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得去認人啊!”卻聽盛惟喬說道,“這次咱們出海,雖然船跟船上的人都是自家的。但貼身下人也還罷了,那些船工還有掌舵的,平常哪裡會到咱們跟前?不趁現在讓爹、三叔跟碼頭的管事們領着去把人認全了,回頭有歹人悄悄兒潛到了船上咱們都不知道,豈不是要糟?”
盛惟嫵笑嘻嘻道:“誰叫他們三個都是哥哥?爲了咱們此行順利,少不得要操心點了!”
敖鸞鏡這才鬆口氣,含笑點頭:“爲了咱們這會可以坐在這兒悠閒的喝茶吃點心,他們是該辛苦些!”
女孩兒們在酒樓上也沒坐多久,先上樓船去安置行李的下人就來複命,說是都整理的差不多,只等她們自己去檢視,看還有沒有要調整的地方了。
敖鸞鏡知道自己的東西不多,大部分衣物還是不需要現在就拿出來的,所以歸攏的快也不奇怪。不過盛家那三位,那麼多箱籠,這麼點時間怎麼也擺放好了呢?
待上船後,見到綠錦領着一堆小丫鬟還有僕婦迎上來,方醒悟:人家東西多,可人家人手也多啊!
她心裡頓時又生出幾分羨慕來,但很快察覺到,繼續這麼下去的話,只怕自己很快就沒法保持與盛惟喬平起平坐的心態了。
“說到底是我早年荒廢了功課的緣故。”敖鸞鏡心驚之餘,默默的想,“我敖家遠不如盛家豪富,所以以前沒有注意到這種差距也還罷了;現在注意到了,我心中起了怯意,頓時氣度上就不如之前揮灑自如。但如果我讀書有成,胸中有文才支撐,卻就未必會被這份富貴之氣所動了!”
想到此處,她卻是靈機一動,暗忖,“祖父先前說,我容貌不算頂尖的美人,敖家也無出色的家世,想要婚配高門,哪怕是盛家這種郡中鉅富,都是指望不大的。然而自古以來,美人雖多,卻總不如才女受人推崇。我早年隨哥哥唸書的時候,本在哥哥之上,後來家裡以爲我是女孩兒,讓我不必太花心力在功課上,這才鬆弛了下來!”
但這至少證明她是有讀書的天分的,現在盤算一下,自己家世容貌都不如盛惟喬,盛惟喬還只是個南風郡的大戶之女,去了長安後,要家世有家世、要容貌有容貌的女孩兒只怕更多!
她這樣的要想越衆而出,唯一可行的似乎也只能在才華上爭取了——而且盛睡鶴才華橫溢,自己若重拾書本,也能更加與他有共同語言?
“如此盛表哥空閒時,哪怕那盛惟喬不幫我的忙,我也有理由跟他說話呢?”敖鸞鏡好不容易找到一個讓自己與衆不同的途徑,立刻全副精神都投注上去了,連午宴都用的心不在焉。
好在一行人都是頭次出遠門,情緒多少有些激動,都沒怎麼注意到她的異常。
在盛蘭辭、盛蘭梓兩位送行的長輩下船之際,哪怕是最興奮的盛惟嫵,都有些捨不得的扯住了自己親爹的衣角:“要不爹爹也跟咱們一塊去長安吧?”
其實本來盛蘭梓夫婦聽說女兒也要去長安後,原是打算讓盛蘭梓陪同的。
畢竟這位盛家三老爺待在南風郡也沒什麼要緊的差使要他做,不像肖氏,好歹還能替馮氏暫時擔當起後院。
而盛蘭梓能力再差,怎麼說也是個長輩,有他陪着,哪怕什麼主意都拿不了,總也能讓人家看到,這行人是有年長者坐鎮的,不敢輕視。
然而夏侯老夫人私下裡提醒徐老侯爺:“蘭辭當年去長安趕考時,盛老哥心疼孩子,提前半年給他在那兒買了座宅子,宅子還不小!後來蘭辭致仕歸鄉,盛老哥想着往後孫子也會用到,就沒賣不說,還一直安排了人看守打理。如果只是一羣晚輩去了長安,子敬夫婦自然可以用不放心他們單獨住的理由,接他們去侯府做客,給抱墨跟喬兒那孩子多接觸的機會!”
“但如果盛家這老三也去了,敖家倆孩子且不說,你說盛家孩子能不跟着自家叔叔去住自家宅子嗎?”
“至於說連盛家老三也請去侯府——別忘記他們現在出發,到長安離年底也沒幾天了!”
“哪有大過年的放着自家屋子不待,跑人家家裡去的道理?!”
“盛家老三再不濟事,這點腦子總不可能沒有。”
“所以爲了抱墨跟喬兒的事情能成,咱們還是別讓這老三去長安的好!”
徐老侯爺深以爲然,當下就去勸了盛老太爺:“蘭辭媳婦纔有身孕,後院的事情都交給了蘭梓媳婦打理,如今蘭辭忙裡又忙外的,你還把二房分出去了,哪能不留着蘭梓給蘭辭搭把手呢?其他不說,馬上年關了,以往蘭辭夫婦一塊忙裡忙外,今年非但只有蘭辭一個人操心,還得抽空照料媳婦,蘭梓在家裡,好歹可以幫他分攤些招待賓客、安排筵席的事情啊!反正一羣小輩出門呢,又給他們安排了老成可靠的管事陪同,護院也有一堆,到了長安就有子敬夫婦接着,你還擔心個什麼?”
