島民的叫聲微弱,聽見更多的是低聲的哭泣。顏洛辰是這座島的主人,雖然沒有出現過,但是島上所有先進的設備都是他負責弄的。他們能過着猶如世外桃源一般幸福的生活,顏洛辰的功勞最大。現在他死了,他們怎麼可能不傷心?在這裡,島民還存留着最原始的感恩之心,因此人與人之間,比起城市裡的人,多了一份善良和憐憫。
正當他們爲顏洛辰他們低頭默哀的時候,燃燒着的門口忽然就衝出一個人的來。因爲大力,那扇門幾乎被撞爛,飛了出來,碎片濺到了他們的腳下。島民們都不可思議地看着猶如從天而降的人,他身上沒有穿衣服,只是穿了一件短褲衩,健碩的胸膛讓在場的女人都微微紅了臉。他的肩上還扛着一個女人,整一個架勢就好像亞當與夏娃一樣。
顏洛辰還沒有死!
島民們反應過來,見他身上裸露的皮膚已經被燒得通紅,臉上將剩下的水遞過去,澆在他身上。得到了短暫的降溫,顏洛辰這才稍稍舒了一口氣。
將肩上的依瞳放下,顏洛辰一屁股坐到了地上,開始大口大口的喘氣。他的皮膚也灼傷了不少,有一些地方已經變成了一片漆黑。他頓了一秒鐘之後去檢查依瞳的傷勢,看見的只是一個沒有靈魂的布娃娃。
顏洛辰一驚,雙手捧住依瞳的臉,暗綠的眼眸倒映出她毫無生氣的表情,彷彿中了詛咒一般。她褐色的瞳孔裡,只有那座別墅的大夥,燒得火紅,好像要將她也盡數吞沒。
"依瞳……"顏洛辰輕聲喚道,心一陣陣地刺痛。
那雙沒有焦距的眼眸裡,忽然就掉出了大滴的眼淚,她哭泣地沒有聲音,這樣就更加讓人心疼。
天空像是有了感應一樣,從墨黑的夜幕中開始砸下雨點,然後越來越多,越來越密集,最後變成了傾盆大雨。於是在大雨中,別墅最後的一點支撐終於在頃刻之間坍塌,變成了一堆焦炭。巨大的聲響讓在場的每一個人都心有餘悸,甚至還帶着點惋惜。那麼好的別墅居然在這麼短的時間內覆滅,多多少少是可惜的。
"末然……末然……"嫣紅的嘴脣中吐出的名字讓顏洛辰更是心如刀割,並不是因爲吃醋,而是看着依瞳的痛苦他便痛苦。
依瞳終於抑制不住地在大雨中嚎啕大哭。那個四年來每時每刻都在她身邊的男人不見了,在那場大火中消失不見了……
那個有着金色眼眸的男人,那個在她身邊猶如空氣一樣存在的男人,那個只要她有危險都挺身而出,卻沉默寡言的男人,不見了……
要怎麼辦?她的耳邊一直都回蕩着他低沉的聲音:小姐,小姐……他說過,從自己救他的那一刻起,他的身,他的人,他的心,都是她的,直到生命終結。現在,他離開了,再也不會有人站在她的背後,用那樣深沉的眼光注視着她,再也不會有……
依瞳哭得撕心裂肺。後面的島民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是聽見她的哭聲,心也不住地顫抖起來。那種從心底發出的無助感,狠狠地撞擊着他們單
純的心靈。
"依瞳……"顏洛辰緊緊地擁住她,下顎抵住她的頭頂,聲音如大海一般悠遠,仔細聽卻帶着洶涌,"你放心,我會找出那些人,讓他們付出代價!"
葉末然,你不會白死的!
顏洛辰和依瞳悄然回到Z城的消息並沒有太多人知道,他一下船,便去找了徐彥一,卻從他嘴裡知道,顏洛夕染上了毒癮,正在強制戒毒中。這次見徐彥一,他還是那麼精緻,月牙似的眼睛似乎從來都不曾被污染,淡藍的瞳孔永遠都是那般的攝人心魄。
他的聲音一如既往地溫柔:"依瞳,好久不見。"
依瞳低頭,笑容有些蒼白:"是啊,彥一,好久不見。"上次見他,是因爲慕涼音懷孕的事,她逼着他和慕涼音結婚,而他就真的同意了。那以後,他們之間就多了一層東西,說不清道不明。
終究,她還是傷了他吧。
在片刻的沉默之後,門外便飛奔過來一個人影,沒有等依瞳反應過來,她就被人緊緊地抱住。
"你這個死丫頭,這些日子都跑到哪裡去了?"撲在依瞳身上的慕涼音帶着哭腔,猶如一個剛剛找回親人的小孩。
依瞳失笑,將掛在自己身上的慕涼音扯下來,然後指着她那微微隆起的小腹,責怪道:"都是快要當媽媽的人了,怎麼還能這樣跑來跑去?不怕把肚子裡的孩子摔着麼?"
慕涼音這才反應過來,連忙站定,手掌輕輕覆在自己的小腹上,柔聲道:"寶貝,媽媽看見你乾媽太激動了,你不會怪我,對不對?"
