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千夜下樓的時朝樓下看,頓了下,怎麼就兩孩子在下面?
轉身進了父親的書房,大家看莊千夜進來了立馬安靜,莊千夜眉頭擰了擰,對着莊母說:
“畢竟那孩子還沒進門,是客,哪家的主人會把客撂下的?”
莊母動了動嘴,也沒解釋是老爺子把大家夥兒招上來的,低頭應了,“這就下去。”
莊千夜轉身看着父親,說,“莊孝的事兒讓他自己做主吧,我不想再逼得孩子離家一次。他也這麼大了,把人帶回來是尊重我們這些做長輩的。孩子敬我們,我們也不能端着長輩的身份要求孩子什麼。”
說完跟着莊母走出去,後面老爺子氣得夠嗆,他在這家裡還真說不上話了?
莊家人陸續下樓,夕夏趕緊把莊孝推開,正了正身子。莊孝看着她那一本正經的樣兒很想笑,還沒見過她這麼擺的時候呢,一時間又覺得自己了不得。想想雲夕夏曾經多清高的一女人啊,現在爲了他應付別人。
人都下來了,夕夏起身站着,禮貌的欠身。
“久等了……準備什麼時候再辦婚禮?”莊千夜聲音沒什麼特別的情緒。
其實要說莊千夜對這未來兒媳婦的感覺,說不好,合計是當初拐帶他兒子那一茬兒還讓他耿耿於懷。覺得這女孩子,太能了,好在這幾年兒子也成長不少,要一直是當初那性子,這結婚後一準兒給這姑娘吃死。
兒孫自有兒孫福,說多了孩子也不一定會聽,日子是他們在過,他們自己感覺好就行了。
當年他跟小妝兩已經夠苦了,折騰了多少年才能成事兒,他不想自己孩子也這樣。要說莊千夜個人感覺,他是對雲夕夏這個女孩兒真沒什麼好感,可兒子喜歡,他認了。家裡沒有沒關係,只要他們倆以後踏實過日子比什麼都強。
夕夏愣住,雖然她知道長輩問話不答,轉而看別人不好,可她真沒料到來莊家會被問再辦婚禮的事兒。她還沒點兒準備呢,條件反射的去看莊孝。
怎麼沒跟她說一聲?
莊孝看着她,笑笑,然後對父親說,“等等吧。”
莊母眉頭擰了擰,“等等?”
看向夕夏問,“你弟弟的事兒都好了吧?”
“是。”
“既然事情都處理好了,那就把你們兩人的正事兒辦了,也省得家裡人掛着。”莊母淡淡的說着,她對這兒媳是比較滿意的,又禮貌也懂進退,莊孝就需要這樣的妻子。
可滿意歸滿意,上次婚禮那事兒做得太出格了,再怎麼樣也不能不來婚禮,當天來的都是人上人,這婚禮舉行到一半被迫停止,丟的可就是莊家的臉,把莊家置於風口浪尖處,實在太不知輕重了。
那點兒好感當然已經打折扣了,莊家作爲一方大家不嫌棄她已經難能可貴,卻偏還要挑戰底線,真正自己是個角兒了?
夕夏有些無言,問她現在在猶豫什麼,她也不知道,她真的覺得現在說結婚這事兒有些爲難自己。她只想隨着自己的心走,她不明白,結婚真的就那麼重要嗎?
夕夏目光緩緩往下調,沉默,然後再緩緩轉向莊孝,“你覺得呢?”
莊孝眼睛直直看着她,問他啊?他當然想盡快把人娶回家喏--可,看夕夏那猶豫的眼神,莊孝頓了下,知道她現在不想談這個,伸手摸着她的臉,笑着說:
“過陣再說吧,不能總讓我莊家的事兒把各大頭版佔太久,也得給媒體和大衆一個緩衝的時間不是?”
夕夏眼角微微上勾,笑了,還是他理解她啊。
莊千夜有些薄怒,當婚姻是兒戲?
