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寄道三個都被孟家乾拉攏過去了。”名爲接風實爲擇婿的宴席過後,容睡鶴一行人在小鎮上稍微休整了一番,也就繼續起程。
走了兩日路,中途歇氣的時候,公孫喜找到正在巡視隊伍的容睡鶴,低聲稟告,“據探子稟告,孟家乾一口氣給三位庶妹的婚事做了主,倪寄道、戴故蓮還有婁鵬每家都能得到一個姓孟的兒媳婦或者孫媳婦!”
“這位孟將軍,還真是家學淵源!”容睡鶴聞言啞然失笑道,“孟氏靠着太后崛起,儘管如今已是朝堂巨擘了,卻仍舊脫不掉用女孩兒開路的陋習!也虧得他們枝繁葉茂,子弟衆多。不然就這種一言不合許嫁族女的脾氣,家裡姐姐妹妹侄女什麼的若是少了,怕不每個女孩兒都要被兄弟叔伯許個七八次?回頭可要怎麼分?”
公孫喜見他神情輕鬆,想了想,到底問了句:“首領,咱們什麼都不做嗎?倪寄道三個毫無道義可言,就算此刻被孟家乾說動,站到了他那邊,只要咱們也過去許些條件,他們少不得要搖擺!尤其自古以來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現在我等氣勢正盛,孟家乾到底是敗軍之將,傷勢未復,當真爭取起來的話,咱們其實更有優勢的。”
容睡鶴搖頭道:“阿喜,這三個人完全沒有爭取的必要。畢竟咱們的目標,是西疆軍的兵權,但絕對不是如今這個糜爛到了連鏡中盜匪都無力節制的西疆軍!既然如此,倪寄道這三人留着做什麼?讓他們繼續敗壞軍紀吃拿卡要麼?”
“但他們畢竟在軍中多年,根深蒂固。”公孫喜道,“屬下的意思是,不如虛與委蛇,待時機成熟,反正對這種國之蠹蟲過河拆橋,也就當是替天行道了。”
容睡鶴道:“若是咱們時間足夠,倒是不妨同他們虛與委蛇。只是長安那兩位還能撐多久,誰也說不好。這會兒卻是拖不起的,卻哪裡來的功夫,跟他們慢慢來?我早就安排好了,要借這三人的頭顱震懾西疆,爲咱們的攬權鋪路!所以‘爭取’二字,不必再提了!”
公孫喜沉吟道:“那咱們接下來?”
他們商議正事的時候,盛惟喬也正在跟吳大當家說話,本來盛惟喬同宣於馮氏乘車,吳大當家一行人騎馬,也未曾傍着馬車走,是不在一塊的。
但隊伍停下來休息的時候,槿籬跟蠶月從馬車的冰鑑裡取了冰鎮的剛剛好的烏梅飲給盛惟喬還有宣於馮氏享用,二人想到吳大當家一行人都是女子,於是叫過公孫應敦,命他送了一壺烏梅飲去給吳大當家。
結果吳大當家竟帶着兩名親衛,親自過來道謝了。
姨甥倆所以請她上馬車說話,又命槿籬擺上茶點瓜果,雙方寒暄了幾句,宣於馮氏就問起騎馬的事情:“我看諸位騎術精湛,可是從小學起?若是已經成人,再學這騎射,可難嗎?”
吳大當家起初以爲她是替盛惟喬問的,聞言打量了下跟前這位郡王妃,見她白白嫩嫩、嬌嬌滴滴的,就笑了:“若是天賦好的話,學起來是很簡單的。就算天賦差了點,找匹溫馴點的馬,弄個行家看着,也只是多學幾日的事情。只是這季節學的話可不輕鬆,郡王妃福澤深厚,不比我們這些生於草莽的苦命人,卻何必受這個苦呢?”
