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苑的浴室是特殊修建的,卻沒能如劉家嶴那樣,同樣沒有水箱和供排水,不過是個大一些浴桶,外邊有踏腳木階。旁邊放着一隻矮几,几上放着沐浴用的換洗衣物和澡豆沐浴露洗髮水之類的東西。
此時,浴桶中已經放好了溫熱適宜的水,邱晨走過去,看着浴桶中清清的水,想想秦錚這些日子來只怕也累的不輕,乾脆轉身,從自己的妝奩匣子裡取了一瓶薰衣草精油過去,滴了幾滴進去,一股氤氳的淡香就隨着熱氣四散瀰漫開來。
邱晨伸手攪了攪浴桶中的溫水,露出一個滿意地微笑。她提出的沐浴精油系列,含量不是太濃,淡淡的味道剛剛好。
“這是什麼味道?好像從沒聞過這種……是花香麼?”一個低沉的聲音突兀地出現在身側,嚇得邱晨手一顫,差點兒把手中的薰衣草精油瓶子丟進浴桶中去。
緩緩神,邱晨拍着胸口轉回頭,瞪了眼秦錚,卻在對方含笑的目光下不由自主地退縮了,避開目光,邱晨順着眸光,低聲道:“沐湯備好了,連生寬衣洗浴吧!”
秦錚有些好笑地看着垂着手一臉柔順卻根本沒有上前來幫他寬衣的女子,也不多言,很配合地脫去身上的大紅禮服遞到邱晨面前。
邱晨愣了愣,這才後知後覺地接過來,掛到屋角的衣架上,再轉回身來的功夫,浴桶旁邊的男人卻已經脫了中衣,高大挺拔的身體上只剩了一條褻褲。
邱晨目光一頓,卻沒有避開,而是走過去,就近看起了秦錚肩頭的傷口。那是她跟唐文庸兩人合力清理縫合處理過的傷口,此時只剩下一條淡淡的紅線,旁邊的數個小針痕已經淡的幾乎看不到了。
不知所以地,邱晨的手已經撫了上去,摩挲着微微有一絲絲凸起感的疤痕,感嘆道:“幸好不是疤痕皮膚……”
說着,目光隨着手一起下延,來到了秦錚的肋下,那裡有她親自動手清理治療過的一個傷口,這個傷口因爲時間短,顏色還要重一些,看得出針腳比唐文庸縫合的要工整一些,卻仍舊點點肉紅色很是明顯,加上一條粗線裝的疤痕,宛如一條蜈蚣趴在人的皮膚之上,醜陋的很。只不過,邱晨這會兒卻沒有品評美醜的心思,手摸着這暗紅色凸起的疤痕,只是覺得心酸。
這個男人如此出色,十五歲就上了邊關,爲了大明國保疆守土,放棄了京城繁華在那酷寒荒涼之地一呆就是十餘年,期間還要上陣殺敵衝鋒陷陣……多少次與死神擦肩而過,或許他自己都記不清了,到頭來,爲大明國開疆擴土,打下大片的土地,回到京裡,卻不得不一而再地以自傷的方式逃避打壓和傾軋……
這樣看似表面風光,其實暗處身處激流漩渦,不得不拿出全部精力警惕着不知道會從什麼地方射來的暗箭……這種日子,還不如回劉家嶴種種地,逗逗狗呢!
細滑的手撫上他的傷疤,秦錚微微意外之後,也沒有躲閃,只是有些好奇,這個女子剛剛明明羞澀成那樣,怎麼眨眼間就如此主動了?
待邱晨的手從肩頭滑到他的肋下,慢慢撫摸着那一處的傷口時,他倏然明白了。她看的是他身上的傷口……這是檢查治療結果麼?
秦錚覺得有那麼一點點好笑……這個女人怎麼可以如此不在狀態,他們兩人是新郎新娘,今晚可是他們兩人的洞房花燭之夜,她怎麼可以沒有一點點做新娘的自知?
新郎就差脫光了色誘了,作爲新娘的女人卻完全無視他男人的魅力去檢查傷口……這樣的事,是個男人都受不了吧?
