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擇墨悶頭開車,半晌,熊丁丁才意識到這並不是自己家的方向。
她有些遲疑,還是開口,“學長,這不是我家的方向。我也沒有告訴你我家的方向。”
“我知道。”趙擇墨不動聲色,腦子裡一個可怕的念頭正在成形,“這是我家的方向。”
“可是我……”熊丁丁想到了餘子琛的約會。不,重點不是這個,重點是,她怎麼能跟着趙擇墨去他家裡?這麼晚了,孤男寡女……
趙擇墨的側臉看上去冷峻而不容置疑,他低聲,“我會努力的。”
“什麼?”熊丁丁詫異。但並不是對於趙擇墨的話,而是對於後視鏡裡跟着他們的好幾輛出租車。
趙擇墨以爲熊丁丁在疑惑,頓了頓,故作輕鬆道,“我想你的話是對的。所以,現在我們最需要的是……把生米煮成熟飯……這樣,也許我會更進入狀況……”
“學長!不行!”熊丁丁看着後視鏡裡的車子越來越多,有些慌了。
趙擇墨猛地將車一停,轉臉看她,“爲什麼?你害怕了?”
“當然害怕了,學長你怎麼能……”怎麼能停車。熊丁丁的眼睛驚恐的放大了一倍,後面的車子頃刻間超速上來,就在趙擇墨轉頭看她的同時,那些車也停下來,從車上下來的人,十分面熟。
天哪!熊丁丁掩住面部,那兩個司機,是之前她和餘子琛整過的金剛芭比。所有事件在腦中過電影似的過了一遍,熊丁丁知道自己這回完蛋了。
趙擇墨看着熊丁丁這般古怪的表情,有些不高興,他皺眉,“你真的喜歡我嗎?”
“學長,你聽我說。我得像你坦白一件事情,這件事情有可能你不能接受,但是我們必須面對。”熊丁丁看着車窗外越走越近的一羣高大威猛的司機,死了的心都有了。
沉吟了一秒。趙擇墨腦中過了幾個可能,她要拒絕自己?她喜歡餘子琛?還是她更想要打出租?這些可能都很傷他自尊心,他都不想聽。可是爲了紳士風度,趙擇墨還是妥協,“你說吧。”
熊丁丁深吸了一口氣,在接到允許的瞬間將她和餘子琛那天晚上耍了兩個司機的所有事情從頭到尾一口氣的、一個字不落的全部說出。用時單位爲秒。
趙擇墨聽着眼前女人機關槍一般說出的話,十分詫異的回頭,果不其然,有一羣看起來並不友善的男人圍堵了他的車。
他搖下車窗,看向車外的人,冷冷道,“有什麼事?”
那些司機看到趙擇墨是個陌生的人,只將眼光對向熊丁丁,十分尖銳。其中一個司機上前道,“小姐,你不會忘記了那天晚上了吧?我們可是找了你好久呢!那個臭小子呢?在哪兒?”
“多少錢?”趙擇墨不耐煩的打斷了司機的話,手一伸,夾着幾張粉色大鈔就往外甩,可惜這一甩那兩位司機並沒有接住。
熊丁丁發現,這個舉動,讓這幾個專程堵截他們的司機,臉色難看極了。她剛想對趙擇墨說我們趕緊逃吧,車門就被硬生生的拉開了。
不止是她的車門,連趙擇墨的車門也是。
“錢?哥們今天不是來要錢的,是來找樂子的!”那被趙擇墨甩了鈔票的男人十分不爽道。
意識到形式不對,趙擇墨掏出手機就要打電話,可惜遲了一步,他的手機被人一搶,狠狠摔在一邊。他們像是發泄不滿一樣,將他的手機大力的摔在地上。
趙擇墨厲聲,“你們吃了豹子膽了嗎?你們知道我是誰嗎?”
此話一出,那些人沉默了一下,然而正當趙擇墨有些得意,一陣爆笑傳來。所有都是譏笑着看向這個衣冠楚楚的男人。以爲有錢有勢他們就不敢惹了嗎?現在可是他們的時間!
熊丁丁懊惱,這個學長,比起餘子琛來怎麼還不如,這種情況不逃跑就罷了,怎麼還要惹他們,這也太沒安全感了吧。
想着,那些人中卻出來兩個,將熊丁丁從車裡硬性拖了出去。
熊丁丁尖叫一聲,真想立刻的求饒,可是礙於面子,卻只能怕的整個身子都顫抖。
“學長!”熊丁丁大聲叫道,眼瞧着自己就要被塞入那輛出租車,趙擇墨才站起來,急道,“你們放開她,有什麼事情好好說!”