“大當家誤會了,卻是我自己看大當家幾位飛馳來往,十分自在,心中羨慕,起了效仿的心思。”宣於馮氏於是說道,“當然我這外甥女聽了這話後,也想湊熱鬧。不過不必理她,她愛學不學,會也罷不會也無所謂,關鍵是我……您看我能學麼?”
“……”吳大當家有點驚訝的看了宣於馮氏,雖然宣於馮氏自從丈夫死後當了家,過的一直順風順水快活自在,人都年輕了不少,但仔細端詳眉眼的話,到底看的出來是有孫子的人了。
這年紀的老夫人,不在家裡享清福,大老遠的陪着外甥女、外甥女婿跑西疆來,也還罷了,還想學騎馬?
吳大當家覺得這姨甥倆很有意思,同她事先估計的貴婦迥然不同,眼睛彎彎,道,“老夫人瞧着就是精明聰慧之人,這等小事,有什麼難的?老夫人若是不嫌棄,不如等下我就叫人弄匹坐騎給您試試?反正這會兒行李多,拉車的駑馬不是很夠,本來隊伍走的也慢,我們根本放不開腳力的速度,倒是正好讓您感受下。”
宣於馮氏頓時眼睛一亮,虛僞的客氣了一句:“那會不會太麻煩您?”
見吳大當家擺手表示無礙,也就歡歡喜喜的答應下來,頓時就叫人去後頭載貨的馬車上翻箱子,“給我找身利落點的衣裙來,瞧我身上這身牽牽掛掛的,走一步都不知道多少東西在動,哪兒適合騎馬呀?”
“我也要去!”盛惟喬看到這情況,忙道,“蠶月你也去給我找身便於行動的,我要跟姨母一塊兒學!”
等容睡鶴同公孫喜等人交代完事情回來,姨甥倆已經各換了一身窄袖短襦配百褶長裙,錦緞將不盈一握的腰肢緊緊束起,正興高采烈的下了馬車,要去吳大當家部下休憩的地方。
“這是怎麼回事?”容睡鶴對吳大當家始終暗存防備,自然不希望盛惟喬同這夥人太親近,見狀暗自皺眉,微笑着上前問明情況後,就說,“乖囡囡,你想學騎馬,等去了益州城,我專門教你也就是了,何必勞煩吳大當家呢?再說這會兒是在官道上,不止咱們走,來來回回也有其他人的。人家已經是在讓着咱們了,你這壓根沒騎過馬,萬一坐騎失控起來撞了人可怎麼辦?”
又勸宣於馮氏,“姨母左右都陪你們走了這麼遠的路了,也不可能說到了益州城之後立刻動身返程吧?既然如此,來日方長,這會兒天還熱着,又何必急在一時?等過兩日,天涼快了,咱們再定定心心的學,我也好趁機給您物色幾匹模樣好看性情溫馴的坐騎不是?”
然而宣於馮氏不肯,說道:“我這輩子難得有這樣的興致,巴不得越早學會了可以騎着馬兒到處跑、而不是成天木頭似的坐在氣悶的馬車裡呢!你就少過來打岔了。何況我也沒有到七老八十、走一步都叫你們心驚膽戰的地步,區區天熱算什麼?這兒到底是西疆,再熱熱的過南風郡?”
盛惟喬對於不通騎術危及路人還是有點擔心的,不過吳大當家拍着胸脯一陣保證,又叫手下上馬現場表演了幾手絕活後,她就把容睡鶴扔到一邊,不耐煩的叫他少來掃興了:“你不是忙的很嗎?剛纔阿喜還找你過去說話的,我也沒說什麼,這會兒我跟姨母難得找到點事情打發時間,你這左攔右攔的做什麼啊?走開點,別擋着我!”
“這小祖宗!”容睡鶴嘴角扯了扯,心說這乖囡囡真是越來越難伺候也越來越不聽話了,真不知道她成親前的乖巧好哄都去哪了?
