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惟喬是有過溺水的經驗的,知道這個時候千萬不能驚慌,更不能抱緊了救援之人。
但……
孟皇后顯然沒有這方面的認知,她在宣景帝還有舒貴妃面前再能忍,到底也只是個虛歲才十六的女孩兒。
整個人被從樓船上墜下的力道按入湖底後,她頓時就慌了!
由於抓住她被帶下來的盛惟喬,瞬間成爲她本能之下抱住的目標!
盛惟喬:“………!!!”
所謂一報還一報,就是這會兒了:
想當初,她初次溺水,差點把海上長大的容睡鶴都給坑死,被救上甲板後,因爲壓根不知道是自己死抱着容睡鶴不放,才導致了兩人差點雙雙命喪海底的悲劇,還跟容睡鶴大發脾氣,埋怨他水性太差勁還死要面子,不知道早點喊鳧水厲害的水手救自己。
現在好了,她親身感受到攤上個毫無溺水經驗的同伴的無奈了。
明明她很冷靜的回憶着容睡鶴後來專門叮囑的,落水之後的一些要訣,但……被孟皇后這麼一抱,她也慌了!!!
於是……
她也不假思索的抱住了孟皇后!
這麼着,兩人幾乎是跟秤砣似的直接沉到了湖底!
失去知覺前,盛惟喬感覺到一隻手從身後抓住了自己的衣襟,她下意識的想起三年前,從南風郡城前往玳瑁島途中的意外,但不及細想,就因窒息昏迷了過去……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醒過來的時候,盛惟喬發現自己正在一處蘆葦叢裡,有人用蘆葦編了一個粗糙的簾子,架在自己頭頂,遮住了部分熾烈的陽光。
從陽光判斷,她昏迷的時間應該不長。
“姑姑,你可醒了,你真是把我們嚇死了!”這時候旁邊傳來公孫應姜的聲音,盛惟喬有點吃力的轉頭看去,見她脫了外衫,就穿着褻衣,赤着腳走到自己身旁蹲下,用“總算得救了”的語氣說道,“你現在覺得怎麼樣?阿喜剛剛給你看過,說沒什麼事情……但他壓根就沒看過幾本醫書,醫術可是半吊子,未必能信的。”
盛惟喬有氣無力的問:“皇后呢?皇后怎麼樣了?”
“皇后醒的比姑姑早。”公孫應姜指了指自己走過來的方向,“不過她很不舒服,正吐着呢!本來姑姑跟她在一塊的,她怕吐在姑姑附近不好,所以讓阿喜扶着去那邊了。我跟過去看了下,覺得她應該還撐得住,就回來守着姑姑,沒想到姑姑恰好醒了。”
“是你跟阿喜救了我們?”盛惟喬不知道心裡是什麼滋味,其實她感覺到有人拉住自己衣襟的時候,想到的是容睡鶴……
不過她不是那種會沉湎往事不肯走出來的人,這份複雜很快就被揭過了,只是有些疑惑的問,“你救我也還罷了,阿喜怎麼也會搭手?”
公孫應姜驚奇的看着她:“姑姑你說什麼傻話?你落了水,小叔叔脫不開身,阿喜能不代爲出手?雖然說我一個人其實就可以救下你們倆了,不過小叔叔是肯定不會信任我的水性的,肯定是他親自調教出來的阿喜才讓他放心啊!”
盛惟喬聞言纔想起來,自己跟容睡鶴決裂的事情,這侄女還不知道。
她這會兒也沒心情跟公孫應姜說,繼續有氣無力的問:“其他人呢?就算皇后墜湖的原因十分可疑,但樓船上那麼多人,附近還有水師的船隻護駕……難道就你們倆跳下湖救人?”
“當然不是啦!”公孫應姜把手一攤,又指了指一個方向,“只不過他們都沒我們快,才跳下湖呢,我們都把你跟皇后娘娘分開、拉出水面了。所以他們也就繼續回船上去了,畢竟姑姑你跟皇后娘娘都是女眷,還是身份尊貴的女眷,那些水師怎麼敢隨便碰你們?”
又說,“姑姑你沒發現這地方不是樓船上了嗎?這是阿喜的意思,他說貴妃現在正處處針對皇后,你們回去了,只怕也不得消停。還不如借這機會脫身出來。”
“嗯,這是哪裡啊?”盛惟喬疑惑的問,“岸邊麼?但怎麼把我們放在蘆葦叢裡?”
她記得湖畔還是很有幾座亭臺樓閣可以臨時休憩的啊!
“這是湖中的汀州。”公孫應姜笑嘻嘻的說道,“我跟阿喜藉口聖駕所在的樓船太高,帶着你們實在不容易上去,再者也怕你們在樓船上出意外、驚擾了聖駕,所以就游到這附近的汀州上暫時落腳了。”
這汀州地方不大,幾乎都被蘆葦長滿了。
所以公孫應姜跟公孫喜也只能將二人放在蘆葦叢裡了。
“水師應該會派人去通知太后之類的過來解圍跟接咱們,就算沒有,小叔叔那邊肯定也會想法子的。”公孫應姜見盛惟喬皺起眉,安慰道,“姑姑不要擔心,咱們不會被困在這裡多久的。何況當真被困住了,這麼點大的湖,我帶着你隨便遊兩圈都沒問題,大不了咱們自己上岸!”
