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公孫喜前往長安是盛惟喬的意思,她這會兒連容睡鶴堪堪遞到嘴邊的烤肉都來不及用,急急忙忙的問:“阿喜出事了?什麼時候的事情?出了什麼事?!”
吳大當家沉聲說道:“烏衣營的暗子因爲長安如今一片混亂,人人自危!爲防被高密王發現身份,他不敢很特意打聽,只覷機跟寧威侯聯絡上,得知阿喜爲了打探消息,在完成郡王妃交代的差事之後,於寧威侯府小作休憩,就不顧寧威侯的阻攔,趁亂混入皇宮!”
“迄今已經好幾日過去,始終不聞音訊!”
“但……”
她沉吟了下,看了眼容睡鶴才繼續道,“莫太妃沒了,據說是遇刺身亡!”
“……”盛惟喬愕然道,“我沒有叫他刺殺太妃!”
“未必是阿喜做的。”容睡鶴放下烤肉,安撫的拍了拍妻子的手背,從旁取過一條帕子擦拭了下嘴角跟手指,皺眉說道,“雖然我根本不在乎太妃的死活,但因爲如今的局勢,太妃身死,必定會牽掣大局,不經我同意,他是不會貿然做這樣的事情的。”
“何況高密王對咱們是什麼態度,乖囡囡你又不是不知道。”
“若果是阿喜乾的,他又抓到了阿喜,哪怕只是蛛絲馬跡,早就派人快馬加鞭過來跟咱們談條件了,還會讓烏衣營的報信搶了先?”
盛惟喬憂心忡忡的提醒他:“可是他們又不知道你在北疆!要是以爲你在西疆,報信的人到了西疆之後,樂羊先生他們再設法把消息轉過來……這麼一番折騰,叫烏衣營的人搶在前頭也不是不可能吧?”
“密信中可說刺殺太妃的兇手?”容睡鶴擡頭問吳大當家。
吳大當家說道:“說是太后娘娘爲首的孟氏,因爲高密王揭發了陛下已然駕崩、上林苑中的只是替身的真相,惱羞成怒,所以派人刺殺了太妃,作爲報復!”
“既然如此,那麼就算阿喜落到了高密王手裡,暫時也不會有危險。”容睡鶴點了點頭,冷靜道,“之前,高密王夫婦找上寧威侯府,要帶我回去王府的時候,我就帶了阿喜一個人過去。所以王府上下,都是認識他的,也知道我對他素來看重。如今高密王未必沒有求助於我的地方,即使因爲我的緣故遷怒阿喜,給他些苦頭吃,也必然不會害了他性命,好用來同我講條件。”
“既然如此,就不需要太急。”
他緩緩說道,“在確認阿喜如今的情況之前,咱們還是專心料理北疆這邊的事情吧!”
吳大當家看着他從容的樣子,暗鬆口氣,其實她之所以這麼急切的跑過來報信,就是知道公孫喜跟容睡鶴情分不一般,擔心容睡鶴會因此方寸大亂。
這會兒既然容睡鶴心平氣和,她也就放心了。
畢竟她跟公孫喜沒多少私交,這麼位同僚要是能平平安安當然是最好不過,要是有個三長兩短的話,吳大當家也實在不覺得有什麼悲痛欲絕……這不是她性情冷漠,而是匪首出身,見慣生死,做不出來足不出戶的女子的小兒女情態。
只是她卻沒發現,容睡鶴說是這麼說,按在桌子上的手掌卻一直沒移開過。
等吳大當家告退之後,他擡起手,就看到紫檀木鏤刻百子千孫蝙蝠紋小几上,一個鮮明的掌印,指痕宛然。
“既然這個消息是烏衣營的人從寧威侯府打聽到的,徐世叔肯定也知道了。”夫婦倆看着這個掌印沉默片刻,面前金盤玉碟裡的烤肉、菜蔬、時果仍舊散發着引人食慾的香氣,只是他們此刻哪裡還有胃口?
