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晨被問得一臉囧囧,擡眼下意識地看向秦錚求救。
若是現代,她可以跟孩子做個生理知識的早期教育,告訴他弟弟在肚子裡。這個時候,這個話題可是太過敏感,當着秦錚和衆丫頭婆子的面,她真的不知道怎麼來回答兒子的這個問題。
秦錚也是瞬間驚愕,一張淡麥色的臉瞬間飛上一層紅暈,然後,不等丫頭婆子們察覺到他失態,就起身一把抱住兒子,徑直出了門。想必是找地方教育兒子去了。
邱晨輕輕地鬆了一口氣,轉眼看到在身旁伺候的林嬤嬤,終於禁不住搖頭失笑:“這孩子……”
她這一笑,屋裡的丫頭婆子們也終於不用忍笑忍得難受,也跟着無聲地笑起來。
林氏笑着端上一盤切好的桃子,笑道:“小少爺一直是最小的,這回終於能當哥哥了,等不及了呢!”
邱晨笑着搖搖頭,卻沒有說什麼,只用銀叉子送了塊桃子進口,慢慢地吃起來。
林氏笑道:“人家說小娃子眼睛毒……小少爺要弟弟,想必夫人這一回還是個少爺!”
這種說法現代也還有,邱晨卻實在想不出有什麼科學根據,不過是俗語趣話,給懷孕的人士逗趣的罷了。她不置可否地笑着搖搖頭,吃了兩片桃子,就起身,往松風院理事去了。
前些日子,她妊娠反應太嚴重的時候,家裡的事都交給陳氏和林氏商量着打理,如今她的身體好些了,自然要去聽一聽,撿着重點的處置處置……
因爲管熟了的工作,靖北侯府的內外院僕從們又習慣了按照制度規矩做事,邱晨處理起來倒也簡便,若非特殊情況和逢節日,平常日子每天不過小半個時辰就能處理完。
因爲懷孕,天又不太熱,邱晨乾脆拒絕了亮轎,步行着緩緩往松風院去了。
等處理完家事,已是巳初時分,太陽升起來了,卻仍舊沒有太熱,邱晨要了個紗帷帽戴了,吩咐道:“去跟爺說一聲,說我去後園子的玉蘭閣了。”
玉蘭閣臨湖,卻又不像碧波閣那樣建到水中,這個季節,打開窗戶,就可以享受湖面上溼潤涼爽的風,卻不會過於陰涼,適度地愜意悠閒。
等她到了玉蘭閣,上下已經佈置妥當,樓上臨窗放了一張寬闊的矮榻,鋪了錦褥,錦褥上又鋪了一層藺草蓆,邱晨除了身上的褙子和裙子,洗了手臉,只穿了一身棉布家居襦衫和袷褲,靠着大迎枕歪在榻上,隨手拿起榻几上的溫紅棗茶慢慢喝着。
前些日子因爲煩惡吃多了水果,怕水果性涼,穆老頭兒就叮囑她每日飲用紅棗生薑茶以調和水果的涼性,另外紅棗補氣養血,生薑和胃止嘔,也對調理她的妊娠反應有幫助。如今雖然妊娠反應神奇消除了,紅棗生薑茶卻仍舊喝着,畢竟天熱了,瓜果更加豐富了,她本身體質寒涼,更容易受寒,還是喝着這種茶調養着纔好。
陳嬤嬤在松風院看着那些管事婆子們將事務都處理完畢,匆匆轉到玉蘭閣來。
邱晨見她進來,笑着揮手免了她行禮,笑道:“剛剛穆先生過來給我診了脈,說是胎已坐穩,胎氣也壯實。我正跟林嬤嬤她們商量……打發人去國公府那邊和安陽送信去。”
陳氏一聽胎坐穩了,比什麼都歡喜,自然也樂得四處報喜。侯爺娶親比平常人晚了十年有餘,有隻有夫人一個……雖說她們這些近身伺候的知道,夫人跟侯爺百般和諧,千般好,可外頭的閒言碎語就沒斷過。再加上穆老先生診視夫人身子受損,很可能影響生育,當時也着實嚇的她們不清。小公子的順利生產,身體也健壯,讓她們鬆了口氣,也讓外頭那些人略略收斂了些。如今夫人再次懷孕,她們都恨不能得了信的當天就通告天下去……
前些日子南陳公主那件事雖然沒起什麼波瀾,卻也着實讓陳氏幾個知情的憋了口氣。如今夫人懷孕坐穩了胎,她自然是雙手支持送信報喜……管她什麼不要臉的蠻夷女子,她家夫人才是靖北侯府正門公道的女主人,關鍵還能證明,夫人跟侯爺恩愛着呢!根本沒有蠻夷女子什麼事兒。
她們家侯爺夫人恩愛有加,她們家侯爺正氣凜然,絕不會做出那等猥瑣失德之事!
