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聽跟着也是個才聽過的嗓音響起——沒了之前的小心翼翼與誠惶誠恐,反而充滿了諷刺的意味:“出路?死路還差不多!敖小姐既然知道我只是宣於家老家主的女兒,又不能見容於宣於家如今的老夫人,就該知道,即使我能取得恆殊表哥的喜愛,然而那位老夫人嫡母的身份壓在那兒,我就是嫁進這盛家門,又豈能脫的了她的掌控?!”
宣於芝雨冷笑出聲,“要知道我親孃可是被她一根白綾絞死的!她要沒把握始終拿捏得住我,會放我來盛府?實話告訴你吧,不但我那位嫡母對我不安好心,你道馮家姐妹打這親上加親的幌子,對你那位一見鍾情的盛表哥,又是好意嗎?”
她頓了頓,嘿然道,“按照宣於家準家主夫人,就是我那兄長宣於涉的準未婚妻小馮氏出的主意,是讓我跟恆殊表哥成親,一旦生下男嗣,就設法將我們二人除去,只留子嗣傳承盛家大房——人家是去母留子,馮家姐妹,卻是去父母留子!說到底,我也好,恆殊表哥也罷,在她們姐妹眼裡,不過都是棋子罷了!若非因爲盛大老爺決意要讓親生骨肉繼承家業,你道你那盛表哥能活到現在?!”
“這……這怎麼可能?!”敖鸞鏡儘管早就在懷疑盛家對盛睡鶴不好,此刻聞言也不禁呆住,“馮家姐妹怎可如此肆意妄爲?!盛世伯難道不管嗎?!盛表哥可是他的親生骨肉,還是他唯一的男嗣!”
“親生骨肉又怎麼樣?”宣於芝雨不屑道,“盛二小姐也是盛大老爺的親生骨肉,相比恆殊表哥流落在外十幾年,最近才被接回來。盛二小姐非但是嫡女,還是一直生長盛大老爺跟前的。所謂日久生情,明眼人誰不知道,儘管盛家大房有兒子了,盛二小姐的寵愛卻沒有絲毫減少!何況恆殊表哥的生母至今杳無音訊,倒是盛二小姐的親孃馮氏,日夜陪伴盛大老爺身側——這有孃的孩子跟沒孃的孩子,能比?”
“但盛表哥是男嗣……”敖鸞鏡喃喃道,“那盛惟喬再得寵,到底是要許人的!”
宣於芝雨道:“所以馮家姐妹不是串通好了派我過來接近恆殊表哥?只要有個盛大老爺血脈的男嗣活下來,以這兩位的手段,還怕沒法子給盛大老爺交差?到時候,盛大老爺說不定還會幫着她們善後!”
她說到這裡,輕嗤了一聲,“所以我是絕對不會嫁給恆殊表哥的!倒是你,你是盛家世交之後,又得父兄寵愛,若做了恆殊表哥的妻子,諒馮家姐妹也不敢把你的性命不當回事——而恆殊表哥也可以藉助敖家之力,脫離馮家姐妹的控制!問題是,你現在只是盛家的客人,難得有接近恆殊表哥的機會不說,馮家姐妹也絕對不會讓你跟恆殊表哥有什麼的!這一點,目前可只有我能幫你……我可以將宣於家老夫人提供的便利,統統轉給你!”
“你剛纔可是當着盛惟喬的面,說了你已經把宣於家老夫人的計劃,統統告訴盛表哥了!”敖鸞鏡沉默片刻,遲疑道,“盛惟喬是宣於家老夫人的嫡親外甥女,亦是馮伯母的嫡親女兒!她知道了這事,能不告訴宣於家老夫人?如此只怕你連今天回去的這關都過不了,還怎麼幫我?宣於家的老家主,可不只你一個女兒!”
宣於芝雨悠然道:“一看你就不懂得勾引男人——你只看恆殊表哥那容貌那氣度,是隨便找個有姿色的女孩兒往他跟前一站,就能讓他神魂顛倒的嗎?”
許是見敖鸞鏡茫然,宣於芝雨嘆了口氣,說道,“恆殊表哥那副容貌,即使本身落魄得緊,也不會缺了富家小姐心甘情願的雪中送炭!更不要講他現在還是盛家大房唯一的男嗣!這樣的身世,怎麼可能缺了美人投懷送抱?更何況我雖然有幾分顏色,終究不是傾國傾城的美人!”
“這樣貿然湊到他跟前,他就是不知道我的意圖,也未必會對我另眼看待!”
“所以我一上來就給他交了底——你以爲這樣我跟他就沒可能了?真是天真!你自己想想看,我跟他非親非故,卻願意爲了他承受宣於家老夫人的震怒,甚至冒性命之險!他就是鐵石心腸,能不爲之動容?”
“就算他不可能因此一下子對我有了愛慕之情,然而卻肯定會記住我的!”
“有了這麼個開頭之後,你覺得……接下來,我沒機會讓他對我真正上心?”
“你道勾引人一定要騙人呢?嘖!”
“方纔你找我麻煩時,我就知道你是個好對付的,現在看來,你比我想的還要單純——我都有點後悔找你合作了,畢竟你這樣子實在不像是對付得了馮家姐妹的。別到時候我費心費力讓你做了恆殊表哥的妻子,你迅迅速速的死個不明不白不要緊,白白的糟蹋了我一番心血!”
敖鸞鏡聽的目瞪口呆,樹上的盛惟喬聽的也是目瞪口呆——她這會說不了話也動不了,但從坐下起就摸出那把梅花嵌貓兒眼銀質小酒壺怡然自飲的盛睡鶴,卻湊到她耳畔,含笑道:“乖囡囡,現在知道你多麼天真了?我打賭你之前才聽宣於表妹‘坦白’時,一定想替她在姨母跟前求情來着,是也不是?”
