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看到這個時代的洋人,邱晨很是有些掃興,驅馬直行,連停都懶得停了,徑直從四夷館門前走過去。
“不看了?”秦錚好笑地看着自家妻子問道。
邱晨搖搖頭:“不看了,走吧!”
有啥看的?這建築留存上幾百年到現代還稀罕,這會兒滿大街都這樣,想看古建築在自己家裡看就好,比這個還好看許多好吧!
秦錚也不再多言,驅馬緊跟幾步,護住妻兒繞過四夷館,轉而往德勝門方向而去。
堪堪走過四夷館大門沒多久,正要折返方向繞過去的時候,就聽得後面傳來一個女子的呼喊聲:“秦……”
高聲的呼喊很清楚,但邱晨愣是隻模糊聽懂了一個字‘秦’,後面的字嘰裡咕嚕的,她愣是一個字沒聽明白!
她詫異了……雖說,她跟大多數現代人一樣主修英語,但畢竟看多了新聞、影視劇,也出國多次,若是日韓語言她不說能聽能說,最起碼辨別語種還是能做到的。這個女子喊的話,她愣是沒聽出什麼語種!
也不對,好像……有些類似泰國語!
邱晨心頭一跳,猛地轉回頭去,就看着一個身着月白色男裝的女子拼了命地朝着他們追了過來,後邊還跟着一個青衣小廝模樣的,看身形步態,應該也是女子無疑。
秦錚顯然也聽到了喊聲,卻並沒有停下的打算。
那女子跑的好無形象的,一邊跑一邊揮手大喊着……邱晨很清晰地看到,那一張黃皮膚的臉……心底自覺恍然。
不說漢語,黃?色皮膚,又恰好出現在四夷館裡……
幾個條件組合起來,這個女子的身份已經呼之欲出!
只是,她見了秦錚爲何如此激動?完全沒了女子該有的矜持?欣喜若狂麼?
邱晨微微眯着眼睛轉回目光,轉到身旁的秦錚身上。
秦錚這回沒辦法保持淡定和置若罔聞了,他微微吐出一口氣來,卻沒有減速,更沒有停止,只一探身,伸手將邱晨手中的馬繮握住,一夾馬腹,大黑馬極通人性,立刻加快了腳步,帶着略慢半拍的胭脂,加快速度,眨眼繞過四夷館的院牆。
繞過牆角的時候,邱晨側臉看過去,就看到那個女子已經被四夷館門口的士兵衝上來,架住了,正往回拖……
女子仍舊奮力地掙扎着,大聲呼喊着……隔得遠,邱晨已經看不清她的表情,但下意識地覺得,那個女子一定在哭泣嚎啕,淚流滿面。
很快,高牆和屋宇將那女子士兵統統遮住。
街道空曠,馬兒疾馳着,很快就將四夷館和層層屋舍院落拋在身後。
邱晨沒有掙扎,也沒有試圖奪回自己的馬匹控制權,她只是繃着臉,任由秦錚帶着,飛奔着穿過一條條街巷,似乎只是片刻功夫,一行人衝出一條衚衕,徑直上了德勝門內大街。
這裡進進出出的人流車馬驟然增多起來,秦錚控着馬匹,漸漸放緩了速度,卻一直沒有鬆開邱晨的馬繮。
一路無聲沉默着出了德勝門,再往北行,漸漸行人稀少起來,秦錚這才緩緩開口。
“那一個是南陳的南輝公主!”
邱晨默然片刻,淡淡地應了一聲:“趕緊走吧,時辰不早了!”
秦錚微微驚訝着看着自己的妻子,見她已經轉回頭去招呼阿福阿滿:“跟上了,要趕一趕了!”