頓了下說,“你們自便吧。”
這話明顯是怒了,莊母趕緊看着兒子,那意思是要他趕緊安撫下他老子,可莊孝淡淡的笑了下,搖頭,他的生活,他自己選擇。
小姑那樂着呢,得意的看着莊千夜,那意思是瞧吧,自己兒子不教,現在怎麼樣?
沒坐多久,莊孝帶着夕夏回去了,沒打算在家裡過夜。
莊孝問夕夏是去龍泉別墅還是去新華都,夕夏想了下,龍泉別墅給她印象太不美麗了,回國見到莊孝後就被他給押去那兒,那幾天她的日子那是生不如死啊,如今又再添盛夏的事兒。
她是感覺走進去她心就壓抑,她有輕微的精神潔癖,身體受多大痛苦她能撐,可精神,她真沒辦法。
現在更長了後,曾經的理性漸漸感性起來,精神上越來越敏感,她不想做什麼改變,就先隨着心走。
莊孝傾身抱着她,在她耳邊低低咬話:“我的寶貝心這麼敏感,我該怎麼來呵護呢?”
夕夏呵呵直樂,伸手推開他,然後說,“走啦,困了,去新華都。”
莊孝在自己臉頰上指了指,然後固執的看着她,夕夏泄氣,俯身過去抱着他的臉親了下,然後拍拍他肩膀以資安慰。
夕夏回去時快速衝了澡躺牀上已經睡着了,莊孝那邊慢騰騰的才收拾好,上牀後就在她身邊嗅來嗅去,抱着她拱啊拱的,夕夏那眼皮兒都睜不開了,問他求個清靜,莊孝口裡應着,卻手裡動着。
夕夏翻過身看着他說要來就快些,莊孝那樂了,一點兒不客氣壓着人直接大戰三百合。
事兒完了後莊孝睡過去了夕夏還醒着,有時候她就在想,到底結婚是爲什麼?是給自己一個交代還是給家人一個交代?是爲自己,還是爲家人?
她和莊孝現在挺好的,真的挺好的,她不明白,爲什麼非要用婚姻來框着兩個人?她和他現在,難道還差那兩個字嗎?
…
夕夏現在在律一等於是莊孝的私人秘書,莊孝的重要文件漸漸轉移到她手裡,對海公子不是不再信任,只是從莊孝的一些行動上,他已經開始架空海公子的實權。
莊孝到目前還沒有完全把任務要給夕夏,那是因爲工作太重,總裁秘書不是個輕鬆活兒,莊孝也是體諒她。內部文件是給夕夏處理,一些中小型的案子也交給她在做。海公子目前只負責對外,公司內部的實權已經往夕夏手裡在轉。
夕夏最近迷上了彩繪,經常翹班。她大學唸的外語,可在英國深造唸的卻是純藝。之所以選擇純藝,就是想讓自己能在一個單純的環境裡做自己喜歡的事,畫畫是一件很單純並且很薰陶人的事兒。
夕夏前一次經過商業街的時候無意發現一家陶器工作室找人的廣告,她只是感興趣,結果一去就喜歡上了。
她對製陶沒什麼興趣,但是她着迷與彩繪陶。就是在陶胚上繪畫,然後再燒製。她在英國的時候就很羨慕上手工藝課的同學,她學的是純藝,跟手工藝又是一個大的差別。
將藝術把玩於手掌間,那是多美的一件事。
