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主,現在這事情要怎麼辦?”管事盛泰做賊似的溜上三樓,匆匆行禮後,就心急火燎的開口道,“宜春侯爺是出了名的自幼體弱多病,雖然說打從去年年底,長安就有消息傳出來,說他得遇妙手回春,已經大好了。可是所謂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他這所謂的大好才半年都不滿呢!這會兒竟然在咱們家船上發起了熱……這可要怎麼辦?”
不等盛惟喬回答,盛泰又繼續道,“本來,釣魚是宜春侯自己的要求,獨自抱着魚跑上來找縣主您,也是他自己做的。這會兒出了岔子,也實在不能怪咱們。可是誰都知道舞陽長公主殿下就宜春侯一個男嗣,這要是有個三長兩短的,舞陽長公主殿下能不怪上咱們?”
“那你的意思是?”盛惟喬睡的正香甜,忽然被菊籬搖醒,匆匆梳洗之後出來見盛泰,這會兒腦子裡還有點懵懵懂懂的,聞言下意識的問,“轉回長安還是?”
盛泰說道:“最穩妥的法子就是立刻轉回長安,將宜春侯送還給舞陽長公主殿下!否則的話,爲策安全,咱們至少也該停船,在附近找富家借個精緻點的別院,讓宜春侯好好調養,徹底好全之後,再重新趕路!”
盛惟喬皺起眉,因爲這倆種方法,無論哪一種,都是要耽擱行程的。
雖然說馮氏的產期還有兩個月,她趕路的時間還很寬綽,但在長安的時候還好,畢竟有盛老太爺等親人在側,這會兒已經離開長安了,航程那一端的南風郡是故鄉,出發的長安好歹住了半年多也有點熟悉了。
此刻船所在的地方卻是實打實的人生地不熟,她怎麼可能靜得下心來久留呢?
尤其盛惟喬聽酈聖緒說了趙家長孫媳婦去高密王府要說法的事情後,這會兒真的是怕極了再回長安。
但……
酈聖緒畢竟有着打小體弱多病的前科,就算他現在只是尋常發熱,沒有說很兇險吧,就隨他邊趕路邊診治,也確實叫人不放心。
“這樣吧,明兒個先找個方便尋給他養病的地方停船上岸,等他休養。”盛惟喬斟酌片刻,說道,“他要是幾天之內就能好,咱們問過他自己的意思後,再決定是否繼續趕路。他要是幾天之內好不了的話,那就留下一批人手陪他走陸路回長安去,咱們自己繼續南下!反正這裡距離長安也不是很遠。”
盛泰小聲道:“縣主,就算這位侯爺這次發熱很快就好,但……此去南風郡千里迢迢,他還要再折回來,不是小的說喪氣話詛咒貴人,但這位侯爺的身子骨兒,真的經得起這樣的折騰嗎?”
盛惟喬知道他這麼說是怕擔事,因爲如果酈聖緒在盛家的樓船上出事的話,於情於理,盛家都要給舞陽長公主一個交代的,然後盛家肯定捨不得把盛惟喬交出去,那麼倒黴的肯定就是盛泰這個管事了。
“長公主殿下不是派了太醫院院判的高足在船上的嗎?”盛惟喬其實也覺得想要省事的話,最好就是把酈聖緒打發走,這樣最不必操心。
但思忖了會,到底覺得這麼做不太好意思,就遲疑道,“要不明兒個咱們問問那位大夫的看法?如果他說宜春侯不適合長途跋涉,咱們再勸宜春侯回長安?”
這事兒就這麼定了,這晚上因爲牽掛酈聖緒的病情,盛惟喬主僕都沒睡好。
次日天一亮,她就急急忙忙的起身,要去看這人的情況。
不想去的太早了,酈聖緒還沒醒來,伺候他的小廝出來小聲告訴盛惟喬:“方纔侯爺已經退了熱,小的伺候着擦了身、換了衣裳,這會兒還在睡着。大夫說已經沒事兒了,有勞縣主牽掛!”
雖然聽小廝這麼說了,盛惟喬還是覺得不放心,專門調了兩個小廝過來搭手,要他們在酈聖緒醒來後立刻去稟告自己。
又去問了大夫,得了大夫一堆保證,才心事重重的回到自己的艙房。
索性晌午前酈聖緒就醒了,聞訊盛惟喬幾乎是一路跑下樓的。
“那魚怎麼樣了?”讓她差點被氣笑的是,這傢伙醒過來之後,第一句話就是用微弱的聲音說,“吃你們可以吃,主要的骨頭都給我留下啊……回頭我回了長安之後,可是打算拿給所有人看的!”
“都什麼時候你還惦記着你的魚!”見她進來,早有機靈的小廝搬了個繡凳來擺到榻畔,盛惟喬坐了,就說,“舞陽長公主殿下要是知道你爲那條魚又是受傷又是發熱的,只怕壓根就不想看見它!”
酈聖緒哼道:“不告訴我娘不就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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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繼續問,“話說那條魚怎麼樣了啊?做了沒有?你們該不會全部吃完了吧?好歹是我釣起來的,該不會真的一塊魚肉都沒留給我吧?”
盛惟喬不想理他了,叫下人:“給他做碗魚粥來……大夫來了?您看看他這會兒?”
大夫診斷的結果是酈聖緒已經沒什麼大礙了,靜養個半天就能恢復如常,倒是手背上的外傷,估計得過個十天半個月的才能全好。
盛惟喬暗示他到外頭說話,悄悄問:“您看他能繼續走下去麼?”