阿滿歡快地答應着,阿福卻微微蹙着眉,目光掃過秦錚,轉而落回到自家孃親身上,應諾一聲。
一路無話,邱晨幾乎沒有絲毫不高興的樣子,帶着一雙兒女,一路驅馬疾行着。秦錚也沒再解釋什麼,只護着懷裡的昀哥兒,緊緊跟隨在妻子身側。邱晨的騎術是不錯,但想要拋下秦錚和護衛們,顯然還不現實。
從京裡十剎海畔到小湯山的直線距離大概在七八十里地,加上城裡走的慢和繞路耽誤的功夫,一行人到達小湯山莊子時已經是未時末刻,日頭都已經偏西了。
早有護衛提前一步過來通知了莊子上,莊頭帶人將屋裡重新清理了一遍,火炕火牆也早早地生起了火,把長久空閒着的屋子裡那股子清冷潮溼勁兒給驅散了不少。
在莊前下了馬,一路憋着口勁兒的邱晨才察覺到疲憊和痠疼,雙腿一着地痠軟的幾乎跌坐到地上。還是秦錚提前一步趕過來,就站在馬下伺候着,伸手一把將她攙住,這才免了摔倒的厄運。
邱晨沒有致謝,也沒有迴應,只默默地活動了一會兒腿腳,這才覺得腿腳和腰身的痠軟脹痛感緩解了些,一回頭,阿福阿滿也已經下馬圍攏在她跟前,關切地看着她,兩個孩子除了跑的臉頰有些發紅外,竟是看不出多少不舒服……秦錚和護衛們她都不用看,就連窩在秦錚懷裡的昀哥兒,這會兒也歪着腦袋看着她笑呵呵的,看着就歡實的很……囧的,一行人,居然就她最弱!
進了屋,跟着過來的承影和蒸雪幾個已經動作麻利地將隨身帶來的被褥鋪設好了,連炕桌上擺的茶具都是邱晨平常慣用的一套。
伺候着邱晨除了外頭的大衣裳,承影回稟道:“夫人,已經備好了熱水,要不要跑一個藥浴……騎了這麼久的馬,泡一個藥浴,再讓風輕跟您按一按,會舒服許多!”
邱晨搖了搖頭,道:“暫且不泡了,收拾熱水讓大家夥兒洗漱一下,擺飯吧。”
從早飯到這會兒,四個時辰了,又是騎了一路的馬,估計大夥兒都餓壞了。這會兒餓着肚子泡澡可不是啥好建議,說不定會引發低血糖暈厥的!
承影答應着,立刻吩咐下去,沒多會兒功夫,莊頭的老婆帶着兩個衣着乾淨的媳婦子提着食盒送了飯菜上來。
莊頭老婆帶着兩個媳婦子跪下給秦錚邱晨磕了頭,拘謹道:“給爺和夫人請安。飯菜是奴婢帶着人做的,都是莊子上的飯菜,粗鄙了些,也不知爺和夫人用不用的慣!”
秦錚向來話少,除了陳氏之外,對其他僕婦丫頭們更是極少出聲理會。
飯菜邱晨已經看到了,一盆蘑菇幹燉雉雞,一個幹豆角炒五花肉,一個軟蒸羊肉,一個香煎鯽瓜兒,一個栗子扣肉,一個紅油鹹雞蛋,一個幹炸丸子。另外還有一碟鹹蘿蔔丁兒,一碟醬瓜丁兒,一碟糟豆腐,一碟鹽水青豆花生。主食是一小盆熬得濃稠香濃的小米粥和一小笸籮手工饅頭。
邱晨臉上笑意融融的,擡手示意道:“快起來吧。這些菜挺好的,我跟爺都喜歡!”
說着,一個眼色,承影掏出一個荷包來給了莊頭老婆,又分別拿了個五錢的銀錁子給了兩個媳婦子,三人歡喜不已着,又磕了頭謝了賞,這才努力壓抑着滿臉的笑容退了出去。
農家飯食沒有太多的講究,但用料實在,滋味地道淳厚,加上一路騎馬奔波,衆人也着實累了,吃的竟格外香甜。
邱晨抱着昀哥兒吃了一小碗小米粥,也挑着軟爛的野雞肉和五花肉給他吃了一點點。小東西已經上下各長了六顆牙齒,第四對牙也開始冒了小尖尖兒,一些軟爛的食物都能夠吃了。
承影和蒸雪匆匆吃了飯過來,將餵飽了的昀哥兒抱了過去,在屋子裡玩耍着,邱晨這纔拿起一塊饅頭開始自己吃飯。
一碗小米粥遞到了她的面前,邱晨沒擡頭,秦錚低而溫和的聲音響起:“肚子空着,先喝碗粥暖暖胃!”