夕夏問了,正好工作室的彩繪師有收徒的意思,夕夏什麼都顧不得,當即毛遂自薦,說她有五年的繪畫基礎,希望能讓老先生收下她這個半道出家的徒弟。
也是巧了,那老先生大半生只帶了兩個徒弟,而這兩個現在都在彩繪界樹立了名聲,做出了自己的品牌。夕夏說不求老先生能教她什麼,她只是喜歡彩繪,只要讓她掛個名,能在工作室揮揮筆她就心滿意足了。
常老先生看了夕夏即興而起的畫,不說畫得怎麼樣,線條上看是有優勢的。又看了夕夏以前的作品,對色彩的把握也很不錯,而且覺得現在有她這樣有興趣的年輕孩子少了,這一腔熱情是難得的,所以就收了。
夕夏是拜師成功後,回家在往上搜到常老先生的資料,那時候才知道老先生是真正的大師,在業界那是頗受人尊重的。而且老先生專長的領域不僅是彩繪陶,在彩陶中也有一席之地。
彩繪陶和彩陶別看只一字相差,製作過程那差別大了。彩繪陶是在燒成的陶胎上進行彩繪,然後高溫燒成。而彩陶是在打磨光滑的陶胚上用天然的礦物質顏料進行繪製,赭石和氫化錳作爲呈色元素,然後入窯燒製。彩陶更講究紋樣和和器物造型的高度統一,比起彩繪陶在各個工序上都要講究很多。而彩繪陶在色彩的保持上,也遠沒有彩陶穩固,彩繪陶的色彩在遇水後容易脫落。
但是一個彩陶的落成比較麻煩,市面上的彩繪陶基本上已經取代了彩陶的市場。都是一樣的器具,功能是一樣的,除了玩家,很少人會花大價買一個陶器回去。
在彩陶方面,常老先生有一種執着,但是出品也不多,基本上兩年出一件作品。常老先生的作品在市面上現在是買不到真品的,一出市就被玩家爭前恐後的預定了。
夕夏看了常老先生的介紹後樂了老半天,仰着頭在想,她怎麼就這麼幸運呢?這麼一大師竟然給她遇着了。
她想着,沒準兒她以後也能出一件彩陶呢。
不過想歸想,自己幾斤幾兩自己清楚,她只是愛好彩繪,對築胚和燒陶一點也不懂,那願望什麼時候才能實現?
夕夏跟莊孝一起出門,可下樓的時候分開了,她進了自己的車,剛上車莊孝下一刻進了她的車。她的車比他的略顯狹窄,車裡的調子也更柔和,很女性化。
夕夏拉着安全帶扣上,轉頭看他問:
“不去公司嗎?”
莊孝臉子有些冷,“夕,你翹班多少天了?”
夕夏翻翻眼珠子,她在和不在有關係嘛?沒關係啊,她可不信公司沒了她就轉不了了。
“我有事呢,你去吧。”夕夏笑笑說。
“夕,我看不到你,沒法工作啊,怎麼辦?”莊孝臉色臭臭的,可聲音卻是個大反差。
夕夏無奈,手蓋着他的手說,“我說了,常老先生肯教我已經難得了,難道你想要我缺席嗎?莊孝,你能理解我的對嗎?”
莊孝不說話,他就是太理解她,太爲她着想了,所以才一再讓步。她是每天能見一次就行,可他不行。他就是沒事兒給她做,也想把她留身邊,有她在他那心才踏實。
可這些吧,他又不肯說,一大男人總綁着女人,想想這男人得多小氣?
