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睡鶴笑道:“自然是我那生身之父高密王了!”
“高密王?!”盛惟喬聞言大吃一驚,說道,“這怎麼可能?!”
鑑於這人的前科,她很自然的懷疑,“你是不是又做了什麼不好跟我交代的事情,所以打算再次用抹黑高密王府的方式,來博取我的同情,從而矇混過關?!”
容睡鶴:“………”
他默默吐了口血,才悻悻道,“乖囡囡,我沒有騙你啊!之前我說南下的時候順便招安玳瑁島的時候,高密王就提議過讓世子代替我做這事兒,他打什麼主意我心裡有數,無非就是覺得公孫氏一夥有着不錯的戰力跟膽識,要是能夠歸附世子就好了。只不過因爲我跟王妃都不同意,他纔沒有堅持。”
“現在看來,他可能是想陽奉陰違,明面上讓步,暗地裡做手腳了。”
“……人家都說虎毒不食子?”盛惟喬實在難以理解這樣的事情,愣了好一會,才道,“而且現在高密王他自己都沒贏過孟氏呢,就擺出生怕你壓倒了世子的架勢來做什麼?他就不怕這會兒打壓了你,回頭因爲缺乏一個能幹的幫手,被孟氏贏了去,從而一家子都沒個好下場嗎?”
大敵未除就惦記着內鬥,盛惟喬覺得這高密王到底是怎麼跟孟氏對峙到今日的?!
還是孟氏上上下下幾百號人連同門客黨羽,其實也都蠢的很,只不過自己沒發現?
容睡鶴笑了笑,沒有回答她前面的一個問題,而是平靜道:“這是因爲年紀的緣故!”
“乖囡囡,我今年是二十歲,不是十二歲。”
“你看看我的籌碼:最年富力強的年紀,南風郡三大勢家之一的岳家,玳瑁島的班底,郡王的封銜,從秀才一路考上去的狀元,即使被削掉了到底也向全天下證明了我的才學,再加上姿容體貌也是相當拿得出手……他不從現在就開始打壓我,過上幾年之後,你以爲他還能拿我怎麼辦?!”
“到那時候,他辛辛苦苦爭奪來的東西,就算十萬分的不想給我,卻也不得不給我!”
“你覺得他會甘心?”
“再者,他也不是想殺了我,白晝裡動手的時候我就注意到了,那些人對我手下十分不留情,幾乎是寧可兩敗俱傷也要殺了他們!”
“今兒個受了重傷的那幾個,就是因爲沒料到這樣的情況,大意之下才着了道兒!”
“但是那些人對我,卻分明是故意避開的。”
“就算實在躲不開了,也都是照準一些不致命的位置下手。”
“歸根到底,這次所謂的海匪,只是高密王想削弱我的勢力而已!”
“……”盛惟喬聽的百味陳雜,一時間都不知道要說什麼好?
見這情況,容睡鶴倒反過來安慰她了:“乖囡囡不要爲我擔心,我跟你說句實話吧:我很早以前,就當我所有的親人都死光了。之前暗中謀劃歸回高密王府,主要也就是爲了娶你。我回去的時候就沒打算跟他們相親相愛,這會兒他們算計我,我也不會覺得難過。”
他不這麼說還好,他這麼說了,盛惟喬越發替他感到委屈:“這高密王莫非腦子有問題麼?你這樣出色的子弟,我祖父做夢都希望有個,他不珍惜不說,還想反過來坑你?!”
容睡鶴笑道:“就是因爲太出色了,他纔不珍惜!你信不信我要是酈聖緒那樣天真無邪好哄好騙的,他肯定願意跟王妃一樣,成天寶愛不盡!”
又說,“這個事情沒什麼好說的!世子才幹平庸,不可能彈壓得住我。而我也沒興趣累死累活去給世子做嫁衣……除非高密王改變主意,以我爲他的嗣子,否則我跟他之間,遲早要分出個勝負來!”
