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睡鶴跟徐抱墨都不知道他們下場這幾日,盛惟喬就在背後捅了徐抱墨的刀子,所以在南氏跟前告退之後,也就毫無防備的去花廳用飯了。
這時候小花廳裡早已擺了琳琅滿目的一桌子飯菜,放眼望去,什麼清炒梔子花、白切雞、野筍炒肉、西施玩月、蜜汁火方、蟲草甫裡鴨、碧螺蝦仁、棗泥拉糕、油爆蝦、幹炸響鈴、蕃茄鍋巴、火腿蠶豆、灸鹿肚、鹿頭羹、五生盤、熱洛河、熊白啖、紅羊豝、炙獐、烤鹿肝、蒸鹿尾、三鮮鹿茸羹、鹿茸三珍湯、清湯鹿尾、砂鍋煨鹿筋、雞絲銀耳、桂花魚條、八寶兔丁、玉筍蕨菜、薑汁魚片、五香仔鴿、糖醋荷藕、鮮蘑菜心、白扒廣肚、菊花裡脊、山珍刺五加、清炸鵪鶉、紅燒赤貝、白扒魚脣、紅燒魚骨、蔥燒鯊魚皮……
顯然侯府的廚房是用了心的。
兩人在場中一連九日,除了貢院提供的粥水外,都只能啃些乾糧,這會兒看着,自是食指大動。
因爲南氏特意沒讓人來陪,就他們二人,話都不用多說,稍微彼此客氣了下,也就拿起牙箸風捲殘雲。
末了丫鬟端上消食湯跟漱口的茶水,服侍着用畢,看兩人休息的差不多了,就有管事進來請示,是不是現在就去沐浴更衣?
“現在就去吧,娘那邊還等着問話呢。”徐抱墨聞言率先放下茶碗,笑道,“恆殊弟回來的路上就十分擔心大喬她們,這會兒怕是一直惦記着早點過去問個清楚了。”
盛睡鶴笑了笑沒有反駁,算是默認了。
只是他們一塊往外走的時候,管事提醒:“世子,那邊是專門給盛大公子預備的浴房,您的浴房在相反的方向。”
徐抱墨聞言非常驚訝,扭頭看了眼,說道:“那邊的院子不是不常用的嗎?怎麼忽然讓我去那裡頭沐浴了?而且我跟恆殊弟左右都是男子,用一個浴房也就是了,何必還要分開兩個地方?”
他這麼想也難怪,因爲侯府裡的沐浴是這樣的:尋常的亭臺樓閣,比如說徐抱墨住的鸚綠館,之前安排給盛睡鶴住的影青庭,這些獨門小院,說是有浴房,其實就是專門用來擺浴桶的一間屋子。
這種地方尋常洗浴也還罷了,但要說到解乏,還是專門砌築了浴池的浴房更舒服。
以侯府的地位,這浴池自然不會小,像徐抱墨、盛睡鶴這種成年男子,興致上來了,稍微遊一段也是沒問題的。
所以在徐抱墨看來,既然都動用浴池洗滌了,那麼大個池子,他們才兩個人,安排在一處不就是了嗎?何必還要分開呢?
“世子,您跟盛大公子這幾日辛苦了,夫人專門讓人給您兩位準備了藥浴。”管事的笑容可掬道,“因爲兩位體質不同,這藥浴的配方也不大一樣,故而要分成兩處。”
徐抱墨聞言,感到受寵若驚:“娘怎麼會忽然對我這麼好?”
好的讓他本能的感到不太對勁啊?
但管事的解釋:“夫人說,盛大公子這些日子帶着盛三小姐幾位一直住在外頭,既要照顧好幾位小姐,又要顧着自己的功課,委實是太操勞了!早幾日盛三小姐幾位纔過來的時候,夫人就說這次一定要好好給盛大公子調養一番……當然,世子也是。”
聞言還沒走開的盛睡鶴忙道:“嬸母如此厚愛,我真是愧不敢當。”
徐抱墨也把心放進了肚子裡,他就說嘛,他親孃怎麼可能對他這麼好?原來主要是爲了盛睡鶴,估計他就是附帶的。
這要是正常做親兒子的,見親孃對世交家的世弟比對自己還上心,肯定要生氣、委屈、懊惱、鬱悶……沒準還會去親孃跟前鬧一回。
但徐抱墨是絕對不會生出這種念頭的,就他跟他親爹親孃,還有親祖父親祖母的相處經驗總結下來,不管是跟這四位告狀還是撒嬌,其結果都一樣,要麼被揍一頓,要麼被暴揍一頓!
所以現在只要徐子敬夫婦不打他他就很開心了,至於說嫉妒世弟的待遇,他壓根就不會生出這種念頭好嗎?!
甚至這會兒還特別開心的拍着盛睡鶴的肩膀,跟他商議:“恆殊弟啊,你看,反正大喬她們現在也在侯府,不如你也乾脆住下來算了!這樣咱們印證功課也好,切磋武功也罷,多方便啊!”
年輕的世子心裡默默打着小九九:恆殊弟才被接來侯府就讓本世子沾了藥浴的光,可見爹孃在盛家人面前,還是很顧着面子的!既然如此,留他們下來長住,本世子說不定就可以少捱揍了啊!
不但可以少捱揍,以後徐子敬夫婦要給盛睡鶴什麼好處,沒準順便也能想到自己這個親生兒子呢?
就算他們想不到,盛睡鶴八成也會提醒他們的!
真是怎麼想怎麼覺得盛家兄妹住下來好!