可他不說她又猜不着,所以他那心從再追回她後就沒甘心過。她是會體諒他,可他要的就不止那一點。
莊孝嘆口氣,幽幽的說,“我也跟你去,我想看看你這些天到底在搗鼓什麼,連老公都不要了。”
夕夏‘噗嗤’笑出聲兒,看着他,看了半天,然後說,“好吧,我就勉爲其難的捎上你吧,不過,你到了工作室不能亂碰裡面的東西哦。還有常老先生性情有些怪,你到時候別跟老先生槓上了……”
“夕--”莊孝不高興的打斷她。
“好好好,我不說了,我們家莊孝啊,那可聰明瞭,哪用我多嘴操心呢對不對?”夕夏開動車,轉眼對着他眨眨眼。
莊孝那臉上起了絲不自然,眼神往一邊劃。
可那事兒有時候就是預料不來的,莊孝那去的時候心裡就想,不就是個有點兒名氣的遭老頭兒嘛,怎麼地,真怕他應付不來?可事兒來的時候莊孝無語了。
夕夏說常老先生性情怪,那可不是客氣話,不是恐嚇他做效果的。只要常老先生在的時候,工作室裡基本上沒什麼人,爲什麼,怕唄。大家就是寧願把活兒帶回家做,或者跑窯子,也不肯在工作室裡跟老先生處一屋。可想而知,那影響力有多大。
夕夏嚴格上來說是常老先生的學徒,所以她的工作空間是跟老先生在一起的。老先生有一間獨立的空間,是兩間房間打通的,所以相當寬敞。房間中隔出了三分之一的空間給夕夏,那是夕夏創作的地方。
在進工作室前夕夏就跟莊孝說了,進去後不要亂走,也不要到處摸,就跟着她。老先生每週有兩天在工作室,恰好今天就是他的時候,老先生也反感外人進工作室,所以有些事兒莊孝不樂意聽她還是要先說。
莊孝心裡想着無非就是個手工藝工作室,看夕夏那樣兒還真當個什麼似地。可進去了吧,莊孝有些震撼了,工作室裡的藝術氛圍相當濃厚。即使你不是學畫的,不懂藝術,或者跟藝術完全搭不上邊兒的純商人,像莊孝這種,都瞬間有種錯覺,自己又是多了不起的藝術家。放眼過去,這一排排的藝術品都是出自自己的雙手。
莊孝頓了下,看到這些東西,不可能不多看一眼的。
這工作室五百多平,是四五套三室左右大的房子拼起來的大小。可想而知那空間是多開闊,而所有的半成品都跟標兵似地整整齊齊的站在階梯型檯面上。
這裡面彩繪陶、陶器,還有瓷器、彩瓷…各種款兒的,各種色兒的,只有想不到的,沒有做不出的。
莊孝微微點頭,怪不得夕夏願意每天往這跑,連他這準老公都不要了,這兒氣氛確實好啊。誰進來都會覺得自己瞬間高大了,有文化涵養了。
夕夏先還時不時往外頭看着莊孝,她就怕他去碰老先生繪了一星期纔出的彩陶,那是未完品,所以還涼着,沒入窯。先時不時看着,後來自己畫入神了就沒管他了。結果這一沒看着,那就來事兒了。
莊孝是沒見過色彩這麼豔麗卻不跳脫的彩陶,當然,是彩陶還是彩繪陶他也沒分清楚,看着前面,然後側頭看後面,沒畫完呢。頓了下,剛想伸手,外頭進來一工作室的人。
這工作室裡的人都比較敏感,特別是在老先生創作期間,就生怕有人壞了老先生的心血,平時大家都不接近那一塊區域的。
所以今天阿彪進來習慣性的擡眼往那方看,一看,急了,立馬大吼:
“不準動,你,你誰啊,放下你那手,不準碰!”
莊孝愣了下,轉身看着門口神色緊張的人,眼神冷冷的,不說話。
阿彪這時候一心在彩陶上呢,哪有心思去看莊孝什麼臉子?極謹慎,極小心的往莊孝那邊去,莊孝眉頭瞬間擰起來,看着動作古怪的傢伙慢慢移動。莊孝很不明,左右看看,沒人埋伏啊。
阿彪那動作那樣子,就是在探視各方埋伏,然後定準目標進攻。莊孝搖頭輕笑,搞藝術的人都這麼神經兮兮的?
那他可得好好考慮考慮還讓不讓夕夏再來,這要是以後她也成這神經樣兒,得,他哭去吧。
莊孝並不知道阿彪要幹什麼,其實阿彪就是想慢慢靠近,然後趁這陌生男人不注意之時一把把人拖開,讓他遠離彩陶。
可事與願違啊,阿彪一近身,莊孝閃身離開了。阿彪那手受不住力直接朝後戳過去,撞上擱彩陶的底座,底座是長方體的石膏柱,搖晃着。阿彪一慌,趕緊上前抱住石膏體,不讓動。
可底座是給他抱住了,上面彩陶動了啊,莊孝立馬眼疾手快從彩陶落地的前一刻抄起來,然後看着阿彪聳聳肩,多簡單一事兒?
阿彪轉身瞪着莊孝,指着莊孝大吼:
“你,你……還不快放下,你不準碰!”