這個道理邱晨知道,她只是今兒有些心不在焉。面對僕從她能夠溫和,面對孩子她能夠打起精神來悉心照料,但面對自己的時候,實在覺得精神不夠用了。
沒有作聲,那隻手指勻稱的大手就端着小碗舉在她眼前,不放下也不挪走。
片刻,邱晨無聲地把碗接過來。阿福阿滿都在呢,兩個孩子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了,又都是心思細膩敏感的性格,邱晨不想當着孩子們的面兒鬧什麼情緒。再說,跟什麼過不去,也不應該跟自己的身體過不去。
日子好好地過下去,她要健健康康的享受生活的美好;日子沒法過了,她更要讓自己的身體健康着,她可真正是上有老下有小,還有那些個鋪子、莊子上的人都指着她生活呢,她哪能那麼脆弱、那麼不負責任地任性去!
一時無聲地吃了飯,邱晨吃的不算少,卻因爲有些心不在焉的,並沒有嚐出什麼味道來。
撤了殘羹剩飯下去,承影奉了漱口水上來漱了口,又重新衝了熱茶送上來。昀哥兒畢竟是年紀小,奔波了兩個時辰,這會兒吃飽了,偎在溫暖的炕上,已經睡得跟小豬一樣了。阿滿也有些睏倦之意,阿福默默地坐在炕尾,關注着孃親的表情。
邱晨招呼着阿福阿滿進了西里間,這裡的炕也燒熱了,邱晨安置着兩個孩子歇下,阿滿很快就睡着了。阿福也閉着眼睛,呼吸勻細起來。
邱晨靠着炕頭,明明身體痠軟疲憊到了極點,卻一點兒睡意也沒有,只能大睜着眼睛,看着糊了白棉紙的窗戶櫺子,腦海中卻不斷反覆出現那個南陳女子捨命奔跑追趕的樣子。
那個女子沒練過什麼功夫,看得出只是普通孱弱女子,卻能夠那般舍了命一般奔跑追趕……那該是怎樣一種信念在支撐着她!?
那個女子可不是那一回齊王送的兩個丫頭,不要也就不要了,哪怕是真的送進門,她作爲主母也一句話就能打發了。可這一回是公主,雖然是戰敗國的公主……
再一個讓邱晨更加不安的是秦錚那幾個月的失聯。那幾個月連封信都沒往家裡寫,他究竟去了哪裡?究竟做了什麼?究竟……跟誰在一起?
那麼不正常的一件事情,爲什麼,他回來這麼久了,卻連跟她提一句都沒有?是問心無愧,還是……他根本沒想到愧疚?他也如這個時代的男人們一樣,只要走出家門,就可以完全將家中的妻兒老小全部拋卻腦後?
一如呼延尋,一如這個時代許許多多男人一般……認爲這樣做並沒什麼不對?完全是正常狀況。作爲妻子,只能安守本分,在家裡孝敬老人撫養孩子,多問一句,多置一詞,都是失了本分,都是錯?
腦子裡熱乎乎脹疼無比,前前後後許多思緒紛繁糾纏在一起,越來越跟亂麻一樣,扯不清理還亂。
阿福無聲地睜開眼睛,隔着熟睡的妹妹,看着躺在那裡,木然着睜着眼睛看着頂棚的孃親……孃親的樣子讓他害怕,像極了當初接到爹爹凶訊後的樣子,滿眼茫然,失魂落魄!
