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皇后聞言一個哆嗦,就下意識的去看容睡鶴。
因爲按照容睡鶴的保證,只要她今兒個站出來鬧了,其他什麼都有容睡鶴應付,絕對不會讓她有任何真正的麻煩。
然而容睡鶴迄今都沒有出列的意思?
正惶恐之間,孟太后卻越發摟緊了她,森然說道:“哀家看着長大的侄女兒,什麼品行什麼爲人,哀家最清楚不過!至於伺候哀家的太醫,他雖然服侍哀家多年,然而到底是跟哀家親,還是私下裡更向着你崇信侯,你真以爲哀傢什麼都不知道麼?!”
“要不是他給你通風報信,這些年來,做什麼每次哀家有個頭疼腦熱的,你到的都比鄭侯他們幾個還要早?!”
“之前哀家雖然心裡明白,然而到底念在姑侄之情的份上,沒有計較!”
“卻不想,反而縱容了你的膽子!”
“不但私下毆打皇后,甚至還要當衆污衊皇后的清白!!!”
“孟氏有什麼對不起你?!皇家更是對你恩重如山!”
“你這樣恩將仇報,至今執迷不悟,不思悔改……孟氏到底作了什麼孽,竟然有你這樣的子嗣?!!”
孟皇后聞言暗鬆口氣,雖然她也不知道太后是真的早就懷疑那太醫跟孟歸羽有勾結了,還是太后純粹是爲了猜忌孟歸羽以及不想讓宣景帝被戴綠帽子的事情爲天下人所知才這麼說的,如今太后一口咬定太醫留下來的脈案不可信,她多少鬆了口氣!
但這種情況孟歸羽也是早有預料,當下就冷哼了一聲:“姑姑不相信脈案,那麼彤史呢?這是在姑姑眼皮子底下記錄的,姑姑總不至於仍舊不相信吧?彤史的記載,明確證實了皇后身孕的日子,如今大可以請上幾位太醫過來號脈,確認皇后到底懷的是幾個月的身孕?!”
他冷笑着睨了眼孟皇后,“若果我沒記錯的話,皇后娘娘這一胎懷上的時候,恰好是獨自被落在宮中、長安內外一片兵荒馬亂的時候?!”
皇后努力不讓自己流露出心虛之色,森然說道:“爹爹跟叔父他們出事之後,你這個四房子弟,都有許多人投靠,遑論本宮乃大房嫡女?你以爲你殺了護送本宮去上林苑同姑姑團聚的屢音他們,就可以肆意污衊本宮了麼?!天理昭昭報應不爽,本宮如今奈何不了你,卻可以等着看你報應!!!”
她這番話說的氣勢凜然,神情冷冽,望去簡直冰清玉潔,孟歸羽要是不知道她做的事情,都要相信自己是冤枉她了!
此刻怒極反笑,說道:“皇后說了這麼多,看來是信心十足了?!”
就問太后,“姑姑,您就陛下一個子嗣,此番皇后跟昭儀先後傳出喜訊,固然可喜可賀,但若皇后所懷之胎並非皇嗣,若是公主,已經是有辱陛下了,若是皇子,便是陛下嫡子,將來是要爲陛下承嗣的!”
“您再疼皇后,難道竟然要爲了皇后,叫外人竊取陛下這一脈的福澤麼?!”
這時候羅樸站了出來,說道:“太后、皇后兩位娘娘,俗話說的好!清者自清,濁者自濁。既然崇信侯定然要請太醫驗證皇后娘娘所懷之胎的月份,就依了他又如何?”
皇后聞言神色一僵,但很快想到:“莫非他們早就在太醫院安排好了?”
這也不無可能,畢竟這會兒實力上的對比,任誰都知道,容睡鶴幾乎是穩贏的。
如此她心裡也就安定了下來。
孟歸羽顯然也是這麼想的,臉色頓時難看起來!
“不成!!!”不想這時候孟太后卻斬釘截鐵的說道,“就是坊間婦人,但凡孃家還有沒嚥氣的在,但凡族中耆老有明理人,也沒有說憑着有恩怨的堂哥一句話,還有根本不能作爲證據的所謂脈案,就要當衆檢驗女子名節的道理!”
“何況碧筠乃是中宮之主,皇兒正室?!”
“你們這麼說這麼做,到底有沒有將皇室放在眼裡?!”
“娘娘,皇嗣關係重大,尤其陛下如今膝下無子,若是皇后娘娘此番所出是皇嗣,那麼將來肯定是要給陛下承繼香火的!”羅樸說道,“如今質疑皇后娘娘腹中子嗣血脈的,又是皇后娘娘的孃家人,要是不弄個清楚的話,將來皇后娘娘生產之後,世人又會如何看待您的嫡孫呢?”
孟太后冷笑着說道:“崇信侯是皇后的孃家人,哀家這個皇后的嫡親姑姑,難道就不是她的孃家人了嗎?怎麼孟氏如今還沒死到只剩四房兄弟兩個的地步,你們就都默認孟家的事情,全部都由孟歸羽一言而定,哪怕皇后這個出了閣還是嫁入皇室的嫡女,也要由他主宰?!他說皇后清白皇后才清白,他說皇后不清白,皇后就不清白了?!”
