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出嫁

幫着二魁家搬了家,林家諸人也就轉回去按部就班地忙碌起來。

規律而忙碌的日子過得特別快,一轉眼,又是一個集日過去了。

四月十六逢集,邱晨去了趟清水鎮,帶着俊文,花十四兩銀子買了一匹兩歲口的騍馬回來。這匹馬自然沒辦法和胭脂媲美,卻也生的骨骼高壯,體態勻稱,通體皮毛棕黃,眼睛溫順靈動,用來拉車已是很不錯了。

很可惜的是,這一趟來回春堂,仍舊沒有商隊的消息。邱晨掰着手指頭算着日子,二哥和林旭俊書已經走了十天了,照正常速度算,差不多該到了……

鬱悶了沒多久,邱晨一巴掌拍在自己腦門上。她只算着單程時間了,怎麼就忘了消息傳回來也要用時間呢!這會兒,可沒電報、電話給林旭一行用!

暫時把這件心事擱下,邱晨又想起慶和家大閨女近在眼前的下聘、出嫁,那個王家總是讓她有一種不實靠的感覺,於是,閒談般問起陳掌櫃來。陳掌櫃就是清水鎮人,又在回春堂做了十幾年的掌櫃,對程家店的人家也應該有些瞭解。

“陳掌櫃,程家店有位開雜貨鋪子的王家,你可認得?”

陳掌櫃和邱晨也算是熟稔了,說話也就隨意了許多,應了一聲,又有些奇怪地看了邱晨一眼,道:“林娘子問起那王家,可是因那王家少爺的婚姻之事?”

邱晨點點頭。

陳掌櫃這回再開口,就沒那麼隨意了,沉吟了片刻方道:“若說這王家,也算家底殷實,王少爺也是獨子,以後這王家的家產少不得都要歸了這王家少爺……”

一聽這話,邱晨就知道其中必有蹊蹺,於是也不答話,只看着陳掌櫃,等他往下說。

“這王少爺人品長的是沒說處,就有一點,偏好……嗯,在女色上重了些,雖說父母壓着,沒有納妾,屋子裡卻放着兩三個丫頭,在縣裡,據說也有一兩個紅粉知己……呵呵,說起來,這也不算什麼大事兒,那丫頭也好,紅粉佳人也罷,不過是些玩意兒,等娶了妻生了子,王少爺年紀長一些,性子沉穩了,這貪花好色的毛病也就漸漸去了……”

陳掌櫃一句一句說着,邱晨的心一點點涼下去。春紅那樣樸實的性子,容貌也並不出衆,看着又不是有心計會爭寵算計的,真的能攏住王家那色胚少爺的心?只怕不容易!

略略沉默片刻,邱晨又沉吟着問:“陳掌櫃,此話我也只是問問,你放心,不會四下去傳……我想問一句,王少爺之前那位妻子,當真是難產去的?”

這話問的太直了,也太銳利,陳掌櫃暗暗吸了口氣,含糊道:“林娘子,在下只知那位王娘子是產後半月去的。至於是不是難產,因當時王家未用咱們回春堂的人……是以,具體情況,在下也不太清楚!”

難產分幾種情況,一種是生產過程中沒熬過去的,另一種則是產後大出血、產褥熱等病症殞命的,都可勉強算是難產。但據邱晨瞭解,生產過程中沒熬過去的不說了,產後大出血是不可能熬過半個月去……還是產褥熱,這產褥熱的病因可就多了……真真假假,恐怕當事人都說不清楚了。

邱晨又問:“難道王公子那位先妻的孃家,就沒要什麼說法?”

陳掌櫃笑着搖搖頭:“婦人產褥折損的並不鮮見,先頭那位的孃家也不過是程家店的小富之家,家裡只有一個未成年的弟弟……就是……只怕也無力爭執什麼。”

邱晨嘎巴嘎巴嘴,只覺得滿嘴苦澀。心中再有什麼也問不出來了,也不需要問了。那王家卻是有些錢,那王家的少爺確實不成器,在世人眼中,這好色卻也不是什麼大惡,不過是年輕人性情浮躁貪花好色罷了。只這一件,對其他人或許都無關礙,卻偏偏對即將嫁入王家的春紅不利。她甚至可以想象,春紅真的嫁給那位好色的王家少爺後,將會過得是什麼日子,沒有夫妻和諧,鶼鰈情深,只有,每日看丈夫流連花叢的哀怨、冷落……

這個時代的女人在婆家的日子好壞,可全看丈夫的態度,若丈夫不以爲意,這妻子在婆家諸人眼中心中的地位,怎麼能好了?

謝過陳掌櫃,告辭出來,邱晨偏坐在新買的棕黃馬兒背上,由俊文牽了馬繮,一路慢行,回了劉家嶴。一路上,她都在琢磨這件事兒。

今日都四月十六了,再過兩天,四月十八王家就要來送聘禮了。她要不要回去找找慶和家的,說說王家少爺的風流好色?