唯一稍稍好一點兒的是,孃親似乎不會哭了,沒有像那一回哭的幾次暈厥過去……
無聲地關注着保持着一個姿勢的孃親,看着孃親的樣子,他小小的心裡,又莫名地希望孃親能哭上一場,他記得有一次孃親說,心裡有委屈哭出來就好了。四夷館門口的事情他也看到了,他已經不是什麼都不懂的小孩子,已經隱約意識到明白了些什麼,他知道母親受了委屈。要是,母親能夠哭出來,或許就會好一些了。
母親沒有哭,母親一直對着他跟妹妹弟弟笑,對着家下僕人笑……
人前的母親一貫的溫柔親和,雍容大度。可是越是那樣,他越覺得心裡發疼……母親是在儘自己的能力護着他護着妹妹弟弟……
若是,他已經長大就好了。若是他已經長成男子漢能夠爲母親撐起一片天空來,母親就不必要如此,心裡忍着委屈,還得在人前做出一副歡愉大度的模樣來笑了……
默默地想着,阿福握緊了小小的拳頭。
最後,娘兩個還是先後睡着了。一路,兩個時辰的騎馬顛簸太累了,火炕燒的熱烘烘的,讓人的身體不知不覺放鬆下來,最終戰勝了緊張繁雜的思緒,跌入了黑沉沉的睡眠之中。
原以爲,睡着了也會不得安寧,或者會做什麼噩夢,但邱晨這一覺卻睡得意外的香甜沉穩,一覺睡醒,屋子裡黑乎乎的,只有炕尾的炕櫃上,一燈如豆,散發出一抹暈黃的燈光。
睡得太舒服,腳軟手軟的,躺在暖熱的炕上,彷彿渾身的骨頭筋肉都睡的酥鬆了,懶洋洋的使不上一絲力氣。邱晨眨了眨眼睛,又懶洋洋地眯了片刻,終於再次睜開眼睛,眼底的惺忪已經基本不見了,眼神也恢復了清明!
雖然歷經了兩世,但前世就是前世,除了留給她許多的記憶外,已經不能再有什麼留戀……也根本不可能再回到現代了。她就是眼下這個人,她就是楊海棠,是阿福阿滿昀哥兒的母親……她就要好好活下去,活出一片平安喜樂來。
輕輕地呼出一口氣來,邱晨覺得睡前的糾結紛亂負狀態已經被她自己調整了去,剩下的,或許沒有太多的溫暖,卻有足夠的勇氣!
這一覺睡得足,看光線應該已是深夜,房間裡靜悄悄的,身旁不遠有輕微的呼吸,孩子們想必吃過晚飯又睡了……
她的精神完全清醒過來,也就不再懶怠動,略略緩了一下,就支起身子來,想着看看阿福阿滿兩個孩子……昨天晚上她折騰半天睡着了,沒想到睡那麼沉,孩子們也不知道吃沒吃晚飯,吃的好不好。
眼睛已經漸漸適應了暗淡的光線,邱晨支起身轉過頭去,看到的卻不是阿福阿滿兩個孩子,而是正對上一雙黑沉沉清湛湛的眸子,躺在她身邊的人由兩個孩子換成了秦錚!
“……”邱晨微微驚詫着,嘴動了動,沒有發出聲音。看到秦錚的同時,她的目光一轉,已經看到了房間的場景,她身處的房間已經不是睡前記憶中的西里屋,而是,不知什麼時候,就被挪到了東屋裡。
嚥了咽,邱晨沒有乾脆起身,打算去西屋裡看看孩子們……昨天孩子們自己騎馬奔波了兩個時辰,也不知孩子們傷到了沒有。她自己都累成那樣,雙腿內側也磨得生疼……本該昨天就查看的,該給孩子們上藥就上藥……可昨天她腦子稀裡糊塗的,完全沒有盡到做母親的責任,這會兒想起來了,哪裡還躺得住。
伸手拿過自己的衣服披在身上,正要起身,手卻被握住。
邱晨扯了一下,手腕上的手不但沒有放鬆,反而緊了緊,男人的力氣本來就大,更何況是練武出身的男人,更不是她能比擬的……微微吐出一口氣來,邱晨沒有回頭,只淡淡道:“我去看看孩子們!”
