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獸人的部隊離開競技場的時候,已經接近當天的下午,這給了西格爾相當長的自由活動時間。他在這座充滿了血腥味的圓形場地來回巡視了三遍,確定了存放武器和盔甲的地方,也定位了關押着野獸的籠子。在其他奴隸主仍然戰戰兢兢的時候,西格爾憑藉巫祭的幾句話,從獸人士兵手中買下了一些食物,大部分都是給角鬥士吃的內臟肉腸、放滿了大蒜的腰子派和成桶的麥酒。他叫來哼克幫着一起將東西搬運到村民所在的位置,讓他們敞開吃。
有些人害怕他們吃的是“殺頭飯”,恐懼的心理讓他們只能小口吞嚥,臉上掛滿淚痕,但卻不敢哭出聲來。有些奴隸則小心翼翼的將一些容易保存的糧食偷藏起來,爲以後做準備;不過更多的人選擇敞開肚皮使勁往裡塞,似乎是想把自己撐死。
“看好他們,別讓他們離開。”西格爾給哼克說道:“如果他們逃跑,很可能就被奴隸主抓回去,我就幫不了他們了。不過我估計明天開始那些奴隸主纔會緩過勁來,知道我只是在狐假虎威。”
哼克點點頭,低聲詢問西格爾的計劃。
“我現在還不能告訴你詳細的情況,但想要逃出去必須做好殺出一條血路的準備。”西格爾對哼克說道:“你去找那些能聽命令並且敢用刀劍的人,小心注意那些想法太多的人。”
西格爾的目光又從這些毫不知情的奴隸身上掃過,心想不知道過了今晚還有多少能夠活下來。即使是他自己,也不敢保證能夠通過戰鬥的考驗。就如同傳奇戰士菲丹在面對巨龍的火焰之前,武僧雷古拉踏入時空漩渦的臺階上,他們都不知道自己此行能否還有迴歸的機會,但仍舊踏上了征程。與之前的冒險不同,那個時候西格爾總是被動的接受,或者說在長輩的指導之下。可現在西格爾仍有選擇,他完全可以躲藏起來,等到城市大亂的時候,憑藉自己不會被怨靈影響的便利,前往港口找到一條船,然後溜之大吉。
但是他不能接受那樣的自己。
“所謂英雄就是明白自己的責任併爲之不懈奮鬥”,西格爾對自己說,“這些可憐的奴隸就是我目前的責任,他們在鞭子下屈服畏縮,靈魂的光芒逐漸黯淡。唯有通過血與鐵的考驗,完成火與水的征途,才能重獲新生。我則要在前帶領。”
他站起身來,獨自走向競技場的準備區。那裡還有許多奴隸主囤積的用來治療或助興的藥劑,還有不少基本材料,西格爾需要用來配置更多的顯能藥水。
這件事情沒人能夠幫忙,他的動作必須又快又穩。在儲藏間裡,他還找到了不少空酒囊,都是用羊胃或牛皮所制,正好可以用來盛裝藥劑。西格爾將自己鎖在門內,打開鑰匙空間,取出所有需要的材料,擺在一張空桌子上。他最後拿出了炎魂晶,再一次欣賞了它動人心魄的那抹鮮紅色,然後用鐵錘將其敲成碎片。
“絕不浪費。”西格爾說道:“物盡其用。”
入夜之前陰雲密佈,月亮和星星都消失不見,而且很快就颳起微風。西格爾蹲在競技場的門口,如同雕像般一動不動。在他視野盡頭,隔着無數低矮而漆黑的木頭房子,他能看到船塢那裡正在建造戰艦船身。高高的桅杆清楚地表明瞭它們的位置,但是夜晚將很快吞噬掉所有的影子,然後就是這座城市。
風向很好,是向大海吹拂的寒風,正好可以鼓起離開的船帆。不過西格爾不知道潮水和洋流的情況,也不知道瑪卡布嗒周圍的海域詳情。但那些都是之後操心的事情,現在他需要清空頭腦,等待。
他一直耐心的等待着。爲了今晚,西格爾穿着一件寬大的袍子,用來隱藏下面的皮甲。競技場找不到更好的盔甲,只有這樣一身觀賞作用大於防禦作用的衣服。不過這並不會妨礙什麼,因爲西格爾相信魔法會保護他。在皮甲外面,他在腰上綁着十個皮囊,裡面裝着顯能藥劑。由於材料並不全,這些藥劑非常不穩定,最多能夠保存一天就會失去效能。不過我只需要一夜,西格爾對自己說,只需要一夜。
在他腳邊放着一柄戰錘,這是他從競技場找到的最結實的武器。這裡固然有很多刀劍,但是西格爾一看就發現了它們的共同缺點:由於缺乏保養,這些武器在幾十次激烈的撞擊後,肯定會報廢。西格爾知道自己要殺出逃生路,所以才找了這柄結實的戰錘,至少他不會裂刃或翻卷。
至於周圍的地形,他知道距離競技場不遠的地方就有一處獸人的軍營,平時的時候負責保衛船塢,並且控制向三眼大人住所的所有道路。西格爾將那裡的方位牢牢記在心裡,保證即使是黑夜也不會讓他失去感應。
有一隊獸人的巡邏兵從眼前走過,他們的鐵鞋踩在地上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這不是在野外能夠遇到的獸人,智力低下而沒有武裝,這裡是獸人四大軍閥之中三眼提督的大本營,獸人衛兵穿着鐵甲,全副武裝,身上長短武器不少於四套。不過當他們亂起來的時候效果會更好,整個城市據說有十二個巫祭,西格爾在這個數字上翻了兩倍,然後像下棋一樣,通過計算來推測戰局的走向。