陳氏立刻笑着答應,“夫人可想好打發誰去?”
邱晨笑着看看林氏,林氏立刻笑道:“剛剛我跟夫人說了,侯爺跟小公子去國公府最合適不過了。至於安陽,陳姐姐要在家裡支應着,就我帶着青杏玉鳳跑一趟吧!她們兩個孃家都在那邊,帶着她們回去,也算是回趟孃家見見家裡人!”
陳氏撫掌笑道:“青杏和玉鳳跟着,自然就有秦禮和秦勇護送……如此一舉兩得,還不怕那倆小子不盡心,真是再合適不過了。”
邱晨含笑點頭,承影和月桂等人已經笑得忍不住了,玉蘭閣裡響起一片笑聲。
“什麼事,這麼高興?”秦錚的聲音從樓梯口傳過來,丫頭婆子們連忙收聲,恭敬地行禮問安。
昀哥兒啪嗒啪嗒跑過來,承影伸手接住小肉墩,輕輕地送到邱晨懷裡,昀哥兒額頭上沁着一層汗珠,臉蛋兒熱的紅撲撲的,眼睛亮亮的靠在孃親懷裡道:“孃親,孃親,爹爹跟我說,讓我等上七個月,弟弟就會出來跟我玩。”
沒想到過了好半天了,這小子還沒忘了這話,昀哥兒的話一出,難免仍舊多少有些尷尬,特別是當着一羣丫頭婆子的面兒……擡頭目光一掃,就看到月桂背轉身子,微微低着頭,估計是忍不住偷笑呢。
吸了口氣,邱晨白了秦錚一眼,低頭看着懷裡仍舊仰着臉一臉渴望看着自己的兒子,一邊拿了帕子給兒子擦着汗,一邊笑着淡定道:“是的。你要好好吃飯,好好睡覺,好好鍛鍊身體,讓自己長的高高的壯壯的,將來小弟弟或者小妹妹出來你就能夠做哥哥保護他(她)了。”
“嗯,嗯……嗯?”昀哥兒很是有哥哥範兒地連連點着頭,好一會兒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睜大眼睛看着邱晨問道,“孃親,不是小弟弟?難道是小妹妹?”
可能是小弟弟也可能是小妹妹——這句話邱晨差點兒脫口而出,腦子裡一轉,邱晨笑着問道:“你願意要弟弟還是妹妹?”
“當然是弟弟!”昀哥兒毫不遲疑地回答。
“爲什麼?”邱晨有些吃驚了。這麼點兒的孩子,不應該就有重男輕女的思想吧!再說,他們家好多男孩了好嗎,這一胎是個女兒也不錯啊……雖然,生了女兒她仍舊不會養成嬌弱的溫室花朵,她仍舊會盡力培養教育女孩子堅強柔韌勇敢……
“弟弟可以跟我一起騎馬射箭,還可以一起上學堂讀書……”昀哥兒說的很是嚮往。邱晨微微一愣,隨即啞然失笑。
這孩子哪裡是盼弟弟,看樣子更希望有個小跟班兒……就像他如今跟在阿福身後一樣!
故意裝作不懂,邱晨笑道:“你如今已經有哥哥,有表哥,你可以跟他們一起上學讀書,也可以跟他們一起騎馬射箭……爲什麼非得要個弟弟。要個妹妹不好麼?妹妹也可以跟你一起騎馬射箭啊……”
“不要!不要妹妹!”昀哥兒斬釘截鐵地回答,見邱晨還看着他,轉了轉眼睛也沒想到理由,不由有些氣急敗壞地重複着:“要弟弟!”
