幾位公子都沒有從武的?”
孫氏臉上的笑容滯了一下,回頭跟錢氏飛快地交換了一個眼色,錢氏笑着點頭道:“回太太話,是,我們家四公子自小文弱,就沒有從武。不過,四公子書讀的極好,家裡的先生日日都在誇呢,說……”
寧太太含笑聽着,劉氏和邱晨也沒有作聲的,都含笑聽着兩個婆子輪番誇讚起那個文弱卻驚才絕豔的四公子來。
兩個婆子誇了好一會兒,也沒覺得自己說的有什麼不對的,寧氏的垂着眼的眼底,卻滿滿地都是鄙夷。
樑國公府沒人了麼,怎麼打發了這麼兩個蠢貨過來?從這兩個婆子身上也不難看出,那個把她們當心腹的樑國公繼室夫人,也不過爾爾了。
寧太太問過那一句,就不再問樑國公府的事情,轉了話題詢問起京城裡的新鮮事兒來……撿着幾件自己關心的事兒問完,劉老太太客客氣氣地吩咐人帶四個嬤嬤下去好好招待去了。
四個婆子又看了看那自始至終坐在那裡一言未發,也沒人介紹的女子,懷着滿腹的疑惑,屈膝行禮退下去了。都忘記了臨來前李夫人刻意交待,讓她們以她的名義去看看未來的長子嫡妻。
雖然讓她給那麼一個再嫁的女人下聘禮,李夫人一千個不願意,但對於一直壓在她們母子頭上的嫡長子能夠自毀前程名聲娶一個鄉村寡婦進門,她還是很高興的。
能征善戰怎樣?功勳卓著怎樣?開疆擴土又怎樣?不過是隻知道殺人沒有腦子的武夫罷了。
真不知道那鄉村寡婦是何等絕色妖嬈,居然把堂堂的侯爺給迷得要明媒正娶進門!
這邊幾個婆子退出去,女眷這邊也沒什麼事兒了,下聘請期那些事兒,都是前頭媒人跟郭大老爺和楊樹勇楊樹猛說了。
青杏帶着幾個小丫頭站在門口滿臉喜色,又有些按捺不住的興奮,不時地擡頭瞅瞅邱晨,期盼着能給她們個機會出去看看送來的聘禮。
寧太太卻笑着拿了聘禮的單子,舉着給劉老太太講起來:“爲首的一對活雁不說,後頭金銀珠翠首飾,裝蟒刻絲綢緞綾羅衣服,羊酒、果品、糕餅之類列得不少……雖說只有三十六擡,按單子看下來,倒沒有太多水分,即使在京裡的勳貴人家,這樣一份聘禮也算是厚聘了。”
劉老太太皺眉仔細聽着,聽到寧太太這麼說,也就跟着笑起來:“既然你說是厚聘就是厚聘,我不圖惜別的,就是盼着我這閨女嫁過去能好好待承……唉,這孩子命苦,以後可不能再過苦日子了。”
寧太太這回笑的暢快道:“老姐姐這話對,咱們當孃的可不就盼着孩子們過得好麼。老姐姐放心吧,咱們家海棠嫁過去,吃不了苦!”
劉老太太笑着連連點頭:“承你這吉言啦!但願如此吧!”
說着話,寧氏笑着將禮單遞給了隔着窄幾的邱晨,邱晨也沒有推卻,大大方方接過去看起來。青杏盼了半天,沒有撈着出去看聘禮,這會兒就跟幾個小丫頭一起,蹭到邱晨身後,微微垂着頭跟着看起來。
邱晨沒有細看,目光一掃,就知道寧太太不算虛言了。這單子上的登的首飾就是一大串兒,除了赤金就是嵌寶、珍珠、羊脂玉……後頭綾羅綢緞也都是些緙絲、貯絲、織金妝花緞、蛟綃紗、蟬翼紗、阮煙羅……諸如此類上好衣料。再往後還有古董字畫好幾擡……相對於這些,最後那些酒、果品糕點就不算什麼了。
按照禮單子上所寫,要是將這些東西都裝進三十六擡中,確實不會有太多空閒。當然了,總不至於像有些人說的,用手壓一壓多填的事情出現,充其量給裝滿就算很不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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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下聘與請期合併,那麼,接下來就是婚禮啦……鼓掌撒花,終於要將邱晨嫁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