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此次作戰的勇猛的幾個人,你看看,斟酌一下,該請功的請功,該追封的……也別忘了……把後事安排妥當了。秦錚把手上的一張紙遞給身側的唐文庸。
“嗯,”唐文庸接了,飛快地掃了一遍,道,“其他的幾個之前都聽過名號,這個呼延尋卻是第一回聽說,新提上來的?嗯,我怎麼沒有印象?”
唐文庸統管後勤,人事安排雖說不由他掌管,但軍餉都是通過他的手分發,是以,這軍隊中多少兵士,有哪些將官,這些將官的職務品級,只怕秦錚都沒有他更清楚。是以,纔有這麼一問。
秦錚隨意地瞥了紙上的三個字一眼,淡淡道:“之前在懷戎當值的,懷戎遭襲之時,是他帶着寥寥的兵丁青壯,護住了大半百姓脫身,據說箭術不錯。倒是那懷戎縣令不肯跟着百姓一路,反被戎人截殺……哼!”
“哦,這麼說,倒也是個難得的。”唐文庸答應着,又道,“這個人……此次又進了先鋒隊,斬敵首百餘……咦,三首一轉,百餘敵首可真不少了……呵呵,雖說當今不以敵首論功了,但這功也不輕了。你準備如何安置他?”
秦錚坐在矮几之後,一隻手搭着膝蓋垂在几上,骨節修長的手指輕輕地敲打着桌面,發出低沉的一串篤篤聲。
少頃,秦錚擡眼,道:“之前也就是個小旗,太離格了不好……就給他請個百戶吧!”
小旗是軍隊建制的最基本單位,一個小旗下轄十人。五個小旗爲一總旗。兩總旗爲一百戶,設百戶一人正六品,試百戶一名從六品。從一個未入流的小旗,一躍升爲正六品百戶,其間差着何止明面上的三品九級,這比連升三級可快的多了。這個升遷速度,即使在作戰部隊中也算是極快了,已經夠讓許多人眼紅眼熱了。
唐文庸撇撇嘴,心道,說是升的快了不好,還一口氣提了九級……看來這位是入了眼了。
兩人正商量着,忽然帳簾一掀,一個身材魁梧形似黑鐵塔的漢子大步走了進來。
“他孃的,高秀璞這貨真是該死了……”洪展鵬一步邁進來就破口大罵起來,“之前弄那些破東西來糊弄也就罷了,如今,大哥親自去找了療傷藥,他居然不派兵護送,讓那商家自己僱用鏢局護送……孃的!”
一聽這話,秦錚和唐文庸也都冷了臉。
秦錚冷着臉不說話,唐文庸沉吟道:“這回,咱們上奏請功摺子,這有功請賞,有過的也該請罰了……”
頓了頓,唐文庸擡眼看看秦錚和洪展鵬,道:“此次送藥他能甩手,可下一個季的糧草馬上就要押運了……若是,糧草有什麼閃失,就是……那位再信重他,也不能護着了。”
洪展鵬瞪着眼看了看秦錚,一拳頭朝着唐文庸擂過去,那鉢子大拳頭真砸到身上,就唐文庸這身板兒,還不砸折了骨頭。不過,顯然唐文庸也習慣了這廝的做派,眼瞅着洪展鵬的拳頭砸過來,他身子輕輕一挪,就輕鬆地避閃開來。
“嘿嘿,阿文這輕功大有長進啊!”洪展鵬嘿嘿笑着,終是不過意,大步上前伸手抱住唐文庸,張着蒲扇般的手掌拍了拍唐文庸的脊背,拍的唐文庸一陣呲牙咧嘴喝罵,這才心滿意足地鬆開,對唐文庸豎豎大拇哥,擠眉弄眼道,“論陰招,還是你小子厲害!”
說完,也不管唐文庸一張臉色如何難看,轉身朝着秦錚大聲道:“大哥,這會兒也沒甚活兒幹,不若,就派小弟我去接應接應廖家商隊吧!”
秦錚擡了擡眼皮兒,斜睨着洪展鵬道:“你什麼時候這麼熱心腸了?”
洪展鵬呲着牙嘿嘿一笑,黑臉白牙格外耀眼:“大哥,還是你瞭解小弟我啊,就知道我是最熱心腸的……嘿嘿,大哥,據報,林家也派了人跟隨廖家商隊來了北邊,據說是要獻什麼療傷的藥酒……”
前半句是大聲說的,洪展鵬這後半句就是俯到秦錚耳邊說的了。
秦錚眉頭微皺,轉眼盯了洪展鵬一眼,後者嘿嘿地笑着,根本看不出啥心思來,不瞭解的就以爲是一個拙樸憨厚的。
皺了眉頭略略沉吟片刻,秦錚起身,走到壁上懸掛的戰局地域詳圖前。洪展鵬很有眼色地上前,伸手指了指燕雲山脈南面入口處。秦錚微眯了眼睛,沉聲道:“傳徐臨川、岑大治來見!”
