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惟喬在後堂緊張的等待着,若非馮氏將心腹大丫鬟之一婉夏派在這裡伺候兼盯梢,她早就忍不住跑去聽壁腳了。
“縣主,您別擔心了!”婉夏看出她的焦灼,不禁掩嘴輕笑,一面給她端上一壺新湃的烏梅飲,一面說道,“您也不想想,馮家老太爺、宣於家老夫人,還有咱們老爺夫人,是何等寵愛您?自來您想要的東西,這幾位什麼時候反對過啊?遑論是婚事上,那就更不會讓您受委屈了啊!”
聲音一低,“這要是當真要反對,還會讓密貞郡王在咱們府裡小住這麼久?就咱們老爺夫人的手段,就算對方是郡王,難爲還想不出來逐客的法子麼?”
“如今之所以要請郡王當面說話,歸根到底也是給您把關,看看郡王對您是否真心實意罷了!”
“只要確認了這點,您看着吧,斷沒有不許的!”
盛惟喬何嘗不知道自己的受寵程度?
但想到兩人一旦結合,盛家,現在甚至是宣於家跟馮家,都將遭受到的,來自孟氏的憤怒反擊,心裡就是亂七八糟的。
這會兒勉強笑了笑:“我知道的……就是想着前頭好一會都沒傳消息來了,也不知道在說什麼要說那麼久?”
婉夏笑着道:“您想想您這會兒有多少長輩在前頭啊?就算他們一人叮囑郡王一席話,這時間可不就過去了嗎?”
爲了引開她注意力,說道,“對了,說到郡王,您還記得五爺麼?”
“初五?”盛惟喬怔了怔才反應過來,道,“我記得去年我們北上之前,它是被接來盛府的,現在難道還在?”
婉夏說道:“當然一直在了。本來老太爺因爲怕它傷人,專門闢了個院子養着的。後來聽說它很通人性,在玳瑁島的時候,也沒有擅自傷人過,就試探着放進了花園東南角上那片假山裡。一開始,還拿網給圈了個地。後來瞧它還真挺乖的,漸漸就把網給撤了。這麼長時間,確實從來不傷人,連園中養着的禽獸,吃了幾隻被告誡後,也不動了,每日就吃底下人送過去的肉。”
指了指客院方向,“這次郡王不是回來了嗎?結果您猜怎麼着?五爺見着郡王的當天晚上,就一口氣咬死了十幾只鴛鴦,趁夜叼去客院送給郡王了!”
“弄的郡王那叫一個哭笑不得,次日早上,顧不得跟郡守他們約定的出發在即,忙不迭的先跟老爺夫人賠罪!”
“這事兒我都沒聽說?”盛惟喬意外道,“那後來怎麼樣了?”
“就十幾只鴛鴦而已,也不值幾個錢,老爺夫人怎麼會計較?催着郡王出門,轉頭命人重新買了一批放進湖裡,也就算了。”婉夏吐了吐舌頭,小聲道,“不過夫人擔心五爺獸性仍存,怕發生意外,所以叫人將網重新罩了回去。”
盛惟喬想到之前在玳瑁島時在初五手裡吃的虧,尤其是兩人被困山谷的那幾天,就輕哼一聲:“該!叫它不聽話!也是咱們家園子裡頭養的都是些嬌滴滴的觀賞的禽獸,要是換成厲害的,它打不過的,看它還敢不敢下狠手了!”
“這要當真養了厲害的,咱們自己先不敢進園子了啊!”婉夏笑道,“這位五爺從來沒傷過人呢,夫人還要叫人用網罩起來,要還有其他豺狼虎豹在園子裡,咱們哪裡還敢踏進去?”
盛惟喬想想也是,又記起自己從前被初五欺負後,曾經發誓上了岸一定也要養個比初五還厲害的猛獸,幫自己好好收拾那一人一豹,結果那次上岸之後,亂七八糟的事情一多,就忘記了。
她這會兒撇了撇嘴,就說:“不是可以養象嗎?聽說那東西對主人忠心耿耿,力氣還特別大,對付豺狼虎豹都是不懼的。”
“可它長的也忒大了!”婉夏掩嘴竊笑,“咱們花園那麼些精巧的景緻,放一頭象進去,還不幾腳就踩的一塌糊塗了?而且縣主您不知道,象平時忠心,萬一發起狂來,可是比豺狼虎豹不知道難對付多少!哪怕是弩箭攢射呢,它皮糙肉厚的,恐怕也不是短時間裡能幹掉的,到那時候,萬一傷着了人,可怎麼辦呢?”
這大丫鬟很會陪伴,盛惟喬本來心急如焚,一點都坐不住的,被她引着說東說西,漸漸的倒是把前頭的事情給忘記了。
還是半晌後,細泉走進來,笑着說:“縣主,郡王已經走了,馮家老太爺等幾位請您回堂上說話!”
盛惟喬才恍然自己可是在等待婚事的宣判呢!
重新緊張起來,跟在細泉身後,小心翼翼的回到堂上,正好看到丫鬟將對面一盞殘茶撤下,想來就是容睡鶴在時坐的位置了。
她偷眼打量上首一干長輩的臉色,卻見倆舅舅跟舅母面有迷惘,三叔三嬸一貫的大事面前沉默不語,外祖父、外祖母、姨母以及親爹親孃,卻個個面沉似水,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
“這到底是談好還是沒談好啊?”女孩兒心裡七上八下的,又不好意思直接問,只好將求助的目光投向對自己最沒原則的親爹盛蘭辭。
只是這一次,盛蘭辭卻沒有立刻給予答覆,而是緊皺眉頭,遲疑了好一會,才彷彿下定決心似的說道:“爹說的對!這麼大的事情,單單派遣管事打探,實在不能放心!”
