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現實的武力差距擺在那兒,哪怕敖鸞鏡主僕精心設計了陷阱,哪怕徐抱墨捱了一下狠的、又被脂粉猝然迷了眼睛,但當他醒悟過來面前的世妹跟身後的丫鬟,之所以請他進房,不是因爲愛慕他愛慕到了罔顧禮法的程度、更不是爲了自薦枕蓆,只是純粹的想把他砸暈後,聽聲辨位,沒幾下就把這主僕倆給制住了!
徐抱墨根本就不知道盛惟喬這會就睡在敖鸞鏡的內室,更不知道敖鸞鏡對這位表妹突如其來借宿的猜疑,所以制住敖鸞鏡主僕後,他還沒想到自己此刻在這倆女孩兒心目中,乃是盛惟喬的幫兇,完全不可信任,還想解釋:“世妹,我沒有惡意,我只是……”
底下“想來找世妹表白心跡”幾個字尚未出口,敖鸞鏡眼中兇光一閃,一把扯開衣襟的同時,扭頭就是一聲尖叫:“來人啊!非禮啦!!!”
因爲在敖鸞鏡主僕想來,今晚這場危機,關係她們的前途性命,甚至一個不小心,連帶敖家都要受到牽累,會成爲“教女不嚴”的典範,從此無顏面對郡中父老。
這樣的壓力之下,她們開門邀請徐抱墨入內前,是考慮過方方面面的。
比如說即使她們盡了最大的努力,還是沒能砸暈徐抱墨的話……那就設法把事情鬧大!
鬧到全船都知道,讓盛惟喬跟徐抱墨沒法偷偷的害人!
是以此刻正對着屏風的舷窗大開着,女孩兒尖利的嗓音毫無阻攔的傳出去,霎時間就把整座樓船都驚動了!
徐抱墨:“!!!!!”
——半晌後,原本絕大部分人都沉浸在夢鄉中的樓船,次第亮起燈火。
緊急起身梳洗穿戴的盛睡鶴與敖鸞簫,臉色鐵青的端坐堂上,看着底下魂不守舍的徐抱墨、一臉悲憤的敖鸞鏡主僕以及恨不得衝上去再踹徐抱墨幾腳的盛惟喬,只覺得一陣頭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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揉了揉眉心,盛睡鶴指向敖鸞鏡:“表妹,你先來說,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這都是表哥你那心思歹毒的嫡妹弄的啊!
敖鸞鏡是非常想這麼講的,不過她手裡沒有證據,這裡又是盛家的樓船,盛家當家的盛蘭辭那麼偏愛女兒,自己貿然指證盛惟喬,想來討不了什麼好,沒準還會給自己兄妹倆都招來禍患。
所以壓了壓怒火,做出悲慼之色來,只說表面上的事情經過:“今兒個一大早,惟喬妹妹就去我艙房找我,說是昨晚做了噩夢,不敢一個人睡,故此同我商量,晚上去我艙裡安置。”
“我雖然因爲覺得自己也只是一個弱質女流,同惟喬妹妹的相處也沒有惟嫵妹妹、應姜那麼多,更遑論是她身邊的丫鬟,何以惟喬妹妹受了驚之後立刻想到找我?感到有些奇怪。但想到惟喬妹妹腳上受了傷,若是睡不好的話,可是影響痊癒的,所以就答應了。”
“晚上惟喬妹妹依言去了我那邊,本來她丫鬟綠錦也要在我那邊陪夜的。可是我丫鬟絲絲不懂事,說用來陪夜的榻太窄了,睡兩個人怕擠。於是惟喬妹妹就堅持讓綠錦回了她房裡。”
“事情到這裡本來也沒什麼好說的,誰知道,大半夜的時候,絲絲忽然進了內室,悄悄把我搖醒——我不知道是什麼事,因怕吵着惟喬妹妹,所以就悄悄兒起身,到了外間同絲絲說話,這時候才知道,徐世兄……他……他竟然忽然來敲門,說是要見我!”
敖鸞鏡說到這裡,拿帕子捂住臉,嗚嗚咽咽的哭出聲,“雖然我祖父同徐老侯爺也算有交情,得以與徐世兄兄妹相稱,可是大家到底不是同父同母的嫡親兄妹,也這麼大了,哪有不避嫌的道理?”