秦錚伸手攬住女人的肩膀,正要做點兒什麼,卻突然聽到女子低低地一聲嘆息。
這一聲嘆息彷彿有魔力,一下子觸到了秦錚內心最深的柔軟之處。
她的手撫着他的傷痕,沒有驚嚇他可以理解,畢竟這兩處的傷口都是她親手治療或者參與治療的,可爲什麼嘆息呢?
這聲輕的幾不可聞的嘆息,卻異常沉重和壓抑,彷彿要將心底最深處的鬱積壓抑嘆出來一般。
秦錚突然覺得,這聲嘆息彷彿是替他嘆出來的,那心底最深處的沉重和壓抑憋悶等等,也常常讓他想要發泄釋放,縱馬疾馳縱聲長嘯……可,往往的,他也只能發出一聲如此的輕嘆。
連嘆息都不敢過重!
攏在邱晨肩頭的手臂僵了僵,秦錚下一刻就聽到懷裡的女子低聲道:“有那一天,咱們迴歸田園,種豆種瓜,採菊南山好不好?”
秦錚眼窩一熱,心底瞬間阮成一片,手臂收攏,緊緊地將女人攏進了自己的懷裡,感受着柔軟和堅硬的明顯對比,兩個人,男人和女人卻都彷彿一瞬間找到了自己缺失的另一半,無比安心寧靜。
“好,我應你,等那一天,我們就相伴而歸!”
……
第二日,邱晨仍舊慣性地卯時即醒。
未睜開眼,一股似麝非麝的味道就首先瀰漫進了她的鼻子……迷迷糊糊的邱晨一下子清醒過來,想起了自己身在何處,然後身體就很配合地感知到了一個溫熱的身體,而且,此刻秦錚的手臂還在她的背後成擁抱狀攏在在她的腰間,兩個人以極親密的姿態覆合着躺在一起……昨夜的種種也隨機在她的腦海中回放過來。
羞!囧!但更多的卻是坦然和安心!
這個懷抱是那樣堅實有力,這種氣息是那樣的讓人祥和安心。背後的觸感堅實而富有彈性,溫暖着,讓她整個人都舒適慵懶地不想動彈。
她甚至不自覺地往後靠了一下,想要將自己與背後之人貼合的更近一些,好汲取更多的溫暖……
“醒了?”低沉的聲音帶着初醒的慵懶之意在腦後響起。
邱晨微微一怔,略略動了動身體,低聲應了一下。
“嗯,還早,再躺一會兒……”秦錚的手環着邱晨的腰,微微粗糲的手心拂過她的肌膚,讓邱晨終於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此時竟然是絲縷未着,身後的人亦然!
……
邱晨坐在浴桶中任由陳氏給她絞乾着頭髮,水都有些冷了,她卻還沒能做好心理準備走出去。
陳氏看着一直坐在浴桶中垂着頭蜷着身體的她,忍不住有些好笑,卻努力讓聲音平和柔軟地勸道:“太太,頭髮絞乾了,您該出去了,過會兒還要去祠堂祭祖,還要去拜見翁姑……”
邱晨也知道自己此時再當鴕鳥很可笑,洞房都洞過了,又沒有人逼迫,當時自己還很享受,這會兒再裝鴕鳥做啥?
男歡女愛嘛,有什麼大不了的?
雖說她當初沒有經驗,可聽過看過的多着了,還不就是那麼回事兒!
努力地給自己做着心理建設,邱晨終於從浴桶中擡起頭來,輕輕地吐出一口氣來,緩緩起身,卻覺得左腳一麻,差點兒重新坐回去——坐的太久,腿都麻了!
