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後,容睡鶴獨自離開。
他背影才消失在月洞門裡,高密王妃已經趕緊喊了心腹趙姑姑還有兒媳婦戚氏入內:“你們速速設法去打聽一下康昭縣主的性情爲人……越詳細越好!”
趙姑姑跟戚氏都很疑惑:“怎麼忽然要打聽康昭縣主了?可是縣主要有什麼麻煩?不過縣主最近跟皇后娘娘走的很近,按說有皇后護着,她一個小女孩兒也不會有什麼厲害的仇家,不該碰見需要咱們插手的事情吧?”
“鶴兒方纔跟我說,他心儀康昭縣主!”沒有了容睡鶴在跟前,高密王妃頓時就不掩飾自己的真實心情了,氣急敗壞的說道,“偏生盛家不願意被捲進朝斗的風波里去,所以盛家老太爺還很反對這門親事……我試探了下,鶴兒卻是非要娶那縣主不可!方纔直接就跟我提到了婚事不說,還明言康昭縣主出身的盛家在南風郡頗爲體面,要求婚禮務必奢華盛大,務必令其風光過門!”
趙姑姑跟戚氏頓時面面相覷,半晌作聲不得,好一會,趙姑姑才吃吃道:“這……這……那表小姐?!”
三個人都是過來人,這幾日哪裡看不出來,趙桃媗對容睡鶴顯然已經是上了心了,如果這只是趙桃媗自己對容睡鶴一見鍾情的話,也還罷了。
偏偏是高密王妃主動去孃家問計,完了把倆侄女接到王府小住的。
儘管出於不希望兒子去外頭過夜的考量,高密王妃方纔說會跟趙家人商量,讓趙家姐妹今天就回趙府去,此刻被趙姑姑一問,也是非常的頭疼:“這事兒是我的錯,沒問清楚鶴兒是否有心上人,就接了桃媗姐妹過府……唉,只能等會去跟娘說明情況,請娘找個理由,等會散席的時候就把她們姐妹帶回去了!”
戚氏也很尷尬:“母妃,這哪裡是您的錯?說起來全是兒媳婦的不是,卻是給您出了個餿主意!”
要不是她信誓旦旦的保證王妃對容睡鶴的種種擔心“成親之後就好了”,高密王妃本來正全心全意的跟這兒子培養感情,就算有盛老太爺那邊暗中遞過來的口信,也不至於說就這麼趕着撮合兒子與侄女的。
還好高密王妃不是那種出了岔子就把責任朝戚氏頭上推的人,聞言嘆了口氣:“你也是想爲我分憂……只怪我自己私心太多,沒肯及時跟鶴兒說明!他方纔雖然沒有明言,但話裡話外的意思,就是怪我多事了。也是,他跟康昭既然是一對,我卻想撮合他跟桃媗,之前桃媗姐妹去盛府拜訪,回來之後就說把康昭給得罪了。”
“那時候都以爲是桃妝不當心說了懷疑盛家對鶴兒不好的話,現在想想,八成是因爲她們透露了到王府小住的緣故,惹得康昭縣主吃醋,這纔不依不饒的鬧了起來!”
“這種事情誰能想的到?”趙姑姑忍了忍,但最後還是忍不住道,“郡王跟康昭縣主……是兄妹啊!就算沒有血緣,可在郡王恢復容姓之前,按照禮法他們就是親兄妹!自從郡王回來之後,同康昭縣主就沒見過幾次,單獨說話的機會就更沒有了!這……別說咱們能夠想到了,就是有人在咱們跟前這麼說,咱們肯定也是以爲是蓄意敗壞他們兩位的名節哪!”
就勸高密王妃,“您可千萬不要答應郡王!這是爲了郡王好!畢竟郡王要是娶了康昭縣主,大家都會知道,他們是在名份還是兄妹的時候就……您說到時候這朝野上下會怎麼說他們?”
高密王妃心煩意亂道:“我何嘗不知道這個道理?可是你也知道,鶴兒跟我分別太久,雖然回來了這些日子,卻始終跟我不親!他方纔劈頭就說要娶康昭,甚至連婚禮要大辦都想好了,甚至……甚至還想給我銀子讓我幫他操辦婚禮,你說我敢反對嗎?!”
