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爺,這麼大的事情,如今長安還沒聽到風聲。”馮老太爺額頭見汗,不是被高密王說的局勢嚇到的,而是生怕盛老太爺再次大義凜然的犧牲自己人,急忙開口,“會不會有什麼誤會?畢竟孟伯勤乃是我大穆的驃騎大將軍,北疆軍統帥,鄭侯世子,太后娘娘最疼愛的嫡親侄子!”
“這麼多尊貴的身份盡加一人,何等榮寵!”
“他怎麼可能叛逃茹茹呢?!”
“其他不說,就說鄭侯等人屍骨未寒,身爲嗣子,難道都不回來給一家子收殮,使他們入土爲安的嗎?!”
“何況孟氏如今人丁凋敝,但太后娘娘尚在,孟伯勤若是做出這樣丟盡祖宗顏面的事情,卻是置太后娘娘於何地?!”
急切之下,甚至將孟家乾的事情說了出來,“去歲茹茹轉道西疆,曾與高家家主高且儀勾結,打算裡應外合,謀害草民的外孫女密貞郡王妃!”
“然而危急時刻,發現高且儀陰謀的孟家乾,即孟伯勤之子,不顧一切的找到其時護送密貞郡王妃的呂時雨部報信!”
“其子如此高義,何況做父親的?!”
馮老太爺這麼說的時候,徐老侯爺在旁拼命點頭:“孟伯勤在北疆多年,與懷化將軍算是老對手了!懷化將軍是王爺的妻舅,出身世代簪纓的趙家,他的才幹,王爺想必是知道的。否則當初也不會派他去主持北疆大局了!”
“只是懷化將軍在北疆卻始終只能屈居孟伯勤之下!”
“可見孟伯勤雖然佔了個好出身的優勢,卻也非紈絝子弟,是有真本事的。”
“這樣的人,怎麼可能在得知鄭侯等人悉數身死後,一聲不吭的叛逃茹茹呢?”
“且不說他是否有意借茹茹之手報父仇,就說他此舉不啻是將孟氏的名聲踐到了淤泥裡,連太后娘娘都要受其牽累,顏面無光!”
“這等不智之舉,尋常人都未必會爲之,何況是孟伯勤?!”
老侯爺就質疑,“是不是王爺得到的消息被人做了手腳?又或者孟伯勤其實是虛晃一槍,別有所圖?”
至於說孟伯勤虛晃一槍別有所圖的是什麼,老侯爺現成拿了之前茹茹的例子,“早先茹茹就是在北疆肆虐了些日子之後,走小路秘密轉道西疆,若非密貞郡王警醒,差點就被打了個措手不及!”
“說不準孟伯勤因爲鄭侯等人死於王爺之手的緣故,遷怒密貞郡王,打算依葫蘆畫瓢,也轉道西疆,試圖攻打益州呢?”
高密王淡笑着看着他們努力反駁,半晌,才慢吞吞的說道:“兩位老爺子,孤身爲大穆藩王,又何嘗想看到孟伯勤這樣身居高位的要員,投靠敵國?!爲此,這消息傳來之後,孤是再三確認,確定是孤在北疆的探子親手傳回,這纔派人去請三位前來的!”
他說這話時,嘴角微彎,笑意略濃,顯得心情很好。
實際上他心情也確實很好:起早才被羅府出的事情弄了個手忙腳亂,跟腳就接到孟伯勤一家子帶着心腹叛逃茹茹的消息!
而且孟伯勤還在叛逃之前,擺了北疆一道!
高密王懷着激動的心情,確認這事兒屬實後,差點沒當場笑出聲!
從北疆西疆這些邊疆,尤其是它們如今的主事人,容睡鶴跟趙適來看,孟伯勤此舉不啻是晴天霹靂,眼下的焦頭爛額還是小事,關鍵就是他投靠茹茹之後,那邊新登基的可汗那伏真,同樣野心勃勃,豈能放過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進犯中原?!
到那時候,西疆跟北疆首當其衝,心腹大患容睡鶴的心血,說不得就要完了;背叛者趙適,軍略才幹本來就不怎麼樣,北疆還被孟伯勤走之前坑的不輕,八成會戰死沙場,兩成會被生俘,除非即刻扔下北疆走人否則根本沒有僥倖的可能!
而對於高密王來說,這簡直就是天賜良機!
之前他極力宣佈宣景帝已經駕崩,如今是替身在迷惑衆人後,爲了標榜自己只是單純的要爲兄長、爲皇室、爲容家討個公道,所以雖然佔了長安,又一直想方設法的攻打上林苑,卻既未住進皇宮裡去,也沒提過皇位的問題。
這會兒好了,孟伯勤這個級別的叛逃,還有他走之前對於北疆的摧毀,一旦傳開,說是舉國震動毫不爲過!
再加上茹茹那邊老朽又後繼無人以至於無心侵略的可汗登辰利予恰好悲劇掉,新上任的可汗儘管年紀也不輕了,卻兀自野心勃勃……
這情況就算高密王自己不提出來,也肯定有人會幫他提出來,就是這麼嚴峻的局勢,必須速度解決內亂,以應對茹茹以及叛賊孟伯勤聯手之下的大舉進犯!
然後就是,即使有人懷疑,上林苑中的宣景帝,乃是真身,並非他人假冒。
但誰叫這位天子是出了名的只拿好處不辦事?!