帳外親兵答應一聲,飛跑去傳令,不過盞茶功夫,兩名身着輕甲的將領想跟着走進帳來,在帳中站定拱手施禮:“將軍!”
“徐臨川!岑大治!”
“末將在!”徐臨川、岑大治單膝跪地行軍禮應卯。
秦錚拔出一支令牌擲下去,“命你二人,帥所部兩千人,立即出發,前往燕雲山峽谷剿匪!”
剿匪?
徐臨川和岑大治微微一愣,卻隨即低頭應下:“末將接令!”
二人拿起令牌起身,這才露出兩張大大的笑臉來,因爲在外作戰訓兵,這兩人同樣曬得黝黑,雪白的牙齒,與洪展鵬倒是一類。
剿匪?對於他們這些正規軍來說可是個肥差。
誰不知道燕雲山脈是個匪窩子,大大小小的山頭上,幾乎每個山頭都建了土匪寨子,大的寨子幾百上千人,小的寨子有的不過幾十人,但卻因爲燕雲山脈乃是大明連通關外的必經商路,來往商隊衆多,故而足夠養活這些山匪了。當然,這些山匪中,也有些不安守本職工作的,還會去山下的村莊搶劫,也有些會去關外的遊牧部落搶劫,反正對於他們來說,關內關外的沒什麼區別,都是他們要搶的肥羊!
這些山匪,對來往商隊威風凜凜,甚至冷血無情,但要是對上正規軍,卻根本沒有能低檔的,只不過,燕雲山脈山勢陡峭、地形複雜,官府軍隊也曾派兵剿過幾次,但這山匪就像韭菜,割了一茬又一茬,就是清剿不乾淨。
官兵的軍隊剿了,連房子都燒了,但隔不了多久,就又有人糾集到一起上了山……久而久之,軍隊、官府也就疲沓了,只要這些山匪不製造出太大的案子來,不招惹到官府軍隊,官府軍隊也沒工夫搭理他們。
徐臨川和岑大治一邊兒往外走,一邊兒低着頭笑嘻嘻地合計:“離上回剿匪多久了?怎麼也得五六年了吧?”
“整整七年了,嘿嘿……”
七年未曾清剿,這就說明如今燕雲山上的山匪們可是養了整整七年了,七年,足夠肥了!
看着那倆人笑嘻嘻地出了帳子,洪展鵬不幹了,朝着秦錚嚷嚷:“大哥,咋就派了他們倆貨去?讓我也去吧,我去給他們倆掠陣去!我保證不搶了他們倆的功勞!”
秦錚眼皮兒也不擡,淡淡道:“就你?”
言下之意就是:就你?鬼都不信!
洪展鵬見嚷嚷不管用,馬上換了一副笑臉,笑嘻嘻地湊到秦錚近前,小聲道:“大哥,就讓兄弟去吧,那啥,他們倆去剿匪,我去接應一下商隊還不行嗎?我保證,十天……嗯,不,八天就返回!”
唐文庸在旁邊坐着,懶洋洋地拆臺:“嘁,就從這兒到燕雲山,還八天?八天,是個婦人也走個來回了!”
“閉嘴,你這貨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洪展鵬有氣不敢朝秦錚使落,直朝着唐文庸撒了過去。
可惜唐文庸根本不吃他這一套,撇嘴道:“自己不爭氣,還不讓人說啊?你那部曲可是配齊了雙馬的,還說八天……雙騎雙跨,三百里路你還好意思說八天……”
洪展鵬顧不得和秦錚要求,疾步走過去,伸手先捂住了唐文庸的嘴,小聲道:“別說了,我帶上你還不成?”
唐文庸橫他一眼,然後眨眨眼,算是答應。洪展鵬這才放心地鬆開手,唐文庸狼狽地大口大口喘着氣,洪展鵬卻不管他了,再次回到秦錚跟前蘑菇:“大哥,將軍,請允許末將請命,去燕雲山接應送藥商隊!”
秦錚這回好像才聽到洪展鵬的懇求,淡淡地擡了頭,瞅他一眼,道:“洪展鵬!”
“呃,末將在!”洪展鵬臉色一喜,幾步走到帳中單膝跪地應卯。
“命你帶領二百人馬,前往燕雲山接應供藥商隊,限期五日返回,逾期……軍法處置!”
