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天快亮的時候,他們仨纔回到盛府。
雖然姑侄倆在墳場被嚇的不輕,但因爲折騰了大半個晚上,回到各自的住處後,幾乎是倒頭就睡——這一睡就睡到了日上三竿纔起來。
這種情況一點都沒引起伺候的人的警醒,因爲前面說過了,盛老太爺不喜歡繁文縟節,不是年節的時候,根本不要晚輩們晨昏定省的。
老太爺跟明老夫人同住禁雪堂,他免了請安,老夫人也不好讓晚輩們爲了自己單獨跑一趟。
然後到盛蘭辭夫婦這裡,二十四孝的親爹親孃,怎麼捨得女兒天不亮就去門檻外磕頭問好呢?盛惟喬年紀還小那會,爹孃天不亮跑她窗底下聽她睡的是否安穩的事情倒是沒少做——既然不需要請安,兩個女孩兒睡晚一點,看着也不像生病,丫鬟們也就當她們偷懶貪睡了。
“姑姑,這樣下去不行啊!”不過下人沒當回事,盛惟喬跟公孫應姜兩人卻不可能輕鬆如常,盛惟喬才梳洗好,公孫應姜就匆匆忙忙的來了,才把伺候的人打發下去,她就愁眉苦臉道,“小叔叔這次顯然是玩真的了,只怕接下來還會繼續逼着咱們去那片墳場!”
盛惟喬聽的面如土色,咬牙切齒良久,終於狠下心來,拍案道:“咱們馬上去找娘,把昨晚的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訴她!”
以爲幫她更個衣就可以拿捏住她一輩子?!
就算大家同父同母,從盛蘭辭前天的處置來看,偏心的也還是自己這個女兒呢!
倒要看看爹孃介入之後,那隻盛睡鶴還能不能仗着武藝橫行霸道!
“不能說啊!”但盛惟喬才站起來,就被公孫應姜拉住了,哽咽道,“姑姑您不知道小叔叔的脾氣——他既然當真了,那要麼咱們自己把場子接下來,要麼就是讓他折騰的滿意了自然會收手。如果告訴長輩或找其他人幫忙,哪怕當時壓住了他,他也一定會想方設法的報復的!”
她一下子壓低了嗓子,“當年我祖父,我是說我親祖父收過兩個義子,一個是小叔叔,一個是我祖父舊部之子。祖父收小叔叔主要是看我爹的面子,在兩個義子中間,自然對另外那位叔父比較寵愛。”
這是肯定的事情,盛睡鶴是意外流落到玳瑁島的外人,要不是入了公孫夙的眼,甚至會淪爲奴僕。而公孫老海主的另外一個義子既是他舊部之子,哪怕那舊部已經死掉了,從前爲公孫家打天下攢的情分,也必然會記在兒子頭上。
“但我爹更疼小叔叔,那位叔父性情霸道,對此十分不滿,他不敢指責我爹,就私下經常找小叔叔的麻煩——頭幾年小叔叔年紀小,經常吃虧。後來小叔叔長大點後,吃虧的就是那位叔父了。那位叔父栽了幾次之後會過意來,先是找我爹告狀,見我爹沒放在心上,甚至還有點偏袒小叔叔,就去找了我祖父告狀。我祖父看在那位叔父的親爹的份上,便喊了小叔叔到跟前敲打!”
盛惟喬聽到這裡忙問:“那後來呢?”
——之前她在玳瑁島上的時候,可從來沒聽說過公孫夙還有個義兄弟的,可見那人就算還在島上,十成十也是失勢了。
“後來那位叔父就死掉了。”然而事實比盛惟喬想的還要冷酷,公孫應姜神情晦澀道,“聽人講,他是死於意外,而且死的很慘——不但如此,之後的一年裡,從前跟他一塊找過小叔叔麻煩的人,也陸續‘意外’而死,哪怕中途祖父察覺到不對勁,專門找小叔叔長談過幾回,那些人還是死了個乾淨!”
盛惟喬心頭一涼,驚道:“那你祖父不生氣?!”
公孫老海主又不是大理寺卿,作爲海匪之主,他料理義子還用得着證據?有懷疑應該就夠了吧?
“祖父當然生氣,但生氣又有什麼辦法?”公孫應姜苦笑道,“姑姑您想啊,我祖父就我爹一個兒子,收義子其實也是爲了給我爹找幫手對不對?坦白講的話無論是那位死掉的叔父,還是小叔叔,在祖父眼裡肯定加起來都不如我爹緊要的——那麼即使我祖父在兩個義子中更疼死掉的那位叔父,但他死都死了,有道是人死不能復生,難道我祖父還能爲了他,把精心栽培多年、表現也非常出色的小叔叔也幹掉?這樣的話對我祖父、對我爹,有什麼好處?!”
她嘆了口氣,“所以祖父只是意思意思的敲打了一番小叔叔,讓他將功贖罪,也就揭過了。不但如此,連幾位叔公的追究,祖父也不能不爲小叔叔擋下來!”