這番話他說的很平靜,但內中的冷漠與殺意,卻昭然若揭。
盛惟喬怔了好一會,纔開口:“那這次的事情,絕對不能就這麼算了!”
她提醒道,“國朝以孝治天下……好吧,雖然當今天子對太后娘娘也實在看不出來有多少孝順,不然太后娘娘何至於對舒氏姐妹那樣忌憚?但至少場面上,父害子,頂多被議論不慈,子忤父,卻被視作大逆不道的!你既然遲早都要跟高密王對上,這種他謀害你的事情,必須抖落出去,叫世人知道不是你忤逆不孝,而是他心狠手辣,對嫡親子嗣毫無親情可言!如此就算有些愚忠愚孝的人仍舊會指責你,但明理之人都會贊成‘父不慈則不能則子以孝’的!”
“……”這次換容睡鶴沉默良久了,他臉上神情變幻萬千,最後深深看了眼盛惟喬,才笑道,“乖囡囡,你不反對我跟高密王作對?你該知道,我們這對父子的所謂分出勝負,絕對不會像是尋常人家那樣,鬧翻之後老死不相來往那麼簡單的。”
他淡淡道,“如果我贏了,他最好的結果,也是被圈禁至死,鬱鬱而終!”
“我跟高密王又不熟!”盛惟喬莫名其妙的看着他,“如果你跟他之間必須要有一個下場悽慘,你難道認爲我會選他?!”
容睡鶴輕笑道:“因爲正如乖囡囡所言,他畢竟是我生身之父……”
他自己是壓根不在乎這個生身之父的,不然也不會跟公孫喜討論弒父了。
但他非常在乎盛惟喬的看法。
假如這女孩兒認爲做兒子的無論如何都不能對父親不孝……容睡鶴之前覺得盛惟喬狠可能這麼認爲,畢竟盛惟喬自己有個非常好的親爹。
就盛蘭辭對盛惟喬的掏心掏肺、深謀遠慮的程度,盛惟喬以己度人的話,怎麼可能贊成對親爹不敬呢?
他想過各種措辭來勸說盛惟喬接受他跟他的血親們,是不可能像盛惟喬跟盛家那樣融洽、互相信任以及不記仇的。
甚至還考慮過,倘若盛惟喬堅持的話……他會使用苦肉計,性命垂危的那種。
如果這樣女孩兒還是不贊成他跟高密王府徹底決裂……
容睡鶴沒敢繼續想下去。
關於在對待血親的態度上,他知道兩人的經歷以及各自的處境,必然會有着天差地別的看法。
也做好了長久的拉鋸戰與一系列手段下的“說服”。
卻沒想到,僅僅只是一次“海匪襲擊”,他壓根就沒受傷,甚至連狼狽的形象都沒有,盛惟喬,就這樣立場鮮明的站到了他這邊。
以至於容睡鶴有片刻的恍惚。
“生身之父又怎麼樣?!”他話說到一半,因爲驟然涌上來的複雜情緒,下意識的住了口,卻讓盛惟喬誤以爲他對高密王還存着親情的依戀與背叛的傷害的愛恨交織,卻是急了,連忙勸道,“他要是好好兒的給你當爹,你卻要變着法子折騰他,那我當然要勸你了!可是現在是他主動出手對付你,我憑什麼站在他那邊啊!?這樣的人簡直就不配當爹,之前我覺得二叔作爲父親就夠心狠的了,可他至少沒找人在背地裡對親生骨肉下手好不好?!”
“這樣的親爹,給他做兒子簡直就是倒了八輩子的黴了!”
盛惟喬憤然道,“所以這次的事情絕對不能讓他掩飾過去!你可不要心慈手軟,不然就高密王那種對着親生兒子如此心狠的人,你忍了這次,他只會覺得你懦弱無能,越發的助長他氣焰呢!”
