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聯袂進府之後,待遇很好的詮釋了何謂“天差地別”:盛老太爺本來這天就是笑呵呵的,見着盛睡鶴的人之後,更是笑的眼睛都要看不見了,那歡喜勁兒,簡直是恨不得立刻走下來抱着這孫子好好稀罕。
就是明老夫人,雖然盛睡鶴不是她親孫子,但看着這麼氣宇軒昂又加持了新科狀元光環的晚輩,也是打從心眼裡感到高興,畢竟大房出了這樣的人才,她親生的二房、三房少不得也能沾光。
然而徐老侯爺跟夏侯老夫人,雖然也是見着自家孫兒進門,四道目光立刻掃過去,卻冷嗖嗖的,透着說不出來的寒意!
看到這情況,徐抱墨才跨過門檻呢,腿就感到軟了,他這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先跪下來請個罪什麼的,好爭取等會兒打輕點呢;還是乾脆的腳底抹油,拔腿就溜啊?
這時候他無比的羨慕旁邊的盛睡鶴,卻不知道盛睡鶴這會兒手心裡全是冷汗,全靠早些年出生入死磨礪出來的鎮定功夫才撐住,沉穩的請了安,叫了人,末了落座,不言不語,神情嚴肅,簡直端正到莊嚴!
沒辦法,雖然在寫信請盛老太爺北上的時候,他就考慮過照面之時的景象了,這會兒看着所謂的祖父祖母這興高采烈的模樣,以及左右的“弟弟妹妹”們仰慕崇敬的目光,饒是盛睡鶴在盛惟喬跟前表現的信心十足,這會兒也是七上八下說不出來的忐忑了:這會兒盛家老夫婦越喜歡自己這個所謂的長孫,回頭知道真相的時候,打擊就越深刻!
如果盛睡鶴沒有看中盛惟喬,還想着盛老太爺會答應把孫女兒許配給自己的話,老太爺生氣就生氣,發怒就發怒吧,大不了日後好好補償下盛家,畢竟這件事情當初也是盛蘭辭起的頭,可不能全怪他……他自認也從來不是什麼厚道人。
但他心有所求,關鍵是瞭解盛惟喬,女孩兒不愧是盛家的掌上明珠,非常的向着盛家,準確來說,是非常的看重盛老太爺以及盛蘭辭夫婦的態度與意見。
如果這三位中有任何一位反對將盛惟喬嫁給他,女孩兒十成十會聽話。
所以盛睡鶴這會兒哪裡敢得罪盛老太爺呢?
“鶴兒,今兒個累着了吧?”盛睡鶴的失態,盛老太爺看在眼裡,心裡也是一個“咯噔”,這孫兒雖然不是那種會妙語連珠八面玲瓏的人,但也絕對不是沉默寡言的性子啊,尤其祖孫分別多日不見,又才考了狀元,二十歲上的人,再沉穩再老成,這會兒不說炫耀,好歹也該上來說上幾句討巧的話不是?
盛老太爺將這孫兒的情況仔細劃拉了一下,頓時跟徐抱墨方纔想到一塊去了:莫非,這孫兒自覺考取了狀元,打算跟盛家算算他生身之母的事情了?
這事兒老太爺卻不支持的,說到底,老太爺之所以疼愛盛睡鶴,主要是因爲盛蘭辭無子;然後纔是因爲他的才華。
但凡盛蘭辭有個原配嫡子,哪怕才華不如盛睡鶴,盛老太爺肯定也是偏袒嫡孫的。
畢竟一來馮氏是盛蘭辭的原配發妻,盛老太爺爲人正派,非常看重名份,繼室嫡出在他心目中都沒有原配嫡出重要,更遑論是外室生的孩子了。
二來,當初馮氏嫁到盛家的時候,是屬於低嫁的。而且過門之後絲毫沒有依仗孃家欺凌夫家,反而對公婆孝順,對小叔小姑也非常的照顧。
盛老太爺不是沒良心的人,對長媳一向都很喜歡。縱然爲人父母的那點私心,讓他接受了盛睡鶴進門,還爲這長孫的課業、前途花費了不少心思,卻從來沒有公然落馮氏臉面的想法……更遑論,馮氏這會兒終於再次懷孕不說,杭蘅芳還有八成把握,是個男嗣!
若非擔心會給馮氏增加壓力,這會兒盛老太爺跟明老夫人早就要宣佈人丁單薄的大房即將迎來嫡子的好消息了。
“鶴兒素來聰慧懂事,但望他這次也能夠體貼些,不要提這種事情吧!”盛老太爺暗歎一聲,心說,“他要是當真提了,我也只能讓他打消這種不切實際的想法了……且不說老大家的如今懷着身子不能受刺激,就是沒有身孕這回事,衝着老大家的當年不計較兩家門第差距下嫁,進了盛家門也是任勞任怨的做我盛家冢婦這點,我也不可能做出這種虧心事!”
“叫祖父見笑了。”盛睡鶴見盛老太爺開口問起自己,更緊張了,乾笑了下,才道,“孫婿……呃,孫兒今兒個沒跟徐世兄去迎接幾位長輩,還請幾位長輩莫要見怪!”
纔開口就出岔子,還好他反應快,一干人也以爲他是把“孫兒與徐世兄”說錯成諧音的“孫徐”,都沒放在心上。只是盛惟喬卻心知肚明,此刻不禁惡狠狠的白了他一眼。
盛睡鶴假裝沒看見,起身團團一禮。
盛老太爺眼中有着擔憂,這孫兒向來做事周密,方纔進門之後只喊了人見了禮卻沒提告罪這茬,已經顯得異常了,這會兒自己問了才忽然補上,可不古怪?