洪展鵬臉上的喜色大大的,卻猛地聽到後邊的限期,一張大大的笑臉立刻化成一張哭臉。但軍令如山,下了就不能更改,他再不甘心也只能乖乖地接令。
拿着令牌,洪展鵬又磨嘰着:“大哥,五天實在是太短了,不給八天,給個七天也成啊……啊,六天,六天成不?”
五天剛剛夠來回的,根本沒有閒暇時間開小差……七天勉強,六天好歹也有一天的時間開個小小差啊……
秦錚猛地一睜眼,冷聲道:“你這是要違令?”
“呃,不是,不是!”洪展鵬苦着臉連連應着,匆匆往外退去,一邊走,一邊還沒忘了狠狠地瞪了旁邊那個眉開眼笑的唐文庸一眼,“幸災樂禍,哼,回來和你算賬!”
秦錚對這兩人的暗地官司視而不見,若是細心觀察,就能看出此時他的嘴角微微翹起了一個極小的弧度來。
伸手打開桌上的一隻小竹筒,從裡邊抽出一張紙條來,緩緩展開,一掃而過後,秦錚的臉色徹底的冷了下來。擡眼,彷彿透過大帳看向遙遠的某一處,目光如冰!
話說邱晨提了麥秋假後會提管事,林子和大壯就忍不住詢問,是否也像蘭英一樣的月錢。蘭英五兩銀子的月錢,可是讓這些小子們眼紅了多時了。
蘭英一聽這話,不由驕傲又有些不自在。其他人也都佯裝不在意,其實無不豎着耳朵等着邱晨的回答。
邱晨的目光一掃,就把各人的表情看在了眼裡,微微笑道:“你們倆小子,這是盼着也和你們蘭英嫂子領一樣的月錢了吧?”
林子和大壯頓時紅了臉,大壯支支吾吾地摸着腦袋,林子則紅着臉一個勁兒地傻笑。
邱晨笑道:“你蘭英嫂子領着你們青山嫂子和慶和嬸子,你們倆自己說說,這些人裡,你們能領着誰?喏,挑出兩個來,我就讓你們當管事!”
林子和大壯都有些傻眼,扭頭看看一衆人,蘭英三個婦人他們不敢招呼,玉香年紀輕,他們不好意思招呼;剩下的男人們,泉哥兒鬼精鬼精的,他們玩不了心眼兒;劉佔祥?二魁?呃,一個大哥,一個叔叔輩兒的……更別說俊文,別看這位笑嘻嘻的,人家是東家的侄兒不說,炒藥製藥的技術他們沒法比,就連他們自己做的粉碎的活兒,有些犯難還要找人家幫忙……
倆小子看了一圈兒,結果是備受打擊,漲紅着臉低了頭。
林子更活泛些,略垂了頭想了想,就憨笑着道:“我誰也領不了……嘿嘿!”
大壯也跟着點頭,表示贊同。
邱晨笑了,大夥兒都跟着笑起來。
笑夠了,邱晨給兩個人夾了兩塊排骨,笑着道:“你們倆年紀差不多時最小的,脾氣厚道知道尊重年長,都是好的。只是,這做管事可不是一句話的事兒。管事管事,你得能管起事兒來才成吧。若是你自己還有很多東西不會,做不好,怎麼管着別人的事兒?如今,你們倆自己的活兒已經做得很不錯了,但還不夠,很不夠。別看咱們粉碎藥料很簡單,好像這活兒是個有力氣的就能幹。但咱們如今只做了十來味藥料,你們也就知道了,三七質堅,需要先破開再粉碎;冰片細貴,就需要串料,以保證它的藥效和儘量少損失;以後,咱們還會做別的藥,還會粉碎更細貴的人蔘,粘膩沾手的熟地,油膩的桃仁杏仁……它們因爲性狀特點不同,也就各有自己相應的適合它們的粉碎方法。所以,藥料的粉碎是門很大很深的學問。你們倆幹活很賣力,但就是有一個小毛病,膚淺,不夠深入。呵呵,以後幹活兒啊,不能就知道下力氣,還要用腦子,比如,你今兒磨了一味三七,再遇上與它差不多的堅硬重實的藥料,是不是該怎麼做了?今兒,用串料粉了冰片,再遇上樟腦、龍腦,也就知道怎麼做了……”
一說起製藥做藥來,邱晨就有些淘淘不絕了,一衆人,不僅林子和大壯,其他人也都聽得聚精會神的,但凡明白點兒的都知道,邱晨這會兒說的話,可都是教怎麼做活計,嗯,做好了活計才能做管事領高薪不是!
