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皓謙不以爲意,返坐回在椅子上,優哉悠哉地點了香菸,在繚繚煙霧裡看一件件衣服重新將女人柔嫩的胴體包裹起來。樓下的草坪依然熱鬧非凡,套房裡的氣氛卻詭異得令人不知所措。
捲髮上的小小薔薇花早已經摘了下來,瀟夏曦用一條白色手絹隨意地把頭髮盤起,再轉身時,活像一個初出茅蘆的小子。靈動的雙眸如斯明亮,從側面的全身鏡裡看,瘦削的身影泛白,臉上蒙了一層說不清的決然。
“我們怎麼出去?”她把目光從鏡子裡收回來,迎上司徒皓謙的勾脣魅笑,剛纔的羞澀一洗如空,判若兩人。
“跳崖!”對面的男人摁熄了菸蒂,從容地站起來。
瀟夏曦淡定自若,眼角極具挑釁性地掃了司徒皓謙一眼,僅此一眼,薄脣輕啓:“YOUJUMP!IJUM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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轟隆一聲巨響,地動山搖。
草坪上的人驚惶莫名地看着離酒店十里開外的地方冒起了濃濃的黑煙。還沒有反應過來,再一聲巨響,整個小島的地殼都在震動。轟隆隆的搖晃自大酒店位處深淵的地庫蔓延至表層,酒店像被撬開了一個大洞,草坪上瞬即亂作了一團,所有人紛紛作鳥獸狀四處散逃。
瀟夏曦透過玻璃窗看草坪上蠕動的黑點,眼底染上了譏諷的笑意,一閃而過,隨即恢復了清冷的表情,緩緩轉身,自顧自地朝着門口走去。第一次,肆無忌憚地從司徒皓謙面前劃過。
無我則無畏。
前進的腳步卻在房間門口被攔住了。準確地說,是一條能令男人無限遐思的美腿橫在門棱邊上擋住了他們的去路。自從那次被天鷹會疑爲奸細之後,這是瀟夏曦第一次再見到龍七。
一如既往的裝扮,高傲冷漠的態勢,輕而易舉地就能成爲旁人視線的焦點。即便這樣,在她對上龍七的面具時,腦海裡晃過了那個黑邃的晚上,龍七當月醉酒的情景,難得的失控暴露了她作爲女人所應有的軟性。
此時此刻,龍七對她的出現卻視而不見,只是對站在她身後的司徒皓謙收斂了些許冷漠的神色,“老大,走火通道以及天台上的守兵我們的人都已經收拾完畢,現在可以開始行動了。”
聞言,瀟夏曦愕然地看向走廊的盡頭,幾個黑衣人橫七豎八地倒臥在地上,看不出是生是死。龍七素有“玉面修羅”之稱,彈無虛發,這些人多半是凶多吉少了。難怪司徒皓謙可以旁若無人般進入她的房間,在此之前,她幾乎聽不到任何異動的聲響。
她倏地轉身面向司徒皓謙,雙眸裡蘊滿了熱熾的憤怒。好半晌,牙縫裡才擠出兩個仿似在心底已經壓抑了許久的字:“你狠!”
她可以不在乎自己的生死,但是她卻不能忽略其他人的性命。可能這就是幫派之爭註定要付出的代價,生命輕如鴻毛,全然不在自己的掌控當中。
“
我會給你爲他們報復的機會。但不是現在!”扔下了一句話,司徒皓謙看也不看那個正想着該如何發飈的小女人,徑直向酒店的走火通道走去,毫不拖沓。
龍七並沒有跟上,她還有其他更重要的任務——徹底摧毀青龍幫在酒店深處隱藏的製毒窩點。倘若這次婚禮只是一場掩飾,那麼,誰是誰的圈套,還說不準。
司徒皓謙與瀟夏曦正沿着酒店的走火通道向上攀走,巨響之後,電源被切斷,只留了緊急救援燈在微弱地閃忽着光亮。驀然黑暗,瀟夏曦猝不及防地一個踩空,身子向前急墜,來不及驚呼,已落入了一個堅實的懷抱,圈在她的腰身上的鐵臂越攏越緊,耳邊響起男人吃吃的揶揄:“自動獻身也不急於這一時。”
瀟夏曦下意識地抗拒,手肘猛地往司徒皓謙的胸前一撞,乘着那一撞的力度將自己與他的身體拉開一段距離。通道的空間狹小,只聽得“啊”的一聲,瀟夏曦重重地跌坐在樓梯的轉角位,而司徒皓謙則背靠着扶手居高臨下地看着她,一臉痞笑。這一次,他沒有出手。
瀟夏曦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掙扎着起身。剛纔的一跌,差點沒把腳給崴了,可仍然感覺生痛。再沒理會他臉上那抹如霜雪般耀眼的魅笑,那笑,不討厭也不可喜,卻令她莫名地心笙搖晃。不吭不語徑直走過司徒皓謙的身邊,冷不丁地被他橫斜的手扼住了手腕,剛毅的指力深入骨肉,她的臉一沉,低悶地喊了幾聲,可是無論她如何掙脫也逃不離他的挾掣,最後只得放棄,任由他牽着她的手在昏暗的走火通道里穿行。
司徒皓謙走得很快,瀟夏曦只能踩着他的影子疾步跟上。他的手很大,幾乎可以將她的小手完全包裹,不留一絲縫隙。兩人緊扼的雙手掌心裡微微滲了冷汗,她也分不清這汗到底是她的,還是他的。只是向來冷澈如冰的他也會有激動的時刻,這樣的他,讓她不得不重新審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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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少,你看!”一個黑衣人忽然指向酒店的頂樓,湛藍的天空已經被濃黑的煙薰沒了光彩。
冷睨會場內滿目瘡痍的凌亂,身穿白色燕尾服的凌少祺擡眸,循着那人手指的方向望去,緊蹙的眉頭終於漸漸舒緩了下來,繼而換上的,是匪疑所思的笑:“司徒皓謙,你終於來了!”