“噗……”邱晨實在忍不住笑出來,將昀哥兒抱在懷裡,拍着胖小子的脊背,哄着他道,“如今誰也不知道是弟弟還是妹妹,七個月之後就能知道了。”
昀哥兒似乎有些失望,眨眨眼睛轉回身望向父親尋求幫助。
秦錚笑笑,並不幫忙,昀哥兒很有些失望地轉回頭來,倚在邱晨的肩頭,悶悶地點頭:“我想要弟弟!”
邱晨失笑,回頭看看秦錚,將兒子攬在懷裡。
阿福阿滿年齡大的多一些,特別是阿福已經成了少年,比昀哥兒大七八歲,哥倆之間幾乎沒有多少共同語言,也不能打打鬧鬧玩到一處去……孩子雖然有康和小廝陪着玩耍,難免仍舊有些寂寞……
“這一回是妹妹,還有下一回……”秦錚不知什麼時候坐到了母子旁邊,低聲道。
突兀的聲音讓邱晨微微一驚,聽明白了話的內容之後,不由羞惱起來,擡腿踢了秦錚一腳,後者也不躲不避的,伸手將昀哥兒從邱晨懷裡接過去,捏捏小子的鼻子,含着微微的笑瞅了邱晨一眼,對兒子道,“孃親一定還會給你生個弟弟的!”
昀哥兒聽着父親一再地給他保證,剛剛的擔憂拋了開去,小臉重新燦爛歡喜起來,點着大腦袋跟父親道:“到時候,爹爹帶着我和弟弟一起騎馬射箭……我們一起去射獵!”
秦錚含笑看着自己的兒子,輕輕地頜首贊同。
昀哥兒得了父親的支持,更加興奮起來,乾脆站在榻上,拉着秦錚的手道:“爹爹是大將軍,是靖北侯,兒子也要做大將軍!”
說着話,小小的肉肉的身子挺的腰板直直的,小肚腩都腆出來了,充滿稚氣的娃娃臉上,卻滿是驕傲、自豪和嚮往……那副小模樣,彷彿已經是大將軍,指揮着千軍萬馬,揮斥方遒,沙場點兵了!
秦錚也收斂了笑容,目光鎮定地看着兒子,眼底期許隱隱:“想要做將軍,就要好好練功,可不單單是練好騎馬射箭就行的。”
昀哥兒立刻收回目光,一臉嚮往崇拜地看向父親,小小的手抱到胸前,鄭重道:“爹爹教兒子吧!”
秦錚端正坐好,看着昀哥兒並不說話。
昀哥兒有些茫然,下意識地回頭看向母親,只見母親只是含笑溫柔地看着他,也沒有什麼提示,小東西很是煩惱,轉回頭來又看向父親,想了想,終於靈光一閃,撅着小屁股溜到榻下,規規矩矩在父親面前站好,拱手抱拳道:“爹爹教兒子吧!”
秦錚看了妻子一眼,接到一個調侃的目光,他也回了一個頗爲得意的眼神,收回目光來,卻聲音冷靜淡然道:“想做將軍,可要吃很多苦,早起聞雞起舞,夏練三伏冬練三九……上學讀書也一點兒不能耽誤……你能行麼?”
“能行!兒子能行!”昀哥兒小小的人兒,卻有很強的自尊心,聽爹爹的質問,毫不猶豫地回答,眼神鎮定,沒有半點兒閃爍。
秦錚嗯了一聲,淡淡道:“記得你說的,我只看你做到做不到。”
昀哥兒登時歡喜起來,撲身跪倒在地,朝着秦錚笨笨拙拙地磕了個頭,這才扶着地爬起來,下意識地就要撲過來,卻一動之後,隨即收斂了,規規矩矩垂手站在秦錚身側:“兒子記下了!”
莫名地,看着小小的肉團團兒子這般模樣,邱晨就覺得一陣心酸涌上來。
阿福是四歲多開始上學練功,阿滿是不到兩歲開始上學練功……如今昀哥兒剛剛一歲半,也要開始了……不,其實昀哥兒從幾個月開始,穆老頭兒就每天偷偷抱出去給他打熬身體了。她的孩子們都沒有無憂無慮的童年,沒有暢快玩耍的淘氣……
雖說,這麼做的好處顯而易見,孩子們都很懂事很聽話成績優越,另外很重要的是孩子們的身體都極好,寒來暑往,她還偶爾有個傷風感冒,孩子們倒是幾乎沒有生病的時候,哪怕是有拉肚子或者傷風的小症狀,幾乎也不用吃藥,一天就好了。不得不說,練功的最初目的早已經達到。
就連昀哥兒,過了三月三跟康和一起種了牛痘,康和就發了兩天燒,昀哥兒只是燒了一晚上,還不是高燒……第二天就重新活蹦亂跳起來了。
相對於這些成果,就是孩子們被剝奪的童年,被過早承受的辛苦和受罪……想想着實有些心酸!
