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事情瞞也是瞞不過去的,還是跟郡王妃說了吧!”程美竹聞言勸呂時雨,“免得郡王妃不知就裡,暗自揣測,沒準越發憂急。”
呂時雨臉色不太好看的點了點頭,等親衛出去傳話了,方對自己的副手講:“你可記得咱們來之前,經過這條窄谷時,也是派人到頂上去看着的?”
程美竹道:“當然。畢竟這鬼地方這麼險峻,咱們的坐騎在裡頭完全施展不開,上頭隨便扔點石頭火把什麼的下去,根本就是毫無還手之力,哪裡能不多留個心眼?”
“那時候峭壁上什麼都沒有,不然咱們肯定會起疑心,就算不立刻出兵四周搜尋,也會派一隊士卒守在附近觀察,有什麼異常就以煙火爲號報信,以免後路斷絕。”呂時雨沉聲說道,“如果只是官道上的大坑也還罷了,雖然挖那十幾個坑所耗費的工程也不小了,然而糾集上百正值壯年的民夫,三五日內也不是無法完成!這點兒人馬調動,還是能夠瞞過當時急着趕去益州城的咱們的。”
“但。”
“此刻這窄谷的堵塞情況,豈是區區數百人能夠在這麼幾天裡完成的?”
“是孟家乾?倪寄道他們幾個儘管手握西疆軍,人手多的是,卻斷沒有這樣的膽子。也就孟家乾,雖然之前被密貞郡王打的一敗塗地,到底是帶了三千精騎前來西疆的,纔有這樣的人手。”程美竹皺起眉頭,說道,“這個規模,必然是近乎傾巢出動,而非小打小鬧……看來孟氏鐵了心要剷除郡王妃了?”
呂時雨面無表情道:“不是要剷除郡王妃,而是要斷絕南風郡三家以及江南洛家對郡王的支持!”
容睡鶴本身確實有才幹,玳瑁島的出身,也積攢了一筆不菲的錢財。
但這筆錢財供他自己揮霍度日固然綽綽有餘,要參與到大位爭奪,那就捉襟見肘了。
迄今爲止,在財力上對他有信心的人,信心都不是來自於他自己,而是來自他的正妻盛惟喬!
這位天下聞名的財女,纔是衆人一致認爲容睡鶴缺的只是時間的根本所在!
程美竹目光閃動,看了眼只有兩人的帥帳,踏前一步,低聲道:“將軍,那……咱們要怎麼做?”
“……”呂時雨沉思了會兒,說道,“懷化將軍讓咱們來西疆,明說是要助密貞郡王一臂之力。既然如此,咱們總要盡力保護好郡王妃的。”
程美竹試探道:“但如果敵人實在狡詐,咱們人生地不熟的,叫郡王妃出了岔子,這……?”
“咱們是北疆軍,還是懷化將軍親自挑選出來支援西疆的。”呂時雨搖頭道,“怎麼能夠連一個郡王妃都保護不了?傳了出去,人家豈不是要認爲懷化將軍治下無方?!”
“但孟家乾帶的也是北疆軍,雖然人數不如咱們,卻比咱們早來西疆好些日子了。”程美竹垂下眼眸,說道,“孟家乾還收攏了倪寄道幾個地頭蛇,所謂天時地利人和,這會兒地利跟人和咱們都沒有,就算是天時,這天寒地凍的……”
呂時雨皺了會兒眉,斷然說道:“就算這樣,終歸也不能丟了懷化將軍的臉面!”
見程美竹還要說什麼,他擺了擺手,低聲道,“麗節,我知道你心向王爺,不過,懷化將軍畢竟是王妃的嫡親兄長,對於密貞郡王這個才貌雙全的外甥,其實是非常欣賞,也是非常喜愛的。”
他跟程美竹雖然是這兩年才走近的,但因爲談得來的緣故,私交非常好。
此刻沉吟了下,就多說了幾句,“雖然懷化將軍還沒決定好在世子跟密貞郡王之間選擇誰,然而咱們到底不能在將軍他給出確切命令前,就放任他的嫡親外甥媳婦出事吧?”
