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於馮氏話音未落,盛惟喬還沒委屈上,展氏先急了,挽起袖子就要伸手去擰長女,喝道:“你說的什麼話!”
“娘您就別搗亂了!”宣於馮氏不耐煩的讓過,拍案道,“我說句實話:妹妹無子,喬兒再好,將來也要許人的——如今盛蘭辭一沒抱怨二沒納妾,只領回一個外室子,連那外室都沒帶回來,這事情擱哪兒叫人評理,也肯定是勸咱們體諒他!”
“那盛蘭辭當年求娶飲露的時候可是信誓旦旦,什麼情況都不會生二心的!”展氏不服,“他要沒這麼說,他領回外室子也好,納妾也罷,我縱然心疼女兒、外孫女也沒什麼好講的!可他當衆立了那樣的誓卻做不到,咱們家怎麼就不能同他理論了?”
又說,“何況飲露也還沒到不能生的時候,就算以後當真無子,盛家二房三房又不是沒兒子,他過繼一個不也有後了嗎?!再不行,給咱們心肝招贅,叫心肝的孩子姓盛不就是了!?”
“便是寒門貧家,但凡有幾分骨氣的男子誰肯入贅?就爲了給盛家大房延續血脈,便要委屈喬兒的婚事?那盛蘭辭都捨不得呢!然而誰又不希望把東西留給親生骨肉?”宣於馮氏不以爲然道,“尤其盛家根本就是盛蘭辭一個人撐起來的,他專門致仕回來接手祖業,辛辛苦苦這麼多年,最後卻要爲他人做嫁衣裳,換了娘您甘心麼?”
展氏啞然。
盛蘭辭是正經進士出身,還進了翰林院,原該在朝堂上做出一番成就的。不想盛老太爺臥病,他不放心,告假還鄉盡孝,又見繼母跟底下弟弟妹妹一個比一個無能,把好好的祖業經營得亂七八糟,叫盛老太爺躺在榻上還得操着心,索性直接致了仕。
從此邊替盛老太爺調養身體,邊打理家業。
結果小二十年下來,愣把原本只是尋常富戶的盛家,發展成了南風郡三大勢家之一。
這樣的心血,除非實在沒兒子,否則有幾個人願意交給侄子?
“但終歸是他理虧……”展氏兀自不服氣的話語被宣於馮氏輕描淡寫的打斷:“他是理虧,不過娘,您到底打算不打算讓妹妹同那盛蘭辭過下去了?若是要和離,那麼咱們兩家出人,一塊去盛家大鬧一場,狠狠羞辱那盛蘭辭一回,甚至從此兩家合力打壓盛家,都是應該的。”
“可您要是還打算讓妹妹繼續做盛家大夫人,這會圖痛快鬧大了,回頭妹妹跟喬兒在盛家怎麼過日子?”
這話問得展氏啞口無言,又見外孫女也愣在那兒,不禁悲從中來,抱住她放聲大哭:“我可憐的心肝哎!”
樂氏跟伍氏見狀,忙也陪着婆婆哭了起來:“咱們喬兒怎麼這樣命苦……”
“盛蘭辭對妹妹素來千依百順,可這回那外室子還沒進門,妹妹就收拾東西回了馮家,到現在都沒回去!”宣於馮氏等了會,見她們沒有停下來的意思,只能提高嗓音吸引她們的注意力,“饒是如此,那盛睡鶴還不是進了門?所以現在喬兒你再鬧騰,除了讓人笑話你失寵之外,你以爲有什麼用?”
一番話說得盛惟喬好不心灰意冷,不禁淚流滿面道:“那姨母的意思是,我以後都只能看那外室子的臉色過日子了?這樣的日子過着還有什麼意思?我不如死了算了!”
“心肝你可千萬不能走窄路!”展氏一聽,嚇得臉都白了,抱着她又搖又哭,“嗚嗚……你爹好狠的心啊!怎麼也是這麼多年當心肝寶貝養大的女兒,怎麼能說不要就不要了呢?!”
伍氏爲了將功補過,挽回自己在婆婆那兒的印象,哭聲比婆婆還高:“盛姑爺還給那外室子取字‘恆殊’,這不就是說他永遠特殊嗎?那孽種哪兒配!可憐咱們喬兒,怎麼就攤上這麼個爹啊!”