“本來絲絲隔門聽說是徐世兄之後,已經代我婉拒了他。然而徐世兄卻呵斥了絲絲,讓她務必稟告我親自定奪!”
“絲絲只是下人,不敢違抗,是以只能入內喊醒了我!”
“我聽了這話,覺得既疑惑,又害怕……”
她哽咽了會,似乎有點難過的說不下去了,旁邊盛惟喬連忙扶着綠綺的手,上前給她拍背揉胸,又低聲對綠錦道:“沏碗茶來,給敖姐姐潤潤嗓子!”
敖鸞鏡看着她圍着自己忙碌,面上感激,心中不齒:“要不是我知道你的真面目,只看你現在的表現,只怕還真要以爲你是個善良體貼的好表妹哪!只是你現在扮好人不要緊,也不知道回頭徐抱墨不甘心承受非禮我的罪名,把你供出來之後,看你怎麼下臺!”
喝了口熱茶,她繼續哭道:“我本來不想去門後跟徐世兄說話的,可是想到他在外面等了那麼久,萬一不耐煩了,吵嚷起來,驚醒了同在三層的惟喬妹妹、惟嫵妹妹還有應姜可怎麼辦?”
“所以我壯着膽子,去門後問他有什麼事兒?”
“結果……結果徐世兄不肯具體說事情,卻死活要我開門!”
“我……我……我看他催的那麼急,又信誓旦旦說是要緊事,想着大家好歹認識這麼久了,徐世兄他也沒有過任何無禮之舉,說不定,當真有緊要的事情呢?”
“就這樣,我抱着萬一的僥倖開了門!”
“哪知道……哪知道……哪知道開了門之後!!!”
“他……他立刻就……”
敖鸞鏡雙手捂臉,悲痛欲絕的哭出聲來,不忘記趁機表現自己的善良,“還好他只對我……沒進內室唐突惟喬妹妹!不然,卻叫我怎麼跟盛表哥你交代?!”
盛惟喬聞言不禁動容,傾身過去,不住低聲安慰,同時狠剜着徐抱墨,向盛睡鶴恨聲道:“哥哥,萬沒想到徐抱墨居然是這樣的人!!!敖姐姐在咱們家船上無端遭受這樣的驚嚇,咱們可務必要給她一個交代!否則回頭咱們祖父到了敖家老太爺跟前,卻該如何是好?!”
女孩兒可不知道敖鸞鏡的那些彎彎繞繞的心思,她因爲睡的熟,敖鸞鏡的那聲尖叫,也只讓她迷迷糊糊的醒過來。由於三層的艙房佈置都是一樣的,她才醒的時候壓根沒發現敖鸞鏡不在內室,只道自己是在自己房裡呢,那麼她一個人在帳子裡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了。
直到片刻後,聽到動靜的綠錦匆匆而來,服侍她穿戴起身,簡短給她說了經過,她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然後綠錦知道的經過,也就是徐抱墨不知爲何出現在三層,還進了敖鸞鏡的艙房,疑似對敖鸞鏡非禮,導致敖鸞鏡忍無可忍之下大聲呼救,驚動全船——所以盛惟喬只道敖鸞鏡當真受到了冒犯,正常人,尤其是女孩兒,哪怕之前對敖鸞鏡一直印象不太好,這種時候卻是肯定站在敖鸞鏡這邊的。
尤其盛惟喬因爲表姐沈九娘以及堂妹盛惟嬈的經歷,對這種事情特別敏感跟反感,她之前對徐抱墨雖然說打就打,見面說話也沒多少好聲氣,但總歸還是把他當成世交之後來看的。
不然白天的時候,也不會因爲誤會徐抱墨不舒服,出言叮囑。
但此刻卻對徐抱墨真正生出了厭憎之心!
同時對敖鸞鏡起了憐惜,頓時把前年聽到的她在背後不屑自己的那些芥蒂都消散了。
“惟喬表妹稍安勿躁,到底是怎麼回事,現在才只聽了小鏡的片面之詞。”盛惟喬的憤慨之言才落,盛睡鶴尚未回答,旁邊敖鸞簫神情凝重,卻一字字道,“我觀徐世兄未必是這樣的人,還是聽聽他的說法比較好!”
盛惟喬聞言眉頭一皺,正要說:“你同父同母的親妹妹受了這樣的委屈和驚嚇,你怎麼還說得出來這樣的話?!”
