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後,穿戴整齊的盛睡鶴,總算解開了蒙在盛惟喬眼上的錦帕,向她伸出手,正色道:“看在乖囡囡比這隻木桶高不了多少的份上,爲兄抱你出來……不過,你不許亂動,佔爲兄便宜!”
盛惟喬:“………”
她皮笑肉不笑的盯着盛睡鶴看了片刻,說道,“親哥,前年我才說你佔我便宜,你就去找了應姜。爲什麼這次,你就是想不到找應姜來呢?”
“乖囡囡,三更半夜的,你出現在爲兄的浴桶裡,固然不是什麼能傳出去的事情。”盛睡鶴瞳孔微縮,然而當年幾經生死錘鍊出來的鎮定功夫究竟非同小可,望去依舊面不改色,“但爲兄三更半夜的去找正值妙齡的侄女兒,難道就很得臉嗎?”
盛惟喬一眨不眨的看着他,半晌,才微微一笑:“原來親哥你是這麼想的……我差點誤會了,以爲你喪心病狂的打起了我這個親妹妹的主意,盤算着能佔一點便宜就佔一點便宜,所以才壓根沒想到可以找應姜過來,呵呵!”
盛睡鶴背上沁出一層冷汗,瞬間將才換上的乾衣打溼,索性他正面一派的波瀾不驚,看起來仍舊是那麼的冷靜與問心無愧,也笑道:“爲兄也是爲了乖囡囡考慮,畢竟今晚這樣的誤會,實在是太過巧合了!雖然爲兄是很相信乖囡囡的,乖囡囡也相信爲兄,然而其他人,卻未必會信任你我兄妹了。所以爲防萬一,爲兄也就沒提找應姜的事兒,但現在乖囡囡主動提起,那爲兄現在就去喊應姜來?”
“這個嘛就沒必要了!”盛惟喬趴在桶沿上,似笑非笑道,“畢竟正如親哥哥你說的那樣,今晚的重重誤會,實在不好外傳!我提應姜,也只是奇怪親哥怎麼會忘記找她來幫忙而已——這會既然咱們之間的小誤會說開了,又何必再讓親哥冒着叫人看見的風險,去打擾應姜的清夢呢?尤其這會水已經冷了,我可不想再泡上半晌!”
說着特別信任的朝他伸出手,“來!”
盛睡鶴默唸“她是妹妹她是親人她不能動”,毅然上前——然而就在他滿心提醒自己不要露陷、對盛惟喬則是毫無防備的站到木桶邊時,盛惟喬驀然翻臉,曲掌爲拳,照他眼上就是“砰砰”兩下,邊打邊冷笑:“現在說誤會了?!現在說巧合了?!剛纔怎麼編排我的?!什麼我故意偷窺你故意佔你便宜故意毀你清白——這會讓你來抱我你連意思意思的推辭下都沒有,可見到底誰纔是居心叵測的那個!!!”
盛睡鶴本就心虛,被她這麼一說,心神大亂,竟叫她打了好幾拳才反應過來,後退一步站到她打不到的地方後,略略定神,立刻反擊:“乖囡囡!爲兄看你年紀小,行差踏錯也是有的,未想你倒是越發的糊塗,連爲兄故意給你臺階下,你不要也還罷了,居然倒打一耙,懷疑起爲兄來了!簡直就是胡鬧!”
“都這時候了你還好意思給我擺兄長架子?!”盛惟喬在桶沿上一拍,冷笑,“你口口聲聲說我佔你便宜說自己吃虧,都這半晌了也沒見你跳海自盡好自證清白,你說我憑什麼不懷疑你?!”
盛睡鶴深吸了口氣,難以理解的問:“爲什麼明明是你主動掉進爲兄的浴桶裡,卻要爲兄跑去跳海自盡?!而且爲兄這水性,你確定跳海里真能自盡成功?”
“好聽的話兒誰不會說?!”但盛惟喬很有道理的講,“人家真正的貞潔烈婦、忠義臣子,哪個不是一言不合就觸柱撞階、吞金懸樑、跳海自刎……像你這樣嘴上使勁說着被佔了便宜了,卻連明知道根本死不掉的跳海也不肯,虛僞成這樣,虧你還有臉說!”
盛睡鶴忍住一掌拍死她的衝動:“那乖囡囡呢?乖囡囡方纔不也說,若是不當心看到爲兄更衣,其實是乖囡囡你吃虧?如果乖囡囡當着爲兄的面跳海,爲兄肯定不能坐視——如此這句話豈不是可以還給你:明知道跳海不會成功,乖囡囡也不肯表現下,可見乖囡囡何嘗不是個虛僞的!”
他以爲自己照着盛惟喬的邏輯反駁回去,這女孩兒總該沒話說了吧?
然而盛惟喬一臉“本囡囡就知道你又要打壞主意了”的看着他,挑眉,冷笑:“方纔我不過做做樣子要打你,你就馬上把我按在那兒動都動不了,最後更是索性把我攬進懷裡——這我要是在你面前露出跳海的意思,誰知道你會做出什麼樣的事情來?!”
看着盛睡鶴呆若木雞的樣子,她以手撫胸,學他方纔的神情,作憤慨狀,“誰叫我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壓根就不是你的對手?!”
放下手,瞪大眼睛,使勁抓緊了桶沿,再作難以置信狀,“其實要不是親哥你剛纔的舉動,我是怎麼都不能相信你居然是這樣的人!!!”
最後強忍住以牙還牙成功的開心,努力表現着痛心疾首,“咱們可是親兄妹啊!!!”
盛睡鶴:“………”
這次的現世報,還的好快——他面無表情片刻,才幽幽道,“乖囡囡,你……你還打算在爲兄的洗澡水裡泡多久,才捨得起來?”