“只要密貞郡王好好兒的,懷化將軍要多少外甥媳婦沒有?”程美竹狡黠一笑,說道,“聞說懷化將軍膝下有位愛女,姿容出衆,還是秦老夫人一手調教出來的,這樣的大家閨秀,那才配得上郡王呢!如今的這位郡王妃,除了身家不菲外,老實說,也就是一個鄉下土財主的女兒罷了,實在是辱沒了郡王的身份!”
呂時雨心裡其實也是這麼想的,他雖然沒見趙桃媗,但出於對趙適的感激與崇敬,當然是先入爲主的認爲趙桃媗什麼都好,關鍵是同容睡鶴門當戶對。
而盛惟喬的話,儘管這兩日的接觸下來,讓他覺得這位郡王妃倒也不似傳聞中的不好伺候跟任性嬌縱,但想來怎麼都是不如趙桃媗的!
不過此刻他還是皺起眉:“這話不是咱們該說的!”
程美竹立刻低頭請罪:“是末將孟浪了!”
“而且你莫要忘記,如今遣人堵住歸途的人,既然八成是孟氏所爲,那麼倘若咱們接下來不盡心盡力的保護郡王妃的話,一旦郡王妃有個閃失,你覺得孟氏會不告訴南風郡那邊?”呂時雨否決程美竹的提議,其實也不全是不動心,也有這樣的考量,“這位郡王妃在孃家是出了名的得寵!這點只看她嫁妝之豐厚就曉得了。”
“若是盛家知道咱們的所作所爲,稟告郡王,拿咱們治罪事小,關鍵是,必然會牽累到懷化將軍頭上去!”
“到時候密貞郡王不願意或者不能夠按照南風郡那邊的想法爲郡王妃報仇的話,你覺得那幾家會善罷甘休?!”
“以他們的財力……後果可想而知!”
呂時雨吐了口氣,“所以別打歪主意了,正正經經的做事兒吧!”
程美竹似乎有些遺憾,但猶豫了下,還是點點頭:“末將遵命!”
……半晌後,回到自己住的營帳裡,程美竹在親衛的伺候下梳洗畢,就揮退左右,獨自熄燈睡下了。
他躺下沒多久,忽然察覺到有人無聲無息的走了進來,到帳子外三步的位子才停下,輕咳一聲。
“是你?”程美竹眯起眼,藉着帳子的縫隙辨認出來者的輪廓後,才鬆開枕下的短刀,披衣坐起,小聲道,“怎麼忽然過來了?”
帳子外,公孫喜面容泰半隱藏在陰影中,看不分明,只一雙眸子明亮如灼,沒什麼表情的看着程美竹,淡淡道:“郡王妃對於窄谷堵塞的事情非常憂慮,讓我來問問你,這窄谷到底是誰堵的?”
“聽這語氣,郡王妃懷疑呂時雨做的?”程美竹輕笑了一下,說道,“不會的。因爲我同他關係不錯,這一路行來都是形影不離,可以確定他根本沒有下過這樣的命令。遑論也沒有能做這樣事情的數目的士卒離隊過。何況一來這地方距離益州城不遠,當真出了岔子的話,密貞郡王大不了將郡王妃接回益州城!哪怕益州城如今看着局勢危急,不過從郡王讓我們這五千精騎護送郡王妃離開西疆,而不是留下我們當援軍來看,顯然郡王自有依仗!”
他說到此處停了停,意味深長道,“也許這依仗不到萬不得已他不願意示人,然而密貞郡王的氣定神閒必然是有緣故的!”
“二來郡王妃是郡王親自託付給呂時雨的,呂時雨也保證會將郡王妃還有馮老夫人都平平安安的送到長安!那麼不管這路上,這兩位嬌客有什麼三長兩短,呂時雨,或者說,懷化將軍,都需要向郡王交代!”
“而郡王……會因爲沒有證據,就原諒懷化將軍還有呂時雨嗎?”