目光所及之處,一枚降落傘乘着凜冽的風勢如蒲公英般在酒店的頂樓朝向建築物背後的密林飄然而下。海灣半島大酒店築建於小島的一處緩坡,面朝大海,背臨懸崖,草坪的位置剛好在酒店的左側,有了漫天煙霧爲掩飾,若不細看,確然很難發現降落傘的影蹤。
毅然伸手,最新型號的迫擊炮平放於他的臂膀上,巨型的炮孔瞄準了在風中飄搖的降落傘。只要他輕輕按下扳扣,昭名遠著的天鷹會司徒皓謙就此灰飛煙滅,估計他到死的一刻,也想不太明白是何人致他於死地。司徒皓謙聰明一世,終究敗在了他自己的糊塗一時。
瞄準
鏡拉近了視線的距離,那張熟悉的小臉就那麼毫無預警地闖入眼際,她無尾熊一般雙手緊緊拽住了司徒皓謙的脖頸,整個身體完全攀爬在男人身上,親密無間得渾如一體,似乎任憑誰也難以將他們分割。
新娘子竟然跟着司徒皓謙跑了,如此急不可待,如此——心甘情願。記得兩天之前,他們倆手挽手走過這片綠草坪,信誓旦旦地完成了婚禮的彩排,雖然她最後還是抿脣避開了那句“我願意”的承諾,但她暈紅的臉頰分明寫滿了羞澀。才轉眼的功夫,她卻投入了其他男人的懷抱,而且是青龍幫的死對頭,幫裡弟兄們最最咬牙切齒的頭號敵人。
妒恨,來勢洶涌地襲上了凌少祺的心頭,有個聲音在歇斯底里地低吼:“毀了她!毀了她!毀,了,她!”她怎麼可以這樣背叛他!然而,手指卻本能地保持了僵硬,停在扳扣的位置一動不動。
“砰——!”槍聲劃破長空,驚起了滿場唏噓。凌少祺的眸色一暗,急急地再望向降落傘,已經宛如斷線的風箏,急劇下墜,沒有了風的乘託,這一跌非粉身碎骨不成!
“誰,誰讓你們開槍的!”凌少祺青筋憤出,猛然將迫擊炮扔在地上,一把扯了最旁邊黑衣人的衣領,也是剛纔給他遞上槍炮的那人,迫使他湊向自己,憤怒的雙眼仿如燃起了熊熊烈火,滿布懾人的血紅。
黑衣人被緊窒的衣領攏得喘不過氣來,卻不敢做任何反抗,脣角勾起了百般無奈。倉惶的雙眼瞄了下凌少祺背後,欲說還休。
凌少祺在他的眼神裡彷彿意識到什麼,五指驟然鬆開,那人頹喪地跌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喘氣,兀自沒有緩過神來。這一嚇唬,臉面都在兄弟們前丟盡了。
不遠處,瀟萬川挺了把遠程射擊步槍,槍口硝煙繚繚。旁邊的黑衣人恭謹地接過槍械,遞上毛巾給他擦拭雙手。
“夏曦就在上面!”巨大的惶恐讓凌少祺失卻了分寸,他勁步跑到瀟萬川面前,沉聲低吼,輕易就能聽出來聲音裡有難以掩飾的慌亂。
“我知道她在上面!”瀟萬川斜睨的眼微睜,冷漠的表情下察覺不出有任何惋惜。
凌少祺不可置信地倒退了一步,“可是,她是您的女兒——!”
“司徒皓謙也在上面!”瀟萬川陡地圓睜了雙眸,沉悶的字句裡沒有絲毫遲疑。片刻,肆意的笑蔓延到眼底,“做大事者不能有婦人之仁,機不可失,機——也不可再來。”手揚處,大批黑衣人手持重量級槍械蜂擁朝密林的方向飛奔而去,爲首的小頭目高聲吆喝:“得見司徒皓謙者,格殺勿論!”
既然關係已經扯開了,瀟萬川也用不着再爲自己的身份遮遮掩掩,青龍幫若要稱霸黑道,必先除去司徒皓謙,這是他十多年來的夙願,從來沒改變過。
凌少祺僵立在當地,垂在兩側的手緊握成拳,腦海裡宛自反覆咀嚼着瀟萬川剛纔的字字鏗鏘:“機不可失,機——也不可再來。”
或許,今天司徒皓謙製造的騷亂,於他也是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