但面上還是笑着說:“你們有正經事情,誰會怪你們?”
徐老侯爺跟夏侯老夫人則抓住機會罵徐抱墨:“你看看你,你再看看人家鶴兒!”
徐抱墨默默吐了口血,有氣無力的說道:“孫兒知罪!”
“瞧你這沒骨頭的樣子,哪有一點點這年紀該有的挺拔朝氣!”夏侯老夫人嘆了口氣,“這坐沒坐相的樣子……也就你爹孃慣的!”
不等徐子敬夫婦起身請罪,老夫人抿了口茶水,很有經驗的樣子,“回頭多打打,打得他怕了,這規矩就出來了!”
徐子敬夫婦咬着牙道:“是!”
要不是盛家一羣人在這裡,他們這會兒就抄傢伙動上手了!
徐抱墨聽的淚流滿面:“祖父祖母說爹孃把本世子慣壞了,爹孃則說祖父祖母把本世子慣壞的……問題是,本世子什麼時候被這四位慣過?!”
他一直都是在捱揍好嗎?
在南方的時候被徐老侯爺揍,嫡親祖母夏侯老夫人不但不拉架,還各種說風涼話的落井下石!
來了長安呢,爹孃純粹拿他當出氣筒!連府裡的侍衛跟管家都有事沒事捅他幾刀!
如今祖父祖母還有爹孃匯合了,這眼看着就是想讓老徐家絕嗣啊!
這得多虧心才能說得出來他得寵?!
還好盛老太爺發話了:“你們也真是的!孩子們前兩天才考完殿試,今兒個賜宴習儀本來就很累了,明日還要賜朝服冠帶什麼的,後日上表謝恩,大後天釋萊禮……一連串的事情,這會兒跟孩子發什麼火?有什麼事情不能等釋萊禮行完之後再說?”
因爲擔心盛睡鶴給生身之母要名份,老太爺這會兒也沒了繼續顯擺長孫的心思,說了這話之後,問了問殿試、習儀的一些事情,看時間差不多了,南氏請示是否開宴,宴罷,盛老太爺藉口乏了,也就去客院休憩了。
本來盛睡鶴看到這個情況,專門陪他過去的。
只是到了客院之後,盛睡鶴想說點什麼的時候,卻被盛老太爺擺手止住了:“有什麼話,釋萊禮行過之後再說!”
“……是!”盛睡鶴心中苦笑,他其實也沒打算這會兒就跟老太爺徹底攤牌,畢竟就像老太爺說的那樣,接下來的三天他都不得閒,這麼大的事情,怎麼也要等到自己徹底有空了,再專門跟老太爺長談……其實就是想到盛惟喬說的,如果盛老太爺因此被氣壞了,跟他沒完的話,想給老太爺透點口風。
但既然老太爺拒絕了,他也不強求,反正老太爺這麼說了,肯定猜到他要說的不是什麼好事了。如此,也算是他提醒到了。
這麼想着,盛睡鶴嘆着氣離開了客院,再次推敲數日後自己的說辭。
三天的時間一轉眼就過去了,只是盛睡鶴沒想到的是,他還沒來得及跟盛老太爺攤牌,高密王府卻先找上門來了!
來的還不是別人,正是高密王夫婦!
寧威侯府因爲不知就裡,對於高密王夫婦的聯袂來訪,尤其是傳聞中已經十幾年沒出過高密王府的高密王妃的到來,無不感到如臨大敵!
嗯,本來頂多是感到莫名其妙的,但因爲之前盛惟喬敷衍徐採葵的那番理由,被南氏推演出高密王府想將盛惟喬說給容清醉這個結果的緣故,南氏才聽說高密王夫婦一塊登門了,頓時就緊張了:“咱們家跟王府素來沒什麼交情,這兩位怎麼會來的?!尤其是王妃!”
這時候她正在夏侯老夫人還有明老夫人跟前說話,兩位老夫人對長安的事情知道的不多,但也覺得,堂堂王爺、王妃忽然登門,不是小事,察覺到南氏這麼說的時候,目光不住的在明老夫人身上逡巡,頓時警覺:“這是怎麼回事?!難道跟盛家有關係?”
南氏一邊叫管事請高密王夫婦到正堂奉茶,同時爲主家要晚點才能出去解釋下,一邊飛快的將自己之前的推測講了一下……還沒講完呢,夏侯老夫人跟明老夫人都怒了:“咱們喬兒好好的孩子,怎麼可以許配給個廢人,還是個毀了容的!”
雖然明老夫人不是盛惟喬的嫡親祖母,聽着這話都真正動怒了,盛惟喬不是她親孫女,可她也是有親孫女的啊!
如果盛家長房嫡女、新科狀元的嫡親妹妹都只能嫁給容清醉那麼個東西,盛惟嬈、盛惟嫵等人,還能嫁什麼好的?!
不過明老夫人畢竟小門小戶出身,之前徐抱墨一個世交之後去盛府小住,就因爲是世子的身份,都把她嚇得夠嗆,這會兒還是王爺跟王妃,她就更害怕了。
所以生氣完了之後就慌了手腳:“但人家那樣的權勢地位,若是非要喬兒嫁過去,這可怎麼辦呢?”
孫女嫁的慘雖然令人不忿,但相比合家都悲劇,似乎前者也不是不可接受啊……
生性潑辣的夏侯老夫人卻看不慣她這怯懦的模樣,眉頭一挑,正要說話,還好南氏及時圓場:“這事兒我們才知道的時候就商議過的,有個不是辦法的辦法:就是對外說抱墨跟喬兒已經定親了。等回頭喬兒尋着好人家的時候,再用抱墨混賬的理由退親,反正抱墨那小兔崽子也不是什麼好東西,這麼說也一點不冤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