“懷化將軍素來講究以和爲貴,最擅長化敵爲友,這些道理,他比誰都懂。是以,這事兒九成同呂時雨無關。”
“那就是孟家乾了?”公孫喜“嗯”了一聲,說道,“郡王妃的懷疑有兩個,一個是呂時雨,一個是孟家乾。”程美竹道:“正是如此,我方纔同呂時雨說起來,也覺得是孟家乾做的。”
“如此,孟氏勾結茹茹看來是真的了。”公孫喜冷哼道,“不然他怎麼能將時間掐的這麼準?”
“反正只要這一局郡王贏了,孟氏就是內奸,他們是否真正做過,都不重要。”程美竹不在意的說道,“現在的問題就是窄谷堵塞太嚴重,清理又遲緩,如果在這裡駐紮個十天半個月的,路倒是能打通,怕就怕益州那邊兵臨城下,會有茹茹接到消息之後,分兵過來。”
“那樣的話就太危險了,這個法子不成。”公孫喜沉吟道,“這附近有其他路麼?”
程美竹“噫”道:“方纔傳話的親衛沒跟你們說?方纔讓人出去找了附近的黎庶問過的,都說百里之內就這麼一條路,不然就要繞出去百多裡。咱們都有腳力,百八里路原本也不算什麼,問題是看這窄谷的情況,就是爲了逼咱們繞路的。倘若咱們還是按照幕後之人算計的步伐走的話……豈不是要一直被人牽着鼻子走了?”
這不僅僅是面子上過不去,也是容易陷入別人的連環陷阱裡,甚至最後連自己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這個道理公孫喜明白,沉思片刻,說道:“郡王妃說,這窄谷如此險峻,又是前往益州的必經之路,附近不可能沒有秘徑的。畢竟其他人不要走,那些做不可告人生意的人,也要走。所以倘若兩位將軍找不到合適的嚮導的話,不如看看附近的富戶。”
程美竹怔了怔,狐疑道:“這話真是郡王妃親口所言?”
話說出來頓時覺得不對,忙打個哈哈含糊過去,“讓郡王妃妊娠之中還要幫忙出謀劃策,實在令我等羞愧!”
心中嘀咕:侯爺不是說他這世侄女天真嬌弱,不諳世事嗎?怎麼提的出這麼可行的建議?
不過轉念想到盛惟喬的祖父盛老太爺,也就釋然了,俗話說將門虎女,盛老爺子的嫡親孫女兒,怎麼可能真的一無所知?
他正擔心公孫喜會把自己無意識說出來的話轉告盛惟喬,惹惱這位貴人,不想公孫喜沒什麼表情的繼續道:“郡王妃還說,南風郡三家都擅長經營,雖然不曾做過作奸犯科的事情,但對於私販之舉也是早有耳聞,幕後之人八成也是考慮到這點的。因此明兒個詢問附近富戶時,還需注意莫要找路心切,爲人算計!”
又說,“郡王妃也說,雖然她如今有孕在身,但畢竟日子還淺,她也自覺身子骨兒還算健壯,實在不行,棄車換馬,也是可以的。”
“……”程美竹有點無語的點頭,“郡王妃之語,明日我會轉告呂時雨的。”
這哪裡是天真嬌弱、不諳世事,這根本就是蘭心蕙質、吃苦耐勞麼!
程美竹還只是腹誹,傳話的公孫喜就鬱悶的緊了,這郡王妃看着是越來越能幹、越來越老練了,這麼下去,自己豈不是越發要淪落成純粹的打手?!
“這樣不行!”公孫喜離開程美竹營帳的時候,忿忿的想,“之前都是因爲我沒有事情發揮的緣故,等回頭到了長安,看我怎麼收拾孟歸羽那個恩將仇報的白眼狼!!!”
他這裡暗自發奮的時候,專門爲盛惟喬姨甥準備的營帳裡,燭火已滅,被褥的窸窣聲卻未絕。
姨甥倆靜靜聽着彼此輾轉反側的動靜。
良久,盛惟喬低聲道:“姨母,我總覺得不太對勁!”
“……”宣於馮氏有一會兒沒出聲,片刻後才道,“再不對勁,天色已晚,明兒個再說吧!”
盛惟喬低低的嘆了口氣:“好吧!”
她強迫自己入眠時,距離此處營地直線距離其實不算太遠的地方,孟家乾正緊張的全身發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