“若是如此,是不是哀家這個太后,也還要看他的臉色、聽他的吩咐?!”
不待人回答,太后猛然拔高了嗓音,尖聲說道,“哀家這些日子,可不是成天都在看你孟歸羽的臉色?!”
……總而言之,不管衆人怎麼說,反正孟太后態度非常的堅決:絕對不讓皇后接受太醫的檢驗!
甚至說到後來,太后的情緒越發激動,索性揚言:“誰要是再敢說這種污衊皇后、污衊哀家嫡孫清白的混賬話,哀家就直接撞死在這殿上,下去請先帝做主!!!”
這情況就是容睡鶴也不好說什麼,畢竟他優勢這麼大,犯不着平白揹負上一個逼死祖母的名聲。
不過皇后是否清白,對於這會兒的容睡鶴來說也不是重點,反正孟歸羽是完了。
太后爲了皇后,當衆跟這侄子翻了臉。
還是“污衊中宮母子清白”的大事,這種行爲,哪怕是在皇嗣衆多的情況下,也是足夠抄家砍頭的了。
何況宣景帝至今膝下無子,每個皇嗣的分量,都非同小可?
孟歸羽心中一片冰冷,甚至不知道朝會是什麼時候散的?
他神情恍惚的回到崇信侯府,在書房裡坐了良久,也不見人來,於是明白,就算是跟容睡鶴那邊有仇怨的幾個最後的麾下,也已經察覺到他的末路,因而不打算過來了。
對於這些人要用什麼法子過關,孟歸羽此刻自然是無暇理會的。
他獨自坐在由於寬敞而顯得冷冷清清的書房裡,沉默了很久很久,纔在孟硯怯生生的提醒裡,去了後院更衣。
孟氏四房早年因爲父母雙亡,作爲長兄的孟歸羽帶着三個弟弟妹妹艱難長大,所以說是孟氏子弟,卻都沒多少嬌氣。
是以孟歸羽穿戴衣袍都是自己來的。
只不過之前他並不介意孟硯在旁打下手,這次卻不等孟硯進門就“砰”的關了門。
孟硯起初只道主人心情不好,這也是正常的,畢竟今兒個朝會的經過已經被容睡鶴那邊滿城宣揚了,曾經趾高氣揚的崇信侯府,這會兒裡裡外外都是一片人心惶惶。
也是孟歸羽自己此刻心神不寧,沒心思去管。
否則照他這兩年的脾氣,是早就要叫來管事呵斥了。
但過了片刻之後,孟硯忽然就害怕起來了。
他自幼伺候孟歸羽,對這位主人的性情最是瞭解,早幾年孟歸羽性子是非常好的,對下人尤其的和氣。
自從孟歸歡被迫進入廣陵王府做側妃之後,孟歸羽有點性情大變,卻暴躁了許多。
按照孟硯的估計,他既然一個人進了內室,接下來基本上就是打砸東西出氣來發泄了。
可是書童在外面側耳細聽,卻什麼動靜都沒聽到。
“侯爺?侯爺?”思索片刻,孟硯壯着膽子,輕輕的喊。
他聲音雖然不高,但內室深處府邸後院,本來就很安靜,些許聲音,隔着門也能夠聽到的。
孟歸羽又不是七老八十,正是年富力強之際,肯定不會察覺不到的。
只是孟硯喊了好半晌,內室卻安靜若死。
心頭驟然涌上不詳的預感,孟硯下意識的提高了嗓音:“侯爺?!侯爺!!!”
……半晌後,跌跌撞撞的孟硯跟魂飛魄散的管事一塊兒撞開內室的門,發現屋子裡孟歸羽癱軟在腳踏上,身上還是上朝時穿的侯爵服飾,腦袋低垂,似乎睡着了一樣靠在榻沿上。
然而下人強闖進來的動靜,卻絲毫沒有讓他有任何的反應。
孟硯心有所感,“撲通”一下拜倒在地,膝行上前,哆哆嗦嗦的伸手去拉他:“侯爺?侯爺您醒醒……您不要嚇小的……”
話音未落,觸手處已經傳來一片冰冷,上好的綢緞下,已經有些僵硬的肌膚,全部是活人的樣子。
崇信侯孟歸羽,於宣景三十四年春暮,當朝污衊堂妹孟皇后清白失敗後,於還府當日,畏罪自盡於府邸之中。
雖然事後很多人在私下裡都表達了對孟歸羽自盡的懷疑,然而懾於密貞郡王容睡鶴,沒人敢多嘴。
尤其是連跟孟歸羽血脈相系的孟太后、孟皇后都保持沉默,默認了孟歸羽乃是“畏罪自盡”後,這事兒也就被直接記入史書,算是蓋棺落定了。
次日,羣臣上表,以宣景帝病情危急爲理由,請孟太后與宣景帝速速立容睡鶴爲儲君,且攝政監國,以安社稷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