正懷疑敖鸞簫畏懼寧威侯府權勢,甚至故意出賣妹妹換取徐抱墨的好感——轉念想到這位表哥也許只是做個姿態,畢竟不說徐抱墨的世子身份,好歹三家祖父乃是軍中袍澤,若只聽敖鸞鏡一番哭訴,就定了徐抱墨登徒子的罪名,也確實顯得輕率。
如此抿了抿嘴,纔不做聲了。
然而她不知道——敖鸞簫說不能信敖鸞鏡的片面之詞,也得聽聽徐抱墨的說法,這是因爲他還真的不相信自己妹妹!
這主要是因爲敖鸞簫是受了敖老太爺“不能讓你妹妹挖了盛家女孩兒的牆角”之命上的船,先入爲主,怎麼看敖鸞鏡的種種舉動,都覺得這妹妹果然對徐抱墨起了心思,想要從盛惟喬手裡橫刀奪愛!
偏偏敖鸞鏡爲了引起盛睡鶴對盛惟喬的懷疑,故意詳細說了盛惟喬起早到她房裡要求一塊安置的話,這件事情結合徐抱墨半夜去敲敖鸞鏡的門這點,敖鸞簫頓時就想吐血了:“莫非,小鏡她覬覦徐世兄已久,趁着惟喬表妹去她房裡安置的機會,假借惟喬表妹的名義,悄悄約了徐世兄半夜前往,然後栽贓徐世兄非禮,好達到拆散惟喬表妹跟徐世兄、自己嫁入寧威侯府的目的?!”
這真的不怪他要把自己妹妹想的這麼心機深沉、不擇手段,畢竟以三家祖輩的交情、敖鸞鏡與徐抱墨都尚未婚配的事實,徐抱墨夜半非禮了敖鸞鏡,怎麼可以不負責呢?
而敖鸞簫信了敖老太爺的推測,一直認爲敖鸞鏡在打徐抱墨的主意,所以如果自己這妹妹沒有陰謀的話,徐抱墨對她有什麼親熱的舉動,她就算不喜出望外半推半就,也不可能故意把事情鬧大,弄得滿船皆知,令徐抱墨陷入眼下這樣人人喊打的處境吧?
所以敖鸞簫怎麼想,那都是因爲人家徐抱墨一門心思掛在盛惟喬身上,對敖鸞鏡的暗中勾引視而不見,敖鸞鏡直接挖牆角無果,遂想出卑鄙計謀,用“被非禮”來逼着徐抱墨放棄盛惟喬娶她!!!
這會看着底下對敖鸞鏡滿臉真摯關切的盛惟喬,敖鸞簫只覺得心中百味陳雜,平生第一次,對素來疼愛的妹妹產生了深深的失望與恨鐵不成鋼的怒火:“人家惟喬表妹與徐世兄本是一對,發生了這樣的事情,對你半句怨言都沒有,反而立刻站在你的立場上考慮,對你百般維護……你卻處心積慮的搶奪她的姻緣!!!”
“我們敖家怎麼會養出你這樣沒良心的女孩兒?!!”
本來敖鸞簫就領了敖老太爺的任務,打定主意要好好盯着敖鸞鏡,不讓她插足盛惟喬與徐抱墨之間的,此刻見了盛惟喬的態度,責任之外,更添愧疚,原本出於對敖鸞鏡疼愛的搖擺,都變成了堅定,暗忖:“哪怕事後被妹妹埋怨我幫理不幫親,我也一定要給惟喬表妹還有徐世兄一個交代!!!”
好就好在這裡是盛家的樓船上,不在岸上。
而且有資格參與護送他們這行人前往長安的,哪怕不是心腹,也是確認過的可信之人。
畢竟他們此行沒有長輩壓陣,盛蘭辭等人是不可能讓居心叵測之徒混上船,威脅到三家最重要的一羣晚輩的。
所以不管這回的事情鬧的有多大,最後敖鸞鏡的計謀被戳穿後落到的處境有多狼狽,想來大家念在敖老太爺的份上,都願意約束底下人守好口風。
“這樣小鏡回去南風郡,還能繼續嫁人。”敖鸞簫這麼想着,對於追根究底、大義滅親也沒什麼猶豫的了,“終歸不至於毀了她一輩子——這原是她該受的教訓!!!”
他擡眼看向一臉木然的徐抱墨,沉聲問:“徐世兄,可否請你說下事情的經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