瞥向馮氏,馮氏沉着臉,說道:“要不是家裡還有個元兒,我都恨不得也親自走一趟!你還猶豫個什麼?!”
才滿月的盛家長房嫡子、盛惟喬的同胞弟弟、按大排行目前是十公子的那位,大名叫做盛惟元。
這名字是盛老太爺動身前往長安時就親自定好的。
那時候容睡鶴還頂着盛家庶長子的名頭,所以盛老太爺給還沒落地的嫡孫取這名字,除了紀念這是元配艾老夫人的血脈外,不無安定馮家、宣於家之心之意:即使他重視會念書會做人的“庶長孫”,卻絕對不會忘記,只有嫡媳馮氏所出的男孩,纔是盛蘭辭這一支真正的嗣子。
現在盛惟喬聽親孃這麼說,暗吃一驚,忙問:“娘,您要爹爹去哪裡?”
“當然是長安了。”上首馮老太爺掃了眼女兒女婿,藹聲接過話頭,“喬兒你不必擔心,我們對密貞郡王的印象都很不錯。只不過他跟腳遠在長安,這山高水遠的,很多事情不能聽他的隻字片語,就信以爲真是不是?所以,我們方纔商議下來,就是抽幾個人,前往長安,親自估量下他方纔所言的真假……然後你嫁的放心,我們才能放心是不是?”
宣於馮氏似笑非笑:“也免得你從南風郡出閣,遠嫁長安,長安那邊沒有長輩坐鎮,那起子坐井觀天的人小覷了你!”
盛惟喬到底面嫩,被長輩一口一個“嫁人”,一口一個“出閣”,說的雙頰泛紅,遲疑了會,才小聲道:“所以要爹爹過去嗎?可是娘才生了弟弟,祖父祖母還不在長安,這裡裡外外的……就娘跟三叔三嬸操心,忙的過來嗎?”
想了想又說,“就算姨母偶爾過府幫忙,但表哥表嫂那邊也是需要……”
“這麼大的事情,怎麼可能就你爹一個人過去?”誰知道話還沒說完,就被宣於馮氏打斷了,“你娘因爲元兒纔出生,禁不得顛簸,不得不留在郡中陪着他,走不開。我這個做姐姐的,當然要代她走這趟了!”
盛惟喬驚道:“姨母也去?!”
“不但心肝你的姨母要去,外祖母跟你外祖父啊,也要去!”不想這時候上頭展老夫人乾咳一聲,慈愛道,“心肝的婚事,再怎麼鄭重都不爲過的!現在多費心,總比將來頻操心的好!”
這下子盛惟喬徹底給鎮住了,雖然說馮老太爺跟展老夫人與宣於馮氏一樣,都是在長媳過門之後,就開始下放權力,這會兒孫子們都要排着隊預備成親的事情了,自然頤養天年已久,但誰不知道,跟盛家老太爺的享清福不同,盛家是盛蘭辭撐起來的,馮家如今的頂樑柱,實際上還是馮老太爺?
這倒不是說馮老太爺嗜權,不肯真正放手,也不是說馮家現在主事的馮葉無能。實際上馮葉的才幹跟普通人比起來算是不錯了的,問題是他運氣不太好,攤上的對手都是狠人:盛家這邊自不必說,盛蘭辭這種進能考進士、退能經營起一個勢家的人才,舉國也不見的有多少,關鍵是這種人往往運氣還特別好,比如說碰見個特別想上岸的公孫氏,抱着“也許可以從這個致仕進士得到誠心招安的機會”在南風郡三大勢家中使勁給盛家拉偏架,所以鬥不過也實在是非戰之罪;
至於宣於家那邊,前任家主宣于勒,雖然風流成性對髮妻嫡子都很坑,卻是沒人能否認的經商好手,厲害到成天花天酒地揮金如土,還能帶着宣於家蒸蒸日上!
後來的主事人宣於馮氏,本來只是一個賢良淑德的大小姐,硬是被這麼個丈夫逼成了心機深沉手段狠辣的老夫人!
以馮家嫡長子身份無波無瀾繼承馮氏的馮葉,因爲親爹馮老太爺就展老夫人一個妻子,此外無妾無通房,他唯一的弟弟馮家二老爺馮因又被教育的非常推崇兄友弟恭那套,對大哥一直都很尊敬,別說跟他搶家產了,有人說馮葉不好,馮因比馮葉還暴躁!
這種和平環境里長大的馮葉,懟上這樣的妹夫或者妹妹,頓時就被碾壓了……說起來盛家當初之所以能夠打破南風郡兩大勢家的格局,晉升爲第三勢家,也是因爲盛家發展的勢頭最初讓馮家跟宣於家產生戒備與忌憚,決定聯手打壓盛家時,馮家這邊是馮葉主持。
然後就被盛蘭辭坑的頭暈目眩,等馮老太爺覺得不對,親自接手時,盛家已然羽翼豐滿,馮老太爺也迴天無力了。
由於這事兒,馮葉一直對自己的能力感到懷疑,從此養成了什麼事情都請示馮老太爺的習慣。
馮老太爺反覆跟他講“勝敗乃兵家常事”都沒用!
這點盛惟喬作爲馮家的嫡親外孫女,隱約也是聽長輩們提過的,如今聽說馮老太爺跟展老夫人居然都要爲自己的事情遠道前往長安,頓時駭然,暗道:“容睡鶴到底跟他們說了什麼,竟然連外祖父外祖母也要親自出馬?!”
她記憶之中,這兩位長輩就是連南風郡城之外,都鮮少踏足的,怎麼一下子就要前往遙遠的長安了!?
哪怕這兩位確實很疼愛她,但疼愛到大動干戈至此的地步……怎麼想都是容睡鶴那邊出了問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