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韻雲還沒有反應過來,那邊就掛斷了電話,一如這個老師以往果斷風行的幹練風格。
甄玫早已經將聲音調到最低,方便她打電話。
“怎麼了?”
“一個很嚴厲的話劇老師先前開除我出話劇社,現在突然間又讓明天去她家。似乎是要重新教我一樣。”
甄玫知道周韻雲在西城區跟人學話劇,那個很嚴厲的老師也不是一般人。高手在民間,這位老師以前大有來頭,只是不知道的爲什麼現在住在西城魚龍混雜的地方整日裡教一羣老人。
要甄玫想,像周韻雲這樣的年輕人才該是那個老師教習的對象,畢竟人年輕,有潛力。大概那位老師早年受過什麼波折,現在只想過一天是一天。教什麼人,都無所謂。
“好事啊。”甄玫恭喜她,“終於得償所願。那個老師可算是回過神了。錯過你這樣的學生,只怕是要後悔了,又主動給你打電話。”
真的嗎?周韻雲不太相信那位老師會後悔。
但這總歸是好事一樁。
周韻雲又變得高興起來,興奮得問甄玫晚飯有什麼特別想吃的,她吩咐廚房去準備。
甄玫也沒客氣,報上幾道淮揚菜,周韻雲笑吟吟得,“巧了,我家新來一個做淮揚菜特別不錯的廚子。我哥哥重金挖來的。你有口福。”
甄玫心裡像是被針尖輕輕紮了一下。
哦,她和周時穆口味相似,所以會興味相投。
兩個人又繼續中斷的電影。
一部經典的《人鬼情未了》看得周韻雲流淚。
“不好意思。這片子總是戳我淚點。”
有情人不成眷屬,男主獨自一人上天堂,只剩下女主一個人在人世間。
甄玫體貼替周韻雲遞上紙巾,她倒是沒有眼淚,看上去比周韻雲還要老練成熟,沒有多愁善感,有的只是寬和理解。
“人死之後是不是就是兩條路,一個是上天堂一個是下地獄?”
“嗯?”周韻雲擦乾淨淚,疑惑得望向甄玫,看一部奇幻的鬼片她感興趣的點倒是跟別人不一樣,“不太清楚。大概只有死了之後才知道吧。不過天堂地獄的說法都是宗教裡出來的,教人向善。”
“你不信鬼神?”
“我說我會背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你信嗎?”
“我信。”
甄玫懂周韻雲的意思,大部分人都不會信有鬼神這一類的說法,人死如燈滅,塵歸塵,土歸土。
可是爲什麼她死了,卻成爲了甄玫。
沒人給她答案。
她只能扮演甄玫,雖然她現在就是甄玫。
看完電影下樓,經過走廊時看見周時穆的油畫懸掛在牆面上。熱帶的風情,有些熟悉,吸引着甄玫的眸光,讓她無法的挪開步子。
甄玫想不起來她以前的事情,她甚至記不起來自己在重生成爲甄玫之前的名字。
只有一些零零碎碎的片段,像是電影片段一樣閃過。
可是她的腦海裡面卻有一個人的名字,烙印在靈魂深處,指引着她回到南城。
誰能料想到結果卻是這樣?
如果這是上帝旨意讓她拋卻過往,有第二人生,爲什麼偏偏讓周時穆在她記憶裡揮之不去。
周時穆變成一種符號,一種感覺。在見面之前是夏夜的晚風,在見面之後是冬日飛雪,幻滅。
周韻雲從樓下走上來,“甄小姐。你姐姐來了。”
甄真站在走廊的盡頭,站在周韻雲身後,長姐般的和藹笑意。
“妹妹,媽媽讓我來接你回家。”
媽媽……那個賢良淑德的媽媽估計很爲她這個小女兒傷心。
甄玫嗯了一聲,“走吧。”
經過周韻雲身邊的時候,甄玫忍不住問,“那幅畫……畫的是哪裡,你知道嗎?”
“我可以幫你問問哥哥。要不,你們在這裡吃晚飯?等哥哥回來了,問哥哥?”
甄玫看向甄真,“問我姐姐吧。”
“不用了。父母親都在擔心甄玫。”
甄真本來是想讓甄玫答應,可是妹妹把問題拋給她,她怎麼好意思開這個口。
甄父怎麼會擔心?姐姐這是說謊還是想刺她反骨?甄玫身體裡不是那個二十歲的叛逆少女,甄真有意無意做的那些事情,真當她一點都察覺不到?
甄玫身體裡的原主察覺不到,現在這個卻是可以的。
“回去吧。”
遲早都要面對。
該來的總會來,該還的都要還。
周韻雲也不好再挽留,親自送兩姐妹到門口,邀請兩位下次有空再來玩。
甄玫先一步上車,隔着車窗同周韻雲擺手再見。
甄真是姐姐,溫柔道謝,輕言細語,進度有度,舉手投足都是大家閨秀的風範。
這兩個人同框在周韻雲的視野裡,不怎麼像姐妹。
甄玫豔麗如火,而甄真幽靜如蘭。
甄真算得上清秀佳人,可是跟甄玫一比,恍如天邊的一抹灰白,不及斜陽的餘暉熱烈驚豔。
晚上,周時穆回來跟周韻雲一起用餐。
“我今天看到你女朋友了。”
“嗯。”
周時穆回來見甄玫不在,估計十有**是甄真把她接了回去。
周時穆慢條斯理得用餐,看了一眼妹妹,她突然沉默似乎有話要說。
“哥哥……我以爲……”
“吞吞吐吐的做什麼?有話直說。”
“我以爲你的女朋友會是個很活潑的女孩。”
周韻雲放下筷子,極快補充一句,“當然,甄真也很不錯啦。”
就是跟哥哥性子差不多,這兩個人悶到一塊,周韻雲有點無法想象。大概是相同性格的互相吸引?但如果對方是一個很活潑的性子,哥哥枯燥古板的生活也會增加一些新鮮的樂趣。
周時穆皺眉,“你不喜歡她?”
周韻雲連連擺手,“沒有的事。我就是有點意外。今天他們來的匆忙,都沒能留他們吃飯。這一桌淮揚菜還都是專門爲甄玫準備的。”
周時穆胃口很好,甄玫親自點名要的那幾道菜也是他喜歡的。
周韻雲忽然間想到甄玫走的時候問的那個問題,“哥哥,樓上那副風景油畫,畫得是哪兒呀?”
周時穆放下筷子,拿起餐巾在薄薄兩片脣上按了按,和緩的聲線裡有一絲落寞,“一個再也回不去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