是不能碰,那要留上幾塊指紋在上面,那這玩意就毀了。
莊孝點頭,阿彪鬆了口氣,再走近莊孝,可莊孝卻這一秒鬆手了。只聽‘哐’一聲兒砸在地上,碎了!
“抱歉!”莊孝轉身走開。
阿彪呆了三秒,然後看着地上的碎片,碎了?
忽地癱坐在地上,就差抱頭痛哭了,一代大師的收山之作,就這麼死在襁褓了?
莊孝一轉身吧,常老先生就站在他身後,莊孝愣了下,看這老頭的年紀無疑就是夕夏這些天一直唸叨的老先生了。想說聲‘幸會’來着,可老先生下一刻就起手抄着一個陶胚朝莊孝扔過去。
莊孝那反應多快啊,還愣了一秒再轉身閃開,絲毫無損。
“我不是故意的……”這麼說似乎有些底氣不足,他就是故意的啊。所以他話落後又立馬改成,“我會賠的,您開價!”
“老夫要你那幾個臭錢幹什麼?”老先生氣怒說。
他還差錢?他是想做了一輩子的陶,再做一件作品然後就結束這一生彩陶的生涯。可看看,現在這給一輩子事業畫句號的作品就這麼碎了,這換成誰也不樂意吧。
莊孝怔了下,不要錢啊,那簡單啊,他老婆也學了兩天,讓夕夏給他捏一個,再着上些顏色,那不就成了?
“我給你另起一個?可我看您那根本就是半成品,碎了再重起嘛。誰還沒幾個破的?”莊孝毫不介意的說。
常老先生轉身進了他的工作間,怒氣不小,夕夏之前是關了這邊的門,所以外面的事兒她不知道,在老先生進來的時候才發現不對。趕緊擱下手頭東西,跑過去表示慰問。
老先生指着外面男人問,“那是你家養的?”
夕夏嘴角抽抽,順着他的手看出去,然後點頭。點頭後覺得不對,立馬再看出去,然後跑出去,不敢置信的看着地上的碎片,瞠目結舌的瞪着莊孝,好半天才找到自己的聲音:
“這,是你碎的?”
莊孝覺得沒什麼大不了,“不就一個……”
他話都沒說完,夕夏伸手把人狠狠一推,氣道,“我都說了不要亂碰,你怎麼,你怎麼就不聽呢?你以爲這還是莊家,還是律一,什麼都屬於你,你想怎樣就怎樣?”
莊孝被夕夏突然而至的脾氣弄得有點蒙,這怎麼了這是?不就一個破罐子嘛,他還比不上一個破罐子了?
“夕,你先冷靜,我會賠的,我沒賴,我承認是我碎的,我並不想讓你這麼生氣……”莊孝試圖解釋,可夕夏直接打斷他的話:
“你以爲這只是一個只普通的陶是不是?這是我師父的收山之作,你怎麼賠?”
莊孝愣住,理解她這憤怒了。
藝術家那什麼跟常人不一樣,普通人再大的事兒錢都是解決的好辦法,而且百試不爽。可對所謂的藝術家,錢那就還真是個狗屁。
收山之作啊,他怎麼賠,賠什麼?
他真的就只當是普通彩繪陶了,還是半成品,能值到哪去?可要是知道那玩意的‘身份’,他賠不起了。
攤手,看着她,“夕,說吧,他想怎樣?”
夕夏瞪着他,要她能決定那就好了。
老先生說話了,讓兩人把工作室裡所有待燒製的彩繪陶入窯,做不做,就看誠意了。
老先生前一刻還暴跳如雷,下一刻就心平氣和了,開始繪他的東西,也不再搭理人。
莊孝看着夕夏,等着她發令。要做什麼,他不懂啊。
可夕夏現在是氣都氣死他了,壓根兒就不搭理他。還記着那茬兒呢,千叮萬囑讓不要亂動,還是動了,他那手到底是有多不安分?