但一切推測都需要實戰的檢驗。
正在西格爾這樣想的時候,他感到整個城市的偵測法陣突然活動了起來,正如一頭睡獅感受到敵意,全身的肌肉立刻繃緊做出了反擊的姿態。憑藉在魔法覺醒中獲得的親和力,他能感受到周圍魔法能量開始劇烈波動,就像是雨水落入湖中,到處都是激盪而起的漣漪。他站起身來,開啓骰子的靈能視覺,清晰的看到整個城市各個地方正在飄蕩的怨靈。隨後他聽到警鐘震動,家犬狂吠,整個城市被驚醒。
西格爾長出一口氣,知道時間終於到了。他拿出最大的一塊炎魂晶,將它扔進裝着顯能藥劑的皮囊中,隨後用力搖晃幾下。
然後他拿出魔杖,緊緊握在手中。這雖然只是他繳獲的魔杖,用起來並不順手,但魔法流淌的感覺實在太好,可以讓他忽略這些不適。
像騎士宣戰一樣,西格爾彎腰向三眼軍閥隆特所在的方向行禮,然後開始施展魔法。克敵擊的咒語許久沒用,但是依舊流暢完整,就像是印在靈魂中的記憶一樣,絕對不會遺忘。法師感覺到身體中涌動起了魔法的力量,伴隨着一陣陣狂喜。他感覺自己就像是重獲自由的鷹,又能在天際翱翔。
咒語完結之後,西格爾瞄準兵營的方向,奮力將自己手中的皮囊扔了出去。帶着顯能藥水和炎魂晶的皮囊很快消失在夜色之中,但是魔法的力量能夠讓它到達此行目的地。
然後西格爾的靈能視覺中出現了一大團怨靈,正是從他的皮囊中爆發出來。這一次的怨靈數量比城市中各處出現的其他怨靈加起來還要多,足夠給獸人造成巨大的麻煩。
西格爾轉身走回競技場,經過一排排牢房,裡面原本關押的奴隸都集中在西格爾的準備區域,由哼克幫忙看管。他打開倉庫,裡面的武器一件件飛到他身旁,停在隱形的漂浮碟上,然後跟着法師一起向前移動。在關押角鬥士的門口,西格爾遲疑了片刻,深吸一口氣,隨後才用力推開大門。即使沒有任何統領衆人的經驗,現在也必須以一腔熱血帶頭衝鋒,在沒有膽怯和遲疑的空間。
不管是角鬥士還是被抓來的村民,他們都在白天好好休息了一場,現在沒幾個人有睡意。至少這對於西格爾來說是件好事。
“聽我說。”西格爾一把扯下臉上的僞裝,露出自己的真面目,高聲說道:“我是來自索斯的西格爾、烏賊家族的第一人、摩拉之巔的勇者、繁星王國的皇家男爵。我來此執行打擊獸人,解救奴隸的使命。誰跟我一起?”
除了哼克半獸人站起身來,其他無人響應。大家還沉浸在震驚之中,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奴役生活讓他們思想麻木,反應力也不斷下降。
西格爾高高舉起戰錘,讓魔法的力量經由自己的手臂傳遞至武器之上。法師刻意模仿矮人艾琳特,老矮人的火焰戰錘曾給他留下深刻的印象。西格爾將火元素力量傳導過去,讓自己的戰錘如同火把一樣,在房間內釋放出明亮的光芒。
“獸人已經大亂,想要救自己就要趁現在。港口有的是船,都是給我們準備的。不想在競技場被殺死的人,現在拿起武器,殺出一條通往自由的路。”
支撐物品漂浮的法術被解除,刀劍和盾牌嘩啦啦灑了一地。金屬在火焰下的反光給了不少人希望和勇氣。“拿起武器。”西格爾說:“刀槍劍戟會給你們力量!”
哼克大踏步的走上來,他挑了一把又大又重的彎刃刀,站在西格爾旁邊,然後看着自己的村民。在他的鼓勵下,陸陸續續又有十多個人出來撿起了武器,但他們的眼中仍然還有恐懼。
我心中也有恐懼,西格爾對自己說,但它不會影響我一路向前。而面前的這些人需要更多的鼓舞,他們必須重新燃起希望,這樣纔能有戰鬥的力量。
必須繼續使用魔法,這是必要的力量消耗,是西格爾做出選擇之後需要付出的代價。西格爾右手揮動魔杖,讓火焰燒燬了他的衣袍,露出下面的盔甲。火焰在法師脖頸上匯聚,向背後揮灑,在半空中凝聚成一條紅色的披風。披風上有一隻黑色的烏賊徽記,烏賊的眼窩中燃燒着明亮的火焰。在魔法的作用下,披風上烏賊的觸手緩緩移動,做出攻擊的姿態。
“跟着我!”西格爾高聲喊道:“殺出一條活路來!”
他轉過身去,用戰錘將房間的木門轟的粉碎,然後踏過殘缺的門框,大步走向競技場的出口。哼克一揮手,示意村民們跟上,然後便緊緊跟在西格爾身後。這時外面傳來雜噪的聲音,伴隨着吼叫和金屬碰撞。幾個腦子靈活的角鬥士立刻做出選擇,拿着武器跟在半獸人身後。剩下的人面面相覷,除了幾個自暴自棄的留在牢房中,其他人都慢慢跟了上去。
燃燒的烏賊披風之後,跟着長長的一條隊伍。而在他們前進的方向上,充滿了未知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