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年敖家老太爺攜晚輩登門,雖然因爲盛家分家的緣故,沒住幾日,就請他們回去了。
但其間花園裡的鬧騰,盛蘭辭夫婦當時沒功夫過問,過後卻自有眼線上稟——畢竟作爲盛家的主事人,如果連自家花園裡的動靜都不能瞭如指掌的話,他們也太廢物了。
是以盛蘭辭是知道敖鸞鏡似對盛睡鶴有意,爲此還跟宣於芝雨吃過醋的事情的,不過因爲沒兩日那女孩兒就隨敖老太爺回去了,到現在都沒再上過門,私下問盛睡鶴,盛睡鶴明確表示落花有意流水無情,盛蘭辭也就沒放在心上。
畢竟一來盛睡鶴不是盛蘭辭的親生兒子,盛蘭辭對這兒子的婚事上心程度肯定不如親生女兒盛惟喬,這兩年盛惟喬又正是議親之年,盛蘭辭成天物色女婿都來不及,哪有功夫考慮兒媳婦? шшш● TTkan● C O
二來卻是盛睡鶴連捷鄉試之後,盛蘭辭跟盛老太爺一樣,也期待他能夠連中三元——那麼一來,盛睡鶴的妻子人選很不必侷限在南風郡這地方,大可以放眼長安高門。
盛蘭辭要讓盛睡鶴做自己女兒往後的靠山,自然支持他娶高門貴女,如此自己女兒出了閣之後,孃家有錢,兄長能幹,嫂子出身高貴,哪怕夫家亦是不俗,也不能小覷了她!
而敖鸞鏡出身的敖家還不如盛家不說,從她還沒跟盛睡鶴定下名分就忙不迭的拈酸吃醋的舉動來看,也不是什麼大方的人——萬一婚後連小姑子也容不下,挑唆着盛睡鶴虧待盛惟喬,盛蘭辭怎麼能接受?
雖然盛老太爺現在想撮合的不是盛睡鶴跟敖鸞鏡,而是盛惟德跟敖鸞鏡,然而盛蘭辭不知道敖鸞鏡曾愛慕盛睡鶴也還罷了,既然知道,總要提醒一下老太爺,免得老太爺不知就裡的去敖家提親,回頭沒成也還罷了,成了之後敖鸞鏡人在曹營心在漢,壞了盛惟德與盛睡鶴之間的兄弟情誼,纔是要命!
畢竟盛蘭辭令盛睡鶴假充盛家血脈,圖的不僅僅是在自己夫婦去後有人照顧女兒,也是要託付偌大家業的。
自然不希望盛睡鶴跟真正的盛家子弟存下芥蒂。
“那女孩兒對鶴兒?”盛老太爺聞言愕然,但想了想之後,一嘆道,“也是,德兒容貌雖然清秀,卻遠不及鶴兒雋雅韶潤。更何況德兒的性情,雖然老實敦厚,卻實在不容易討女孩兒家喜歡——那鶴兒對敖家女孩兒?”
盛蘭辭急忙道:“孩兒知曉此事後,私下問過鶴兒,鶴兒說他對敖家女孩兒一直都是以禮相待,絕無他意!”
又委婉道,“說起來那些日子孩兒忙的很,之所以會曉得此事,還是因爲那幾天宣於家老夫人領了涉兒還有她丈夫的外室女上門弔唁二弟妹,那外室女跟着涉兒,在花園的假山下撞見了鶴兒,所以說了兩句話。教敖家女孩兒知道後,硬撐着不適起了身,專門趕過去羞辱了一番宣於家的外室女——當時乖囡跟嫵兒在場,拉都拉不住,底下人生怕會引起什麼風波,在二弟妹的後事上叫過來弔唁的賓客們看了熱鬧,不敢隱瞞,這才稟告到孩兒跟前!”
“這樣啊?”盛老太爺明白兒子的意思,這敖鸞鏡是個善妒的性子,不是什麼好脾氣,還是那句話:善妒嬌縱的如果是老太爺的孫女,老太爺心理上總是能夠體諒的,小孩子不懂事嘛,就算長大點,咱們家女孩兒一向嬌生慣養,有點脾氣怎麼了?