臨出清水鎮的時候,從後邊趕上三輛馬車來,這三輛馬車俱是裝了棚子糊了錦色緞子的,車前車後還跟着隨從若干,車轅上除了車伕,都坐着一個青衣小童,卻沒看到丫頭婆子,一看就知,定是哪一個大戶人家公子少爺出行的。

聽到人呼馬嘶,俊文匆匆牽了馬繮避到了路邊,只等着三輛馬車飛馳遠去,姑侄倆掩着口鼻等那飛揚起的塵土落了,這才重新啓程趕路。

“這是哪家的,我怎麼看着像是往劉家嶴去的?”俊文疑惑道。

邱晨搖搖頭,正要說話,突然想起了什麼,道:“那個常婆子不是說,劉家三公子攀上了什麼同知公子,那同知公子要去劉家射獵飲宴?是不是他們?”

俊文蹙着眉頭想了想,道:“剛剛那陣灰土太嗆,也沒看到認識的……”

邱晨笑着道:“咱們與那劉家又沒什麼來往,那劉三公子更是常年在縣城讀書,咱們哪裡認得去……算了,別耗那心思了,那些人如何,反正與咱們是無關的。”

這麼一說,俊文也笑了。可不是,劉家和林家雖說都住在劉家嶴,可林家居於村東,劉家住在村西,兩家平日沒有往來,出入也各有一條路,基本上沒什麼牽涉。他們真是犯不着理會人家做什麼的。

姑侄倆說笑着,邱晨思索了大半路,邱晨也沒確定該不該和慶和家說說那王家少爺的事情,此時和俊文說笑着,壓抑的心情好了不少,索性不再自己苦想,而是跳下馬背,和林旭一起,說起炒藥的諸種操作要領,慢慢地往家裡走去。

一進門,蘭英幾個婦人都迎上來接着,幫着把馬背上的一些物品卸下來。俊言俊章跑上來,就圍到了新買的馬兒跟前。福兒滿兒飛跑過來,歡叫着撲進邱晨的懷裡,邱晨擦擦倆小傢伙鼻尖兒上沁出的汗珠兒,笑眯眯地摸出幾顆還沒黃透的杏子來,幾個小傢伙就樂顛顛地接了,招呼着山子栓子等小子,呼啦啦跑去吃杏子了。

眼瞅着快到晌午了,蘭英幾人也做完了上午的活計,正準備做午飯。

邱晨笑着拿出一捆子芹菜和一條三斤左右的豬肉來,笑着道:“今兒難得買了些新鮮芹菜來,咱們今兒中午包芹菜餃子吃!”

一聽說吃餃子,剛剛跑開的那羣小調皮們就又嘩啦啦跑回來,連聲問過確定了,立刻蹦着高兒地歡呼起來。這歡呼也傳到了後院,劉佔祥還好,林子、大壯和泉哥兒就樂得咧了嘴傻笑起來。

說包餃子就開始動手,幾個婦人自動地分了工,玉香摘芹菜,洗淨後切碎剁了,還要攥了多餘的水,青山家的和蘭英則把那塊肉剁了,邱晨則和好面醒着,另一邊幾個人也剁好了餡兒,邱晨調了味兒,然後就搬了面板開始動手包餃子。

婦人們做活,手下動作麻利,嘴巴也是閒不住的,嘰嘰咯咯地說笑着,聊着村裡的家長裡短。這種時候,邱晨一般都是微笑傾聽,很少搭話。

今兒,她卻開口說了個小故事,她說的就是‘吃醋’這個詞的來歷:“……太宗皇帝就賜了一壺‘鴆酒’,說房夫人若不給房相納妾,就喝了這壺鴆酒自盡吧……房夫人二話沒說,直接拿起酒壺就喝,喝到嘴裡,只覺得一股濃烈的酸味兒,這才知道,壺中裝的是醋,不是什麼毒酒……”

故事不長,卻也稱得上跌宕起伏。婦人們聽到房夫人被賜毒酒,個個面色緊張,等聽到壺中裝的是醋後,俱都愣了愣,隨即釋然恍然之後,鬨然大笑起來。

青山家笑的抹着眼淚道:“原來,喝醋是這麼來的……以前只是說,還真不知道有這麼個典故吶!”

蘭英也笑的揉着肚子:“哈哈,我說,這是不是海棠編排來逗笑的?人家房宰相那麼大官兒,世上除了皇帝,就數人家的官兒大了吧,那麼大的官兒,還能不納幾房小妾?你看看,咱們村的劉地主,不過是是村裡的富戶,還納了兩房小妾,小的那個,比他大兒子還小兩歲吶!”

