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官靠着戰壕牆面溼潤的泥土坐着,手上違反規定的捏着一根香菸,但是他並沒有往嘴裡送的意思,“頭兒夜寒,抽根菸能去乏……”,腦海中不知道爲啥,出現的偏偏是那名被收編的國軍士兵最後說的話,然後這名前國軍士兵吐着血沫子就這麼嚥氣了。
整片陣地在昨天夜裡完全變了樣子,幾輛日軍的97式戰車改橫七豎八的歪斜在陣地裡,其中一輛近的就在士官身邊燃燒着,歪斜的車身,扭曲的鋼鐵,從翻開的頂蓋上伸出的半截胳膊,焦黑的,火苗依舊舔舐着這段,士官還記得,那是自己的傑作,這個倒黴鬼試圖從被點燃的坦克裡面鑽出來,結果被士官一鐵鍬砸了回去,而且順手再補了一個燃燒瓶,結果麼,這輛97式戰車就熊熊燃燒到現在了,人體的脂肪在火焰裡變成了不錯的燃料,鋼鐵的墳冢在很多時候並不像歌曲裡唱的那樣美好,最起碼聽着車裡的日本人鬼嚎了幾分鐘的士官是這麼感覺的。
不過士官靠在這裡不是沒有原因的,仔細研究一下的話,這個位置和他昨天舉着望遠鏡的位置可能就相差幾個釐米,當時他的部隊就在這片陣地上,而現在,除去他之外,整個班已經兄弟單位的幫助下蓋上白布“回到了故鄉”,士官手上的香菸屁股燒完了,他依舊歪着腦袋,似乎在思索什麼,邊上幾名上來支援的士兵一臉敬畏的看着士官,一臉恐懼的看着他的身邊躺了一地的屍體,七八個日軍顯然被某種鋒利的東西切的七零八碎,其中的那麼兩三個被直接剁掉了腦袋,顯然是一個照面就被人放倒了,而那柄擺在士官身邊的那柄從手把到鏟子都已經變成了血紅色的工兵鏟怎麼看着就像是造成這一切的兇器。
再遠一點,一隻上着斷刃的刺刀的25乙式步槍就兀自戳在一具已經硬透了的日軍屍體裡面,要知道湘軍的三棱刺,雖然使用的不是什麼很好的剛纔,但是因爲結構原因,比一般的刺刀來的不容易折斷,而就在這具戳着斷刃的屍體邊上,還有一隻打空了彈夾的m1911式手槍,邊上還有兩個打空的彈匣,順着槍口的方向,能看到十幾個被放倒的日軍士兵,有些被打碎了胳膊或者腿,有些則是被連續擊中之後流血致死,地面粘稠的血跡說明着這裡爆發着怎樣殘酷而血腥的戰鬥。
“這位兄弟……呼,雖然聽着可能會比較難以接受,但是上級命令我們放棄這片陣地,向313。4高地轉移,所以……”來人也是一名徵召的士官,不過是隔壁的連的,士官所在的連,似乎只有一個班保住了陣地,並且逼退了日軍,不過從現場情況來看,打到最後發狠的鬼子衝着自己的人堆裡開炮的時候,這個班也已經打光了,而保住陣地並逼退日本人的不過是眼前的這一個被血汗弄糊了軍裝的人,這種事情別說聽別人說了,就算親眼目睹,並且能夠在腦海裡勾畫出這名士官是怎麼槍打刀砍,一路殺敵的場景,這幾名士兵還兀自有些不能接受。
“好,走。”士官聽到同僚的命令,毫不猶豫的站了起來,撣撣褲子,一夜的激戰,他的腦子有點發懵,他似乎沒有什麼東西需要帶上的了,步槍在昨天的格鬥中已經打折了槍托,折斷了刺刀,衝鋒槍……好吧,這東西丟哪裡了,士官張望了一下似乎沒看到,不過他看到了他的手槍,他躍出戰壕,過去撿了起來,拉拉槍栓,清脆的金屬聲,似乎沒有問題,順手將地上幾個空的彈夾揣進衣兜,回到戰壕裡,將自己放在邊上的工兵鏟拿了起來,不過看了一眼之後發現,已經卷了刃口,難怪昨天到最後有兩個鬼子的腦袋沒有剁下來,搖搖頭,士官將工兵鏟丟在地上,想了一下,轉身從地上撿起一個小布包,裡面是一堆狗牌,不過不知道怎麼想了想,這名士官又丟在了地上,從邊上的彈藥箱裡摸出最後幾枚手雷,小心的在這些兵牌下面做了一個歸類,然後示意和自己同級別的袍澤自己已經準備好了。