自己當初怎麼就沒想到這一點?
只是徐抱墨正覺得自己忽然機智起來的時候,盛睡鶴笑了笑之後,卻沒有直接回答這個問題,而是道:“世兄,咱們還是快點去梳洗吧!正如你方纔所言,免得嬸母她們等急了!”
“嗯,也好!”徐抱墨見狀雖然有點失望,但轉念想到方纔回來的馬車上,自家家丁可是說了,這次是盛惟喬主動搬回侯府的,彷彿是受到了什麼威脅?
既然如此,除非威脅徹底被剷除,不然盛家兄妹在侯府繼續留下來的指望還是蠻大的嘛!
他愉快的跟盛睡鶴告別後,愉快的跟着管事的去了單獨給他預備的浴房……這浴房是將三間廂房打通之後改建的,內中砌了個四丈長的池子,貼着鏤刻雲紋的漢白玉磚,東南西北各有一個三尺來高的獅獸首盤踞,啓動機關之後,就會吐出熱水來。
池畔設着錦榻、香幾、衣架、屏風等傢什,不遠處靠牆的櫃子裡,還有棋盤等物,是供數人一塊入浴時小憩之際消遣用的。
按照徐子敬夫婦的出身,自然不會爲了區區泡澡費這許多心思。這地方還是前任主人弄的,他們夫婦才得賜邸,搬進來之初,還覺得十分浪費,想着要不要將此池填了,改成尋常屋子?
不過因爲徐家人口少,那會徐抱墨還跟着祖父祖母在蒼梧郡,就夫婦倆帶着倆女兒,空屋子空院子一堆,就算加上侍衛、下僕,也都住不過來呢,南氏小家出身,精打細算慣了,覺得太早改了,也只是空放着,而且也未必合以後用。
不如先隨它去,等家裡人多了之後,需要用到這院子了,再按照要求改不遲。
結果數年侯夫人做下來,發現家裡還真需要這麼個地方充場面,便命人修繕了一番,配齊了東西。如此招待客人之餘,自家人想解乏的時候,也能享受下。
徐抱墨因爲回父母身邊不久,還是頭一次使用這個浴池,這會兒被管事的才引進門,先聞到一陣濃郁的藥味,心知必然就是管事的所言的藥浴了。
他自幼就在徐老侯爺的督促下習武,對於藥浴當然不陌生。
這會兒聞着這味道,雖然十分嗆人,倒也不覺得受不了,只是……
他總覺得這藥味似乎有點熟悉?
但不等他細想,管事的已經道:“世子,裡頭東西都預備齊全了,小的還要去給夫人覆命,先告退了!”
見狀徐抱墨也就點頭:“你去吧!”
管事的離開後,徐抱墨喚了小廝徐叢上來伺候自己寬衣解帶,又隨手解了束髮的冠帶,興沖沖的跳進因爲摻了藥材所以十分渾濁的池水中。
纔下去,他就愜意的長嘆一聲:這池水溫度不高不低,許是因爲內中藥力的緣故,人下來之後,簡直舒服到骨子裡去!
“可惜這會兒就徐叢這小子在,要是能再有幾個跟鳴翠似的美貌女孩兒伺候左右就好了!”徐抱墨泡了一會之後,有些遺憾的想,“說起來還是三年前那會好,每次入浴,初梨她們都會服侍左右……”
不過他很快又充滿了期待,“所謂‘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遍長安花’!這次會試,本世子自覺發揮不錯,料想殿試也不至於被黜落!如此成了新科進士之後,同榜來往,少不得要去花街柳巷小坐,到時候本世子就可以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
徐抱墨想到屆時左擁右抱的美滿幸福,不禁大樂,只是就在這時候,外頭的門忽然“吱呀”一聲打開,跟着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轉過屏風!
“誰呀?”徐抱墨這會兒靠在池邊,正背對着門跟屏風,聞聲也沒放在心上,隨口問着,“是送小食來的麼?徐叢……”
話沒說完,忽聽一聲獰笑:“小兔崽子想要小食?可以啊!老孃這就請你好好的吃一頓竹筍炒肉!!!”
“娘?!”徐抱墨才聽這聲音,頭髮都要豎起來了!
他目瞪口呆的轉過頭,卻見徐叢不知道什麼時候不見了人影,此刻屏風畔卻轉出了頭纏額帕、身穿短裝、作利落打扮的南氏!
可怕的是,南氏不但打扮的便於行動,雙手還持了一根雞蛋粗細、打磨光滑、一看就很有年頭的棗木棒!
這棗木棒徐抱墨簡直太熟悉了!
可不就是他祖父當年專門做了用來揍他爹寧威侯的那根棒子嗎?!
這根帶給他親爹多少血淚的棒子,居然到現在都沒被燒掉?!
自己那個親爹到底是有多廢物?!!
所以說他絕對不要走上徐子敬的覆轍啊!!!
“娘!好好的您這是做什麼?!”雖然暗罵親爹廢物,但徐抱墨自己此刻先被嚇的直哆嗦了,下意識的雙手抱胸,委委屈屈的喊道,“孩兒才從貢院出來,孩兒連考九日筋疲力盡搖搖欲墜殫精竭慮疲憊不堪急需調養……孩兒是您唯一的男嗣啊!!!”
然而南氏對他的哀求充耳不聞,氣勢洶洶的衝過來,利用徐抱墨此刻人在池中、她在岸上的高低差,兜頭就是一棒砸下:“混賬東西,管你有多少理由,老孃今兒個定要清理門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