一提起這話,一貫羞澀的玉香也壓低了聲音道:“我聽說,劉地主又看中了一個,準備擡成三姨娘吶……”

邱晨拋出那個故事後,就專心聽着衆人的反應,卻只聽到婦人們熱衷地討論着劉家的小妾們如何如何,就沒人提及劉地主的原配,不由開口道:“這劉地主年紀這麼大了,又有了三個兒子,還這麼一個一個的討小,難道他家裡的和兒子就不管管?”

這話一出口,青山家的、玉香,連蘭英都住了口,只拿奇怪的目光盯着她,看得邱晨一陣不自在起來。

摸摸自己的臉,邱晨笑道:“怎麼了,幹嘛都這麼看着我?”

蘭英長出了口氣,擡手用手背碰了碰邱晨的額頭,笑道:“我就說呢,有沒發熱,咋就說起胡話來!”

青山家的也笑起來:“就是說呀……你都說了,劉地主年紀大了,三個兒子也成了人,年紀最小的老三也定了縣裡的媳婦兒,說是冬月裡就娶親了。既然兒子都大了,也不虞家產被那些小妖精算計了去了,劉地主家的還管他討小不討小幹啥?那三個兒子更是沒法子管,你說說,哪有兒子管老子房裡事的理兒?”

就連年紀最小的玉香也抿着嘴兒笑:“是啊,那些妾討進門,也就是名頭上好聽些,與那些奴婢沒啥兩樣,若是劉家夫人不樂意了,擡手就能賣出去,之所以不管,也就是懶得理會罷了!”

邱晨聽得一愣一愣的,原本拿不定主意要不要去跟慶和家說說王家情況的,這一番話聽下來,也徹底打消了。

原來,在這個時候的,不管男人還是女人,娶小討妾都是再正常不過的事。若是她巴巴地拿王家少爺貪花好色的事兒去跟慶和家說,她說不定就真的成了‘發熱’、‘說胡話’了。

只是,如此……邱晨還有些不死心,忍不住笑着拿話問蘭英道:“蘭英姐,你說的這麼大度,若是滿囤哥娶了小的……”

“哼,他敢!”不等邱晨說完,蘭英就豎了眉毛,狠狠地說了一聲,又覺得有些過了,紅着臉掩飾,“嘿嘿,就我們家那日子,剛剛糊了一家大小的口,哪裡有那閒錢娶什麼小的啊!”

這話也就到此爲止,邱晨看看青山家的和玉香,三人都忍不住,嗤嗤地笑起來,把個蘭英臊的漲紅了臉,挨個打了一巴掌,也沒能把笑給止了,最後,反而她自己也跟着笑起來。

在本應該一片歡喜的笑聲裡,邱晨心裡卻是寒意一片。

本該相濡以沫的夫妻發生背叛行爲,在現代,那是要受到鄙視唾罵、見不得光的所在,可這個社會的思維形態、道德觀念中,卻成了光明正大,理所應該的事情。只要家裡有那個條件,妻子攔着丈夫納妾就是不賢,就是善妒,就犯了‘七出’之條,夫家就可以憑藉這一點,將妻子休棄!薄情冷性的男人們沒有錯,那因‘善妒’被休棄的婦人,卻要被所有人所唾棄!

邱晨在心裡暗暗慶幸,好在,她落到了這麼一戶貧苦人家!……亦或者,她還該慶幸--幸好,海棠已經死了男人?!

隔天,慶和家大閨女春紅納聘之日,那王家果如約定的,擡了二十四擡聘禮過來。

邱晨因爲寡婦的身份,這樣的婚嫁喜事都不能上前。提前一天,慶和家的就過來替蘭英和青山家的請假,到納聘和嫁女的日子,都要這兩人去幫着張羅張羅。邱晨沒遲疑地一口答應了。

納聘的過程快當的很,不到晌午,去慶和家幫忙的蘭英和青山家的就回了林家。

進門,兩人就忙着洗手過來幹活,一邊幹活,一邊笑着說起王家送的聘禮真是風光體面。

“……不說那赤金純銀的金頭面銀頭面,也不說那鮮亮的衣裳裙襖,就說第一擡那十錠大元寶,嘖嘖,整整一百兩聘金吶!咱們村裡嫁出去的閨女,還沒有得過這麼高聘禮的呢!”青山家的說的兩眼放光,彷彿春紅得了那等聘禮,連她臉上也增了光輝一樣。

蘭英也笑着道:“是啊,是啊,就是幾年前劉地主家的閨女出嫁,聘禮也不過那樣,這回春紅的聘禮,真是絲毫不比劉地主的閨女差了!”

青山家的又笑:“這回春紅能嫁了這個好人家,也多虧了海棠……”

邱晨有一搭沒一搭地聽着,不知怎麼的突然扯到她身上,詫異道:“這有關我啥事兒?”

