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惟喬咬着脣,怔怔的望住他,兩人從相識以來的一幕幕似在眼前浮現:初見時的相看兩厭;相處中的鬥智鬥勇;遇險時的救援與維護;不知不覺中的好感漸生;朦朧之際的甜蜜與哀愁;挑明後名份、立場的考量與衝突……
最終定格成面前眉眼熟悉的男子那份陌生的絕望與悲慼。
女孩兒的心防與抗拒一瞬間崩潰,猛然撲進他懷裡!
盛睡鶴立刻伸臂抱住她,在她鬢角、腮側、發頂輕柔的吻着,嘴角慢慢、慢慢勾起一個得意的笑。
盛惟喬不知道自己又雙叒叕被騙了,跟他擁抱了一會之後,心緒略平,就擔心的建議:“既然高密王府個個不安好心,連底下人都敢給你臉色看,這種地方還是別待了!要不你找個藉口搬出王府住?又或者謀個外放的差事,離他們遠遠的?”
“我這會兒考的是狀元,國朝自有定例是進翰林院的,一時三刻根本不可能外放。”盛睡鶴一邊繼續佔便宜一邊裝模作樣的嘆息道,“翰林院跟王府離的不遠,王妃前兩天還病倒了,你說我哪裡找的出來理由搬出王府住?”
“他們到底想做什麼?”盛惟喬皺眉道,“怎麼說你也是親生骨肉,如果實在看你不喜歡,當初何必把你認回去?認回去了又不好好對你……這是幾個意思?!”
她忽然想到德平郡主,然後從德平郡主想到了莫太妃,忙推了推盛睡鶴,“對了,你去見過你祖母沒有?”
“沒有。”盛睡鶴心說老子就是爲了娶你才乖乖回去高密王府的,自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那老太妃的死活老子纔不關心!
別說王府沒人提出來讓老子去拜見她,就算提了,老子都懶得去。
但面上卻一副自嘲的模樣,道,“我不是說了嗎?我去王府後,除了王爺、王妃還有世子夫婦出面見了我,兩位郡主還有容清醉都沒正式跟我互相見禮的,可見這些所謂親人的隨意!既然如此,誰會想起來帶我去見祖母?”
盛惟喬忙道:“要不你自己提出來?畢竟莫太妃是你親祖母,你想給她老人家請安正是理所當然!我覺得太妃她肯定會喜歡你的!”
就舉例,“今兒個賞花宴上,德平郡主抵達後,舞陽長公主殿下專門提到她的絛環是先帝御賜莫太妃的,德平郡主就說,是太妃知道她要參加賞花宴,特意找出來賞她的。你想德平郡主之前可是一直沒人管沒人顧的,不然也不會長到這年紀了還待字閨中!莫太妃忽然賞她東西,八成就是因爲知道你回來了啊!”
“那怎麼可能呢?”盛睡鶴立刻否認道,“你想我被王府認回去的事情,太妃會不知道嗎?她到現在都沒有召見我,必然是對我不上心!就算她老人家久居深宮,不願意被打擾了清淨,都賞了德平東西了,爲什麼反倒是我至今什麼都沒見到?”
盛惟喬一想也是,不禁疑惑:“但莫太妃晾着德平郡主想來也有幾年了,爲什麼這會兒忽然原諒她了?”
“乖囡囡,你不覺得這正是太妃看我不順眼的徵兆嗎?”盛睡鶴不遺餘力的渲染着自己在高密王府水深火熱的處境,“之前德平郡主也許做了什麼事情大大惹惱了太妃,但我一回來,太妃馬上就跟德平郡主緩和了關係,寧肯給這庶出孫女兒東西,爲她參加賞花宴操心,都沒問過我一個字!這顯然就是故意落我面子,嗯,八成也是做給王妃看的?”
他嘆了口氣,“我只求接下來她們婆媳鬥法千萬千萬不要再拿我做筏子纔好!”