夕夏一個人在那邊裝箱,也不跟莊孝說話,好了一箱再搬到外面去,莊孝知道她氣,也跟着做。阿彪慢慢移過去,他是太恨這人了,可不能忍受再弄錯,指着那土胎說:
“只裝彩繪陶,素土胎還沒繪呢。”
莊孝看看箱子裡的素土胎,點點頭,然後又一個個拿出來。瞧吧,不說他當然得錯了。
莊孝端着紙箱出去,夕夏近來,莊孝立馬跟她套近乎,夕夏臉一撇,走了進去。
老先生是要他們倆把陶送去入窯,阿彪要去幫忙,老先生就跟背後長了眼睛似地,轉頭眼睛看出來。阿彪傻嘿嘿收手,然後素自己的模,他是怕這裝車後再進山燒,那得弄到什麼時候?他們又不懂這些,到時候再出什麼岔子怎麼辦?
老先生除了在創作期間,他來工作室和離開的時間捏得非常準,不會早推遲到,是掐準了上工的點兒。有創作的時候不一樣,可能那段時間基本上都會夜宿在工作室。
下午老先生走的時候,外面的彩繪陶已經裝得差不多了,莊孝想跟老先生說兩句,大概意思就是不要把他的過往他老婆身上記。可老先生看都沒看他一眼,繞過莊孝經過夕夏的時候說了句:
“趁還沒成事兒,趕緊換,那小子一看就是個離譜的。”
說完就走了,給莊孝氣得,臉紅脖子粗。
瞧瞧有這麼渾的老頭嗎?不就摔了他一罐子嘛,竟然這麼陰他?還大師呢,這麼小氣吧啦的,這一輩子白活了!
“夕夕……別聽他的,他就是個……”
夕夏擡眼橫他,莊孝起手蓋嘴上不說話了。
晚上兩人把陶送到山裡,守窯的是山裡人,看見人來趕緊過去幫忙。把所有陶入窯後兩人累得夠嗆,夕夏直接坐地上,半點也不想動。莊孝也沒好到哪兒去,大部分的陶都是他弄進去的,還得按交代的排好,他就感覺出窯時滿身火藥味兒,起火一點,準着。
“好餓……”夕夏看着莊孝終於肯說第一句話了。
莊孝立馬彈起身找吃的去,他是想過在山裡抓些什麼野雞啊麝鼠啊什麼的,跟古時候遊俠一樣加上個架子然後烤來吃。
可不想,這近山處出入的人多,那些野生的動物早沒了。
莊孝只能跑去跟燒窯的婦女套近乎,山裡人熱情,那婦女一看這小夥兒人挺不錯的,見識也廣,聊得就更起勁了。莊孝一看這陣勢有點收不住啊,扯了老半天才說他是討吃的來的。
那婦女一聽立馬大笑,說要吃的直說啊,山裡人從來不講那些道道。婦女指了條進村的路,村頭第一家就是她家,讓他去家裡討,這時候家裡應該有備下的食物。
莊孝一聽喜了,謝了聲直往村裡走。
莊孝那好不容易討了兩張大餅和一碗回來吧,夕夏那正吃得歡呢。
莊孝心裡忽然有些來氣,他大老遠的跑去給她討吃的,可她呢,已經吃上了,這還不算,他把餅遞給她,她說太乾,他把水端她跟前,她說不要。一個勁兒的啃着鴨肉!
看着袋裡的鴨肉和飲料,莊孝有種想砍了阿彪的衝動,你說早不來晚不來,偏偏這時候纔來,存心的吧。
“一起吃點吧,山裡的餅都是山裡人幹農活後充飢的,沒什麼味道,我看你也吃不了,別吃了,吃肉吧。”阿彪還沒看到莊孝的臉色,所以自顧自的張羅。
他是猜到他們倆沒吃東西,也知道這批陶不會這麼快出來,所以買了東西來,這多好的心吶,可爺嫌棄呢。
不見莊孝搭理,坐夕夏旁邊準備啃大餅。
夕夏轉頭看了眼莊孝,喲,生氣了?她還以爲現在的莊孝肚量大了,原來還一樣啊。
“吃不吃?”莊孝轉頭看她,聲音明顯的不高興了,這是專程爲她討來的,他這當爺的從小到大就沒幹過這麼低聲下氣的事兒。
夕夏看看香噴噴的鴨肉,再看看他手裡那張硬邦邦的餅,搖頭,她還是選擇吃肉,肥死自己也要吃。
莊孝那臉子徹底拉下去了,她就是勉強咬一口他心裡也好着點,瞧瞧,這女人就是這麼無情的。莊孝悶聲不吭,捧着餅張口咬下去,頓了下,再咬下去,竟然沒咬動?