玉香抿着嘴在旁邊接了話:“呵呵,還真是這麼個理兒。若非,慶和嫂子跟着海棠嫂子做工,日子好起來,只怕那王家也看不上咱這莊戶人家……”

邱晨愕然之後,失笑着搖頭,轉開話頭說起了放麥假的事兒。

這一批藥料是按照之前一個月的量提的,主要是因爲馬上要面臨着農人們最重的一個麥秋。這個時候,沒有玉米、地瓜之類的粗糧,莊稼人幾乎一年的口糧都在這一季的收成上,是以,無論是誰也沒辦法忽視。邱晨早就盤算好了,麥秋大概在四月底、五月初,俗話說的‘芒種三日見麥茬’,說的就是過了芒種兩三天就是進入麥收了。

麥收另一個特點就是,麥子成熟時間集中,而且時間緊,必須在成熟的最好時間點割回來,晾到場裡。又因爲四月底五月初,種植麥子的大部分地區已經進入了雨季,陰雨隨時可至,農人們辛苦半年的收成,一要搶着時令和麥子的成熟飽滿程度搶收搶割,另一個還要和天氣搶,趁着天氣晴朗、陽光強烈的天氣,把割下來的麥子曬乾,打場,把麥子從穗子上碾出來,收進倉,這纔算是真正收穫完成。其中任何一個環節出現了意外,一陣大風,一陣大雨,都可能讓農民半年的汗水付之東流。更可恨的就是麥收季節遭遇連陰雨,麥子收割前開始的連陰雨,麥子在地裡收不上來,沾了雨水後,就會在麥穗上發芽。麥子收回來在場裡,沒打場,沒入倉,同樣經不得雨,沾了雨也會發芽發黴……即使打了場,沒曬乾,搶着入了庫,遭遇了連陰雨後,沒曬乾的麥子同樣會發熱發黴變質。

所以,麥收又稱搶收,最突出的就是一個‘搶’字了。

邱晨小時候跟着外婆,並沒有真正經歷過農人的生活,卻也多多少少知道些,最近一段時間,十來名幫工們,說起話來又多是麥收的事兒,她漸漸地也就能瞭解個大概了。

如今已是四月十三,再過十六天就是芒種了,邱晨盤算了一下,決定在四月二十五停工,給工人們放十天假,回家幫着收麥子。

邱晨把這個打算說給蘭英和青山家的聽:“你們覺得怎麼樣?二十五開始放假,十天,到初五那天覆工,麥收的活兒能忙完麼?要不要再加幾天?”

蘭英笑着搖頭:“哪裡用了那麼多天!咱們這幾個人,種麥子最多的就是泉哥兒家,約莫有二十幾畝麥田,不過,他家人手多,泉哥兒六個哥哥,再加上滿銀叔、滿金叔、滿珍叔三個老兄弟,十來口勞力了,又有大牲口,二十畝麥子也用不了三五天就忙完了。其他這些人家,我家和青山家差不多,都是十畝出頭,也差不多要用五天,其他人家,大都只有四五畝麥田,兩個壯勞力不過兩天就收拾利落了……我覺得,咱們這些人大都是家裡抽出來的,不太整裝的勞力,十天用不了,最多放一集也就夠用了。”

蘭英這話落下,青山家的和玉香,連幹完活走出來的劉佔祥、林子、大壯幾個也跟着連連應是。

邱晨笑笑,道:“你們不用怕耽誤這裡的活計。咱們就先定在二十五到初五,你們一天到晚的在這裡忙乎,麥秋是大事,你們回去即使還沒到割麥子的日子,也幫着家裡準備準備……若是天氣有什麼變化,咱們再臨時調整!”

蘭英張了張嘴還想說什麼,卻被青山家的按住了,和大夥兒一起笑着應下來。

吃過午飯,俊文帶着俊言俊章去收羅布麻,邱晨藉着收拾東西的話把蘭英叫到了屋裡,悄聲細語地和她解釋:“蘭英姐,我知道你讓少放幾天假是爲我好,可你沒想到,咱們幾個還罷了,家裡都不少人手,可大壯家只有兄弟倆,他那大嫂也是愛攀說的;還有玉香,剛剛嫁過來半年,今年麥秋還是她進門第一回過秋,若是真的卡着點兒回家只應付那兩天割麥,說不定家裡人惹出什麼閒氣來,難爲的慌,又不好和咱們說什麼……”

剛剛,邱晨當着衆人的面兒駁了她的話,蘭英是有些不得勁兒,可她是個豁達性子,只是有些時候心思粗些,有些事情想不到,邱晨這麼一解釋,她也就想過來了,連忙笑着道:“要不讓你這麼說,我還真想不那麼仔細……呵呵,你還不知道我,啥事兒直呼嚕筒子,就沒個拐彎兒的心眼子。你放心吧,你說給我知道了就成了,以後,我多想想再說話,再不讓你爲難了!”