盛惟喬抿了抿嘴,強笑着安慰,“徐世叔絕對不會袖手旁觀的,他到底做過北疆軍統帥,手底下的一班親衛,一個比一個能幹,如徐抱墨那樣打小習武的,在同齡人裡也算武藝高強……”
說到此處,想起當年徐抱墨對自己始亂終棄之後,被徐老侯爺跟夏侯老夫人逼着再次上門,容睡鶴出面將他打的鼻青臉腫全沒還手之力,頓時對於“徐抱墨武藝高強”這句話產生了巨大的懷疑。
不過這會兒還是硬着頭皮說下去,“但到了那些親衛跟前,次次被輕輕鬆鬆就收拾下來了!徐世叔也知道阿喜同咱們的關係,必然會設法的。”
見容睡鶴不作聲,她咬了咬脣,多少有些愧疚,“說起來都怪我,不該派他去長安。”
“乖囡囡,你可別亂想!”容睡鶴聞言,連忙中斷思緒,說道,“我在想阿喜在宮裡到底碰見了什麼事情,何以這麼久都沒遞個口信出來,以至於烏衣營的人起了疑心?”
因爲長安生亂的這段時間,恰好盛惟喬是在坐月子,宣於馮氏攔着許多消息都沒叫她知道,生怕她操心過度,落下病根。
所以盛惟喬迄今對於長安那邊的情況也只曉得個大概,就知道高密王起兵作亂,佔了長安城,不過除了大肆誅殺孟氏族人以及黨羽外,對其他人倒有些秋毫無犯的意思。
不管是寧威侯府還是盛府,包括宮裡的孟皇后,這些盛惟喬所關心的人,都是不冷不熱的態度,沒有下手的意思。
盛惟喬不免以爲,皇后等人,一直過的還可以。
這會兒容睡鶴就跟妻子詳細說了宮闈的情況:“事發之前,陛下攜舒氏姐妹,奉太后移駕上林苑。據說本來皇后也要同行的,但因爲聽說舒氏姐妹會一起走,懼怕舒氏姐妹會趁機折辱她,故而跟太后好生鬧騰了一番,硬是留了下來。”
“如此,高密王發動兵變之後,宮城裡比較重要的人就是皇后跟莫太妃。”
“雖然高密王沒有對皇后怎麼樣,卻也不會特別在意她,所以偌大宮城,是隻叫人照顧好了馨壽宮偏殿的莫太妃的。”
“至於望春宮,卻是處在自生自滅的境地。”
“望春宮尚且如此,其他宮殿更不要講。”
“所以這段時間的宮城是亂糟糟的……這個情況,按說阿喜在其中應該是如魚得水纔是!怎麼會連個消息都遞不出去?”
盛惟喬沉吟了一番,問:“你在宮裡還有其他暗子麼?阿喜知道的那種。”
容睡鶴眯起眼,說道:“乖囡囡,你懷疑有暗子叛變,還坑了阿喜?”
“如果這會兒宮闈的懈怠情況,不該使得阿喜一入其中就杳無音訊,以阿喜的爲人,也不會因爲如魚得水就粗心大意。”盛惟喬反問,“那麼被人出賣或者陷害的可能性就很大了。”
“……”容睡鶴沉思了一陣,說道,“按照我對阿喜的瞭解,就算有人出賣他,等閒也很難得手。因爲除了我之外,他根本不會真正相信其他任何人!哪怕宮裡的暗子,當初就是他負責去聯絡的,然而他對那暗子,始終都保持着戒備。”
“而且……”
“那暗子實在沒有出賣阿喜的理由。”
“因爲阿喜雖然對我來說非常的重要,但老實說,他的分量,主要是感情上。”
“在局勢上,他目前並沒有擔任無可取代的差事。”
“算計他,除了激怒我之外,對於我的勢力的打擊,沒有太多實質上的作用。”
“那暗子足以擔當一句‘老奸巨猾’,是不會做出這種蠢事來的。”
“……”盛惟喬聽了這話,若有所思,片刻後,臉色就是一變,脫口道,“難道……皇后?!”