穿了大禮服拜祠祭祖,然後趕着回來換了一身真紅貯絲繡折枝玉蘭花長褙子,玉色繡百蝶的挑線百褶長裙,頭上沒有戴冠,只攢了一隻赤金攢寶鳳尾釵,耳朵裡是同花色赤金攢寶耳璫,看了看孤立於發間的鳳釵,邱晨不得不又挑了七隻花鈿戴了,這才隨着已經換好了靛青色緙絲常服的秦錚一起往外走。
這回去是拜見翁姑,兼認識家裡的兄弟姐妹和近支近親。
樑國公一脈從開國延續百年,人丁興旺,早已經繁衍成了族人二三百人的大族。比如秦修儀乃上一代的長子長孫,他下頭還有一個嫡出的弟弟四個庶弟,同胞嫡弟幾年前病逝,另外四個庶弟如今還健在。同輩的堂兄弟更多,那一代續譜的男丁就有二十四人,秦修儀在那一代排行老五,故而當年又被稱爲秦五郎,後來升格爲秦五爺,只不過,一般人會稱呼樑國公,秦五爺也就鮮有人稱呼了。
秦錚這一輩,秦錚排行第六,小時候也被稱六郎。如今有了爵位,更多的人稱爲靖北候。六郎的稱謂因爲並不秦修儀和庶出兄弟們並不親近,故而秦錚也不再按照族裡的排行稱呼,而是僅按樑國公府的排行稱呼爲大爺。
因爲先去拜祠,等邱晨跟着秦錚往正院去的時候,已經是巳時中,太陽暖煦煦地升到了半空。
走出梧桐苑,就有婆子擡了兩乘青緞圍子小亮轎過來,邱晨剛剛去祠堂已經坐了一回,這一回也沒猶豫,直接跟秦錚分別乘了亮轎,一路往正院而去。
這還沒走多遠,前頭就有婆子慌慌張張跑過來攔住了去路。
秦錚乘轎走在前頭,被阻了去路,不由微微地蹙起了眉頭,打起門簾望出去。
“何事?”
婆子回道:“回大爺,前頭宮裡來人傳旨,讓大爺和大少奶奶接旨!”
秦錚哼了一聲:“知道了!”
跺了跺腳,就從亮轎上下來,來到邱晨的轎旁:“宮裡來人傳旨,咱們還得回去換禮服。”
邱晨無奈地嘆口氣,垂垂頭,乾脆下了轎子,跟着秦錚匆匆趕回梧桐苑,又按品級換上大禮服和頭冠,這才乘了亮轎匆匆趕往前院。
樑國公府的前院裡,待客的桌椅之物已經清理乾淨,門楣樑柱上卻仍舊張燈結綵,到處一片喜慶洋洋的。
在這一片喜色之中,秦修儀正陪着宮裡來傳旨的太監坐在大廳裡喝茶說話。
邱晨跟着秦錚在門首下了轎,秦錚伸手扶着她的腰,低聲道:“別怕,應該是誥命詔書!”
秦錚是超品靖北候,邱晨嫁給秦錚之後,按制應該授超品侯夫人誥命。只不過,這個制隨在,一般都要人上摺子請封,不然皇上事務繁忙,哪裡想的起來臣子們娶沒娶親,有沒有誥封啊!
也就是說,真是誥封詔書,那邱晨的身份就又妻隨夫貴,三品淑人就成了超品侯夫人了。正如秦錚乃大明最年輕的實功授爵一樣,邱晨也將成爲最年輕的實功授誥封的侯夫人了。
那些襲承爵位的不算,畢竟有的老爹短命,世子幾歲甚至襁褓中就有承襲的。那都是特例了。
門首侍立的家人往裡通報着,秦錚在門口放開了手,先一步邁進了屋門。邱晨垂首落後一步跟在秦錚身後,也進了門。
她通過秦錚的敘述,對秦修儀這個便宜公公很不以爲意。若非這個人薄情寡義,秦錚的母親怎麼可能心思鬱結,鬱鬱而終?秦錚大概也不會爲求一條出路,四五歲就開始艱苦練武,十五歲就遠赴邊關從軍殺敵……
或者,也不關秦錚什麼事,只是這個人的涼情薄性、背信棄義讓她不齒。
當然,眼下她不可能指責批判,甚至不會讓自己的不以爲意流露出來,她打點起一臉的柔順,緊跟着秦錚進了門。
“父親!”秦錚拱手行禮,邱晨跟在後面福身一禮。
“罷了,”秦修儀的目光應着長子長媳看過去,有些挑剔地在邱晨身上打了個轉兒,就忽略過去,示意着秦錚道,“快見過黃總管!”