邱晨笑着點點頭,心裡卻並不認爲蘭英以後就能變得細心起來。這人的性子是天生的,哪裡是說改就能改的了的。

又隔了一天,慶和家的春紅,穿上大紅錦緞的繡花嫁衣,在衆多長輩親友的祝福聲裡,在無數大姑娘小媳婦的羨慕中,上了轎子嫁去了程家店的王家。蘭英和青山家的這一回作爲孃家人提前去送嫁妝,安牀鋪帳,從天剛亮,迎娶隊伍未進村,就由二魁趕了林家的馬車去了程家店,直忙乎到過了未時,在王家吃過席面才返回劉家嶴,到家已是天擦黑了。這個點兒,王家的迎親隊伍接了春紅也差不多到了程家店了。

邱晨帶着剩下的人在家裡忙忙乎乎一天,連門都沒出,只聽着那幫淘小子一會兒一回來報,王家的迎親隊伍上門了,王家少爺騎了一匹高頭大馬來,那馬一點兒也不好,不說胭脂,連如今的大黃馬都差遠了……王家的少爺娶着春紅上了轎,那大紅花轎披着紅綢子的轎衣,扎着紅綢子花,還是很漂亮的……王家的迎親隊伍走了,鼓樂嗩吶手二十多人在前邊兒開道,吹得真是熱鬧喜慶……

淘小子們一會兒跑回來彙報一次,簡直比得上同聲轉播了,邱晨也不阻止他們,只囑咐他們小心着車馬人流,別碰到磕到,孩子們年齡稍大些的栓子二虎,笑着應承着,又飛奔去了。

因爲人手不足,俊言俊章都在後院幫忙,阿福阿滿跟着跑了兩趟後,就不愛去了,說是吵得很,兄妹倆在後院照看小雞小鴨,還有香香一家子,偶爾還去打會兒悠千,和靈芝一起安安靜靜地玩耍。

林家諸人各自有序地忙碌着,因爲少了能說能笑的蘭英和青山家的,偶爾說笑,聲量也低了不少,只有石磨的碌碌聲和搗筒的叮噹聲不停歇地響着,讓整個院落在這碌碌叮噹聲裡,顯得格外和諧而寧靜。

就在此時,從劉家嶴的村西頭劉地主家的大宅子裡,緩緩走來了一羣人。爲首的四五個錦衣公子,個個都是錦衣玉帶,手持摺扇,一幅風采翩然的模樣。劉地主劉炳善也跟在後邊,一臉諂笑送到大門口,就停了腳步。

“呵,玉璋兄若是有興致,不妨我兄弟幾人陪着玉璋兄緩步而行……這邊玉璋兄都看過了,倒是村子東首,粉牆逶迤,池塘溪流,雖是山村野物,卻也頗有些質樸無僞之趣。”劉永業有些得意地道。

玉璋是同知公子高蘭芳的表字。今兒酒席上,同知公子高蘭芳特別平易近人,與劉永業以表字互稱。一般以表字相稱的可都是關係親近之人,劉永業能攀附上同知公子本就深感榮耀,如今又得了允許互稱表字,就更是自覺身份也高了起來。

“村裡有啥好看的,破屋爛牆的……”劉家老大不喜讀書,上了幾年私塾,卻一無所成,也就將將認識幾個字罷了。一開口,就露了怯。

劉繼業、劉永業連忙笑着圓場。還好,那高蘭芳高公子並沒有在意,看了一眼另外兩名華服公子一眼,笑着點點頭,手中摺扇一收,道:“那就有勞臨泉賢弟帶路了。”

臨泉是劉永業的表字,因爲家居劉家嶴臨近清水溪,所以劉永業給自己起了這麼個表字。嫌乎溪字不夠文雅,還特意改成了‘泉’,自覺文雅非常,也就不管貼不貼切,符不符實了。

同知公子一聲‘臨泉賢弟’,把個劉永業歡喜的骨頭都輕了二兩。和老二劉繼業、老頭兒劉炳善目光交匯中,都露出了一絲志得意滿的得意。

同知爲知府副職,正五品,負責分掌地方鹽、糧、捕盜、江防、海疆、河工、水利以及清理軍籍、撫綏民夷等事務。

安陽府雖說距離邊關尚有段距離,但卻是全國調集糧草輜重供應邊關的必經和中轉之地,僅僅軍需糧草大倉安陽就是兩個,一個是糧草,另一個則是武器兵甲等,而分管這一塊的安陽府同知高秀璞,也因此成了手握重權的人物,雖然級別比安陽知府低兩級,但實際上都知道,不是皇上的心腹之臣,是絕對做不到這個位置的。