有點脾氣纔不會被欺負!
不然,在家裡如珠如寶,出了閣難爲就低人一等——憑什麼啊?!
但現在換了人家孫女難伺候,老太爺難免就要打退堂鼓了:這麼潑辣的女孩兒,過了門之後,肯定會欺負我孫子啊!
尤其盛惟德給長輩們的印象一直都是敦厚老實,怎麼可能彈壓的住敖鸞鏡這樣蠻橫的妻子?
老太爺頓時就打消了跟敖家再次結親的念頭,有些訕訕道,“想來是老敖當年看女兒吃了虧,故此在孫女的教誨上改了法子的緣故——那女孩兒的姑姑、你前頭的那個弟媳婦是真的賢良淑德,只可惜蘭斯這孽障有眼無珠,辜負了人家!”
只要敖鸞鏡不進盛家門,盛蘭辭對這女孩兒是沒有敵意的,此刻也順着盛老太爺的話說:“自家女孩兒總歸還是要教的有幾分脾氣纔好,否則出閣之後如果夫婿是個好的也還罷了,萬一做長輩的看走了眼,撿了個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女孩兒太軟弱了豈不是要受盡委屈?也是德兒性子太軟,咱們不能不給他找個識大體的妻室。敖家女孩兒脾氣是大,然而做事卻欠了幾分得體,卻不大合適了。”
老太爺點了點頭,不再提敖家,轉而與盛蘭辭討論起其他人家的女孩兒起來。
只是盛家雖然不想跟敖家再次結親了,敖家卻又送了帖子來表示過兩天就想登門拜訪——原因是敖老太爺聽說徐老太爺帶着夏侯老夫人到了盛府,頗想過來聚一聚,一塊緬懷下昔年歲月。
盛老太爺跟徐老侯爺自然要表示歡迎,他們也確實歡迎,畢竟是少年時候同生共死過的袍澤,自從解甲歸田以來就鮮少照面。以他們的年紀,這種團聚也是見一次少一次了,唏噓之餘,越發珍惜。
而敖老太爺此行沒帶兒子媳婦——他兒子媳婦們都要主持門戶的,上次是因爲做了愧對盛家的事情,上門賠罪,爲表誠意,當家人跟冢婦自不能缺席,這次是正常的故友聚首,就不必把他們拖上了。
不過許是因爲聽說徐老侯爺跟夏侯老夫人帶上了孫子徐抱墨的緣故,敖老太爺把敖鸞簫、敖鸞鏡這倆孫輩也帶上了。
兩年過去,這兄妹倆都拔高了一截,敖鸞簫眉宇之間多出了幾分沉穩,敖鸞鏡則越發豔麗動人。
一襲蔥黃茱萸紋繡寬袖交領上襦,配油綠四合如意紋天華錦裙,腰間束了鴨卵青繡纏枝花卉的絹帶,臂上挽着藍底盤絛四季花卉縐紗披帛,愈顯肌如雪,腮似桃花,眼含秋水。
其明豔程度,令鬆年堂上下,除了眉眼精緻的盛惟喬外,同齡女孩兒莫不失色,原本幾個頗有姿色的俏婢,這會都下意識的低頭斂目,自覺形穢。
堂上盛老太爺邊跟敖老太爺以及過來做陪客的徐老侯爺說着近況,邊暗自惋惜:“這女孩兒長的真不錯,若是性情再端莊大方點,也沒有對鶴兒起心思該多好?”
敖鸞鏡可不知道盛老太爺的想法,她捧着粉青釉描金五福捧壽茶碗,舉止優雅的淺啜着淡青色的茶湯,努力按捺住激動的心情:“兩年了!!!萬沒想到還有再來盛家的機會,這必是上天所賜,這次我一定要如願以償啊!”