趙姑姑急道:“可這……這種事情,真的不好依他啊!”
“他還說馬上就要回南方,親自說服康昭縣主的父母允婚呢!”高密王妃說着眼淚就掉下來了,“一別十五年,回到我跟前才幾天,說走就走……我這個母妃做的怎麼就這樣無能,一點也留不住孩子的心!”
“娘娘您先別傷心,既然盛家老太爺反對,那麼康昭縣主的父母也未必會答應。”趙姑姑跟戚氏見狀連忙勸慰了一番,趙姑姑又說,“畢竟康昭縣主之父,那盛蘭辭可是出了名的孝順!您想盛家老爺子堅決反對的婚事,他怎麼可能答應?”
“如此咱們且先順着郡王,回頭盛家那邊一直不答應,那可就不關咱們的事兒了!”
戚氏有點擔心:“姑姑,三弟才貌雙全,封有郡王之爵,又對康昭縣主這樣重視,竟要親自前往南風郡求親!萬一盛家被他打動呢?”
“不是說康昭縣主是盛家的掌上明珠,因爲太受寵了,以至於頭次拜見太后的時候,竟當面頂撞起了太后嗎?”趙姑姑聞言就說,“可見盛家在她婚事上的考量,肯定是以她成親之後能夠與夫婿兩情相悅、與夫家和睦相處爲重的!既然如此,如果盛家被郡王說動,那咱們就暗中告訴盛家,咱們都不喜歡康昭縣主!如此盛家難道還專門送這心肝寶貝上門來自討沒趣不成?!”
但高密王妃立刻拒絕了:“萬一這事兒被鶴兒知道,還不得恨死我?!”
“這麼做確實不妥,倘若事情沒成也還罷了;一旦成了,康昭縣主以後也跟咱們是一家人,如此照面豈不尷尬?”戚氏生怕趙姑姑提議那就打自己的旗號,趕忙說道,“我看還是另外換個法子?”
不過趙姑姑倒沒打算拿她頂缸,而是說:“其他法子兜的圈子只怕更遠,要不這樣:就用王爺的名義?反正即使康昭縣主以後還是嫁了進來,跟王爺乃是公媳,這公媳本來見的就不多,再者王爺也不是喜歡跟兒媳婦長談的人,即使尷尬,也是很容易混過去的。”
“可是鶴兒本來對王府就沒多少歸宿感,萬一這事兒把他給惹毛了,索性跟王府翻臉呢?”王妃還是覺得不合適,揉了揉眉心,有些疲憊的說道,“所以還是好好兒打聽下康昭縣主的爲人……倘若她是個賢良淑德的好女孩兒,鶴兒喜歡,那就由着他吧!外頭說不說的,也不是什麼要緊的事情,只要鶴兒往後過的舒心就好。”
戚氏抿了抿嘴沒說話,趙姑姑因爲伺候王妃多年,卻講了出來:“娘娘,倘若當真是端莊矜持有規矩的女孩兒,會跟名義上的兄長成爲一對?”
高密王妃這邊心煩意亂的時候,盛惟喬正頂着盛老太爺“乖孫女你不聽話了你再也不是祖父的乖喬兒了”的目光,悻悻的找上容睡鶴:“皇后娘娘派宮人傳了話來,說是跟廣陵王談完了,這會兒打算見見阿喜,親自當面道謝……你們倆是一塊去見皇后,還是我一個人帶阿喜去見皇后?”
容睡鶴轉頭看了眼遠處的盛老太爺,老太爺朝他露出一個猙獰的表情,還舉手在喉嚨上狠狠一抹,給了他一個相當專業相當利落的割喉的手勢……想到盛惟喬之前也對自己做過這個手勢,他一時間很有點啼笑皆非:“還真是嫡親祖孫!”
故意給了老太爺一個燦爛的笑容,容睡鶴站起身,笑眯眯道:“乖囡囡,我當然要一起去了!不然萬一你跟皇后揹着我欺負阿喜怎麼辦?”