人往往如此,身居高位手握重權之後,最初或許還會念及責任和義務,兢兢業業,恪盡職守,但時間長了,難免就會懈怠,進而生出一些其他的心思來。即使他自己沒有其他心思,他的親屬家人也往往會有人替他想到打算。

這位安陽府同知高秀璞即是如此,他任安陽府同知已經五年有餘,卻因爲一直深受皇上信任,在一屆任滿之時,未能升遷,仍舊留任在此。

安陽府只是北方一個普通的州府,別說天子腳下的京城,就是江南魚米富庶之地也是沒辦法比的。在這裡任同知,沒有鹽、江防、海疆、河工、水利等商務工程,也沒有清理軍籍、扶綏民夷等事務,加之此地民風淳樸厚道,沒有什麼匪亂盜搶案件……說起來,最主要最重要的職務也就是軍供糧草輜重的管理調集。

老百姓講究的是靠山吃山靠海吃海,當官的同樣也是如此。與老百姓不同的,他們靠的就是手裡的職權,憑藉手中的職權謀利。這位安陽府同知高秀璞漸漸地也把注意達到了軍需物資上。但因爲邊關的幾任主將皆強勢精明,高秀璞想要打軍需物資的注意也不是那麼容易。貪卡不敢,高秀璞就收攏了幾個商號,漸漸滲入到軍需物資的供應生意中去。

之前,高秀璞只是接手了部分糧草的供應。後來,他發現二子高蘭芳頗有些打理商務的能力,就把這些產業都交給了高蘭芳打理。

高蘭芳接手父親創下的產業,並理順之後,就漸漸地有些不滿足於只是守成,總想着開拓屬於自己的領域。經過一段時間的琢磨打探,他很快就把目光盯到了軍需藥材的供應生意上。

既然動了拿下軍需藥材供應的心思,高蘭芳自然就關注到了安陽府幾大藥材商戶身上。這一注意,就發現了百年醫藥世家廖家近來勢頭迅猛,本來與另外李、趙兩家齊平的,短短兩個多月的時間,居然一下子躍居成了安陽府醫藥界的翹楚。

這麼突然兒迅猛的勢頭不免有些異常,高蘭芳注意到之後,就派人多方打探,最後終於讓他打探到了清水鎮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山村中的林娘子,正是因爲她給廖家送了一個方子一種新藥,廖家才猛然發力。於是,高蘭芳就把這位林娘子惦記上了。

最初,他只是想着想辦法拉攏,拉攏不成並不排斥強硬手段。於是,他尋機認識了在縣學讀書的劉永業,並希圖通過劉家間接地達到了解拉攏林家的目的。爲此,他甚至放下身段到劉家做客。

也是好巧不巧地的,居然在前日進劉家嶴的時候看到了那位傳說中的林娘子。

之前他已經知道了這位林娘子新寡,那日一見那婦人頗爲清麗的容貌,還有那大方端莊的舉止,高蘭芳心思一轉,就改了注意。

一個無依無靠的寡婦,最想要的還不就是後半生有所依靠。那麼,他就給她一個依靠,將她納進府中,等到她人都成了他的,她那些藥方、新藥還不自然而然就成了他高蘭芳的囊中之物!

高蘭芳滿是自信地算計妥當,卻獨獨沒有考慮被他算計的對象林娘子的意見。在他想來,他高高在上的同知公子肯納一個鄉村寡婦,那就是天大的施捨。對那個寡婦來說,能跟了他做夢都該笑醒了,哪裡還會有不肯不願的!

年輕人四下裡走走看看,劉炳善就知趣地沒有跟上,只由劉家三兄弟陪着高蘭芳和另外兩位縣裡的公子,一路往村中走過來。

村裡人平日都是粗麻衣衫,草履布鞋,能蔽體就不錯了。乍一看到這麼一羣衣衫鮮亮,玉帶襆頭的年輕公子哥兒,倒比那娶親的隊伍更能吸引村裡人的目光。

衆人紛紛議論着,這一行人的來歷,其中三個村裡人認得,是村西劉地主劉炳善的三個兒子,至於另外三個更爲出色的,他們就說不上來歷了,只看劉家三個少爺都對那三人一臉的恭奉討好樣兒,就知道不是他們能夠驚擾的,俱都小心謹慎地避遠了些,卻又難得見如此人物,捨不得就此離開,只遠遠地圍攏在一起看着,低聲地議論着。

“瞧瞧,這幾位都不比那新郎官差哦……”

“嗯哪,依我說,這幾位比那新郎官還好看吶,你看看前邊那個穿綠色衫子的,那才叫嗯……儀表不凡吶!”這位爲自己用了一個‘文詞兒’,自得洋洋地朝着村鄰們仰着頭,一邊兒有些忘形地朝着爲首中間那位綠衣公子指點着。

那些大姑娘小媳婦,各個面紅耳赤,又捨不得不看,低着頭扭捏着,一個眼光飛過來,就有了別樣的動人。

只不過,這些村姑村婦們飛轉的眼波,並不是所有的人都懂得欣賞,劉家大公子皺着眉毛,很輕蔑地掃了那些村民村婦一眼,低聲嘟噥着:“這羣沒見過世面的鄉巴佬,真是丟臉!也不去照鏡子看看自己什麼貨色,還厚着臉勾搭……哼!”

