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後,香港。
“瀟經理,那我們明天見了。”
“嗯。好的,明天見!”
辭別了同事,瀟夏曦一身灰暗的職業裝束,肩膀上揹着同樣沉色調的挎包,挽了個文件袋,踩着黑色的高跟鞋,從一所裝飾得金光輝煌的KTV的大門裡走了出來。
她的年齡算不上很大,卻刻意地在鼻樑上加了一副平光眼鏡,厚厚的黑色鏡框將她素白清秀的臉遮住了一大半,同時也將冷而絕美的氣質掩蓋起來,烏黑的長髮剪成了齊耳的短髮,一副老實巴交的樣子,這樣的瀟夏曦看上去,足足比實際年齡再大上十歲。
可是真正接觸她的人都知道,她的老實不過是一種保護色,徒有外表而已。
能夠在短短的兩年時間內,從一個藉藉無名的小業務,一躍成爲公司裡的業務標杆人物,除了骨子裡透出的堅韌外,還有狐狸般的手段。
而更多時候,在面對大千客戶的刁鑽與爲難時,她的冷靜也讓很多男人汗顏。
當然,也招徠了不少的羨慕妒嫉恨。公司裡各種明槍暗箭、笑裡藏刀,所以同事們私底下都在紛紛議論,瀟夏曦的背後,肯定有人。
這在瀟夏曦眼裡,都已經是見慣不怪了。
香港的夜晚繽紛而璀璨,正是夜生活開始的時刻。
瀟夏曦依然纖細的身影沉浸在繚繞悽迷的夜色裡,小心翼翼的,讓人根本看不出來,這是個已經有着一個寶寶的媽咪。
但是她有寶寶的事也只在公司幾個比較走得密的同事裡知道。
在更多的同事眼裡,瀟夏曦就是一個古板、嚴肅,而且不懂風情的女人。偏偏是這樣的女人,卻總是出乎意料之外地爲公司拿下了好幾個大單,年度銷售額又翻了幾倍。
她一邊走向的士的停靠點,一邊從挎包裡掏出手機。翻開,裡面有一條新的視頻信息,是家裡聘請的女傭發過來的。
視頻裡,一隻胖嘟嘟的小手一把探進了鏡頭裡,然後是粉白粉白的小臉,眉眼清晰可見。小寶寶才兩歲,但是已經初具小帥哥的典範,尤其是那雙圓碌碌的大眼睛,看上去就像鑲嵌在一團麪粉上的兩顆黑珍珠,特別可愛。
“媽媽、媽媽……”小寶寶與天下的寶寶一樣,最喜歡在鏡頭前探頭探腦,突然一個翻身,在鋪了軟墊的地板上生生地打了個筋斗。
每次在視頻裡聽着他稚嫩的單音傳來,瀟夏曦的心總是會不自覺地泛軟,臉上又浮出那種寵溺溫柔的笑來。
彷彿所有的艱難、苦楚都在寶寶可愛的笑靨下變得微不足道了。
不過,剛剛做成的大單,除去被同事壓榨着上了一趟KTV外,剩下的提成額應該可以應付這個月的租金、奶粉錢、傭人的薪金吧。
瀟夏曦苦笑,感覺自己是越來越市儈了。
但是沒辦法。她一個孤身女子從美國輾轉來到香港,人生地不熟的,帶上的錢也僅僅夠肚子裡的寶寶出世所花銷的費用,再之後的柴米油鹽,還有各種迫在眉睫
的開銷。
所以,做單親媽媽太不容易,她只有斤斤計較了。
恰好一輛的士從側邊掠過,瀟夏曦一揚手,車便停了下來。、
她拉開車門,纔要邁進車裡,突地一個身材瘦削的男人盲頭蒼蠅似的撞過來,瀟夏曦控制不住的身體向前趔趄了一下,還沒有反應過來,那個男人已經搶下她的挎包跑了開去。
居然是個當街搶劫的。
“搶東西了!”瀟夏曦愣了愣,立即轉過身來,朝着那道瘦削的背影追了上去。
可是搶包的人明顯是個慣犯,專挑偏僻的小巷跑,而且速度很快,瀟夏曦乾脆把高跟鞋脫了,提在手上,仍舊在後面緊追着不放。
丟失了錢財事小,但包裡還有她的身份證明文件、各種銀行卡、客戶的聯繫資料等等。如果丟失了,要補辦起來的手續,也足夠她頭疼的了。更重要的是,她不希望因爲補辦手續而泄露了行蹤。——聽說,天鷹會這些年裡一直在尋找一個女人。
那人估計也沒有想到瀟夏曦會如此鍥而不捨。他也是瞄準了她一副弱質女流的模樣,才選擇下手的,但瀟夏曦卻比想象中更有耐力,眼看着跑過兩條長街了,她依然緊緊地追在後面。
事實上,瀟夏曦的力氣已經開始出現了頹勢。從KTV出來前,她還被同事滿滿的灌了三杯啤酒。現在一跑,撞起了風,她漸漸感到有些頭暈作嘔了。