盛惟喬覺得他簡直太慘了,吸了吸鼻子才繼續道:“老這樣也不是個事啊……早知道,當初祖父就不該那麼輕易的同意你回去!”
“祖父也是沒辦法,滴血認親證明的親緣,祖父若是一力阻攔,盛家哪裡會是高密王府的對手?”盛睡鶴柔聲道,“不過你也不要太擔心。畢竟高密王夫婦還是要臉的,就算他們不要臉,衝着不想被孟氏攻訐這點,他們也不敢公然苛刻我!所以場面上該爲我爭取的,他們也不會當做沒看見。”
“之前王爺跟我說,因爲國朝有宗室不得參與科舉的規矩,我的狀元只怕是保不住的。”
“不過他打算用這點做交換,爲我爭取封爵。”
“到時候不管封個什麼樣的爵位,總該有府邸賜下。”
“如此我也有理由爭取去住自己的府邸,雖然不至於說完全脫離高密王府的轄制,但多少可以喘口氣了……”
他嘆道,“至於私下裡的一些委屈與臉色,包括管事下人們的藐視,這些都沒什麼。”
“這怎麼能是沒什麼?!”盛惟喬憤慨道,“管事下人只不過是奴婢而已!主子怎麼都是主子!別說你是嫡子,就算是庶子,那也不是那起子伺候人的東西可以小覷的!王府居然會放任底下人輕慢你,真不知道王妃跟世子婦長不長腦子?!這麼做豈非也是在打她們的臉?!”
想起盛睡鶴才進盛府時候的景象,不禁心疼的落下淚來,恨聲道,“你才進盛府的時候,還是頂着外室子的名份呢!還有我這個嫡出的小姐一個勁的找麻煩!就是這樣,底下人頂多就是在我折騰你的時候冷眼旁觀,也沒有說私下裡欺侮你的!這王府……這王府簡直欺人太甚!”
“所以我就說還是乖囡囡對我最好了!”盛睡鶴笑眯眯的說道,“當初我可是會分掉你大半家產的,你也就是明着趕我走,都沒有像我現在那些兄弟姐妹一樣,當着人前對我親親熱熱,轉過身看沒人在了,頓時換一副面孔,各種陰陽怪氣!更遑論是那些私底下的手段了!”
盛惟喬緊張道:“他們私下裡算計你了?都做了什麼?你沒事吧?”
“沒事沒事,乖囡囡,你忘記了?我好歹也是玳瑁島出來的,尋常手段想坑到我,哪裡有那麼容易?”他暗道這會兒讓這乖囡囡先入爲主,認定高密王府表裡不一,將來就算盛惟喬看到高密王府的人對他好,肯定也會覺得這是場面上做給衆人看的,其實根本不真心。
這樣,這女孩兒就不會認爲他在騙他了呵呵呵呵呵呵……
盛睡鶴忍住笑意,嘆息道,“只不過想我在盛府都過的太太平平,縱然你跟八妹妹淘氣些,卻也都只是些小事,無傷大雅!沒想到回到自己的血親身邊,反而時時刻刻處處都要小心翼翼了。”
盛惟喬聽的替他心酸不已,臨時忘記自己跟盛惟嫵那會兒可是連祖父壽辰上都鬧出買通娼家女鬧上門的事情的,這也就是在疼孩子的盛家,關鍵她們倆還是數一數二的得寵,換了正常人家怎麼可能當成無傷大雅的小事……關切道:“那你那個封爵要到什麼時候才能辦成?這樣的王府,早一天搬出來都好啊!”
“王爺還在跟孟氏談呢!”盛睡鶴想了想,說道,“涉及到十幾年前的小皇子等事……只怕三五日內都談不好。不過有盼頭總歸是好的……別老說我的事情了,還是說說乖囡囡你吧,你今兒個參加的這賞花宴,到底是怎麼回事?”盛惟喬正要回答,但忽然疑慮道:“世子婦沒跟你說?那你怎麼會過來找我?!”