其他幾個錦衣公子顯然比他更樂意享受這種衆人矚目的感覺,劉家二公子、三公子無聲一笑,那被人稱讚的綠衫公子的就是高蘭芳,也搖着摺扇笑道:“這些也就罷了,那日遇到的……嗯,騎馬的那位……”

劉家二公子劉繼業和三公子劉永業對視一眼,劉繼業笑道:“玉璋兄果真有眼光,那位……還真是位奇女子!”

旁邊一位藍綢竹衫的公子是縣丞公子錢玉書,很傲然地挑眉道:“哦?這奇女子可不是隨便說的!”

劉永業笑着拿摺扇拍了拍錢玉書道:“說是奇女子,自然有其‘奇’之所在。那位原本也只是村東一林姓人家的小娘子,與普通村婦略有不同之處,也不過就是珍重閨譽,輕易不肯出門見人……”

“這有何奇?不說別處,咱們這些人家的女子不都是如此?”錢玉書不以爲意地打斷道。

高蘭芳手中的扇子一橫,笑道:“你別急着打斷他,且聽他說嘛!”

說着,又擡擡手示意劉永業繼續。

“是以,小弟也說之前沒甚出奇之處。兩年前,那小娘子的丈夫被征夫去了邊關,一年後傳來消息,說是死在了邊關,連屍首也未見着,那林家娘子帶着一雙兒女和小叔,變賣了家產給那丈夫立了衣冠冢,回家就一病不起……”

錢玉書又要說話,卻被高蘭芳擡手阻住,就聽劉永業笑道:“這一病直病了大半個月,那婦人瘦的形銷骨立,卻意外地活了過來。而且,活過來之後,就一改之前的安守家中,先是去山上採藥賣了錢,後又炒製出一種叫做‘羅布麻’的藥來,並與鎮上廖家搭上了關係,她所制的羅布麻每十天由回春堂派車來收一回……這還只是開始,再後來,那婦人不但炒製出羅布麻,還製出了其他的藥物,原本幾乎斷了糧的林家,眼瞅着日子過得一天比一天興盛騰達起來。不過一月功夫,就買了地,起了院牆,蓋了西廂房,還不知從哪裡淘換回來一筐蓮菜,在門前挖了池子,栽種起來……如今,眼瞅着林家一日比一日興盛,我父親都說了,照林家這個興騰法,用不了幾年,別說我們這個村子,就是安平城裡,只怕也數得上了!”

聽劉永業說到這些,不光其他人聽得入神,就連藍衫公子也露出驚異進而沉思的神情來。

高蘭芳的目光微微一轉,嘴角一絲不易察覺的輕諷一閃即逝,摺扇敲着手心,微笑着頷首,道:“還真是奇女子!丈夫沒了,她一弱質女子卻學會了炒藥,一手托起了林家,不但日子過得興旺起來,而且還起屋蓋房的……還真是讓我們這些五尺男兒汗顏吶!”

春日,風光正好,一座座茅舍籬障掩映在一團團或濃或淡的綠色之中,間或有一兩枝遲開的梨花,或俏然綻放的不知名花枝,從竹籬茅舍旁閃出來,綻開一抹研美的笑靨,爲這古舊的小山村也平添了一抹張揚着火力自然的麗色。

這幾位公子俱是一身錦衣,或紮了方巾,或戴了冠兒,手裡拿着摺扇,一副風流倜儻模樣地走在劉家嶴這偏僻小山村裡,在村人的矚目中,挺直腰板兒,微揚着下巴,如一羣遊街的孔雀般走過去。

這會兒已過了未時,交售羅布麻的人羣也已經散去,林家諸人都各自忙碌着,大門也掩了,等高蘭芳一行到達林家門外,就除了看到一溜兒高高的青磚院牆和整齊的門樓,別說人影子,連片衣角兒都沒看到。不由有些失望掃興。

看高蘭芳臉色不虞,劉永業就涎着臉湊上去,湊近高蘭芳的耳畔低聲道:“玉璋若是有心,此事交予小弟如何?”

高蘭芳挑了挑眉,斜睨了劉永業一眼,狀似不經意地點了點頭,又低聲道:“此事宜速不宜遲!”

劉永業自以爲摸透了高蘭芳的心思,嗤地一聲笑,連連點頭應承下來:“小弟辦事,賢兄儘管放心!”