“你這麼聰明這麼厲害,有本事一個人想辦法逃脫宣於家老夫人的控制啊!”敖鸞鏡雖然沒有一個盛睡鶴在旁刺激,也被氣了個夠嗆,怒聲道,“說來說去還不是要求着我?你當真後悔你現在就走啊!我倒要看看,這府裡除了我之外,你還找的到找不到第二個能跟你合作的人選!”
底下宣於芝雨似乎被噎了下,片刻後,她用無可奈何的語氣道:“好吧,你說的對,我現在沒什麼可選的——但同樣,你也沒什麼可選的!你要有信心靠自己嫁給恆殊表哥,方纔也不會遣退左右,跟我來這林子裡說話了,是不是?”
“我跟你可不一樣!”敖鸞鏡雖然心機不如她,卻也不笨,立刻打草隨棍上,道,“你是走投無路,爲了不被馮家姐妹去父母留子,必須找到一個幫手!但我這個敖家小姐,可是有父有母有兄長,雖然我確實很喜歡盛表哥,倘若當真跟他有緣無分的話,他日嫁與別人一樣好好兒過日子!哪像你,離了眼前這個機會,根本就是十死無生!”
她冷笑出生,“所以,從現在起,你跟我說話最好放尊重點!再顯擺你那些勾引男人的本事,休怪我轉頭就走!看你怎麼辦!”
宣於芝雨顯然不防她這突如其來的發難,沉默了好一會,才澀聲道:“你既然是這樣尊貴的小姐,又何必同我這樣的苦命人計較?須知道我不是一個人,我那同胞妹妹,可還在宣於家老夫人手裡的,那孩子今年才三歲,是宣於家老家主去世前不久才落的地。”
“你現在倒是裝可憐了?方纔譏誚我的時候不是很得意?”敖鸞鏡可不像盛惟喬那麼容易心軟,聞言冷笑,“何況你要是真的看重你那妹妹,又何必在意合作的時候受點委屈吃點虧是吧?如果你認爲你那妹妹還不值得你委屈自己,我連她親姐姐都不是,做什麼要爲了她做低伏小?”
宣於芝雨嘆道:“好吧,我說不過你——不過你也不要太過分!我無意跟你搶恆殊表哥,只求姐妹能夠逃出生天,最好你再給我們筆安身立命的銀子。但如果你欺人太甚的話,我也不介意給你添點堵,比如跟恆殊表哥春風一度什麼的……相信我,論對付男人,你這種嬌生慣養的大小姐,絕對不是我對手!畢竟我娘可是靠伺候男人吃飯的!”
敖鸞鏡啐了一口,似乎有點惱羞成怒,道:“誰要跟你比這樣下三濫的事情!”
爲了轉移尷尬,她趕緊岔開話題,“這麼說,你今天回去之後,打算將跟盛表哥的坦白,解釋成爲了讓盛表哥留下深刻印象,故意爲之了?宣於家的老夫人,會接受這樣的說辭嗎?”
“這個就是我的事了。”宣於芝雨嘿然道,“倒是你,你可想過要怎麼博取恆殊表哥的歡心?至不濟,也讓他對你有個好印象?”
她以爲憑自己方纔露的那一手之後,敖鸞鏡說什麼也要請教幾句的。
誰知道敖鸞鏡聞言,只哼了一聲,卻道:“這個你就不要管了!你以後來盛府時,只管給我送送消息,該回避時就回避,多長點眼色,也就是了!”
——她需要像宣於芝雨這樣玩弄手段好引盛睡鶴注意嗎?
她之所以會喜歡上這位表哥,可是因爲盛睡鶴注意她在前!
只要沒有人故意橫刀奪愛,她相信自己跟盛睡鶴在接下來的接觸中,自然而然就會走到一起了!
宣於芝雨不知道這番內情,見她沒有向自己問計的意思,雖然意外,但也沒糾纏,只笑道:“那好,反正你有需要時找我……對了,你在盛家待的時間長麼?別過兩天就要回去了,那還談個什麼?”
“爹孃沒說待多久,但看祖父跟盛老太爺久別重逢的架勢,怕是少說也要住個十天半個月?”敖鸞鏡沉吟道,“今天就說到這裡吧,你該回水榭了吧?別叫他們起了疑心,尤其是盛惟喬!”
“我方纔看你對盛二小姐一口一個‘惟喬妹妹’,喊的那麼親熱,還口口聲聲要替她出氣,還以爲你們當真那麼投緣。”宣於芝雨掩嘴笑,“沒想到轉過身來就是連名帶姓的喊了,唉,也不知道那位天真的盛二小姐知道她的敖姐姐這麼對她,該多傷心?”
敖鸞鏡哼道:“她對她同父異母的兄長也沒見多好,我爲什麼要對她好?”
宣於芝雨笑着道:“這話真真沒良心,人家待你可不錯啊!聽說你今兒個病了,可是專門跑去看你的……”
兩人邊說邊走,很快就離開了這片榕樹林。
到這時候,盛睡鶴方擡手解開盛惟喬的啞穴,又在她身上點了幾點,盛惟喬頓覺有無形的捆索鬆開,整個人都恢復了力氣!
她揉了揉手腕,跟着就是沉肘一撞,狠狠撞向盛睡鶴!
盛睡鶴特別給面子的大叫一聲,朝樹下倒去——凌空一翻瀟灑落地,拍掉在樹幹上沾的一點灰塵,他邊撫平衣角,邊笑問盛惟喬:“乖囡囡,你想好要怎麼從樹上下來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