回答林子和大壯的問題,用的時間比較長,這個問題告一段落後,又道:“除了提管事,咱們還有另一件事要宣佈,佔祥、大壯、泉哥兒、林子、玉香,你們幾個來的晚,來的時候,咱們說好了試用三個月……不過,眼下我就覺得大夥兒幹活都很用心用力,所以,等麥秋後,咱們就要簽訂正式的用功契約了。呵呵,你們不用問,簽了正式用工契約,你們的工錢自然要漲。不過,這是個大事兒,你們現在也不用回答我,回了家和家裡人商量商量,說不定你們家裡人準備過完麥秋給你們娶媳婦兒呢,那就顧不得來上工了……(衆人大笑,三小子紅臉)不管是回來籤契約還是在家裡忙着娶媳婦兒,你們這幾天商量好了,就過來給我個話,萬一你們有娶媳婦兒來不了的,我也好早做安排。行了,該說的都說了,大夥兒吃好喝好,喝好吃好!”
雖說邱晨說的兩種可能,可衆人心裡都明白,這麼好的工去哪裡也難找,不來的纔是傻了。就是家裡讓娶媳婦,也不能急在這個時候,等領上一年兩年的好工錢,家裡有了錢,在寬寬裕裕地娶媳婦兒,那才叫一個風光!不比這個時候巴結着娶親,還得借債強!
剛剛領的工錢揣在懷裡硬硬的沉甸甸的,讓各人充滿了歡喜和踏實,又得知過了麥秋假,既有加薪,又有升職機會,各人的心情都是歡喜又興奮,覺得前途一片大好,這日子過得很有奔頭。
香兒芝兒都跟着歡喜,秀兒和英子卻是越聽越羨慕,越聽越覺得心裡火熱的同時,又覺得自己沒甚讓人看上眼的,未免又有些灰心……
歡歡喜喜,美美地吃飽喝足,衆人幫着收拾乾淨,洗刷了,又一家端了一大碗摺合在一起的剩飯剩菜,這才歡歡喜喜地告辭,各自回家去了。
邱晨帶着大小五個孩子,裡外又收拾了一番,把大門閂了,又去後院轉了一圈,看看各處安置妥當,雞香獐子和馬匹該關的關了,該喂的餵了,這纔回了前院,藉着做飯時燒好的水,各自洗了,齊聚在正房裡屋的炕上,讀書寫字,完了,邱晨給大小几個講了個故事,俊文帶着俊言俊章回西廂,邱晨也帶着倆小的安置睡覺。
輕輕地拍打着阿滿,聽着兩個孩子的呼吸漸漸綿長勻細起來,知道孩子們睡着了,邱晨給他們拉了拉被角蓋好,自己卻躺在黑暗中,默默地琢磨起接下來要做的事情。
雖然,還沒有人明火執仗地到她面前來威逼利誘,但隱隱的暗流洶涌,她已隱隱察覺。
村裡大部分人不用說,大都是憨厚朴實的,有那麼幾個揣了壞心思的,勢單力孤的也跳噠不起來。但是,那個劉地主劉炳善家,從之前俊言俊章和劉管家兒子的衝突中聽來的隻言片語,還有青山家的傳過來的仇怨緣由,還有那日同知公子一行人到林家周圍踅抹的動作……邱晨都隱隱地感到一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危機感。
而經過石頭的事情,邱晨也瞭解到了,這個時代更講究‘民不與官鬥’的生存格言,老百姓比宣揚民主自由的現代畏官心理要嚴重的多,官府,哪怕是官府的家人、僕從,都被蒙上了一層神秘耀眼的色彩,老百姓自覺地認爲比沾了‘官’字的低了一等,人家對他和顏悅色,他就會感恩戴德……
是以,若是真對上那位同知公子,或者沾了官方的人物,憑藉村裡人的維護是根本行不通的。
該怎麼辦呢?邱晨思量着,心裡條理漸漸清晰起來,累了一天,睏倦涌來,不知不覺地睡着了。
相對於林家的安詳和平靜,小小的劉家嶴,今晚卻有多少人家燈火亮到深夜。
在林家幫工的人,發工錢看到的不多,但發肉發衣裳被那麼多交售羅布麻的人看到了,那細緻柔軟的棉布,好多人從小還沒穿過,那麼大一塊肉,足足兩三斤,肥白瘦紅,顫顫巍巍的,着實饞人的很吶!經過人嘴一傳,沒到吃晚飯的時候,村裡人就都知道了林家對幫工們的厚待,幾乎沒有人不羨慕的,許多人就開始盤算起來,怎樣才能想法子進了林家做工纔好。
不管睡得着睡不着,不管如何盤算,一夜很快過去了,新的一天來臨,是個大晴天。
因爲昨天還收了一些羅布麻,蘭英和慶和、青山家的、玉香仍舊過來,要把這些羅布麻分裝完。
邱晨和她們打了個招呼,就帶着俊文和三個小的去了東坡下的地裡,去看看自家的麥田。
說起來,這還是邱晨第一次去自家的田裡,地裡的莊稼管理、播種,一直是交給劉三河打理。她也很放心,因爲蘭英家有一塊地與林家的田相鄰,滿囤父子幾乎每天都會去田裡轉悠,後來楊樹勇兄弟來了後,基於農家人對田地的熱愛,一早一晚的也總愛往地裡去轉轉,看看莊稼的長勢情況。劉三河就是想耍滑偷懶,都沒有機會。
一行人,俊言俊章牽了大黃馬,俊文挎着一隻籃子,籃子裡放了吧挖菜鏟子,邱晨則專心致志地照顧着阿福阿滿兩個小的,悠悠閒閒地一路往地裡走,乍一看,就不像幹活兒,倒挺像是春遊吶!