眼看着搶包的人越跑越遠,她靈機一動,拿下手上的一隻高跟鞋,卯足了勁扔過去。只聽得“哎喲”一聲,正中那人的背脊。但是那人也只是稍稍停了一下,然後像小老鼠一樣,拐進了一條陰暗的衚衕。
瀟夏曦深吸一口氣,也緊跟着跑了過去。
可是就在衚衕口上,她整個人便像被釘住了一樣,牢牢地呆在了原地,動彈不得。
在街燈僅可照射到的邊緣,清晰地映印出一團癡纏的黑影,正上映着限制級的一幕,男人輕微的粗喘聲與女人的呻吟聲融合在一起,在這個靜謐的衚衕裡,尤其清晰。
本來這個並不稀奇。在香港這樣的開放城市裡,太多人的觀念也早已經開放了。興許他們是從附近的夜總會出來,連上酒店的時間也等不及了,就那麼隨時隨地……
瀟夏曦原本可以直接繞過他們。可是當美豔耀目的半裸女人從男人的肩膀上轉過頭來的時候,她還是清楚地看到了那個男人。
一個讓她這輩子都不能忘記的男人。
清晰如昨的眉眼,依舊睨視天下。只是美色當前,他的眼眸裡卻看不出有任何波瀾,淡靜得,彷彿只是在完成某種需求,而不是因爲激動。
不過在這樣混亂的場面下,她仍然一眼就認出了他。
瀟夏曦呆呆地站在那裡足足一分鐘,直至那個美豔的女人感受到她的目光炙熱,不自然地擡了起頭,不耐煩地甩出一句話:“有什麼好看的?走開!”
隨即再次肆無忌憚地將男人的頭壓向自己的胸。
瀟夏曦似若未聞,反
而極煞風景地走近一步,站在他們的旁邊。她喉幹口燥地張了張嘴,可是那個在心底幾乎沉寂了三年的名字,在舌尖不住地迴旋,卻遲遲吐不出口。
男人似乎也注意到身邊的異樣。
他停了下來。
冰冷的目光漫不經心地劃過她的臉頰。
一張沒有任何修飾,在燈光下顯得有些滲白的臉,因爲戴了副厚邊眼鏡,更加偏於成熟了。她的頭髮是凌亂的,一身職業裝束過於保守,但依然掩飾不了身材的曼妙。
大概是剛剛跑得太急,她的氣息還沒有完全平復下來,胸脯一起一伏的,而束身短裙的開縫也因爲激跑被不經意地拉得更高,露出裙下修長而筆直的腿,透出晶瑩亮白的光茫,反而有着一種別樣的風情。
瀟夏曦循着他的目光看向自己的腳,才發現身上的狼狽。她忙忙地放下手上的高跟鞋,卻不由得有些尷尬。——另外一隻高跟鞋在扔向搶包的人後,她還沒來得及拾回來。
男人不自禁地挽起一道興味的弧。
瀟夏曦的心頓時咯噔地跳了下,恍惚的神思漸漸回籠。
卻看到他身邊的女子鄙視地睨了她一眼,然後嘟起嘴嬌嗲地靠向男人,“我們到別的地方去吧,這個女人實在是太掃興了!”
男人不置可否。
相較於瀟夏曦,無論是放在哪個男人的眼裡,絕對都會覺得身邊的美豔尤物更有吸引力,哪怕瀟夏曦眼鏡背後,其實也有着一張淨白卻讓男人勾魂攝魄的臉,這樣的氣質是他從來沒有遇見過的,或許感覺更加新鮮。
女子已經扯着男人的胳臂走向他們停靠在路邊的開篷跑車。
瀟夏曦猛地反應過來,在男人擦身而過的時候,攥住了他的袖子:“雋,是你嗎?我是夏曦……瀟夏曦!”
他終於回眸,卻是一種很冷很冷的目光,冰冷一般的眼睛,是千年的寒玉,裡面空洞得緊,彷彿什麼也沒有,又彷彿洞悉一切,明顯帶着一絲絲的嘲弄。
“哎,你這位大嬸怎麼回事?到處找男人也識相點,不是什麼男人你都有資格招惹的!”美豔女子橫過來,厭惡地將瀟夏曦的手卸了開去,急急地拉起男人就走,“我們別管這個瘋女人!快走吧!”
瀟夏曦頓時氣結。
大嬸?瘋女人?
好吧,她承認她身上的這套裝束是太過保守陳舊,但近着距離看,就會發現,她的眼角基本上沒有一條魚尾紋,臉蛋也是滿滿的膠原蛋白,要有多嫩就有多嫩,怎麼就成大嬸了?
倒是她,濃妝豔抹,男人吻上去,搞不好還會化學劑中毒。真不知道現在的男人都是怎麼想的。
“雋,你都不記得了嗎?”瀟夏曦不依不饒地繞到另一邊,阻擋着他們的去路,眼睛凝向那雙看上去毫無感情的眸,再一次忙忙地重申,“我是瀟夏曦,你的……你的妻子,我們在莫斯科,你帶我去看了多多,還有在美國的沙漠一起看見了海市蜃樓。這些,你都忘記了嗎?我們……還有一個兒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