秦錚臉上揚起一抹難得的笑意來,對客位上的中年太監拱手行禮道:“沒想到是黃總管親自過來,有勞了!”
“哈哈,侯爺昨日小登科,咱家不方便出宮到賀,今兒一聽說有傳旨的差事,咱家可是求了萬歲爺才得來的,爲的就是來給侯爺道個喜!恭喜啦,恭喜!”黃福海是景順帝身邊的心腹大太監,統管着乾清宮,雖不過是閹人一個,卻最靠近權利中心,在朝中的地位絲毫不比入閣拜相的大佬低。只不過,大明國建國時就立下了規矩,閹人不得任實職兼實務,這才使得本朝的宦官沒有如歷史上的明朝那般猖狂,包攬朝政。只是,沒有人敢小覷他們,這些身體不健全的人,據說心理也不健全,最是容易記恨人的。
黃福海起身還禮,跟秦錚寒暄客套幾句,就轉而看向秦錚身後的邱晨:“這位就是楊淑人吧?久仰久仰,楊淑人隻身赴疫區解救百姓於水火,皇上都是稱讚過的!”
“黃總管,”邱晨見過兩次太監,都是去林家傳旨的時候,一個是普通的小管事太監,另一個則是景順帝身旁的另一個得勢太監韓喜,如今再見了黃福海,已經沒了最初見到太監的好奇,而是大大方方地行禮問候。
黃福海的目光在邱晨身上打了個轉兒,一臉笑地點頭道:“這一次出來傳旨,韓喜那小子還跟咱家說,讓我替他恭賀淑人新婚。”
邱晨本來想着裝嫺熟不多說話,沒想到這個老太監卻不依不撓地饒舌個沒完,她只得打迭起精神來應對,含笑道:“多謝韓公公美意。也有勞黃總管了。”
見她面色如常,大大方方舉止有度,黃福海臉上的笑意更深了一層,暗暗點了點頭,心道,難怪一個山村裡出來的小寡婦能被樑國公看中明媒正娶進門做長子長媳,不說那些倍受皇上讚許的事蹟和本事,就這氣度行止,竟是絲毫看不出一點鄉村裡出來的小家子氣。
打着哈哈,黃福海笑道:“雖然與楊淑人是初見,但咱家跟國公爺和侯爺都算是老熟人了,咱家也就不跟淑人客氣了,淑人上回送給韓喜那小子的葡萄酒可謂美味的很吶!”
一聽這話,邱晨很是驚訝。秦錚和秦修儀更是吃驚不已。
像黃福海這樣的大太監,要什麼沒有啊,居然爲了葡萄酒開口討要……這其中,討要什麼並不重要,重要的反而是他想要表達的態度,這是明顯主動交好的表示啊!
邱晨微微一怔,隨即笑道:“那葡萄酒是自家釀的,不值什麼,不過是因爲常飲能夠舒活筋骨,養護心脈,又見韓公公喜歡,就給韓公公帶了些,沒想到能入了黃總管的眼……這一次進京倒是帶了些,過會兒先給黃公公帶上兩壇喝着,等運過來再給黃公公送去!”
“好,好,楊淑人,那以後咱家的酒可就指着你了!”黃福海開懷大笑起來。
邱晨也微微笑着應承下來。
“閒話說了不少了,香案也備好了,咱們就宣旨吧!”黃福海笑過之後,話鋒一轉,正色說道。
秦修儀和秦錚忙拱手應是,帶着邱晨來到大堂中央的香案前站好,秦錚站在秦修儀身後,邱晨則站在秦錚右側,並肩而立。
“樑國公秦修儀、靖北候秦錚、誥授三品淑人楊氏海棠聽旨!”黃福海往香案前頭一站,挺胸腆肚地正色道。
秦修儀、秦錚父子口中稱臣,邱晨則口稱臣妾齊刷刷地在氈墊上跪倒,匍匐着聽旨。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楊氏海棠和婉慧嫺……特封授靖北候夫人,又及楊氏義方啓後……谷似光前……積善在躬……封授寧國縣主,食邑五百戶。欽此。”黃福海手捧聖旨朗聲誦讀完畢,然後笑嘻嘻地將聖旨緩緩捲起,看着秦修儀道:“恭喜樑國公得此佳兒佳婦……寧國縣主,接旨謝恩吧!”