本囡囡就知道這隻盛睡鶴理屈詞窮之後,少不得要祭出“不要臉”這個大招啊!
反敗爲勝的盛惟喬,怎麼能夠容忍自己的大好局勢就此葬送?!
她扶着桶沿,昂首挺胸道:“當然是親哥你什麼時候不再色眯眯的盯着我這身溼漉漉的衣裙看,總算想到該把我拉出來的時候!”
——厚顏無恥這種事情,本囡囡以前雖然不會,但可以學啊!
本囡囡這麼聰明伶俐,青出於藍而勝於藍是板上釘釘的事情——這隻盛睡鶴,現在知道怕了吧?!
事實上盛睡鶴確實震驚了!
他足足盯着盛惟喬看了盞茶功夫,盛惟喬都覺得水太涼凍的有點哆嗦了,他才悵然說道:“明天讓他們找一找附近的港口,揀個出名點的大點的,緊靠繁華地的那種,臨時停靠下……”
盛惟喬聞言正要譏誚他說不過自己就轉移話題,結果就聽他繼續悵然道,“我要找個道士,給你好好看看,是不是有妖人在我親妹妹身上借屍還魂了……”
“你纔是流落海上的時候被海中妖物奪舍,借屍還魂呢!!!”盛惟喬勃然大怒,掬了水潑他,拍着桶沿咬牙切齒,“快點拉我出去——不然把我凍出個傷風感冒的話,以後我就天天晚上讓綠錦、綠綺準備好冰塊,打發了丫鬟就開機關盯着,你什麼時候打底下走,我就拿冰塊砸你腦袋!”
“這纔是真正的乖囡囡啊!”盛睡鶴聞言,邊挽起袖子將她半扶半抱出浴桶——本來他抱一下的話比較快,但方纔兄妹倆那麼一番話吵下來,他是實在沒勇氣抱她了——邊語氣沉痛的說道,“雖然刁蠻任性、兇橫霸道,但到底還是不失女兒家的矜持,那些市井渾話從來出不了口的!方纔那句話要讓爹孃聽見了,一準也會認爲有人掉包了他們的心肝!”
盛惟喬出了浴桶之後,立刻接過他遞來的外衫把自己裹好,完了立刻朝內室走去,聽了這話,就冷笑:“說的好像把你方纔跟我說的那些話叫祖父他們知道之後,他們會不認爲是有人把你給替換了一樣!”
這隻盛睡鶴居然有臉用告狀來要挾自己?
盛家子嗣所有的表裡不一統統加起來,都拼不過他一個人的當面一套背後一套好嗎?!
她忽然覺得自家祖父也真的是上了年紀眼力不行了——就算盛老太爺非常信任長子盛蘭辭吧,但就盛睡鶴這樣虛僞的人,在盛老太爺跟前足足兩年,老太爺那麼碧血丹心浩然正氣,是怎麼堅定的相信這是他親孫子的?
但她很快想到自己的二叔盛蘭斯……好吧,既然能有個不爭氣的兒子,再有個會念書但心機深沉會演戲的孫子,好像也沒什麼好懷疑的……只能說這隻盛睡鶴運氣太好,又或者是自己那親爹算計太周到了!
“你進我房裡做什麼?!”盛睡鶴本來還想跟她繼續拌嘴的,但見盛惟喬就像在自己的艙房裡一樣自在的走進他內室不說,還特別不見外的拿了裡頭架子上的乾淨帕子,坐在他睡榻的榻沿上意態閒適的擦起了頭髮,不禁目瞪口呆,本來一直保持的很鎮定很平靜很坦然的臉色都變了,吃吃道,“你你你你這是……?!”
就算這女孩兒剛纔昂首挺胸的動作看起來很有些暗示的意思,但以他對盛惟喬的瞭解,這女孩兒就算知道了兩人並無血脈關係、又對他有好感,也不該這麼快就自薦枕蓆……吧?!
“但所謂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萬一她真的要這麼做,那我該怎麼辦?!”盛睡鶴覺得心臟都要停跳了,這乖囡囡莫不是當真被什麼東西上了身?
怎麼一下子完全捉摸不透了?!
他正在心裡抓狂,卻見盛惟喬擡起頭,詫異的看着他:“你不去叫人打水,跟進來做什麼?!”
“打水?”盛睡鶴茫然反問,“我爲什麼要叫人打水?”
難道她想事先……
纔想到這裡,卻見盛惟喬瞪大眼睛,放下擦頭髮的帕子,慍怒道:“爲什麼要打水?!你也不想想,我剛纔是從什麼地方爬出來的?!你的洗澡水!難道你要我就這麼回我自己房裡去,睡回我乾乾淨淨的被窩?!那當然不可能——我肯定要重新洗一下好不好!”
“然後咱們倆今晚的遭遇,能說出去嗎?!”
“那麼我總不可能讓你送我回上面,完了讓綠錦、綠綺去給我弄水吧?到時候我這一身溼漉漉的要怎麼給她們解釋?!”
“如此我不在你這裡洗,去哪裡洗?!”
一口氣說到這裡,白一眼盛睡鶴,不忘記把剛纔那句話還回去,“到時候你可要好好記着咱們乃是親兄妹這點,不許偷看!!!”
盛睡鶴聽得好想吐血——他發誓這絕對是因爲被這乖囡囡理所當然的使喚給氣着了,絕對沒有哪怕一絲一毫的失望啊遺憾啊之類——嘴角抽搐了好一會,覺得這口氣實在忍不住下去,最終指着她手裡的帕子還有自己榻上的被褥,問:“既然你等會就要再沐浴一次,那爲什麼還要擦頭髮?拿條帕子也就算了,爲什麼還要坐在我的被褥上,把我用來蓋的被子都打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