農曆四月末的田野,已經是一派繁茂景象。綠樹成蔭,草木繁茂,放眼望出去,大片大片的冬小麥都已經齊了穗兒,齊刷刷的麥穗兒頂着麥芒兒,在四月末漸漸熾熱起來的陽光下,顯出淡淡的黃綠色來。
‘麥熟一晌,麥收一晌’,說的就是麥子到了成熟季節,早上或許還是麥葉兒青蔥,一個大晴天,麥穗兒乃至整個植株都會變成金黃色,那時就表示麥子熟了,就要搶着收割了。
沒走多遠,一行人就來到了東坡下。俊言俊章牽了大黃馬在坡上啃吃青草,阿福阿滿也跟着俊言俊章在山坡上,摘摘野花,拔兩棵青菜,歡喜跳躍的。
邱晨和俊文走下山坡,來到自家的田地裡。田地靠近東坡不遠,就是林升的墳,清明時光禿禿的土饅頭,這會兒也被野草野菜佔滿,變成了綠油油的綠饅頭,下葬時和清明祭祀時插下的柳枝,有兩棵發了芽,歪歪斜斜的,抽出了幾根尚顯細弱的柳枝來。邱晨站在地頭,看着林升的墳默立了片刻,就轉身跟着俊文,開始查看起自家的麥子來。
林家的麥子種的不太多,只有不到一畝半。
剛剛在地頭一看,只覺得林家的麥子生的絲毫不比滿囤家的差,甚至因爲邱晨花了錢買肥,肥料上的足,林家的麥子還比滿囤家的似乎高了那麼一點點,麥穗兒也齊刷。但到了近前,邱晨仔細看麥穗的情況,就不由大失所望,麥穗兒看着挺大,拿在手裡才知道,三分之二都是麥芒兒,真正飽滿的穗兒很小,還沒有邱晨印象中麥穗的一半大,託在手心裡輕飄飄的……
“姑,今年的麥子真好……這一畝地打下來,怎麼也得有三石多了,說不定能有四石的收成吶!這回可真是豐收了!”俊文歡喜的聲音從身旁傳來,提醒了邱晨。
是啊,她總是下意識地用現代的標準來衡量,這個時代的農作物都是沒經過品種改良的,怎麼能與現代畝產上千的優良品種相比較?
聽俊文這話,一畝麥子的收成能有三石就很好了。一石(dan)大概相當於120市斤,三石還不到四百斤,相較於千斤的畝產,差了可不一倍多嘛!好吧,她就是研究藥物配伍、藥物生物化學的,對農作物的品種改良可是沒辦法。畝產一千斤……就留在腦子裡做個念想吧!
自己在心裡安慰了一回,邱晨也就把那點兒不滿意丟開了,同俊文一樣歡歡喜喜地商量起割麥子收麥子來。
“姑,我看咱們這麥子最快也得兩三天才能熟,正好趁着這兩天功夫,咱們割些蔓子草回去,搓些草約(yao)子,收拾收拾鐮,還得看看在哪裡壓場……”俊文挺奇怪,自家姑父走了也有兩年了,之前這些活計有姑父鋪排,姑父走了後,姑姑怎麼做的?怎麼看着姑姑好像對這些耕種上的事兒都不知道似的呢!
頓了頓,俊文可能也覺得自己鋪排有些託大了,不好意思地嘿嘿笑着,道:“說起來挺多,但咱家有大牲口有車,壓場運麥子都便宜的很,姑不用着急。”
邱晨是真沒着急,她啥也不知道,着啥急!
不過,這真話就不用說了,她欣慰地看着俊文笑道:“姑還不知道,俊文農事上也是一把好手呢!”