“好好說?”那些人嘲笑,“剛纔怎麼不說好好說了?這丫頭耍我們,那小子也是,不好好地出一口氣,這事兒不能作罷!”
“怎麼才能讓你們消氣?”趙擇墨臉色難看,彷彿將至冰點。
熊丁丁真後悔,她近乎哀求的看着按住她肩膀的大漢。
“首先,你先把那個小子交出來,讓我狠狠揍一頓,至於這個女人,我可以考慮用錢放了。”其中一個面帶煞氣的司機惡聲惡氣道。
“司機叔叔……”熊丁丁小聲道,“都是我的錯,你們就別生氣了,好嗎?”
“你逗我呢!”另一個司機惡狠狠的說。
趙擇墨思忖一下,忽然覺得有趣,他脣角一勾,“丁丁,告訴他們餘子琛在哪兒。”
熊丁丁一聽,連忙搖頭。不知道爲何,心底有些怕。一想到這些人是衝着傷害餘子琛來的,她雖然怕,也不想告訴他們。
她堅定的搖頭,“我不知道餘子琛在哪兒。”
趙擇墨狐疑,“你不是今晚還……”
“學長!”熊丁丁毅然出聲打斷了趙擇墨的話。她硬着頭皮,雙眼一閉,索性說,“我真的不知道他在哪兒,你們要打就打我吧,如果打了我能消氣,我太感激你們了!”
那些人盯着熊丁丁看了半天,臉色不好,但是讓他們真的那一個細皮嫩肉的小姑娘撒火泄氣,他們幾個大男人也是難爲
情。
見這些人猶豫了,趙擇墨立刻又掏出一張支票,“就當我爲他賠禮道歉,說罷,你們要多少?”
熊丁丁簡直欲哭無淚,這學長是故意挑起戰火嗎?沒看到這些人看他的眼神已經變得十分憤怒了嗎?
趙擇墨的舉動在這些人看來無疑是諷刺,他們又不是搶劫的,要錢做什麼?他們要的是撒氣,好言好語的道歉啊!
果不其然,那些人被激怒了,不等趙擇墨拿出筆,一拳就打在了他的側臉。趙擇墨吃痛,身子一側,緩了一下才回神。他擦拭一下嘴角的血跡,終於怒了,“敬酒不吃吃……”
說着,趙擇墨揮拳,可還不等他的拳頭揮出去,又一記拳頭落下,打的他有些頭暈目眩。
熊丁丁的眼淚唰地一下子落下來,她搖搖頭,紅着眼眶看趙擇墨。他打不過的,餘子琛又高又壯還學過跆拳道都打不過,再別說他這個養尊處優的老闆。
“學長。”她拼命搖頭,咬着下脣,“你快走。”
趙擇墨甩了甩頭,暈眩之間忽然看見熊丁丁被人塞入出租裡,他一驚,連忙要回去車裡,可車子另外一邊的車門也開着。眼看出租車就要走遠,一瞬間他彷彿聽見了一個女人的聲音。
“你永遠都是這樣……”
什麼?趙擇墨一怔。他四處回頭,全沒有人。偏僻的街道上只有他自己,和漸漸遠去的出租。
“你永遠都是這樣被動……”
是誰?趙擇墨捂頭,再次回頭。還是空無一人。
可是這個聲音卻着魔一般在他的腦海中迴盪起來,讓他心慌害怕。這個聲音似曾相識,這句話也聽過,只是他爲什麼,爲什麼想不起來了?
“你永遠都是這樣被動,你不敢愛!”那個聲音清晰起來。
趙擇墨腦子如被重擊,他終於想起來了,是郭越!臨別前,在機場,她哭得梨花帶雨。
“趙擇墨我要離開,你卻從來不挽留!你永遠都保存着你可悲的自尊,你永遠都待在你高高的王座上,你不懂,你不懂怎麼去愛。你隨心所欲的像是一個孩子!”
“我怎麼能安心將自己交給一個孩子,即便我,再愛你……”
郭越泣不成聲的聲音讓趙擇墨心驚而清醒過來,他搖頭,拼命搖頭。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他們分開的畫面不會是這樣的。他記不起來了,他記不起來了!
看一眼急速行駛的出租,趙擇墨脫掉外衣,奮不顧身的追逐起來。
這情景似曾相識,就像是他追逐着那一輛汽車直到機場,就像是兩年前一樣。
他批命的追逐,不顧腳下的泥水大溼褲腿,不顧全身汗透,風度全無,形象全毀。他奮力奔跑,摔倒了就起身,起身後奮力繼續跑。
熊丁丁詫異的看着後視鏡裡追着出租的趙擇墨,眼淚奔涌。她大聲,“求你們,停車,停車!”