但重新來過,再生了孩子,她仍舊不會改變……在她看來,父母親再強勢周到的保護,都沒有教會孩子們自保自立來的更有效,是對孩子們最好的引導。
轉轉眼,擡手抹去眼角的些微溼潤,陳氏在旁邊輕輕拍着邱晨的肩頭撫慰着,笑着開口道:“夫人,剛剛咱們不還商量着讓侯爺和少爺跑趟腿的?”
邱晨笑笑點點頭,轉回頭,正對上秦錚疑問地眼神,於是展顏一笑道:“剛剛穆老先生過來請脈了,說是胎氣壯實,已經坐穩了。我跟嬤嬤商議着,就勞煩侯爺帶着昀哥兒去跑一趟,跟國公府報個信!”
秦錚望着邱晨,半天才眨眨眼睛,遞給邱晨一個只有彼此才懂的眼色,輕輕頜首應下:“好……快到午時了,用過午飯,我就帶昀哥兒去走一趟!”
邱晨被他剛剛遞過來的眼神弄得心砰砰跳着,轉眼見人家一本正經的樣兒,真是恨得牙癢癢還說不出,暗暗瞪了他一眼,轉眼跟昀哥兒笑道:“今兒咱們就在這裡吃……孃親帶昀哥兒去釣魚,午飯我們就吃魚好不好?”
本來邱晨很喜歡吃魚吃蝦吃海鮮的,懷孕導致的妊娠反應,讓她幾乎將近兩個月沒碰魚蝦了,幾乎連肉都沒怎麼吃過了,今兒妊娠反應一朝退去,她立刻就垂涎起種種美味來。
後園子的湖水常年不幹,據說最深的地方能有五六米,又是連通着十剎海、一直連通到城外的葦塘和護城河,更遠還連接着永定河……也差不多能稱得上活水了,魚蝦蟹子,甚至河蚌和田螺都有。這個時候的水質可沒什麼工業污染,乾淨的很,邱晨想吃魚,放下釣餌去,很快就能夠有新鮮的鮮魚可吃……當然,這湖水裡都是北方常見的魚種,什麼鯽魚鯉魚鱅魚之類的,想吃海魚或者南方的江鮮鱖魚、鰣魚什麼的,還得大老遠運過來才成。
昀哥兒自然沒有異議,一聽孃親這個提議,立刻拋棄了父親,歡呼着撲進孃親的懷抱……當然,結果仍舊是被秦錚伸手截留住,一把撈起來,拍拍有些兒子的腦袋道:“母親懷着弟弟呢,受不住你撲過去的衝撞!”
昀哥兒擡着頭看看爹爹,再看向孃親委委屈屈地點點頭,換了文文靜靜走過去,伸手牽了邱晨的手,拉着邱晨起身:“孃親,走,咱們拿釣竿釣魚去!還有蝦……我要吃白灼蝦!”
秦錚看着片刻就放鬆下來的兒子,禁不住搖了搖頭。邱晨回頭瞪了他一眼,笑呵呵地起身,順着兒子下了玉蘭閣,往湖邊走過去。
蝦用的是一種蝦籠,竹子或者荊條兒編的一種漁具,裡邊放上骨頭和石頭放在湖邊安靜的水中,過上些時候拉起來,裡邊一般就能收穫一些蝦和小魚。
這個不用人太多關注,邱晨引着昀哥兒看着婆子們一口氣放了十幾個蝦籠,然後才尋了個靜謐處,下了釣竿釣魚。
至於螺螄和河蚌,邱晨這個時候還是不敢吃的。那些東西雖說味道鮮美,卻往往有寄生蟲。昀哥兒年紀小,最好也不吃。等有了空,撈一些上來,好好地吐上幾天泥沙,炒熟炒透,將可能存在的細菌和寄生蟲都殺死才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