"不怪你纔怪,"一旁的徐彥一出聲,伸手攬過慕涼音的肩膀,狐狸般細長的眼睛帶着柔和的光,"不是說讓你安分一點麼?要是摔着了怎麼辦?"
慕涼音嘟起嘴:"好啦,下次不會了。"
依瞳看着他們像一對夫妻一樣地對話,心中那一抹不安也隨之消失,她原本以爲徐彥一對涼音會很冷淡,沒想到竟是這般的呵護照顧,看樣子當初她的決定沒有錯。
"小夕戒毒多久了?"顏洛辰此時卻無暇顧及徐彥一和慕涼音的甜甜蜜蜜,他想要知道的只有自己妹妹的消息。
"在你們消失之後沒多久,顏伯父就從地下夜總會將她救出來,那時候她的毒癮已經很深了。"徐彥一的聲音難得的低沉,帶着點傷感。
"地下夜總會?"顏洛辰敏感地抓住了幾個關鍵詞,他知道,那種地方並不止毒品,連帶着還有賣淫。
徐彥一若有所思地掃了他一眼,像是猜透了顏洛辰的心思,道:"你想得沒錯,她被那邊的大佬逼着接客。"
腦袋好像被一道閃電劈中,劇烈的疼痛讓依瞳一下子喪失了言語的能力,只能吃驚地望着徐彥一,彷彿是在質疑他的話一樣。接客?那是什麼意思?
顏洛辰的指節咯咯作響,聲音猶如暴風雨來臨的前夕,壓抑地讓人喘不過氣:"那些人呢?"
"你認爲顏伯父會讓他們好過?"徐彥一語氣清冷地反問,那時候聽見
消息的他都恨不得將那些人碎屍萬段,何況視洛夕如掌上明珠的顏天榮?
繃緊的指節倏忽張開,顏洛辰拉起依瞳,向徐彥一道了一聲再見便匆忙消失。他忽然明白,現在並不是追究責任的時候,他唯一能夠做的就是去看看自己的妹妹,狀況怎麼樣。
顏洛夕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傍晚,窗外一片鮮紅,晚霞像一條綢緞一樣圍繞在太陽身邊,染紅了一半的天空,漂亮地不可思議。在這一段時間裡,她難得有清醒的時候,因爲毒癮,她幾乎是在手銬和繩索的禁錮之下度過。手腕上佈滿了深淺不一的傷痕,那是被捆綁之後留下的痕跡。
今天沒有。顏洛夕雙手撐在牀上,將自己的身體支起來。好久都沒有這種感覺了,感覺到這雙手是自己的。她的臉色異常蒼白,隱約可以看見皮下青色的靜脈。自從吸毒之後,原本就不胖的她幾乎瘦成了一堆骨頭,削瘦地有些可怕。身上穿着白色的病號服,襯得臉色愈加的透明。
她起身,看着鏡子裡的自己,看着面色憔悴的顏洛夕,她問自己:這是她麼?這是那個笑容滿面的顏洛夕麼?不是了。再也不是了。那個顏洛夕在知道莫哲軒是她哥哥的時候就已經死了。在第一次吸毒的時候就已經死了。在被逼着接第一個客人的時候就已經死了。
那麼鏡子裡的人又是誰?那雙像小鹿一般澄澈的眼睛裡現在只有大片的空洞,再無其他。
她甚至分不清,她現在是死了還是活着。如果死了,那麼爲什麼鏡子裡還能看見自己?如果活着,又是爲了什麼而活着?
顏洛夕痛苦地將雙手插進頭髮中,秀氣的眉凝成了山峰。她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她從來不知道,原來活着是這麼痛苦的事。背叛,報復,陰謀,在她的身上一一實現,就好像狗血的電視劇一樣,女主人公總是要歷經艱辛萬苦才能得到幸福,那麼她的呢?爲什麼她承受了那麼多,卻看不到一點點的希望?就連最愛的人都變成了自己的親哥哥,這樣的遭遇對她來說不公平。
莫哲軒……只要一想起這個名字,顏洛夕的心就像被鞭笞一樣,狠狠的疼。每一下都傷筋動骨,每一下都痛徹心扉。她終究還是不明白,幸福與她,到底是不是一件奢侈品。而莫哲軒與她,到底是情人還是兄妹。
她不想繼續這樣下去了。在病房裡想精神病一樣被對待,不停地被捆綁,強制戒毒,還要忍受毒癮發作時那種萬蟻噬心的痛苦。她不想每一天都這樣過。按下服務鈴,值班的護士立刻就趕了過來,畢竟顏天榮的女兒,誰敢怠慢呢?
向護士借了手機,顏洛夕撥通了那個爛熟於心的電話號碼。有些事,終究還是要問個清楚的。就算被判死刑,她也要死個明白。原本,她就是這麼固執的人。
天台的風很大,給人的感覺不像是夏天,而像是蕭瑟的秋天。顏洛夕的病號服就那樣隨着風吹起來,像極了悲劇愛情故事裡的女主角。
她望着下面,想象着如果從這裡跳下去的感覺是不是就像蹦極一樣刺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