他不是說世子夫婦因爲嫌他冒出來搶家產,對他沒什麼好臉色,十分的排擠嗎?那世子婦回去之後,應該不可能主動找到他轉告賞花宴的事情吧?
而高密王府上下既然對他都不好……
也不可能有人主動給他傳遞消息不是?
“乖囡囡,我不是說了嗎?”只是盛睡鶴圓謊經驗豐富,聞言面不改色,眼都不眨一下,張口就道,“我最近很受到一些暗手的偷襲,難免風聲鶴唳草木皆兵!所以這兩日一直讓應敦跟阿喜盯牢了王妃以及世子婦。結果今天晌午後不久,就聽他們回報說世子婦匆匆出了門,回來之後立刻去了王妃跟前密探……我親自去偷聽了她們的談話,才知道賞花宴出事了!”
“只不過她們的關注重點不在你身上,沒怎麼提到你。”
“所以我想聽你親口說說經過?”
盛惟喬想象着他在高密王府受排擠受冷落的樣子,暗歎一聲,說道:“其實是我自己大意了,等那丫鬟走到面前才反應過來不對勁,想離她遠點卻已經晚了……”
她把自己在假山上遇襲的經過說了一遍,末了道,“醒來就是舞陽長公主殿下她們守在榻前,菊籬也在,說是應姜救的我。”
知道盛睡鶴一向對公孫應姜嚴厲,這會兒忙叮囑他,“應姜雖然跟着就去找徐抱墨了,但畢竟沒有她的話,哪怕菊籬當時也在附近,卻只是一個尋常婢女,未必能從那偷襲我的丫鬟手裡救下我。所以回頭你可別太兇她!”
盛睡鶴柔聲道:“都依你。”
嗯,反正他這會兒也沒多少功夫給公孫應姜說教,他打算直接動手給這侄女長記性!!!
不知道自己又雙叒叕被糊弄,盛惟喬繼續道,“一羣人圍着我慰問了會,這時候有婆子過來跟長公主殿下說,說……孟氏姐妹邀了一羣人去颯雪水榭,恰好撞破徐抱墨跟應姜……”
她臉色難看的住了口。
而盛睡鶴心中的殺意幾乎就要掩飾不住:如果不是公孫應姜救下盛惟喬,接着去趁機睡了徐抱墨,按照幕後之人的計劃,孟氏姐妹邀的那一大羣人在颯雪水榭看到的野鴛鴦,十成十就是徐抱墨跟盛惟喬了吧?!
想到自己本來聽說盛惟喬參加賞花宴的時候,是打算接受邀請的,因爲容清酌夫婦以及慶芳郡主還有高密王共同勸說他留在高密王妃病榻前,好讓王妃看着他恢復的快點;又以爲反正有公孫應姜跟在盛惟喬身邊,舞陽長公主府由於長史屠如川的緣故對盛蘭辭的血脈也向來和藹……盛睡鶴只道不會出什麼岔子,也就留在王府扮孝子了。
這會兒盛睡鶴有多後怕,對高密王府上下就有多痛恨!
如果盛惟喬當真出了事……
那他就算事後親手屠了高密王府滿門,又如何解恨?!
男子將頭埋進盛惟喬的發間,女孩兒身上甜甜暖暖的氣息很好的平息了他的暴戾,良久,他才若無其事的直起身,沉吟道:“對了,乖囡囡,你是怎麼跟菊籬走散的?你就帶了她一個貼身丫鬟入席……怎麼可以貿然把她支開呢?!”
盛惟喬聞言頓時一驚,身體也僵了僵,還摟着她的盛睡鶴頓時察覺到,他何等精明?略一思索,心裡也就有了底,星眸半眯,似笑非笑:“乖囡囡,你……是不是做了什麼壞事,瞞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