靖北候夫人雖然受封及時了些,總算沒有太過意外;但大明國自建國以來,除了宗室女子還沒有封授過縣主名號的,這一次,景順帝破例封授邱晨爲寧國縣主,而且有食邑五百,這可是天大的榮光,遠比夫榮妻貴的侯爺夫人更尊崇。這可是人家自己掙來的,與嫁的誰沒有絲毫關係。
原本邱晨封授三品淑人就用了封授,而不是封誥,這回同樣是封授寧國縣主,這就再一次表明了皇帝的態度,人家很重視這位鄉村裡出來的女子,如此,誰還敢輕視或者怠慢?
由此,也可以解釋黃福海爲何主動交好了,他們這些皇帝身邊伺候的大太監,說是皇帝最心腹之人也不爲過,自然是唯皇帝之命是從。聖眷如此隆重之人,他們又怎麼會不主動交好?
況且,黃福海在皇帝身邊伺候,遠比一般人的消息靈通的多,這位鄉村裡出來的小寡婦,不僅明媒正娶嫁給了靖北候,還與二爺楊璟庸交好……那關係可是絲毫不比靖北候遠!
邱晨一臉茫然,在黃福海提醒下才晃過神來,連忙俯身叩拜口稱萬歲謝主隆恩,然後雙手高舉過頂接了聖旨,秦修儀秦錚也同事叩謝了,秦錚起身,上前一步攙起父親,又回身扶起邱晨。
聖旨是頒給邱晨的,自然要捧回去好生存放。邱晨含笑施禮告退下去,帶着丫頭婆子匆匆趕回梧桐苑,將聖旨交給陳氏供奉起來,同時安排玉鳳和青杏去翻嫁妝,取帶過來的葡萄酒、櫻桃酒各兩瓶,用匣子盛了。想了想,又取了兩罐蜜煉枇杷膏滋和兩瓶人蔘海龍蛤蚧精——剛剛雖然片刻功夫,她就聽到黃福海微微有些喘息,而且面色恍白,明顯是痰涎上涌引起的氣喘之證,用蜜煉枇杷膏滋止咳平喘,用人蔘海龍蛤蚧精調息補養,一補一清,相輔相成,療效最佳。
除了這些,邱晨沒有添什麼金銀之物,玉鳳低聲提醒:“夫人,是否添一些茶錢?”
邱晨沉吟着搖搖頭,囑咐玉鳳道:“你拿這些出去,交給隨行的小公公,讓他跟黃總管說明,葡萄酒和櫻桃酒暫時先喝着,等運過來就給黃總管送去;另外兩味藥是平息定喘的,若是用,先請太醫院的太醫看過再用。”
玉鳳答應着,邱晨又拿了兩個金絲繡荷包遞給她道:“這兩個荷包裡都是五兩的金元寶,拿出去給那兩個小公公,囑咐他們把話傳清楚了。”
玉鳳接了荷包,將話重複了一遍,帶着月桂含光捧了匣子匆匆去前院送東西傳話去了。
黃福海跟秦修儀和秦錚父子聊着閒話,等外頭傳話說寧國縣主送了葡萄酒出來,就不再停留,起身告辭而去。
出了樑國公府,黃福海看着桌子上的四隻匣子,兩匣果酒還罷了,宮裡的果酒品種齊全,南北果子釀製的都有,黃福海雖然那樣說,卻並不是太稀罕。他此時目光只關注在另外兩隻匣子上。
一隻匣子裡是兩隻青瓷小罐兒,另一隻匣子裡是一溜兒二十支手指大小的琉璃小瓶兒,都用軟木塞塞了,封了蠟封,罐身瓶身上都附着便籤,上頭用蠅頭小楷工整寫着藥名、功效、用法用量和注意忌口諸般。
拿着兩張便籤看了半晌,黃福海眯着眼睛看向兩個小太監:“她們拿東西給你們,可還有其他交待?”