趙擇墨飛奔,跑得太快一下子脫力,整個人撲到在地上。就在他以爲追逐不上了的一剎,前方的出租驟然停下。裡面的人開門下車,走出來的大漢三步並做兩步的走到趙擇墨身前。
他沉重的喘息一下,搖搖頭,“我還以爲你只是個紈絝少爺呢,沒想到爲了女朋友竟然可以追車跑。也真不容易。”
來人的話趙擇墨彷彿沒有聽進去,他腦中還是混亂,一片混亂。
“這樣,你在這裡如果能挨住我五拳我就放了你的女朋友,這事兒也一筆勾銷。”男人聲道,“但是,你不能日後再找茬。”
趙擇墨靜默一會兒,嘴角一斜,原來是這樣。原來是這樣!他忽然笑了。
熊丁丁從車上跑下來,她一把扶住了趙擇墨,看着他恍惚的神色,慌張道,“學長沒事吧?學長!學長!”
回神過來,趙擇墨竟感到心裡釋然了。他微笑,“好啊,五拳。”
“那,我要打了。”大漢揮拳,一拳下去,趙擇墨整個人都倒在了地上。第二拳再來的時候,熊丁丁已經心疼的看不下去,整個人往趙擇墨身上一倒,可是趙擇墨關鍵時刻將身子一反,結結實實又吃了一拳。
“嘶——”一聲抽痛,他用手抱住熊丁丁,“呃,我沒事。”
“學長,這不該是你……”熊丁丁望着趙擇墨,眼裡滾燙的淚不停地落着。
“不,這纔是我。這樣就對了。”趙擇墨閉眼,身上越痛就越發清醒,他反而開心,有些事情,有些糾結的讓他一直不得安寧的事情,在此刻,就在這一瞬間,他似乎都想通了。
以前的一切,他所恨所愛的,他全部都明白了。趙擇墨溫柔的看着熊丁丁,將吻落在她額頭,心中卻道,郭越,你是對的。
是我,我錯了。兩年前的我,錯了。
“四、五!”又打了最後兩拳在趙擇墨背上,大漢下手變得越來越輕,越來越沒有底氣了。他望着趙擇墨的背影,他堅挺的背護住那個不斷哭泣的姑娘,是這樣的堅定不移,毫不躲閃。
他的力度明明很大,可是這個男人從頭至尾竟然咬着牙一聲都不發。
“好吧,你們贏了,走吧!”大漢留下一句乾脆的話,轉身就走。只聽一陣汽車發動的聲音,那些忽如其來的出租車也就這麼突然的走了。
“學長!學長你還好吧?”熊丁丁擁摟着趙擇墨,哭泣着道。
趙擇墨卻仍具笑着,他刮刮熊丁丁的鼻樑,忽然道,“哭什麼?我剛剛是不是很帥?”
“能說實話嗎?”熊丁丁皺眉。她破涕爲笑,“這是我見到的學長最不完美的一面。”
趙擇墨卻意外的沒有黑臉,他笑一笑,滿意的點點頭,“那就好。”
熊丁
丁哽咽着,再次抱住了趙擇墨。
她扶住趙擇墨,用自己的手機撥打了趙擇墨公司裡一個司機的電話,讓那個司機趕過來將她和趙擇墨送回了趙擇墨家中。雖然熊丁丁深知自己和餘子琛還有約會,可是眼看着學長爲她受傷,她不能夠就這麼走了。至少,至少等她把學長安頓好。
到了趙擇墨家中,熊丁丁將趙擇墨扶到了沙發上。像上次一樣,準備燒水,給趙擇墨處理一下傷口。
趙擇墨的家很大,但是裝修卻很樸素,不過任何一個傢俱都很有格調和品味,一眼望去,整個家裡也乾淨的一絲不苟。
將毛巾擺好,輕輕給趙擇墨擦拭一下嘴角之後,熊丁丁皺眉,“學長,你家裡的藥箱在哪?我給你上藥吧。”
“別走。”趙擇墨一把抓住了熊丁丁的手,他的聲音低低的,含着笑意。
熊丁丁臉色羞紅,但是眼中隱隱還有淚意,她攥着毛巾,情緒一下子崩潰。一把被拉坐在沙發上就開始落淚,“學長你今天怎麼可以……”
“爲了自己的幸福,這不算什麼。”趙擇墨將修長的手指比在熊丁丁的嘴脣上,示意她噤聲。
然後手臂將眼前楚楚可憐的人一攬入懷,開始親吻。他的脣壓在她的脣上,他才感到心裡有慰藉,有一絲鬆懈和愜意。
不然,不然腦中那些過去的影像真是沒完沒了的煩他。他現在越發清楚了自己在幹什麼。