“阿喜他不欺負我跟皇后倆弱女子就不錯了!”盛惟喬白了他一眼,別以爲她會被公孫喜白淨斯文又沉默寡言的外表欺騙,這廝是容睡鶴手把手調教出來的頭號心腹,烏衣營的骨幹之一,想也知道,他擅長的絕對不會只是水性!
容睡鶴於是說:“嗯,那我更要跟着去了,免得他揹着我欺負你跟皇后!”
“他敢欺負我跟皇后,我就弄死你!”說話間他們已經在盛老太爺灼灼的目送下離開了正殿,盛惟喬冷哼了一聲,看了看左右之人都離了點距離的,就小聲說,“你剛纔是不是存心害我啊?明知道八妹妹最好奇了,還非要當着她的面單獨給我錦盒!結果好了,她鬧着非要看我那個盒子裡裝的是什麼不可!雖然祖母出言阻止了她,可我也答應了回去之後就給她看……這麼着,回頭她要是看中了裡頭的東西,你說我要怎麼辦?以前她看中了我的東西,我都是直接給她的!”
“乖囡囡,你真是太不講道理了,如果阿喜欺負你跟皇后,那你應該揍阿喜纔對,怎麼可以弄死我?”容睡鶴痛心疾首道,“且不說你這麼做屬於錯殺無辜,就說我要是死了,你跟皇后壓根管不住阿喜,那不是更加要被欺負了嗎?”
盛惟喬冷笑着說道:“那麼你會讓阿喜欺負我跟皇后嗎?”
容睡鶴忙道:“當然不會了!”
“那不就是了!”盛惟喬理直氣壯道,“你不會讓阿喜欺負我跟皇后的,可他還是欺負我跟皇后了,這說明什麼?這說明你活着的時候就管不住他!那你還活着做什麼!?你還是去死好了!至少可以讓我們出出氣!”
容睡鶴:“……”
老子這是第幾次感受到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的感覺了?!
看來那些年在海上風裡來浪裡去,腦子進的水不是一般的多……
暗吐一口血,他轉移話題,“八妹妹的好奇,你就這樣:你等會悄悄把盒子裡的東西拿走,再隨便放點什麼八妹妹看着眼生的進去,回頭再當着她的面打開,這樣她要就給她好了!”
盛惟喬怒道:“你不知道她平常最愛粘的就是我嗎?這麼着,我手頭的東西,有什麼是她陌生的?!”
容睡鶴正要說那我隨便拿個佩飾給你,卻見女孩兒嘆了口氣,“沒辦法,只能等下跟皇后隨便要個小東西應付了……這都是你不好!平白的給我多事!”
“……屬下知罪!”容睡鶴沉默一瞬,乖乖兒認錯,“下次一定不敢了!”
盛惟喬斜睨他一眼,哼唧道:“看你可憐,這次就饒了你!再有下次……哼哼哼哼哼!”
自覺這一輪鬥嘴佔據上風的乖囡囡心情大好,而看到她高興就開心的容睡鶴也是口角含笑。
丫鬟菊籬因爲被吩咐離遠一點,壓根沒聽到兩人的對話。
但……
跟她並排走着的公孫喜,由於常年習武,耳聰目明,卻聽的清清楚楚。
心裡那個酸喲……
真的是……
醋飄千里……
他英明神武的首領啊!
他追隨了十幾年篤定必能鵬程萬里的首領!
威名震懾海上多少窮兇極惡的匪徒聞風喪膽望風而逃的首領……
哪怕上了岸,有了無數牽掣限制,都是混的風生水起,又考狀元又封郡王的……
對那個嬌生慣養的大小姐,啊,現在居然還弄了個縣主當!
居然!
居然是如此的卑躬屈膝諂媚討好!!!
這個樣子,成親是八成的事情了!
然後……
他家首領夫綱不振,那是十成十的事情啊!
自己要怎麼辦?
看着首領這麼墮落下去?
作爲心腹屬下的良心會痛,而且是很痛很痛很痛的啊!
可是他都那麼努力了……首領就是執迷不悟他要怎麼辦……真的是……想想就覺得人生好絕望!!
公孫喜不禁淚流滿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