兩個小太監跪伏着,其中臉圓圓的回道:“回總管爺爺,侯爺夫人身邊的人送了東西出來,給了小子們一人一個荷包,讓小子們將話傳給爺爺,再沒說其他話。”
黃福海默然盯着兩個小太監片刻,盯得兩個小太監趴伏在車廂裡渾身打着顫,卻不敢多吭一聲,他才恍如未覺地轉回目光,落在面前的兩隻金絲繡的荷包上。將荷包取過來,倒出裡頭的金錁子。花樣精緻鮮亮,入手黃福海就知道是五兩的金錁子……五兩黃金官兌也能兌換五十兩銀子了……這麼大手筆地打賞小太監,卻沒有給他一個大錢……
片刻,黃福海一張白團團的臉上突然溢出一抹笑來,隨手將兩隻荷包丟給了兩個小太監:“行了,既然是縣主賞你們的,你們就拿着吧。以後遇到縣主的事兒機靈些!”
兩個小太監戰戰兢兢地接了荷包,擡頭看了看黃福海的表情,終於確定不是哄他們的,驚懼瞬間變成了驚喜,連連磕頭謝了,這才歡天喜地地爬起來,退到車轅上去了。
車廂簾子落下來,黃福海的目光落在面前的四隻匣子上,伸手撫摸着雕花簡樸素淡的匣子上,彷彿摸出了一抹溫度。
難怪,年少侯爺會求娶她爲正妻。也難怪,二爺那樣平和實則最清冷不過的性子,居然能同樣接受她,併爲她做到那種地步……
邱晨打發走了玉鳳和青杏,就又忙碌着梳洗換衣。
完婚第二日,本就是拜祠認宗兩件大事,這中間多加了一道聖旨,讓本就忙碌的一上午,更顯緊張起來。
看看時間已經午時初,邱晨也不知道還要不要認宗。陳氏在旁邊道:“雖已是午時,或許同宗遠支會離開,但近支近族還是必須認的。而且,夫人總要去正院拜見李夫人,她是婆婆,夫人還要伺候婆婆用飯、午休……”
這都是如今社會女子嫁人後的必備功課,邱晨一萬個不願意也擰不過,只好無奈地任由丫頭婆子齊動手,除了身上的大禮服,又換上了之前的一套吉服。
剛剛收拾好,秦錚一腳邁了進來,看着已經換好裝束的邱晨,微微含笑頜首道:“動作倒是挺快!”
邱晨嘆息着笑道:“因爲接旨,怕是讓人久等了。”
秦錚不以爲然道:“等就等了。你是接旨,誰能說出什麼來?”
頓了頓,秦錚又道:“你不必太委屈,漫說你現在是縣主身份,就是不是縣主,你也是我秦錚明媒正娶的妻子,誰也不能欺負你。……認完宗,我們就回來,讓院子裡的小廚房備飯。另外,明日我們原該回門,只是伯父伯母離京太遠,沒法回去。正好,你今日得了縣主誥授,明日咱們就進宮謝恩去,也算是回門了!”
縣主誥授,雖說有了縣主名分,可她又不是皇室女子,進宮謝恩可是隻有下跪磕頭的份兒,哪裡跟回門一樣啊!
她在京城可是有宅子的,回去那邊算不算回門?她已經兩天沒見到阿福阿滿了,再不回去,她實在是惦記的厲害!
見她嘟嘟嘴,一臉不情不願的樣子,秦錚忍不住微笑起來,伸手攬着她往外走,一邊低聲道:“不用不高興了,進宮謝恩是少不得的。不過,明兒從宮裡出來,咱們就回你阜成門的宅子去,然後,我帶着你跟阿福阿滿逛京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