盛老太爺想想也是,盛蘭梓找到他商議去長安的事情時,他也就拒絕了。
這會盛蘭梓自然也只能拒絕女兒:“爹得留在家裡幫你大伯做事呢,你乖乖兒的不許胡鬧,要聽哥哥姐姐的話啊!”
盛蘭辭見狀也說:“鶴兒、喬兒,你們也要照顧好妹妹!”
兩位父親說了這些話,其實還是有些戀戀不捨,但看看時辰不早,也不敢再拖延,各自摸了摸女兒的腦袋,一步三回頭的下了跳板。
他們離了船,就有管事上來勸大家回艙:“馬上起錨升帆,才離岸的時候會有些顛簸,幾位站在甲板上,恐怕會腳步不穩,不如進艙裡去保險些?”
盛惟嫵跟敖鸞鏡聽了這話就要答應,畢竟她們可不想當着衆人的面摔倒出醜。
不過盛惟喬卻抓住盛睡鶴的袖子,說道:“沒事,哥哥纔不在乎這點顛簸,我拉着哥哥就是了——爹跟三叔還在下面看着我們呢!我們就這麼進去了他們一準怪失落的。”
她這個所謂的哥哥是海匪出身,在海上還頗有兇悍的名聲,在船上站的只怕比陸地還穩。
盛惟嫵見狀也上前扯住盛睡鶴另一隻袖子,還招呼公孫應姜:“應姜你過來,咱們一塊抓住大哥,要摔倒的話咱們也爭取讓他給咱們做墊背,免得磕痛了咱們!”
她對盛睡鶴的態度一直是跟着盛惟喬走的,盛惟喬這兩年跟盛睡鶴的態度不好不壞,總之沒有繼續給堂妹灌輸仇恨盛睡鶴的觀念,而盛蘭梓夫婦見盛睡鶴越發受到盛老太爺的重視,連嫡長子盛惟徹都教導着要跟盛睡鶴親近了,自然也不肯讓女兒繼續對長兄不敬。
所以在盛蘭梓夫婦的教誨與敲打下,盛惟嫵也不再像前年那樣,開口“外室子”,閉口“盛睡鶴”了。
不過因爲盛惟喬三不五時被盛睡鶴氣的跳腳,盛惟嫵跟堂姐同仇敵愾,對盛睡鶴的好感到底升不起來。
她小孩子家不懂事,又沒什麼心眼,想什麼說什麼,甲板上的人一時間都是忍俊不禁,盛睡鶴也輕勾薄脣,似笑非笑的覷了眼公孫應姜,公孫應姜本來還笑嘻嘻的想上前的,見狀一個激靈,趕緊朝後退了兩步,乾笑道:“嫵姑姑不用擔心我,我肯定不會摔着的!”
公孫應姜太清楚自家小叔叔的笑容是什麼意思了,那是記着自己當年打他主意,這是警告自己別想趁機佔他便宜呢!
爲了掩飾尷尬,公孫應姜主動挽起敖鸞鏡的手臂,“敖姑姑,我扶着您,保準您也摔不着!”
敖鸞鏡抿嘴淺笑,心裡有些遺憾:“只可惜盛惟嫵只喊了應姜沒喊我,而且應姜沒肯上去抓住盛表哥,即使盛惟嫵也喊了我,這衆目睽睽之下,我又怎麼好意思呢?”
說起來她傾慕盛睡鶴有兩年了,然而到現在都沒跟這表哥單獨說過話,更遑論是抓住他袖子這麼親密了。
這樣想着,就升起一抹淡淡的惆悵與迷惘:那麼即使她從現在起重拾書本,努力用功……盛睡鶴當真會對她另眼看待嗎?
她這兒想的出了神,片刻後纜繩解開,鐵錨收起,白帆飽足了風力,樓船開始緩緩離岸,船身左右搖擺,果然是有些顛簸的。
敖鸞鏡若非被公孫應姜攙扶,確實不大站得住。
她看着不遠處的盛家姐妹,見她們也是腳下踉蹌,索性盛睡鶴一手一個拉住了,姐妹倆壓根不擔心,還使勁朝岸上揮手,與盛蘭辭、盛蘭梓道別。
“要是這會他也扶着我就好了!”敖鸞鏡轉過頭,唯恐目光暴露了自己的心思,只敢拿眼角餘光悄悄的看着,“可惜盛惟喬對我只是虛情假意,否則她方纔硬扯着我上前……”
這時候樓船一個搖晃,公孫應姜“呀”了一聲,用力拉了把敖鸞鏡,才讓她重新站穩——敖鸞鏡才站好就趕緊去看盛睡鶴,見他神色自若的在兩個妹妹後領上提了把,盛惟喬姐妹就又穩穩的站正了。
看到這情況,敖鸞鏡下意識的設想:“倘若現在他扶着的是我,而不是他的兩個妹妹。樓船忽然搖晃,他要是也沒防備好,像盛惟嫵說的那樣,我們都摔着了……”
甚至還摔在一起……
她面上陡然浮起紅雲,慌忙裝作不勝風力的樣子,舉袖遮擋。
而這時候,一直默默觀察她的敖鸞簫,正想着:“妹妹從上船來一直有意無意的打量着盛表哥,竟是看都沒看一眼徐世子——這欲蓋彌彰的好不明顯!我可不能被她騙過去,必要盯牢了不讓她跟徐世子接觸,免得辜負了祖父的託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