她之所以到現在都沒出閣,倒也不全是爲了盛睡鶴——畢竟當年被倉促帶回敖家之後,雖然堅持不懈的寫了好些信給盛惟喬,但盛惟喬回信歸回信,卻絕口不提讓她到盛府小住的話,盛家派去敖家送東西的下人,也沒有捎過任何盛睡鶴的心意。
時間久了,敖鸞鏡也會過意來,盛睡鶴即使對自己有好感,卻也肯定沒深刻到讓他一直惦記着的地步。
而盛惟喬又一點不配合,她也漸漸歇了心思。
只是見過盛睡鶴的姿容後,敖家再給她說人,她總忍不住拿盛睡鶴比上一比——這麼一來,自然是一個都看不上。
尤其盛睡鶴去年中了案首,今年連捷解元,敖家打聽到消息,自然要遣人送禮道賀,敖鸞鏡聽到之後,心中酸楚難言:這麼個出色的人兒,偏偏跟自己沒緣分?
她這份心思敖家其他人都不知道,也只她親孃狄氏曉得,狄氏私下裡勸她:“雖然你祖父與盛家老太爺有舊,然而自從你那姑姑的事情後,兩家疏遠也有十幾年了。即使現在重新走動,可到底不能跟你姑姑才嫁過去的時候比——偏偏咱們家無論權勢地位還是家產豐厚都不如盛家,你又是女孩兒,盛家那邊不提,咱們難爲還能主動跟盛家推薦你嗎?”
“還是不要想了,就在你爹跟你祖父給你擇的人裡撿個老實厚道的,和和美美過一輩子是正理!”
敖鸞鏡才委委屈屈聽了親孃的話,本擬就要擇定夫婿了,偏偏這時候敖老太爺接到消息,說徐老侯爺夫婦領着孫子到盛府做客,動了湊熱鬧的心思,敖鸞鏡聽聞之後,登時就鬧着要陪祖父一塊:“自從前年跟惟喬妹妹一別以來,我們姐妹這兩年再沒見過!哪怕偶有書信來往呢,哪能跟親自照面比?祖父要去盛府,也帶上我吧!”
敖老太爺起先是不答應的:“盛家沒下帖子來請,我自個過去就很冒昧了,再帶上你,多麼打擾?”
但架不住敖鸞鏡糾纏:“我已經十七歲,在家裡也不知道還能待上幾天?等回頭做了人家媳婦,哪裡還有這樣悠閒做客的機會?祖父就當最後疼我一疼吧!”
這話說的敖老太爺心軟了,想着孫女在家自來嬌寵,出閣之後,哪怕夫家上下都仁善呢,到底不比在孃家隨意的,往後確實難得再有拜訪閨閣好友的機會了。
如此才點了頭。
不過敖老太爺覺得單獨領個孫女上門不像話,也是希望敖家能夠保持與盛家、徐家的交情,遂把長孫敖鸞簫也帶上了。
這會他們三個長輩敘完近況,話題漸漸進入追憶往昔,既嫌晚輩們在場礙眼,不方便他們放下架子,也是有意讓子孫延續祖輩的情誼,所以看看差不多,盛老太爺就打發道:“蘭辭你們夫婦都有事情,老徐跟老敖也不是外人,你們就不用陪在這裡了,自去張羅吧!三房也是。鶴兒你們年輕,想來是坐不住的,也下去玩吧!都別拘束,權當自家一樣就好。”
明老夫人雖然沒被提到,但也識趣的邀了夏侯老夫人去自己院子裡說話。
盛蘭辭夫婦向來事務繁忙,而且被敖鸞鏡打主意的是盛睡鶴,又不是盛惟喬,夫婦倆對這半路認來的兒子還是很放心的:盛睡鶴肯定不會吃虧上當!
所以走到外面後,交代幾句場面話,也就匆匆而去了。
剩下來盛睡鶴一干人,略略敘舊,照例決定去遊園——主要他們這行人有男有女,有長有幼,壓根沒多少話題可以讓所有人都參與進去,也只能去花園消磨時間了。
好在自從二房被分出去後,盛府也終於效仿馮家、宣於家,養起了家伎。
這會他們到花園裡走了段路,稍微看了點風景禽獸,見徐抱墨、敖鸞鏡這兩位客人都有些心不在焉,盛睡鶴就提議去新修的瀟碧樓小坐,順便着家伎到樓下獻舞解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