“縣主放心吧,侯爺沒事兒的。”大夫明白她的意思,點頭道,“您別太擔心,侯爺這會兒的身子骨兒如果受不住遠行,首先長公主殿下那邊就不可能放行,您說是不是?”
盛惟喬想想也對,暗鬆口氣,說道:“接下來卻還要繼續勞煩您給他調養着了,若有什麼需要,儘管跟盛泰說!”
打發了大夫之後,盛惟喬忽然想起來一直沒看到容睡鶴,不禁暗自皺眉,於是去叩響了他所在艙室的門,結果門一開,卻見裡頭雖然不能說烏壓壓的一片,卻也聚集了七八個彪形大漢,個個神情肅然,將書案前的容睡鶴圍繞起來,似乎正激烈的爭辯着什麼。
察覺到門開了,齊齊望過來……盛惟喬默默的伸手把門拉上了。
不過她才轉過身,打算回自己房裡去時,容睡鶴卻獨自追了上來,笑道:“乖囡囡,你找我啊?有什麼事嗎?”
“也沒什麼。”盛惟喬伸頭伸腦的看了看附近,見都是自家下人,沒有酈聖緒的人,才小聲道,“就是宜春侯昨兒個受了傷、晚上又發了熱,如今才醒過來,你不去瞧瞧麼?怎麼說也是你親表弟?”
容睡鶴笑道:“乖囡囡,你這話可是太冤枉我了,昨兒個他受傷之後,我不但去看過他,還送了一瓶上好的傷藥的。至於這會兒麼,你也看到了,我正接到有緊要消息的鴿信,跟底下人商議呢!等會商議好了,當然會再去瞧瞧。”
盛惟喬聽說他收到了有要緊消息的鴿信,頓時想到了自己祖父之前的痛哭,忍不住問:“是什麼要緊消息?能告訴我麼?”
“當然可以了。”容睡鶴溫柔道,“不過乖囡囡,你給我什麼好處呢?”
盛惟喬立刻白了他一眼:“我不想知道了!!!”
這要擱在以前,她沒準還會嘗試一下武力逼供,但前天晚上領教了這傢伙的不要臉之後,女孩兒覺得自己以後對他還是不要太兇狠的好。
不然,他能在只有兩人單獨相處的時候一言不合就脫衣,誰知道會不會哪天更進一步,來個當着人前也一言不合就脫衣?
畢竟正常人根本想都想不到的無恥招數,他可是用的理直氣壯還引經據典啊!
這種人的節操怎麼能指望?
所以盛惟喬這會兒寧可掐滅自己的好奇心!
甚至她扭頭離開時,還很擔心容睡鶴會不會追上來逼着自己繼續好奇下去,不然他就在樓梯上脫給自己看……
以至於女孩兒三步並作兩步回到自己房裡後,暗自長鬆口氣!
這邊容睡鶴看她走的這麼爽快,多少也猜到她的想法,不禁勾脣一笑,搖了搖頭,這才轉身回艙。
雖然酈聖緒的發熱退的很快,精神恢復的也非常迅速,但爲策安全,盛泰請示過盛惟喬的意見後,還是下令樓船放慢了行程,以力求平穩的速度前進。
如此,在河道里的航行,就足足花了正常兩倍的時間。
盛惟喬來的時候固然走過這條路的,但那會兒正值寒冬臘月,情景自與現在不同。如今季節正好,沿途草木蔥蘢,時見山花盛開,菡萏連綿,所以盛惟喬跟酈聖緒這倆不怎麼出遠門的人雖覺船上活動空間小了點,但每天打打鬧鬧、品嚐着現捕的河鮮,倒也深覺有趣。
不過對於容睡鶴一行人來說,就是相當的無趣了。
以至於終於抵達入海口,換乘海船後,頭天出海了半日,漸入深海後,之前跟容睡鶴在他艙房裡議事的一干人,就一塊脫了牙色小褂,齊齊跳進海里擊水,不時還發出嘯叫之聲,似在發泄着被扃牖在河流中半個來月的鬱悶。
本來正坐在甲板蔭涼處鬥嘴的盛惟喬與酈聖緒聽到動靜,跑到船舷邊看熱鬧,見他們個個在水中靈活如游魚,嬉鬧之際,竟是輕描淡寫就跟上了樓船的速度,都很驚奇。
酈聖緒之前受制於身體,能夠發展的愛好非常的有限,如今痊癒了,看到什麼好玩的,都恨不得插上一腳,這會兒就躍躍欲試的問左右:“咱們也下去玩會?”
嚇的他小廝趕緊扯住他袖子,煞白着臉道:“侯爺您冷靜點!海里那幾位都是會的鳧水的,而且擺明了水性純熟,所以才能在海中嬉戲,您可是根本不會水啊!”
盛惟喬也被他作死的勇氣驚呆了,指着他道:“你給我消停點!不然信不信我叫人把你拉回艙裡去?!”
不想這時候錦袍玉帶的容睡鶴從船艙裡走了出來,聞言笑道:“乖囡囡,你兇聖緒做什麼?水性左右也是練出來的,他不會,可以學嘛!”
酈聖緒頓時朝他投去“還是表哥好”的目光,盛惟喬則沉着臉將他拉到菊籬酈聖緒主僕有點距離的地方,警覺的盤問:“你該不會想對他下毒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