瞥一眼旁邊已經在興沖沖撫摸着一匹坐騎的宣於馮氏,他感到膝蓋上中了一箭……
“那我陪着你們吧,免得出什麼岔子。”最終容睡鶴暗歎一聲,認命的說道,“說好了啊,要是你們這會兒學的時候不順利,那就給我老老實實的回馬車裡去,不許再冒險!”
他操心的不行,然而宣於馮氏跟盛惟喬學騎術的過程卻非常順利,主要兩人雖然一直養尊處優,但反應都不慢,人也確實聰慧,吳大當家一行女子又個個騎術精湛,指點的非常到位,所以小半日下來,兩人就能獨自似模似樣的騎着特意挑選出來的溫馴的母馬了。
再過了一天,盛惟喬甚至可以抖着繮繩圍繞隊伍來來回回的小跑,這讓她感到非常得意,自認爲是超過了宣於馮氏的體現,還開心的跑去問容睡鶴:“你之前學騎術時學了多久啊?有沒有我快?”
“乖囡囡當然最厲害了!”容睡鶴笑着誇了她一句,但立刻又緊張的叮囑,“抓牢了繮繩,可千萬別放手啊!”
本來愈近益州城,暗流洶涌的氣氛越明顯,但因爲姨甥倆學騎馬的事情,一羣女子說說笑笑的,弄的整個隊伍都有點歡快的意思了。
什麼東西都是新學未精的時候最熱心,盛惟喬跟宣於馮氏自從能夠獨自駕馭坐騎後,就不太肯坐馬車了。即使是進益州城的一日,儘管特別打扮了一番,卻依然叫人弄了兩匹神駿威武然而脾氣溫和的駿馬坐了,搖搖擺擺的跟在容睡鶴與吳大當家的坐騎後頭。
本來以爲倪寄道等人既然被孟家乾拉攏了過去,對於容睡鶴這新來乍到的刺史,就不會很理睬了。
誰知道這日他們居然還是聯袂出迎十里,一大早就在城外十里的長亭掛起紗簾、擺了接風的簡宴。
這情況讓隊伍裡知道他們選擇的人都有點意外,不過在容睡鶴懶得同他們囉嗦、只叫許連山派了個僕役過去告訴了聲:“我家郡王路途勞頓,急於入城安置郡王妃以及馮老夫人等眷屬,諸位好意只能心領了!”
完了甩手就走,壓根不屑於聽倪寄道三人開口。
這時候三人臉上固然是青一塊紅一塊,身後的長亭紗簾亦被挑起,一箇中氣不足的嗓音冷冷淡淡的傳出:“郡王爺遠道而來,就算自己身強體壯不懼路途奔波,隨行的郡王妃等眷屬想來也辛苦,如今益州城就在足下,何必不來喝盞水酒,略減勞頓?”
隨着話聲,兩名親衛打扮的剽悍之士,面無表情的推着輛顯然是臨時趕製的輪椅出來。
輪椅上坐着臉色煞白的錦袍男子,眉眼英挺,雙眸如刀,看向容睡鶴時,瞳孔之中,似有火焰燃起,卻沒多少怨恨,更多的反而是欣賞與大敵當前的戰意。
容睡鶴勒住坐騎,居高臨下的俯瞰了他片刻,微微一笑:“孟將軍?”
孟家乾坦然點頭:“不知郡王肯否賞臉?”
“將軍也是千里迢迢遠來西疆。”容睡鶴似笑非笑的,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他一回,爽快的翻身下馬,“如今不顧路上顛簸,帶傷在此迎候,孤自然要給這個面子。”
不過他沒有立刻踏入長亭,而是轉身去扶了盛惟喬下馬,又看着宣於馮氏在吳大當家的幫助下平平安安的落了地,才整整袍角,上前與孟家乾寒暄:“請!”
然而這時候卻見孟家乾注目盛惟喬身上,年輕的郡王頓時眯起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