喇叭褲臉上的表情變得十分精彩,有欣喜有氣憤有慶幸,更多的是後怕。
欣喜的是,王五讓他辦事時順便找找龔成的店鋪,現在終於找到了。
生氣的是趙金寶這個老貨,自始至終一直沒說過四通通信的老闆就是龔成,他要早說,自己哪裡敢帶着小弟來鬧事?
慶幸的是及時認出龔成,否則現在已經躺下了,鼻青臉腫都是好的,還可能缺胳膊少腿。
後怕的當然是萬一剛纔真動手,不止是捱打,回去還得被老大按地上摩擦。
物理意義上的摩擦。
喇叭褲的額頭瞬間冷汗密佈。
他擡起袖子擦了擦,繼續說道:“哥哥,趙金寶之前沒說,小的也不知道這店就是您的。哥哥放心,這件事包在我身上。”
話落,他又帶着小弟們轉身將趙金寶給圍了起來,反水了。
喇叭褲認爲自己是棄暗投明。
龔成也想起喇叭褲了,之前在廠門口鬧事的有他,那天在王五家裡抱錄音機的是他,最後出門前小心翼翼關上門的也是他。
這枚小街溜子升級了,也有了小弟。
速度很快嘛。
龔成呵呵一笑。
場中一瞬間的反轉,把那一大堆圍觀羣衆給看懵了。
“什麼情況?不打了?好戲還沒開始就結束了?”
“街溜子們叛變了?”
“好像那些人認識龔成?還挺尊敬?”
“這個龔成,究竟是什麼人?莫非也是王五的手下?”
龔成身邊,工友們也是懵逼的。
雖然那街溜子的話聽得清清楚楚,但他們還是沒反應過來到底發生了什麼。
看了看龔成,又互相看了看,工友們繼續懵逼。
另一邊,被圍起來的趙金寶也是懵逼的。
“動手啊,你們回來幹什麼?”
“都是些下崗工人,怕什麼怕,該鬧鬧,出了亂子我來擺平!”
“上!”
可惜,街溜子們沒有要動的意思。
反倒圍得更緊湊。
喇叭褲樂呵呵地說道:“趙哥,四通通信的老闆是龔哥,我們王哥的鐵兄弟,今天大水衝了龍王廟了屬於是。
不如這樣,回頭我安排頓飯,你和龔哥都過來,有什麼事咱們商量着來怎麼樣?”
趙金寶臉色黑了下來。
龔成是王五的鐵兄弟?無論事實到底如何,眼前這個喇叭褲挺巴結龔成是真的,看來下崗工人還有一些背景。
但還不至於直接跟王五有什麼牽扯。
身份相差太大,跟王五關係不錯的那些人已經雞犬升天,據趙金寶所知,這個下崗工人只是運氣不錯而已,並沒有昇天的跡象。
多半和這喇叭褲是親戚。
這事現在是辦不成了,得呼叫王五。
趙金寶也是乾脆人,想通了這節,看着喇叭褲冷冷哼了一聲,扭頭就走。
喇叭褲也鬆了口氣,帶着小弟們走回龔成身前,邀功似的說了句:“龔哥,姓趙的已經走了。您放心,回頭我找他好好說說,擺平這個事。
今天就算他運氣好,要不是我來的及時,姓趙的不說全身而退吧,至少得缺胳膊少腿。”
龔成聽到這裡,不由多看了這個傢伙一眼。
小夥子可以,眼水子不錯,說話又好聽,這轉折,深得朕心啊,將來他是個人物。
“你貴姓?”
“龔哥,實在不敢,免貴姓歌,是個小姓,單名一個宗字。五哥以前安排我在姓牛的手底下做事。”
“鴿宗?”
這二五仔好奇怪的名字。
就在這時,兒子的心聲也在腦海中響起。
【好想喊一句接着奏樂接着舞……】
【還以爲能看再看老爹大發神威一次,沒想到這麼快就完事了,太草率。】
【不知道老爹什麼時候認識了這些傢伙,似乎關係還不錯……竟然瞞了我三十年!瞞得我好苦!】
【早知道關係這麼不錯,我就建議老爹做別的生意了,輕輕鬆鬆壟斷的那種。】
龔成聽着兒子心中這些亂七八糟的,笑眯眯地掃了他一眼。
感情你老子我現在做的不是壟斷生意?除了那兩家國營的,還有競爭對手嗎?
況且那兩家國營的價錢死硬,早被擠得沒銷量了。
龔小遠可收聽不到龔成的心聲,只是回給老爹一個呆萌的微笑。
龔成滿意地點點頭,嗯,孩子演技又進步了,不錯。
店鋪外,街道上。
當事雙方都散了,但圍觀人羣竟還沒有散去。
他們一個個都是一臉茫然。
“……好端端一場鬥毆,這麼快就散了?”
“褲子都脫了,就讓我看了些這?”
“話說龔成夠厲害的,能和王五搭上線,難怪下崗了還這麼硬氣。”
“以前怎麼沒發現他還有這關係。”
“呵呵,依我看,龔成也就跟這個小混子熟,王五頂多是拉大旗扯虎皮,說過兩句話就頂天了。”
“是啊,王五可是剛剛扳倒牛保國的人物,本事大着呢,龔成要跟王五熟,也就不至於下崗了——別人一句話的事而已。”
“快看,那邊過來輛車,王五的!我認識那個倒車鏡!”
“王五來了!”
“副駕駛下來的是趙金寶?他這麼快就殺了回來?”
“唉?那個人就是王五?看起來年齡也不大麼,還帶個眼鏡。”
“確實是,這下又有好戲看了。我感覺那個喇叭褲就是在虛張聲勢,壞了人家趙金寶的好事,結果趙金寶直接喊王五過來了。”
“愚蠢的小街溜子根本不知道趙金寶多有錢面子多大,這下好了,一切都會被拆穿。”
“估計龔成要倒黴,街溜子也要倒黴。繼續看好戲。”
“一波三折啊,不過這樣纔有故事,纔好看。”
這些話漸漸傳開,閒人們的胃口又被吊了起來。
卻說這幾天兵州城發生了幾件大事。
幾個名頭響亮的人物先後突發疾病暴斃,而王五也有了一個新的頭銜——就是“老大”兩個字,簡單粗暴。
一時間,小道消息滿天飛,人們描述中,王五的形象也變得更加高大更加陰森。
他和趙金寶兩人下車後,一前一後走向四通通信。
“王兄弟,就這個店,你安排的那個小弟跟這個店老闆認識,很不給我面子啊,不安排搬遷也就算了,居然還想讓我繼續租給那個人。”在前面領路的趙金寶不停嗶哩嗶哩着,“老王,你也知道,我是個本分人,買這個店面就是爲了做生意,誰知道錢扔進去了,結果半點水花都看不見。
看你那個兄弟的意思,我這以後的租金都指不定會不會打水漂。”
趙金寶說得可憐極了。
同時,他心裡也將龔成和喇叭褲歌宗罵很多遍。
特別是歌宗。
狐假虎威的東西,就不知道爺和王五關係不錯嘛?
現在王五來了,看你怎麼收場,哼哼。
趙金寶得意地推開店門,帶着王五走了進去。
門外,圍觀人羣漸漸涌了過來,特別是那些閒着的大風廠職工們,很想看看發生了什麼好事,回去也好跟大家吹牛打屁,然後一起爲龔成唉聲嘆氣一番,表現出自己的悲天憫人,就很有滿足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