秦錚終於開了口,聲音聽不出焦急和波動,平緩鎮定着:“我剛去看過,孩子們都好!”
知道自己勉強不來,邱晨很從善如流地將身上的衣服放下,重新躺好,靜默地等待着。
他既然留下自己不讓走,想必是有話對她說吧!
靜默中,只有燈火微微晃動造成的光影,讓屋子裡黑暗和光明並不清晰的界限微微挪移着,你進我退,我退你進,光線不是太亮,暗淡也不是絕對的黑暗,這裡,光明和黑暗並沒有水火不相容,似乎有界限,又似乎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相互交融着。
邱晨的思緒有些飄忽,其實,人生在世,很多事情哪裡能確定是徹底的對還是錯,換個方位,換個角度去看,去判斷,說不定得出的結果都會不同。
她想起一句話,人生中有黑有白,更多的卻是介於黑白之間的灰色!
好半天,就在邱晨的思維發散到遙遠的外太空之前,秦錚終於緩緩出聲:“剛剛入川,戰事比我們相像的零散的多,也難打的多,但是,我初來乍到,對隊伍的掌控……還要一段時間……”
邱晨拉回了跑得不着邊際的思緒,放鬆着身體躺舒服了,靜靜地聽着秦錚幾乎是從離京開始說起的話題。
“……我是過去協助的,也就是打下手的,主要的戰事基本上都是北軍在打……殘部被逼入藏,我所處的位置入藏卻更近更便利,那時候,我也基本完成了隊伍的調整和掌控,於是率軍追擊入藏……在藏區圍殲了殘部,恰好趙國公的前鋒趕到,傳達趙國公的軍令,活捉叛軍殘部……我就率部碾轉撤往藏川山地,本打算從南路返川,卻在雲川邊界處,得到消息,南陳犯邊……於是,一邊派人送信進京,一邊率軍直趨西南……戰事順利,邊境民衆卻有許多毀了家園,無處安身。我一邊吩咐將士們幫着難民安置,一邊率部清理殘餘敵軍,沒想到卻在一次探訪難民時遇襲,背部被砍了一刀……”
邱晨一下子想起秦錚背後的新傷疤來……那一刀,斜砍在秦錚的背上,當時她震驚之後還曾慶幸,幸好這一刀砍得不夠深,否則即使不被劈成兩段,也會傷到脊柱……那樣的傷勢,在如今這個醫療條件下,基本就沒有救回來的希望了。
原來,那道傷疤是這麼來的……
邱晨心裡感嘆着,後怕着,就聽到秦錚繼續道:“……當時刀傷不是太深,但刀口卻是餵了毒的,回來後雖然服了穆老先生的驅毒丸,卻仍舊高燒昏迷過去,渾渾噩噩不省人事……”
邱晨的心猛地一顫,下意識地轉回手,緊緊地將身旁人的手握住。彷彿如此,她就可以將他留在自己身邊,彷彿如此,她才能真切地感受到他真實地躺在自己是身邊,沒有被那惡毒兇險的一刀留在那潮溼悶熱的西南叢林中。
秦錚頓了頓,感受着緊緊拽着他的那隻手微微的顫慄,心底那股焦躁忐忑漸漸退了去,一顆心舒緩着溫暖起來。
平靜了片刻,感受着身旁人的情緒略略平復了些,秦錚這纔再次開口:“……軍醫們束手無策,秦義他們心急之下,想帶着我連夜北上求醫……就在那時,南輝拿瞭解藥過來,並親自留下做人質,以示誠意……解藥管用了,我每天卻仍舊大多數時候在昏睡,軍醫說是因爲毒藥太霸道,耗傷太過,纔會如此,只要慢慢調理就能漸漸恢復……”
“在我昏睡期間,南輝一直留在軍中……最初,沒有人知道她是南陳公主,見她沉穩平和,秦義等人就命她過來給我的房間清理打掃……將近兩個月,我背後的傷口已經完全收了口,我昏睡的時間也漸漸縮短,醒過來的時間越來越多……當時我也不知道南輝的身份,只當是臨時找來的丫頭,也沒怎麼在意……她很知機,只清理打掃,並不到近前來……等我的傷勢好起來,能夠起身,已過了三個月時間……我惱怒南陳人狠毒,率兵南下,一路根本沒遇上像樣的抵抗,勢如破竹,揮軍直趨南陳都城,南輝這才進來跪求我給南陳一條生路,她願意回京遊說南陳皇帝臣服大明……到了那時,我才知道,南輝是南陳的公主,之所以在邊境遇到,是因爲南輝熱衷於醫術,偷偷跑出去採藥,沒想到正好看到南陳軍隊侵邊劫掠過後,邊民死傷無數,家園成了廢墟……她心痛不已,隱姓埋名在那裡給邊民療傷治病,沒想到遇上了我受傷……”
邱晨的心酸酸的,澀的難受!