一邊說着話,高蘭芳還是繞着林家門口轉了大半圈兒,心下也對林家的氣勢另有了一番估計。原來只打聽到林家不過普通莊戶,又是夫死新寡,還不知怎麼寒酸破敗呢,可親眼看到嶄新高大的院牆門樓,還有門前寬闊的池塘、整齊漂亮的青石塘堤,還有剛剛栽植上的幾排垂柳桃樹,雖然並未掛果,卻也綠意蔥蔥,繁盛可愛。可以想象,假以時日,水堤映着翠柳,再加上如雲似霞的桃花片片,該是怎樣一副美麗的畫卷!

高蘭芳心中不由對那位驚鴻一瞥的林娘子更多了一份興趣。看這佈局景緻,或許那位人兒不僅僅懂得製藥吶,雖說爲了藥材生意起了納入府中的心思,說不定還真得到一塊寶吶!

山子石頭幾個淘小子,在慶和家看夠了熱鬧後,戀戀不捨地往回走,走到半路就遇上了這羣孔雀似的公子哥兒,小孩子好奇心重,就和村裡的一羣淘氣孩子一起,尾隨在這羣公子哥兒身後,一路走回來。可看了一會兒,見這羣人就在林家門口的池塘邊兒轉悠來轉悠去的,也沒什麼意思,淘小子跑的又渴又餓,就失了再跟下去的興致,你吆喝我,我招呼你的,撇下那一大羣錦衣公子,呼啦啦跑進林家大門去了。

山子沒注意到,他弟弟石頭卻獨自個兒落在後邊,含着手指,嘴角流着哈喇子,有些傻乎乎地看着高蘭芳腰間墜的一枚如意玉佩,挪不動步了。那玉佩呈金黃色,形狀顏色都頗像前兩天海棠嬸嬸給他吃的一種糖。那種糖又香又甜,是他長這麼吃過的最好吃的糖。

“小叫花子,滾遠些,這幾位公子也是你看的!”一名小廝狗仗人勢地呵斥着石頭,見石頭仍舊下死力地盯着高蘭芳腰間的玉墜子不動,不由一陣動火,擡腳就踹。雖然這名小廝不過十來歲年紀,可石頭更小啊,纔剛滿兩歲而已,哪裡吃得住小廝用力的一腳,登時向後摔飛出去。

眼瞅着,石頭落下去的地方就是鋪了青條石的堤岸……

------題外話------

這一章寫的好澀啊……女主真心難啊,最難的不是物質生活,銀錢買賣,難得是意識不同、觀念不同啊……

第411章 備年和告捷第493章 同鄉第305章 約法三章第171章 心有不甘第四百零二章第586章 懸殊第6章 打一場第493章 同鄉第334章 地瓜和芋頭第203章 急轉直下第469章 宜萱上門第47章 吾家兒郎第四百二十四章第328章 兄妹第二百三十九章第372章 化解各有道第332章 作侄兒看待第160章 發燒了第43章 潑婦番外十小兒女8第93章 逛街是門學問第二百一十三章第18章 全武行第600章 亂象叢生第227章 進疫區第404章 無情還是有情第192章 元宵第243章 倔老頭告敗第463章 回來啦第260章 不忍第五百六十四章第100章 劉氏教女第568章 送年地第二百零二章第121章 兄弟錯過第51章 就事造勢第72章 驚魂夜第148章 車禍遇故人第三百五十三章第20章 添個長工第559章 小白羊番外八小兒女6第122章 談條件第532章 挑花樣第482章 先生第34章 學了個乖第589章 歸鄉?第三百一十六章第127章 村正的建議第416章 笑響了!第44章 挑馬第405章 鮮花着錦第183章 過年了!第112章 凌山衛第127章 村正的建議第241章 紅柿子第二百三十六章第559章 小白羊第157章 我信你第228章 進入疫區第315章 欠條 嘉禾第587章 送年禮啦第173章 可能兩全第378章 有孕第145章 縣試畢第4章 意外之喜第211章 男人們臉紅了第556章 吉慶祥瑞第70章 俊言俊文捱打了第197章 命如草芥第583章 伽南串番外五小兒女3第44章 挑馬第220章 不動如山第三百五十三章第500章 凌波仙子1第80章 滿兒要上學第331章 滿兒回家第455章 臣有罪第560章 你還要第377章 煩躁異常第85章 出嫁第461章 除夕第290章 人命最重番外一有兒初長成第176章 忙年第56章 小泥猴第58章 兄嫂上門第二百二十一章第420章 勇氣第73章 回家,蒸酒了第138章 身世之密第五百零五章第12章 新衣第172章 最是樂事第205章 信第349章 初入國公府第385章 端午會宴1番外十六小兒女17第31章 劉三河上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