“我們出發吧。”這名士官姓陳,名暉,他能夠理解這名士官糟糕的心情,昨天一晚上,第三軍的這個團遭到日軍強攻,損失慘重,就連他自己也負傷多處,不過眼下他對於眼前這名和自己同級別的士官發自內心的恭敬,雖然不知道那幾輛坦克是不是有他們連部的那兩門戰防炮的功勞,但是昨晚他們也受到了進攻,37mm戰防炮對於日軍新投入的97改型中戰車效果不好他是知道的,所以……在一個不超過50米的半徑圓內癱着的6輛燃燒的廢鐵坨子,還有少說三四十名鬼子的屍體,看着這一地的屍骸,陳暉傷勢咋舌,這是何等妖孽的戰鬥力,閣下是龍騎士不成(我纔不承認是吐槽)?!
幾人迅速的離開了這片已經是廢墟和墳場的陣地,湘軍纔沒有心情幫日本人拾骸骨了,自己人的屍骸已經一早收攏完成,剩下的這些鬼子的屍體,讓日本人自己折騰去,沒剁了腦袋堆個京觀示威就已經是很有人情味了(憲兵團在南京首創,目前效果敵我士氣+50%,以後不知道),一行人很快就到達了等車的位置,因爲313。4高地正面已經在佈防,爲了避免誤傷,而且也讓這些昨夜剛剛經歷過大戰的士兵稍稍喘口氣的意思,所以乘車前往高地後方,作爲預備隊使用,不過一身紅得發黑的服飾,血腥味重的腥甜喂都引來了蒼蠅的士官顯然扎眼的要死,而且士官還兩手空空,什麼裝備都沒帶,不過所有的士兵都不會懷疑士官是逃兵,身上索繞着足以讓諸生辟易的濃烈殺氣,這是無論如何都無法作僞的,士官默默的找一個地方坐下,一路無語。
“名字。”車隊的速度很快,畢竟這裡的空中控制權並不完全掌握在湘軍的空軍手裡,日軍的飛機還是經常冒頭來襲擊湘軍地面目標的,就比如說這個車隊,所以司機們基本上是選擇以很快的速度行駛,到達了之後,自然有人收攏部隊,進行統計傷亡,而眼前這名少尉軍銜的軍官就是來幹這個苦差事的。
“117。”士官一臉坦然的說道。
“嘟嘟!”少尉不滿的用筆敲敲桌子,“我問的是你的名字,不是你的部隊番號。”已經忙了一下午的他本來就是有些煩躁了,居然還有一個不知死活……少尉擡眼看了一眼士官,然後沉默了下來,換了一種語氣繼續說,“……或許你的心情比我更糟,但是請把你的名字報給我可以麼。”
“117,少尉,我的班就我一個了,所以我想繼承這個名字,我的名字就叫117了。”士官用一種不卑不亢的語氣說道,完全看不出他的心裡活動,互相依靠,互相保護的兄弟,一個晚上全部不在了,這種慘烈的悲痛衝擊下任何人都不能說無動於衷吧,但是士官好像在黎明的幾個小時呆坐裡想通了些什麼“我要連他們的分一起活下去,一起殺下去。”
“……”突然覺得喉嚨好乾,少尉什麼話都好像被卡在了喉嚨裡,茫然的咂咂嘴,“你確麼?上面不一定會同意的。”
“非常確定,而且我的士兵牌已經丟失了,我們排的人已經死的差不多了,你們到哪裡去確認我的名字。”士官笑着說道,一口好牙(益達)。
“我明白了,祝你好運。”少尉點點頭,算是明白了這名執拗的士官的態度,這種事情想來上面不管是哪個將軍都無法拒絕的吧,少尉鄭重的在登記簿的姓名一欄上寫下了“117士官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