南輝,聽秦錚如此說來,對南輝的評價倒是頗高麼!又是善良,又是自持,又是冷靜,還曾經救了他一命……這是要無以爲報以身相許麼?!哼!
不自覺地,邱晨原本緊緊握住的手鬆開來,想要縮回來,卻又被察覺到她的小動作的人反手緊緊握住。
秦錚轉過身來,也不管她反抗掙扎,微微用力將她攬進懷裡,緊緊圈住,下巴抵在她頭頂,微微嘆息一聲,道:“別說她是敵國公主,就是沒這重身份,我也不會跟她有什麼的……我之所以沒有修飾地跟你說,就是想要告訴你,她是個好女人。但天下好女人有的是,可其他女子好也罷壞也罷,都跟我都沒有關係。我家裡已經娶了妻子,有兒有女……”
微微一頓,秦錚微微壓着嗓子,低聲,卻絕對鄭重道:“我不會讓我的孩子跟我一樣!”
原本繃着身子彆扭着的邱晨,在聽到這句話之後,緊繃的身子漸漸軟化下來……她沒有回答他,只是放柔了自己的身子,柔順地依靠着身後堅實的胸膛和有力的軀體……
身體已經做出了最誠實的表達,邱晨嘴裡卻仍舊不肯服軟,輕輕地哼了一聲道:“就只爲了孩子們麼?”
秦錚圈着她的胳膊微微一緊,就在邱晨等着聽他怎樣迴應的時候,身後的人卻收緊了懷抱,低着頭抵着她的頭頂,嗤嗤地輕笑起來。
一個平時難得一笑的人,這會兒卻笑得毫無形象,沒完沒了起來,雖然聲音不大,不至於傳出去讓別人聽到,邱晨卻聽得清楚無比,連帶着身後那堅實胸膛上傳過來的清晰顫動共鳴,都讓她的理智越來越破碎,越來越控制不住蓬勃起來的羞惱成怒!
屈起腿,狠狠地蹬着他的腿腳,沒蹬兩下,卻被一雙修長有力,肌肉結實的腿給夾住,牢牢地給禁錮了起來。
她轉而用自由的手去捶打圈在腰上的手臂,沒兩下,卻也被人用胳膊用力勒住,動彈不得……
又氣又惱,腦子裡熱烘烘的,她這會兒就想着怎麼去反抗了,連之前的種種傷悲、惱怒都拋開了去……
努力地扭着身子的邱晨,沒有察覺到身後的笑聲不知什麼時候消失了,換成了男人低沉粗重的呼吸……
“秦錚,你個混蛋,你放開我……唔……你放開……嗯……”猶如困獸的低啞反抗聲被某人用兩片溫暖的柔軟堵住,堵回了喉嚨裡……
掙扎的動作漸漸放緩,原本努力反抗的手臂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放柔軟,漸而繞過去,摟住男人的脖頸,將自己的身體牢牢地掛在男人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