是的,是熊丁丁,只有熊丁丁,只有用熊丁丁才能治癒那些傷口。只有她在身邊的時候,郭越的影子纔會遠去,他纔會想笑,他的心才彷彿活着。
就算這是利用也好,他不能沒有熊丁丁,沒有眼前這個單純的愛慕着自己,給了自己大把自尊的女孩。儘管這樣的內心太過卑鄙,他也沒有辦法。
因爲趙擇墨全部都回想起來了。那個因爲不願面對而被自己封鎖在記憶底部的,最沉痛的回憶。當初,不是郭越,不是郭越逃婚。
而是——他。是他,是他覺得配不上郭越所以逃婚,但是郭越爲了他的名譽,爲了華術的總經理不是一個膽小鬼而選擇了出國留學。
她是淚別愛人的,而他卻在最後的挽留中被拒絕,由於不能面對自己的差勁和失去愛人,他選擇了壓抑和恨意。在這兩年極致的壓抑和孤獨中,他將無法面對的一切都掩藏了起來。
可是自欺欺人的事情,總要被揭穿的。
就在一剎那,他對於郭越的恨意全消,因爲他沒有資格。趙擇墨緊緊抱住熊丁丁,只有她,她是他的,她不會質疑他,而他也真正的,需要她。
這一次,他會好好的,就算是卑鄙一次也好。
感覺到背部一溼的熊丁丁忽然擡眸,她不可思議的看着邊哭邊笑的趙擇墨,有些心痛,“學長,你是怎麼了?”
趙擇墨勉強的笑笑,看她,“今天留下陪我好嗎?”
這無疑是在逼她。熊丁丁凝視着趙擇墨,有些出神,心中糾結不已。
愛情中天平總是難以端平,現在趙擇墨這麼需要她,但餘子琛……大不了明天早上自己趕回去?看着趙擇墨嘴角的傷口,熊丁丁終於妥協。
“喂?”熊丁丁不安的撥通了餘子琛的電話。
電話那頭,餘子琛的聲音有些沙啞。情緒似乎不高。
“我,今天晚上,可能去不了了。”熊丁丁心虛道。
“是嗎?”餘子琛的聲音悶悶的,他不經意問道,“你在哪兒?”
“我……”熊丁丁看一眼沙發上自己照着鏡子的趙擇墨,猶豫了一下,“我的閨蜜失戀了,我在安慰她。”
話一出口熊丁丁就想要掐死自己,她哪裡來得閨蜜,餘子琛能夠聽不出來嗎?餘子琛肯定知道她在說謊,然後下一秒就會揭穿她!
“是嗎?”意外的是,兩個人雖然心知肚明,但這個搖搖欲墜的謊言沒有被戳破。餘子琛似乎有笑意,他的嗓音更啞了,“你真的不能回來了嗎,哪怕晚一點。”
“對不起。”熊丁丁立刻出聲。不知爲何,一聽到餘子琛此刻的聲音,內疚和難過就如泉涌,她彷彿爲這聲音着魔,心臟被揪緊,整個人劇烈的動搖着。方纔爲學長下定的決心看起來是那麼的渺小而不值得一提,她生怕再聽到餘子琛的聲音,真的就無法拒絕了。
“是麼?”餘子琛似乎哽咽了一下,然後淡淡道,“哦。”
熊丁丁道,“明天學校見,有什麼話那個時候再說……”
剛打算掛電話,餘子琛的聲音忽然有點激動,“我只是想今晚最後見一面也不行嗎,我就想見你一面。我有些話,想當面跟你說。”
“我……”熊丁丁的眼裡一紅,她再次猶豫了。而這一次不等她回話,手裡的電話被強行奪取,趙擇墨勝利般的笑着,聲音浮華而具有磁性,“是餘子琛吧?不好意思,今晚丁丁要在我家過夜,具體情況不方便跟你說,總之你欠我一個人情。今晚不管你有什麼約會都取消吧,丁丁不去的。”
說完,他似乎也不給餘子琛迴應的機會,立刻掛斷電話。電話那頭,一個罐子被打翻,所有的罐子都轟然倒塌。餘子琛身子一斜,就倒在了這堆酒罐子之中。
“學長!”熊丁丁驚聲站了起來。
可趙擇墨似乎早料到她會有這個反應。他揚揚手,指着門口的花盆,低聲,“丁丁,先幫我把那盆花搬進來。”
熊丁丁默然,心中跟吞了鉛石一樣沉重。半晌還是艱難的去了門口將花盆一端,可立刻,她有些愕然。
“那個,以後就是你的了。”趙擇墨淡聲,他知道,熊丁丁面前的,是一串鑰匙。
家門鑰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