莊孝用手撕着麪餅,開始懷疑這東西能不能吃了,能吃嘛這?
夕夏心裡暗笑,帶着手套的手撿了大塊的鴨肉然後蘸足了醬從一邊遞在他面前說:
“吃肉吧,那個你吃不了的。”
沒捱過餓的人,那樣的麪餅哪裡咽得下去?要像山裡人一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那麼幸苦的勞作,回家時餓得慌沒別的東西就吃這樣的大餅充飢。餓極了,什麼都是美味。可他們的美味,不是所有人都品得來的。
莊孝看她先講和,本來是想順着臺階下的,可聽見她後面那句話,他聽着怎麼那麼忖呢?什麼叫‘你吃不了的’?他聽着那是格外的刺耳,她以爲他真就是養尊處優過來的貴公子?
他像嘛他?這麼多年了,她還這樣看他?
莊孝很不喜歡這種被輕視的感覺,就因爲對方是自己女人,他才更介意。
夕夏那就是無意的一句,她那知道這還給他記上了,冤得很。
莊孝手一伸,擋開她的手,鴨肉也被甩出去,夕夏臉上的笑沒了,眼睛隨着肉落地。死小子,她心疼啊--
她說他吃不了,他就吃給她看,也知道其實真沒必要要來這麼一下,可不來,他那心難受啊。也不知道是真跟她在置氣還是自己跟自己過不去,拿着餅大口咬下去,干涉的麪餅含在口裡,又硬有幹,戳得口腔疼,莊孝嚼了幾下實在不是個味兒,三兩下吞下肚,又咬了口。
夕夏看着眼都直了,那東西吃下胃受得了嘛?一下午沒吃東西這一吃就塞那些進胃裡,他胃本來就不好,伸手要去搶。可莊孝連她的手都打開了,啃着餅,乾硬的餅下喉時噎得莊孝白眼兒直翻。
就橫了一條心,噎死了最好,看她還心不心疼。
夕夏知道他心裡不痛快,索性也不管他了,他現在又不是當年的毛小子,還要她來哄着。不準備搭理他,吃自己的,阿彪說:
“夕姐,你們先回去吧,這批陶合計天亮才能出來,我守着就行了。”
“成啊,謝了阿彪。”夕夏求之不得呢。
可莊孝凸凸的來了句,“不用,這是我們的事,不勞煩你。”
夕夏頓了下,轉頭看莊孝,今兒他不對啊,怎麼了啊這是?阿彪呵呵樂着,撿了塊吃着邊說,“夕姐,哥這在置氣呢。”
莊孝心裡窩火,氣不氣管他鳥事?可一想吧,得,他這真是又犯毛病了,跟一十幾歲的毛小子急什麼急?他氣的該是身邊這女人。
夕夏脫了手上套的手套,然後說,“別理他,他就這樣兒……”站起來拍拍身上的草根,然後說,“那行,那我們就先走了。”
阿彪點點頭,夕夏先走幾步,回頭看莊孝,莊孝處着不動,夕夏嘆氣,她這麼做又掃了他面子了?