盛惟喬眉宇絲毫未展,說道:“如果皇后墜湖確實出自貴妃的授意,只怕就算太后娘娘接到稟告親自趕過來,也未必攔得住某些暗手。咱們現在就四個人在這汀州上……是不是有點勢單力薄了?”
公孫應姜笑道:“姑姑,你忘記方纔那貴妃被小叔叔哄的多高興了?小叔叔之所以留在樓船上沒親自下湖救你,一來是他當時正領了陛下口諭要作詩呢;二來也是考慮到舒貴妃今兒個似乎格外有挑事的興致,專門留在那裡坐鎮的。”
盛惟喬這會兒實在不想聽見提容睡鶴的話,所以就岔開了話題:“你扶我一把……我看看能不能起來,去瞧瞧皇后怎麼樣了?”
正說着,卻見不遠處蘆葦叢晃動了幾下之後分開,公孫喜扶着面無表情的孟皇后恰好走回來。
看到盛惟喬已經醒了,皇后大喜過望,立刻甩開公孫喜快走幾步:“康昭你……”
然而她溺水之後劇烈嘔吐,折損的厲害,之前被公孫喜扶着慢慢走路也還罷了,這一走快,話沒說完呢,眼前就是一黑!
身子晃了晃,眼看着就要倒下去了,盛惟喬一邊掙扎着爬起身,一邊怒視面無表情的公孫喜:“你愣着做什麼?快點扶下皇后啊!”
公孫喜皺了皺眉,才上前扶住皇后,這會兒已經失去意識的皇后軟綿綿的倒在他懷裡,雖然公孫喜之前在烏衣營的時候,沒少攙扶、背抱過同伴,但以前都是男子,他還是第一次這麼近距離的接觸女子。
柔弱無骨的觸覺跟清幽的體香都讓他感到十萬分的不適應,以及淡淡的尷尬。
偏偏他首領的小祖宗見他抱住皇后之後竟呆住不動,還投來疑惑的目光:“阿喜,你讓皇后躺下來啊!你愣着做什麼?”
“……我想看看皇后是不是立刻就醒了?”公孫喜這才醒悟過來,趕緊出言掩飾,“沒想到她還要暈一會。”
盛惟喬沒注意到他的狼狽,有點跌跌撞撞的過去看皇后,她不懂醫術的,觀察了會皇后的氣色,見皇后雖然面若金紙,但呼吸倒還算平穩,想着應該不至於有什麼三長兩短,這才暗鬆了口氣,打點精神跟公孫喜道謝:“今日真是多虧你還有應姜了。”
“我只是奉首領之命行事。”公孫喜看到她就想起自家首領那條“弄死親爹、取代親爹、弄死孟氏、獨霸朝堂、弄死皇帝、取代皇帝、君臨天下、百世流芳”的光輝大道還沒開始就被否決的心痛,簡直恨不得把她按回湖裡去!
這會兒自然沒什麼好臉色,“縣主要謝就謝我家首領去吧!”
“……總之你以後有什麼要求儘管跟我說!”盛惟喬噎了噎,才小聲說道,“這份恩情我記下了!”
公孫喜全然不知自己無意中將這個討厭的康昭縣主懟的不輕,不冷不熱道:“哦!”
兩人之間接下來也沒什麼話題好說了,這時候公孫應姜眼珠子轉了轉,悄悄向公孫喜走了幾步……她還以爲公孫喜沒發現呢,結果公孫喜跟着就冷冰冰的說道:“你再靠近點,信不信我殺了你?!”
“阿喜,你這麼緊張做什麼?”公孫應姜正要繼續跨出的腳步迅速收了回去,有點悻悻的說道,“我逗你呢……我說你也真是的,都多大的人了,還這麼怕我做什麼?我又不是老虎,還能吃了你!”
公孫喜冷笑着說道:“哦,你不想吃了我?那你半夜三更的脫光了衣裳藏在我被窩裡,難爲還是走錯了屋子不成?!”
“天冷,海上風大,你屋子裡又沒燒什麼炭。”公孫應姜一臉真誠的說道,“我心疼你爲我公孫氏鞠躬盡瘁的奔波,給你暖暖牀……你看看你,怎麼就要想那麼多?”
公孫喜冷冰冰的說道:“四個人都下了水,康昭縣主跟皇后娘娘索性就是溺水,然而溼漉漉的衣裳穿到現在,愣是沒有脫過一件!倒是你,才進來就脫成這個樣子……你打什麼主意你自己心裡清楚!我只跟你說一句:你如今已經是寧威侯世子徐抱墨的未婚妻,你丟臉,盛家徐家一個都逃不掉!”
本來揉着額角聽他們吵架的盛惟喬頓時看住了公孫應姜:“去把外衫穿上!!!”
“姑姑,你別聽他胡說八道!”公孫應姜心說怎麼能穿呢?小娘我就指着這個機會身敗名裂,好跟徐抱墨那廝解除婚約啊!
當下就道,“我這是因爲衣裳溼了,想着這會兒衣料都是輕薄,太陽也大,搭在那邊晾着呢!哪裡有那麼多的心思!就他想的齷齪!”
公孫喜聞言,也沒跟她爭,只冷笑了一聲,閉上眼養神,不說話了。
只不過他不說話,盛惟喬卻絕對不會允許公孫應姜坑盛徐兩家,惡狠狠的瞪着這侄女,硬押着她去將溼衣穿了起來。
三人守着皇后沒等多久,蘆葦叢外就傳來了人聲,是接他們上岸的人到了。
不過打頭的人頗讓盛惟喬覺得意外:“怎麼是你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