“……”看着再次哭成一團的四人,宣於馮氏面無表情片刻,忽然挽了挽袖子,重重一掌擊在案上!
突兀的拍案聲把正哭得聚精會神的四人嚇了一跳,不約而同住了哭聲,茫然看向她。
“娘!咱們現在是在給妹妹跟喬兒出主意,您要心疼喬兒,等我說完了再哭好麼?!”宣於馮氏沒好氣的說道,“還有你,喬兒——都十三歲的人,過兩年就要出閣了,明知道咱們疼你,還在咱們跟前說什麼死不死的話,你這不是故意拿刀子捅我們心麼!?再這麼不懂事,你娘不管你,姨母可要罵你了!”
見盛惟喬聞言又要落淚,宣於馮氏默默嚥了口血,趕緊說正事,“你爹對你娘肯定是真心的!不然他早就不需要馮家跟宣於家提攜了,那盛睡鶴何至於今天才進門?現在最大的問題,其實還不是這個已經過了明路的外室子,而是那個至今沒露面的外室!”
“算算那外室子的年紀,是你爹跟你娘成親前後有的,娘您可記得,盛蘭辭那會有多迷戀妹妹?”
展氏沉吟道:“那會他確實對飲露朝思暮想得很,都定親了,依然恨不得一天跑八趟,我那會真擔心飲露把持不住,成親之前就被他哄得做出什麼……”
“那不就結了?!”宣於馮氏忍着吐血的衝動,高聲打斷了她的話,“那時候盛蘭辭對妹妹簡直是魂牽夢繞!這種情況下,娘您說他可能主動去跟其他女人勾搭,更遑論生下盛睡鶴?!”
“這……也對啊!”展氏等人面面相覷,“那盛睡鶴是怎麼來的?!”
宣於馮氏冷笑着說道:“這還用得着說嗎?自是他那生母手段了得了!盛蘭辭可不是什麼善茬,他心狠手辣起來,這南風郡上下誰不退避三舍?!就是咱們兩家跟他是親戚,當初爲了阻擋盛家與咱們兩家分庭抗禮,聯手壓制他時,尚且沒少吃虧!”
“盛睡鶴那生母非但能在他最迷戀妹妹的時候懷上他的孩子,還能將孩子生下來,且養到長大成人,讓盛蘭辭親自帶回盛家——如此人物,就是我都覺得心驚,你們母女兩個,居然絲毫沒有意識到不說,還可着勁兒跟那盛睡鶴置氣!你們說你們是有多蠢?!”
“老爺到底還是向着夫人跟二小姐的。”見盛惟喬聽了這話之後臉色煞白,她的丫鬟綠綺跟綠錦心有不忍,壯着膽子插話道,“方纔老爺還說,將來分家業時,讓二小姐先挑,二小姐不要的,纔給公子呢!”
“以退爲進的小手段,我見得多了!”展氏聞言才露喜色,宣於馮氏卻冷笑一聲,眼皮都不擡一下,“喬兒母女這裡又是回孃家又是哭鬧,那邊呢,一個勁的識大體、受了委屈也不提,各種的善解人意!天長地久,你們說盛蘭辭會更心疼誰?”
展氏幾欲吐血,拍案道:“那你倒是給拿個主意啊?!淨在這兒說風涼話是幾個意思!”
“我等會就派幾個得力之人,去查一下那外室到底什麼來路,當初又是怎麼同盛蘭辭生下盛睡鶴的!”宣於馮氏應了一聲,忍不住又數落妹妹、外甥女的糊塗,“這麼多年來,從未聽說盛蘭辭有外室——忽然冒出個十七歲的兒子,也就你們母女蠢得,查都不查就鬧上了!”
“說句不好聽的話,萬一你爹被騙了,那根本不是你哥哥,你們一家子鬧這麼一場冤枉不冤枉的?!”
宣於馮氏覺得,得空是不是也查一下自己跟馮飲露,到底是不是同父同母的親姐妹?!
按說以她的心思深沉,她的親妹妹不可能這麼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