就想到,“你方纔不是說,王妃是站在你這邊的?要不要立刻派人把俘虜跟快船送回長安,請王妃爲你做主?”“不用的。”容睡鶴展顏一笑,伸手摸了摸她腦袋,柔聲道,“王妃畢竟是高密王的髮妻,就算這會兒向着我,可你想,她也不是就我一個孩子。就是高密王偏愛的世子,何嘗不是她親生的?這些年來,世子夫婦一直盡孝她膝前,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你覺得王妃知道這件事情之後,除了跟高密王大吵一架外,還能怎麼辦?”
“她總不可能爲了我一個,置其他子女不顧,跑出去揭發高密王的所作所爲吧?”
盛惟喬就皺眉:“那……只能先把證據保存好,回頭要用的時候,再找人散佈出去了!”
就對他生出了幾分心疼,“唉,你之前說你在王府過的不好,我在上林苑裡看到王妃那麼偏愛你,還以爲你騙我呢!沒想到高密王竟然是那樣的人!他是王府的主人,他對你既然是不懷好意,你在王府過的四面楚歌的,卻也難怪了。”
“證據當然要保存的,不過也沒必要回頭找人散佈。”容睡鶴不想她操心,所以沉吟了下,就把自己的安排說了出來,“我打算將快船之外的證據,送往長安。不過不是交給王妃,而是交給……”
他眯起眼,頓了頓才繼續道,“崇信伯!”
盛惟喬愕然:“他是孟氏的人!”
“你忘記我手裡有他把柄了?”容睡鶴好笑的提醒,“而且孟十一小姐的事情之後,他對孟氏其他三房恨都來不及呢,這會兒除了暗中投靠我,還能怎麼辦?”
他慢條斯理道,“如此我將證據交給他之後,這會兒且不放出來。等以後需要的時候通知他一聲,他還能去他那三個伯父跟前立下一功!而高密王這邊的話,也沒法說我心機深沉,將計就計的給親爹挖坑,是吧?”
到時候有孟氏的推波助瀾,抹黑起高密王對嫡親幼子不慈的力度,哪裡是他一個新晉郡王能比的?
而他目的達到不說,還能扮一個“雖然我父王這樣對我但是我什麼都沒說只是沒想到父王他行事如此不周密竟給孟氏知道了”的無辜。
盛惟喬想了一下,不禁“撲哧”一笑,說道:“你這是……打算用一件事情,同時佔孟氏還有高密王的便宜了啊?”
見容睡鶴沒有被血脈親情所束縛,對高密王這種偏心且狠辣的親爹一味的忍讓,女孩兒暗鬆口氣,但很快又蹙了眉尖,“雖然這次有驚無險,但你接下來還是小心點的好!畢竟高密王能夠做出派人裝作海匪的樣子來削弱你的勢力,如今失敗了,誰知道接下來會不會變本加厲,乃至於直接對你下毒手?!”
容睡鶴心知高密王是不會直接對自己下手的,這未必是高密王不忍心,主要是因爲王妃還在,但這話他想了想,就沒跟盛惟喬說,而是趁機道:“那等到了南風郡之後,爹孃要是不肯把你嫁給我,你也幫我說說話唄?沒你在身邊幫我看着,萬一我有個疏忽,你可就再也見不到我了啊!”
“你想的出來!”盛惟喬啼笑皆非的指着他說道,“是你要上門去求親,那就該你自己求才是!我幫你說話這都成什麼了?!”
不過見容睡鶴瞬間露出的失望之色,抿了抿嘴,還是哼哼唧唧的道了句,“真不知道你擔心個什麼……我爹孃要是不喜歡你,當初還會把你認回去給我做哥哥?”
這話就等於說到時候她會幫忙說話了,容睡鶴低下頭,掩住嘴角露出的得逞的笑,看了眼外頭黑沉沉的海面,低笑道:“有乖囡囡這句話,我就放心了!”
跟着話鋒一轉,“長夜漫漫,乖囡囡,老是談正事也不好,咱們不如來玩點有意思的遊戲吧?”
他開心的說道,“我覺得親親抱抱的遊戲挺好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