又道:“俊文這麼能幹,我就不操心了,你看着該咋鋪排就咋鋪排吧!只到時候需要啥,要錢買東西什麼的,儘管來和姑姑說。”
俊文微微紅着臉,連連答應着。看得出來,少年因爲第一次被大人放手,自己掌握麥收這麼一件大事,很有些激動。
麥收的事交給俊文,邱晨真的就甩手不管了。從麥田裡走出來,就由俊文帶着往山坡上走去,會和三個小的,順便尋找俊文說的蔓子草。
蔓子草是一種匍匐生長的草本植物,莖藤纖細柔軟卻極有韌性,而且特別長,長的能夠達到兩米以上,農家人就地取材,就用這種蔓子草搓成草約子,捆紮收割下來的作物,有些人家扎薄障子也會用它。
這個東西邱晨不認識,俊文俊言俊章卻都熟悉的很,很快就在山坡上找了一片,俊文兄弟仨一齊動手,很快割了一大捆,俊文就抽了幾根蔓子草捆了,放在馬背上。
這個季節野菜都長起來了,灰灰菜、掃帚菜、馬榨菜、婆婆丁、曲曲菜、豬牙草……個頂個都長得水靈靈鮮嫩嫩的,邱晨帶着阿福阿滿挖的越來越起勁兒,一擡頭,一大籃子都滿的冒尖兒了。
擡起手背擦擦額頭上的汗水,邱晨擡起頭招呼孩子們:“走了,回家了!”
俊文走過來,用力地壓了壓籃子裡的野菜,挎在自己手上,然後招呼着大大小小四個弟妹,還不忘照顧着姑姑,不時地提醒邱晨小心腳下。
邱晨很滿意地享受着侄子的照顧,心裡是欣慰的歡喜。
看來,以後,要多給孩子們加一些擔子,讓他們在實際管理操作中,鍛鍊成長。
一路走回林家,來到家門口的時候,俊言俊章搬開池塘籬笆的新加的柵欄門,小心翼翼地牽着大黃馬下去喝水,順便清洗他們髒兮兮的小手小臉。邱晨接過菜籃子,對俊文道:“你也去吧,看着幾個小的,別弄溼了衣服!”
俊文笑着點點頭,快步走下石階去了。邱晨站着看了會兒孩子們撩着水笑鬧,才轉身回了家。
蘭英四人的活兒差不多做完了,邱晨洗乾淨了手臉,去後院,陪着她們裝了最後一部分羅布麻,俊文也回來了,就讓俊文帶着四個人把裝好的羅布麻入庫。
做完這些,邱晨還笑着讓四個人要不要野菜,那四人都笑着搖頭,邱晨也不勉強,送了她們出門。
蘭英走在最後,向邱晨交待:“早上你叔讓我和你說,原來咱們兩家就一直用一個場院,今年還一起用就成。壓場啥的,都不用你管!”
邱晨恍然,笑着答應下來,道:“成啊,我還等着擎現成的了。不過,蘭英姐,你回去和大川叔和滿囤哥說,咱自家今年有車有馬的,我這幾天也沒用處,啥時候用車馬,就讓滿囤哥過來哈。”
WWW ●тtκan ●Сo
蘭英連忙笑着應了。往年,家裡沒有大牲口,都是借人家的用。人家的牲口實在替不出空來,就只好全憑人力。壓場、打場、運麥子……這些活兒有了牲口可就大不一樣了。更何況,林家的馬和車都是特別出色的,比別家的牛啊、毛驢啊,可強得多了。
送走了這些人,邱晨讓俊文清點了一下羅布麻的數量,因爲有了村正家收購的羅布麻,這一批羅布麻的數量增加了不少,共得了一千二百三十六斤。按照原來定好的價格,一共可以得三百七十兩八錢銀子,刨除昨日支出去的成本四十二兩銀子,和人工費大約十二兩銀子,能夠盈利三百一十八兩銀子。加上之前賣的一批羅布麻的利潤,還有療傷藥的錢,去掉楊樹猛俊文帶走的,給楊樹勇的,這些日子花用的,差不多正好兩千兩銀子。
兩千兩銀子,擱在豪門富戶不算大錢,但在安平縣城或者安陽府想要做點兒什麼事情,應該足夠了。
製藥炒藥這一塊徹底停下來之後,一家子也清閒起來。
剛剛巳時末,邱晨就着手做午飯。昨日剩下的熟肉還有一些,加熱了一下,燒了一個菠菜雞蛋,一個海米熗油菜。邱晨去菜園子裡拔菜的時候,看着近一尺高的辣椒苗擠擠挨挨的,突然想起一件事情,貌似辣椒茄子之類的蔬菜是先育苗,再移栽的。移栽的時候,三四棵種在一起,爲一墩,之所以這樣栽植,也是爲了保證成活率。
