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姝兒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眼睛緊閉着,也看不出眼神有什麼異樣。
尚蘭蘭畏縮着道:“鄭警官,對不起……是不是……我是不是認錯了?”
鄭無謂肯定道:“不,你沒有認錯,你哥哥更沒有認錯,趙姝兒小姐,就是那個在羅布泊失蹤並被宣佈罹難的孫曉菊。”
趙姝兒緊閉着眼睛,睫毛卻輕微地顫動了一下。
鄭無謂輕嘆了一聲:“趙小姐,你的安穩人生被一場相親打亂了,你現在想想,是不是特別後悔相了這場親啊?”
趙姝兒猛地睜開眼睛,她狐狸般挑起的雙眼裡噴射着可怕的怒火,尖尖的下頜憤怒地抖動着:“鄭警官,你不要胡說八道好不好?紅口白牙的,你說的這些有什麼證據啊?”
鄭無謂態度冷靜:“趙姝兒小姐,我從來不會胡說八道,我也知道最後我們是需要證據的。
我們已經通知了孫曉菊的家人到漢東,我們會進行DNA鑑定。如果你不是孫曉菊,我們不會再麻煩你,如果你是……”
他話音未落,趙姝兒像鯉魚打挺一樣從病牀上彈跳起來,伴隨着她這個劇烈動作的,是一陣非人的尖叫:“我不做,憑什麼讓我做DNA鑑定?你有什麼權利?”
鄭無謂的聲音冷酷而堅定:“你必須做,因爲你是謀殺尚曾奇的犯罪嫌疑人。”
趙姝兒整個人都頹敗下來,身體像是被抽掉了牽線的木偶,一節節地癱軟下來。
她發出了絕望而痛哭的悲泣:“我不想殺他的,我真的不想,他是個好人,他不應該死啊……”
尚蘭蘭目瞪口呆。鄭無謂的聲音依然冷硬:“他就算是該死,也不能由你來執行對嗎?
我要知道理由,你爲什麼要殺他,尚曾奇爲什麼必須死?”
趙姝兒泣不成聲:“他千不該萬不該,不該逼我回家,逼我認回家人。
他太執着了,他不是我,他怎麼知道我經歷過些什麼啊!我求過他,哀求他,我說我不想回家,我不想要這樣的家人。
可他就是不聽,他說天下無不是的父母。他跟我說,要是我自己不回家,他就把我的家人找來,讓他們來說服我。
尚曾奇,他是個無可挑剔的好人,也是個迂腐得無可救藥的好人。
我拿他沒有辦法,他必須消失,因爲我不想回家,死也不想回家!”
鄭無謂靜靜地看着她,她的臉被淚水浸沒了,但依然美麗迷人。
她稍稍平靜下來,面露歉意地對尚蘭蘭道:“蘭蘭,你沒有認錯,我就是孫曉菊。”
尚蘭蘭害怕地看着她,但還是忍不住問:“你爲什麼要這樣啊?”
趙姝兒臉上露出尖刻和嘲弄:“尚蘭蘭,我沒記錯的話,你的父母都是教師,你是他們的掌上明珠,尚曾奇也拿你當妹妹真心疼愛,對不對?”
尚蘭蘭不懂她的意思,只好點頭默認。
趙姝兒冷哼了一聲:“所以,你跟你哥哥一樣,根本不明白被人輕視被人踐踏被人榨取是什麼滋味,尤其是被家人踐踏榨取!
你們呀,活得輕鬆快樂,怎麼能理解那些惡意的世界和人心呢?不知他人苦,莫勸人向善,尚曾奇到死都沒明白這個道理。”
她轉向鄭無謂,聲音心酸楚得讓人憐惜:“你是不是想知道我爲什麼不惜殺死尚曾奇,也要保守自己的身世之秘?
那我就告訴你吧,你知道樊勝美吧,對,就是《歡樂頌》裡的樊小姐,我的父母哥哥,比她的父母哥哥要過分一百倍。
我,就是樊勝美N+。我沒有細節可說,我說不出口……”
她突然號啕痛哭起來:“我被他們壓榨了25年,我苦苦掙扎了25年。
我沒有辦法,我擺脫不掉,我是他們的女兒,他們有權利壓榨我。
我這輩子就是來還欠他們的債的,我身體髮膚,我的血肉骨髓,每一分每一釐都是他們的!
3年前 ,我去了羅布泊,我是真想把自己扔到那個沙漠裡,再也不回來了。
那天晚上,天氣很冷,我凍得渾身直打哆嗦,我覺得我快要死了。
我就想,我要是死了,他們會怎麼樣啊?他們不會難過不會傷心,他們只會覺得失去了一棵搖錢樹,嘆個氣就把我扔在一邊,不會記得的。
我對着沙漠裡格外燦爛的星空哭了,我哭得都快暈過去了。我突然想,憑什麼呀,憑什麼呀?
憑什麼我就不能有自己的生活?憑什麼該我去死啊?我的生命是屬於我自己的,對不對呀!
既然我死了也不會有人難過,我就死吧。我用手機發出一個求救信號,然後把手機、身份證和一些衣物扔在沙漠裡,就跑了。
我跑得很快,我覺得那些東西是我的前生,我只能拼命跑才能擺脫它。
沒有了手機,我憑着過人的記憶力,對,還有拼死也要逃離的悲憤心情,我竟然奇蹟般地回到了沙漠邊緣。
更奇蹟的是,我在半路上的一個沙坑裡看到了一具屍骸,在她身邊,我找到一個小包,裡面有身份證,上面的名字是趙姝兒。
我跪在地上,朝着天空磕了無數個頭。這是天在助我,上天也不忍心看着孫曉菊被家人以親情的名義毀掉。
我把孫曉菊這個人拋棄在了沙漠裡,以趙姝兒的身份重新回到人間。
我去做了整形手術,照着網紅臉整的,但我也知道,萬變不離其宗,我再怎麼改變,也逃不掉孫曉菊的陰影。
我省吃儉用,拼命掙錢也拼命攢錢,我就是想有一天能逃到遠遠的地方去,我想出國,徹底地拋棄孫曉菊這個身份。
我本來不想相親的,可王姐非讓我去見見他,也是我的命啊,我生平第一次相親,對象就是尚曾奇。
他一眼就認出了我,逼我回去。趙姝兒這個名字是我偷來的,可我不能回去,我怕回去,我不願意回去,我寧願死,也不要再回去!”
她最後幾句話的聲音近乎咆哮,把尚蘭蘭嚇得直往鄭無謂身後躲。
鄭無謂沒有退縮,直直地盯着她的眼睛:“尚曾奇的車上的剎車是你做的手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