“走啦,走啦--”夕夏轉身去拉他,拉着他的手把人從地上拖起來,低低的說,“多大的人了啊,還鬧彆扭?也不怕給人笑話?”夕夏看了眼偷笑的阿彪,對着莊孝說。
莊孝眼睛看着她,行啊,覺得給她丟人了?行,行,他這就走,他走。
“誒誒……”夕夏下一刻被人拽着大步走,簡直無語了,這大爺到底怎麼了?就那點兒事兒還能鬧個不痛快,她還以爲他現在成熟了,長大了呢。
進了車莊孝坐上駕駛座,夕夏只能坐旁邊,夕夏的車比莊孝的車當然要窄得多,莊孝坐下去有些擠。開動車,一聲也不吭。
夕夏有些累了,先還想着要跟他溝通溝通,可後來直接睡着了,想說的話就那麼給忘了。
莊孝那還等着她給句軟話呢,一轉頭,好傢伙,睡了!莊孝當下差點兒淚流滿面。
他怎麼就載進了這麼個冷酷女人的情裡了?
莊孝連着在心底嘆氣,她的心纖細敏感,他的心就粗獷不需要體諒了?他忽然覺得當年的自己是多幸福,完全被她包圍了,現在強大了,她卻不再事事想着他,不再以她爲中心。
車到家時,莊孝下車想把她抱上樓,可想想今天的事兒,得,總不能他都矮一頭,又開了門再重重一下甩上。
‘嘭’一聲巨響,夕夏給震醒,睜開眼頓了下才看到已經到家了,擡眼看,莊孝早下車了,走在前面,也沒有要等她的意思。
夕夏愣住,這大爺--真生氣了?生哪門子氣呢?
緊着下車,然後跟上去,伸手去拉他。莊孝走前面那腳步看似行如風,卻實際上沒怎麼動,就等着她。知道她追上來了,這才真正往前走。
“莊孝,莊孝你幹什麼啊?”夕夏在後面喊,小跑着追。
莊孝不管,走自己的,他今天這心就是不痛快,怎麼不痛快的,她要不反省,這事兒不就記下了。
莊孝畢竟是男人,腿又長,大步走,夕夏哪能追得上啊?
所以來氣了,站原地大吼:
“姓莊的,你給我站住!”
莊孝站住,夕夏提着腿往前跑伸手拉着他,然後說,“你到底怎麼了?一張臭臉擺給誰看吶?”
莊孝心裡冷哼,就擺給你看不知道嘛?
夕夏抱着他手臂邊走邊說,“你看你這都多大的人了,還這樣?怪不得你家裡人反對我倆了,爲那點兒事兒,至於嘛?小氣吧啦的……”
莊孝不走了,停下來垂眼看她,目光冷冷的,眸裡警告意味甚濃。
夕夏用手捂嘴,眼裡慢慢的是笑意,然後鬆開手,說:
“說說都不行了?那餅你真的忍心讓我吃?你自己吃得那麼痛苦,你忍心看我吃嘛?”夕夏撇撇嘴小聲兒冷哼。
莊孝看着她,伸手捏了一把她的臉,然後說,“你說我在氣什麼?”
“我哪曉得你在氣什麼?”夕夏下意識的迴應。
莊孝又站住,垂眼看着她,眸底露着危險的信息,夕夏縮縮脖子,伸手去擋他眼睛。
“你就是氣我沒接受你的好唄?”夕夏哼哼,多大點兒事兒啊,至於嘛?
“嗯?再想。”莊孝同樣看着她。
夕夏愣了下,“不是嗎?”
莊孝看她那樣兒,八成兒是不知道了,心裡氣悶着,不搭理她,夕夏前後想想,就他碎了老先生的作品那時候,那是他的錯啊,那怎麼能怪她呢?
“是我師傅讓你不高興了?讓我重新找一個的事兒?”莊孝開了門,夕夏跟着進去,然後攀上他脖子問。
莊孝眸子跳跳,別說,就這事兒上他更來氣了。他有那麼差?那老頭兒整天就知道搗鼓那些玩意兒知道什麼?瞎摻和!
“再想!”莊孝轉身推開她,自己邊脫邊進浴室,回頭來了句,“夕,什麼時候想到什麼時候再去那邊。”
“欸--”夕夏指着莊孝,怎麼這樣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