邱晨再看看自家種的辣椒,從撒了種子之後,一直澆水施肥,倒是長勢不錯,但因爲太過密集,有些植株就只長個兒,不發粗,看着纖細的可以,這樣的植株恐怕結不出辣椒來。
邱晨心裡着急,但看看頭頂火辣辣的太陽,也只好暫時作罷。植株移植也要一早一晚,或者下雨陰天的日子才行,這麼毒辣的大太陽移植,即使栽下去也活不了。
拍拍腦袋,邱晨感嘆,術業有專攻,她僅憑着想當然來做事情,還真是不咋樣。還好這會兒靈光一現想起這事兒來,不然,真等秋天辣椒植株長成了,結不出辣椒來,她哭都來不及了。這回能讓她在香料鋪子裡碰上辣椒,實在是好運,誰也難說下一回啥時候纔有這種運氣爆發的機會出現。
心裡念念着,生怕自己再忘了,邱晨招呼大小五個孩子,還有老何、劉三河吃了午飯。
邱晨和劉三河說了蘭英交待的事兒,讓劉三河吃了飯去蘭英家問問,有什麼活計需要叫人用車馬的,就回來叫人,套車。
劉三河看着還是有些懶散潑賴的,但因爲吃的好,不再飢一頓飽一頓的,氣色明顯好了不少。加之邱晨給幫工們做衣裳,也沒偏了老何和劉三河,也給他們二人各做了一身藍青色的三梭布單衣,這衣裳穿在身上,雖然仍舊談不上多出息,但總比他原來身上看不出顏色來的破衣爛衫強的多了。好歹也多少有點兒人樣了。
劉三河笑嘻嘻地連聲應了。心滿意足地吃了兩個饅頭喝了一碗湯,抹抹嘴站起身來:“我這就去滿囤家問問,有啥事我就回來說。”
邱晨揮揮手:“去吧去吧!”
劉三河拖沓拖沓地去了。
老何吃的少,卻吃得慢,這會兒正端着一碗湯慢慢地喝着,扭頭看着劉三河出了遠門,老何嘆口氣道:“三河兄弟其實心也不差,就是有點兒小毛病……若是,能成個家,找個婆姨管束着,也能過份子好日子!”
邱晨對劉三河沒啥好說的,隨意地點點頭:“是這麼說,可他的名聲傳出去了,想找個婆姨……哪是那麼容易的!”
老何也點頭:“也是……”
午飯吃完,邱晨扒拉着俊言俊章阿福阿滿去炕上睡午覺。她則把一家子昨兒換下來的衣裳拿出來,走出院門,院門外的一棵比較茂盛的垂柳下找了塊小陰涼,把大盆和小板凳放下,拎了一隻水桶下了石階提水。
池塘裡雖然是活水,但畢竟是種蓮藕養魚的,皁液污染了水源,肯定不好。邱晨就提上水來,在池塘邊的樹蔭下洗,洗完的髒水就潑在門口的青磚道上。青磚道吃水,這麼毒辣的日頭潑些水還能起個除塵降溫的作用。沒辦法,這裡沒有專用的下水系統,邱晨也只能如此安慰自己。
上午割回來的蔓子草擱在大太陽下曬了一中午,已經半乾,再拿着去池塘裡浸洗一下,半乾的草莖就會變得更加柔韌,這樣搓出來的草約子會更結實耐用。俊文也沒睡,也伴着姑姑一起,搬了個長條凳子出來,又抱了半乾的蔓子草去浸洗後,就坐在邱晨旁邊不遠的一株小樹下,開始搓草約子。
邱晨不懂這個,只看着俊文把長條凳子側翻着放下,他坐了一頭的凳子腿兒,另一頭的凳子腿兒就成了固定草繩的工具。
俊文那一縷柔韌的蔓子草,在凳子腿兒上一繞固定住,兩手一用力,一縷蔓子草的兩頭就糾纏在一起,成了一截草約子。搓兩把,一縷蔓子草就差不多到頭了,俊文就再抽兩縷兒蔓子草,分別續在之前的蔓子草末端,再用力一搓,新舊蔓子草的銜接處就幾乎沒有痕跡地纏繞在了一起。
“哎,這樣兩頭接在一起會不會不結實?”邱晨看的投入,禁不住問道。
俊文愣了愣,笑道:“姑姑,在家裡是聽我爺爺奶奶說你出嫁前沒幹過農活兒,當初我還不信,聽你這一說還真是的……呵呵,這草雖說是接起來的,可接頭並不在一處,並且,先前的和後來接上的都上了勁兒,一根壓一根的,別處斷了,這裡都不一定斷,結實着呢!”