大敵當前,這種除了吃喝玩樂寵妃子的皇帝,要了有什麼用?!
絕大部分人,心裡肯定都會認爲,不管現在這個宣景帝是真是假,左右真正的宣景帝那麼坑,還不如就換個幹實事的上臺,比如說,現成的人選高密王!
而高密王自忖自己只要成功的坐上了那個位子,父子名份、君臣之別,還收拾不了一個根基淺薄的逆子容睡鶴?!
尤其那會兒的容睡鶴,說不得已經被茹茹給打殘了!
不定還哭着喊着求自己念在父子情分上救命呢?
真是想想就覺得神清氣爽!
嗯……如此美好的將來,唯一的問題就是:桓觀瀾,到底死沒死?
如果死了,他是否留下了什麼針對自己的手段?
如果沒死……他至今不肯露面,藏身暗處,又在打什麼主意?
永義伯府一家子的人去樓空,到底是因緣巧合的湊巧,還是自己自以爲雷厲風行應變及時的這些行動,其實是一步步走入桓觀瀾的設計而不自知?!
若是那樣的話……
高密王不知道,那位名滿天下的帝師,打算把自己怎麼辦?
反正,肯定不會是助他登基?
因爲桓觀瀾如果要站在他這邊的話,根本沒必要過這許多年纔出來,更沒必要隱藏身份。
雖然當初是這位帝師極力反對才讓高密王與儲君之位失之交臂的,但高密王絕對不會小氣到因此就對他耿耿於懷,怨憤難消!
相反的是,如果桓觀瀾願意輔佐他,他絕對掃榻相迎,執弟子禮都沒問題!
“倘若帝師還是當年的帝師,就算他本來對孤不懷好意,這會兒孤也不擔心他會害了孤了。”高密王心中暗忖,當年的桓觀瀾,真的是一心撲在國事上,相當的顧大局,絕對不會做出爲了私人恩怨,罔顧社稷民生的事情,遑論是兩國交戰這樣的大事了。
問題是,失蹤了十幾年之後纔有隱約蹤影可覓的帝師,誰知道在經歷了這麼多之後,又是否還保持着一腔正氣爲國爲民的初心?
萬一他遭遇鉅變之後心性大變,一心一意就想着報仇雪恨,甚至巴不得看到中原生靈塗炭流血漂櫓呢?
高密王可不敢拿自己的性命前途,去賭桓觀瀾的一念之間。
所以,他這會兒無論如何,也要將這位帝師從影影幢幢之中揪出來!!!
何況這也是個現成的機會,就是盛老太爺這個顧大局識大體的老爺子,之前爲了坑茹茹一把狠的,不惜將嫡親孫女跟前途無量的孫女婿當誘餌當棄子,那還只是爲了坑茹茹,這會兒,擺在他面前的,儼然是大穆國運!
高密王太有信心說服他了!
此刻面對馮老太爺跟徐老侯爺的聯袂反駁,他不疾不徐的說道,“兩位若是不相信的話,這樣,孤這就派人去城外喊話,告知上林苑!孟伯勤的堂弟孟歸羽,如今正在上林苑中身居要職,這點想必你們也曉得。”
“孟氏早先人丁興旺,如今凋敝非常。”
“他同孟伯勤之間,必有密切聯繫。”
“此番孟伯勤叛逃茹茹之前,很是坑了北疆一把,足見蓄謀已久!”
“既然如此,他說不得會提前知會孟歸羽……若果孟伯勤沒有叛逃茹茹,孟歸羽肯定會出面怒斥孤污衊造謠!”
“但他要是以孟氏家主的身份宣佈清理門戶,將孟伯勤一家子逐出家族,一刀兩斷的話……兩位老爺子,應該不至於硬說孤是跟他串通了來騙你們的吧?”
馮老太爺跟徐老侯爺聞言,心頭一沉,面面相覷,半晌作聲不得!
見這情形,盛老太爺哪裡看不出來,高密王八成沒有騙自己?
沉默了好一會兒,他啞着嗓子道:“茲事體大,還請王爺派遣使者,以觀崇信侯之應對!”
高密王爽快應下,末了看着盛老太爺:“親家老太爺該看出來了,孤絕對沒有撒謊!那麼,親家老太爺,等會兒證明了孤所言句句屬實之後……不知老太爺可願意助孤一臂之力,也是給我大穆上下千萬無辜黎庶,一個免除兵燹之苦的機會?”
馮老太爺慘笑一聲,插話道:“親家,你方纔還說,希望將來到地下之後,能夠對得起已故的艾嫂子?卻不知道,這話現在還作數麼?蘭辭夫婦,膝下可只有喬兒同元兒兩個孩子。元兒出世未久,實際上迄今在父母心目中,地位還不如喬兒……喬兒要是有個好歹,蘭辭夫婦,能活得下去?!”
“盛家如今全賴蘭辭撐着,他有個閃失,不是我看不起親家你其他子弟,可你覺得可能撐得起盛家如今的家業?!”
“你少時父母雙亡,不曾有多少盡孝雙親膝前的日子;青年與艾嫂子長年離別,連最後一面也沒見上,可謂辜負結髮之妻!如今老了老了……連子孫後嗣,都也不管了嗎?!”
“那麼親家這一輩子,到底圖什麼?”
“當初卻又何必要迎娶艾嫂子,生下蘭辭,害他們這輩子都過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