“應姜雖然說的輕鬆,儼然那隻盛睡鶴輕描淡寫的就過了關似的,但公孫老海主縱橫海上多年,乃是從少年時候起就殺人不眨眼的主兒,這種人想必是非常不喜歡手下忤逆的。”盛惟喬臉色蒼白,急速的思索着,“盛睡鶴這麼做,等若是脅迫他,他就是知道要留着盛睡鶴給那公孫夙出生入死,心裡豈能痛快?”
更不要講,公孫老海主死掉的那個義子對盛睡鶴再不好,兩人好歹是名分上的義兄弟。
盛睡鶴下手那麼幹脆,哪能不讓公孫老海主擔心,有一天自己的親兒子公孫夙跟他發生了衝突,也會被幹掉?
說不定公孫老海主覺得盛睡鶴小小年紀就這麼歹毒,還是早點剷除了安心呢?
當然盛惟喬這麼想不是替盛睡鶴後怕,而是擔心自己,“他那時候身家性命都繫於公孫老海主之手,尚且幹得出來這樣的事情!現在我的爹孃也是他的爹孃,再氣他再恨他難道還會親手殺子不成?!”
那麼也就是說,如果她現在跑去跟馮氏告狀,馮氏出馬後,回頭盛睡鶴的報復會更加的肆無忌憚了啊!
畢竟這人做義子的時候就敢把同爲義子的兄弟幹掉,現在認祖歸宗了,有什麼理由不敢把同爲親生骨肉的她弄死?
想到這裡,盛惟喬都快哭出來了:“你怎麼不早點把這事兒告訴我啊!”
你要是早點說了,我早知道他這人這麼睚眥必報,而且連我的終極·告家長·大招都鎮不住,我還會那麼招惹他嗎?!
“現在姑姑您知道這事兒了,您敢隨便朝外講嗎?”公孫應姜幽幽道,“要不是怕姑姑這次去跟義祖母說了,事情鬧的一發不可收拾……我哪敢說?”
盛惟喬無言以對:已經充分認識到盛睡鶴的兇殘跟小氣後,這種明顯會抹黑盛睡鶴的事情,她當然不敢隨便宣揚了!
萬一被盛睡鶴知道,誰知道他會讓自己怎麼死?
“但如果不找爹孃的話,接下來他一直拉着咱們去墳場怎麼辦?”盛惟喬爲難的問,“依你對他的瞭解……有其他法子速速解決此事嗎?”
公孫應姜沉痛道:“這就是我來找姑姑的緣故——按照我對小叔叔的瞭解,他現在就是想折騰咱們取樂,倒也沒到動殺心的地步!所以只要咱們表現的沒那麼‘好玩’,讓他覺得沒意思,估計他也就不玩了!”
盛惟喬忙道:“那要怎麼樣他才覺得不好玩?”
話說她一點都沒覺得自己跟公孫應姜在墳場上表現的好玩好嗎?!
“姑姑沒發現,咱們越是被嚇的死去活來,小叔叔他看的越開心嗎?”公孫應姜悲傷道,“所以,想讓小叔叔覺得沒意思,咱們必須表現的一點都不害怕!”
盛惟喬想掀桌:“我倒是想不怕!但你做的到嗎?”
“做的到,就不來打擾姑姑了啊!”公孫應姜可憐巴巴的看着她,“這不是指望姑姑您做到嗎?畢竟小叔叔現在主要逗弄的就是您,只要您不怕了,我想小叔叔肯定不會單獨把我抓到墳場上去的啊!”
“你夠了!”盛惟喬雖然昨晚就見識到她的不要臉了,此刻仍舊覺得難以置信,拍着桌子喊道,“昨天晚上我已經壯着膽子走在前面了,今天晚上如果咱們還會被逼着去墳場的話,該輪到你走在前面纔對!你居然還想繼續指望我?!你也不想想那是什麼地方,不害怕是裝的出來的嗎?!”
公孫應姜十指交握,抵住下頷,憂傷的看着她:“可是姑姑,您覺得,如果我不害怕了,但您還是很害怕,小叔叔會放棄繼續戲弄您嗎?”
盛惟喬很想說會,但回憶了下自己跟盛睡鶴相處的經過之後,她哽咽了:“他爲什麼要這麼盯着我……雖然我針對他很久很久很久了,但他現在都把我坑成這樣了,還不滿意嗎?”
“所以姑姑您看,我膽子大了一點用都沒有啊!”公孫應姜痛心疾首,“關鍵還是您——爲了咱們姑侄的將來,您一定要努力!”
“就沒有其他方法了嗎?”盛惟喬苦苦掙扎,“這根本就是做不到的事情啊!你跟他相處那麼久,就不能再想個其他可行的法子?!”
公孫應姜聞言,沉思片刻,用複雜的目光看着她:“還有個法子估計會有用,但我覺得姑姑這麼光風霽月,估計……用不了啊!”
盛惟喬忙道:“這時候了還管什麼光風霽月——你快說!”
“姑姑該知道,如果不是因爲姑姑要求避諱,這次小叔叔是絕對不會喊上我的!”公孫應姜臉色古怪,探頭湊到她耳畔,才小聲道,“畢竟自從小叔叔知道我打他主意後,一直都離我遠遠的,連衣角都不許我碰!所以如果姑姑也對小叔叔表達愛慕之心的話……說不定小叔叔也會立刻對您敬而遠之,再也不會三更半夜的抱您去墳場了?”
盛惟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