說着話,俊文已經搓完了一根草約子。草約子其實就是草繩,農家用來捆綁東西用的。
俊文搓的這根草約子大概在一米二三左右,差不多就是三縷蔓子草搓一根,最後結尾處手指隨意一挽,繫了個扣兒,一條光滑結實的草約子就完成了。
俊文笑着把草約子遞給邱晨,邱晨接了,託在掌心。
因爲蔓子草新鮮,草約子仍舊盛好看的草綠色,兩縷蔓子草順滑有序地擰在一起,光滑精緻,並不像邱晨想象的那麼刺手。她順着草約子找到那個稍稍有點兒粗的接頭處,兩手抓住兩頭用力拽了拽,嗬,別說,還真是挺結實的,她用了全力,草約子的接頭兒還是完好無損的。
俊文看着姑姑試驗草約子的接頭,笑着搖了搖頭,繼續低頭搓起來。
邱晨試了試,也後知後覺的感到些不好意思,將那草繩遞回去,又低頭洗起衣裳來。
“也不知道你爹回家後,開始炒羅布麻沒有!”洗着洗着衣裳,邱晨禁不住想起大哥楊俊勇,隨即又想起楊樹猛和林旭、俊書,“俊書和旭哥兒也不知到了沒有,咋還沒個信兒呢!這都十好幾天了,若是順利的話,至少應該到了懷戎了吧!”
這麼一說,也勾起了俊文的擔心。
“姑姑,咱們好幾天沒去鎮上了,或許,這會兒有信兒了呢……”俊文期期艾艾道。
被他這麼一說,邱晨反而忍不住笑了:“哪好幾天啊,你昨兒早上不是去買菜了?”
俊文被邱晨一提醒,也醒悟過來,等待的人總覺得時間過得慢。
不過,俊文的話還是提醒了邱晨:“也行,等會兒去問問滿囤哥,今天下午他們用不用馬車,不用的話,咱們正好把羅布麻送過去。”
俊文一聽立刻答應下來:“哎,我這就去問問!”
說完丟下手裡搓了一半的草約子,拔腳就往滿囤家跑,跑到半路正好遇上劉三河從滿囤家出來,俊文問了兩聲,也不等劉三河,轉身飛跑了回來。
“姑姑,滿囤哥下午不用馬車。我們去吧!”
看着一臉急切的俊文,邱晨也忍不住有些心酸。這些日子來,俊文雖然沒說什麼,只怕比她擔心的多。真是難爲這孩子了。
邱晨點點頭應下來:“行,趕緊的,我洗完這兩件衣裳,俊言他們幾個就該醒了,正好去。”
俊文一聽邱晨這麼說,才發現自己太急了,撓撓頭嘿嘿地笑着,重新坐回來,開始搓起草約子。
“俊文,你也別太擔心你二叔和俊書,上回陳掌櫃的不是說了,商隊順順利利的,半路上是不會往回傳信兒的。咱們一直沒收到信兒,不就是說他們一路順利嗎?”邱晨一邊洗着衣服,一邊寬慰俊文。
劉三河遠遠地打了個招呼,也沒往這邊湊,就又返回了滿囤家。據說是去收拾場,拔拔草平整平整,完了才能壓場。
洗完了衣裳,邱晨猛地想起一件事情來,貌似之前聽蘭英說過,原先他們幾家都是在林家門前的窪地上打場的,如今這一片被林家買下來挖成了池塘,那打場去哪裡?
邱晨把髒水潑了,擦了擦手,就往滿囤家走去。
窪地被林家佔了,林家東邊這一片卻還空着,前些日子,楊樹勇在的時候,抽空就套了馬車去拉土,如今已經把坑窪不平的一塊坡地墊的差不多了。原本楊樹勇打算先種上點兒什麼綠豆之類的,到了秋後,收了綠豆也不耽誤起院子蓋房子。
這會兒,用場的事兒迫在眉睫,就先用上打場。種綠豆的事兒打完場再說吧。
------題外話------
前兩天,粟粟病了,寫的可能粗糙了,讓親們不滿了……但讓粟粟非常非常感動的是,昨天fzh2626、whitecoral給粟粟投了三張五分評價票,特別是whitecoral親,一個人就投了兩張……簡直讓粟粟激動、感動地不知咋說好了。
粟粟寫文,每天都在盡力,即使生病,即使發燒,也盡力碼文更新……親們給的每一個迴應,都是對粟粟的鼓勵和支持。當然了,這個表揚和批評的加動力值是不一樣滴……
嘿嘿,無論如何,謝謝親們的寬待,謝謝親們對粟粟的鼓勵和包容!
那啥,親,若是你不是非得不批評不解恨的話,那請儘量使用表揚來鼓勵粟粟吧!讓粟粟充滿了動力,碼出更好的文和更多的字數來更新吧……
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