容睡鶴“嗯”了一聲,道:“你懷疑皇后害了阿喜?”
“不……”盛惟喬有點心煩意亂,說道,“皇后應該不是這種恩將仇報的人!我擔心是不是皇后遇見了麻煩,阿喜爲了幫她出了岔子什麼的?”
容睡鶴有點詫異,想了想說道:“乖囡囡,我不覺得阿喜會這麼多管閒事?”
盛惟喬因爲吃不準公孫喜的心思,又想到自己之前受趙適所託,還讓吳大當家專門派人追上公孫喜,要他抵達長安之後,抽空前往趙府拜訪,給秦老夫人他們相一相,是否將趙桃媗下嫁的,這事兒固然沒有明言,公孫喜自己心裡也應該有數。
這人對容睡鶴自來忠心耿耿,按說即使對孟皇后的戀慕有些觸動,爲了容睡鶴的前途考慮,肯定也會選擇迎娶趙桃媗,而不是跟有着皇后身份又是孟氏女的孟碧筠摻合在一起?
她遲疑了會兒,說道:“也許是我多想了?”
“我倒是懷疑孟歸羽。”容睡鶴點了點頭,說道,“阿喜於咱們猶如手足,但迄今沒有擔任要職,就算他知道許多關於咱們的機密之事,但按照他的爲人,哪怕落到敵人手裡,也是寧死不會招供的。”
“如果是衝着打擊咱們對他下手,很有點說不過去。”
“畢竟我不是那種會輕易被怒火衝昏了頭的人!”
“再者,高密王這會兒,還有借我聲勢的意圖,不該做這種會激怒我的事情。”
“如果是衝着利用阿喜挑撥離間的目的而去的話,就很好解釋了。”
“不管是誰害了他,或早或晚,我總要爲阿喜報仇雪恨的!”
“而高密王這會兒需要借你聲勢,哪怕對你沒抱什麼好意,也不會貿然對阿喜下毒手,但孟歸羽的話……”盛惟喬不太清楚孟歸羽這些日子的成就,皺了皺眉,問,“他逃出生天的?這會兒在哪裡?”
容睡鶴道:“他非但逃出生天,更是乘風直上,通過舒氏姐妹的進言,如今被陛下任命爲新任禁軍大統領,節制忠君的禁軍將士……”
盛惟喬驚訝的打斷了他的話:“他?禁軍大統領?他帶過兵麼?!平時也還罷了,這種時候,就不怕他一番紙上談兵下來,被高密王打的落花流水?!”
“還不是原本那位大統領投靠了高密王惹出來的?”容睡鶴嘴角一扯,說道,“從開國時候就執掌禁軍迄今的陶家,在禁軍當中可謂是樹大根深!偏偏這一任的禁軍大統領,被高密王說動,帶頭攻入上林苑!”
“就算那位姓陶的禁軍大統領的族人,也有爲了阻擋他血染殿門的。”
“但陛下跟舒氏姐妹這幾十年來花天酒地慣了,哪裡見過這樣的變故,都被嚇破了膽,根本不敢再用陶家人!”
“而陶家那些不願意跟隨高密王的人,自覺理虧,不敢爭辯。”
“孟歸羽又會做人,曉得自己根本沒有打仗的才能,所以領着大統領的官職,但用還是用着陶家人的,給部下請功的時候也不會苛刻他們,陶家對他十分感激,主動幫忙維護他的體面,上陣的時候也是奮勇殺敵……最後好人跟功勞全部都是他的,這不地位就穩固了?”
容睡鶴說到此處,就冷笑了一聲,“阿喜只是好長時間沒送消息出來,之前在海上,偶爾也有過前例,大抵是陷入不好傳遞消息的處境,又或者是境況尷尬怕被察覺蹤跡……且等等吧,他可不是那麼容易出事的人!”
他說這話的時候,公孫喜正從懸崖上一躍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