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二十三章 新恩(中)

探子匍匐在地,只聽到史彌遠平和的聲音從高處緩緩落下:“他就抓出了一個人?沒說什麼?”

“他沒有公開說話,不過,和薛老大人講了一句,薛老大人又讓我們趕緊傳話回來。”

“什麼話?”

“他說……一時手重了些,傷了相爺的人,就替相爺揪出一個隱患。”

探子徒然傳話,卻不知道這話裡什麼意思。他擔心自己來得倉促,傳話有什麼疏漏,又見宰相府里人人屁滾尿流,深知史相爺不像是很高興的樣子,是以講完以後仍不擡頭。

他一路縱馬狂奔過來,渾身是汗,這時候汗滴便從額頭鬢角噼噼啪啪地落在石板地面上。

過了好一會兒,才聽史彌遠又道:“我知道了,你退下罷。”

探子如釋重負,磕了一個頭,膝行退出院外。

史彌遠繼續在院子裡踱步。儀仗和馬匹都已經準備好了,就連轎輿和廂車也都在外待命,但數以百計的僕從和親衛們並不敢打擾他,只是安靜等待。

過了沒多久,史彌遠被太陽曬得熱了,才猛然驚覺,折返回書房裡。

“這個韓熙,怎麼樣?”

書房裡好些親信都轉眼去看袁韶。

“不過是無知無識的小兒輩罷了,好在甚是知趣。之所以留他在臨安,便是因爲他掀不起半點風浪,反而能夠彰顯相爺的寬仁。”

史彌遠的任人唯親雖然廣遭外界的詬病,識人用人的眼光卻不錯。左右之人品行如何不論,辦事才能普遍都很出衆。袁韶接任臨安府尹才一個月,身在天子腳下,要和各方各面對接協調的事情多如牛毛。可史彌遠忽然問起一個無足輕重的小人物,袁韶應聲便答,毫不猶豫。

史彌遠微微頷首,又微微搖頭。

他凝視袁韶,低聲問道:“你可曾想過,這小兒既無知無識,怎麼會入得辟雍?我現在又不明白,他既知趣,怎麼會出現在太學生鬧事的隊伍裡?”

所謂辟雍,是古時周天子所設的學校。大宋的太學裡頭,分外舍、內舍和上舍。崇寧年間徽宗皇帝建辟雍,將太學的外舍生從遷入辟雍居住研學。史彌遠這會兒隨口一句,便指韓熙身在外舍,足見大宋的右丞相對自家上位的墊腳石有多麼警惕,縱然日理萬機,也並沒有忘了韓侂冑的兒子。

很顯然,韓熙能夠保有太學生的身份,背後一定有人特別照顧。對此史彌遠一清二楚,但因爲種種原因,並沒有制止。由此想來,史相爺的第二個問題,着實很有深意。

袁韶心中一凜,連忙道:“相爺,這上頭是我疏忽了。我立刻派人去查!”

“這幾日裡,你的注意力都放在李雲的對外聯絡渠道上。定海軍和咱們在海貿上的往來密切,牽連很多,你又勢必不能輕舉妄動,抓捕拷問,只能靠堆積人手。臨安府裡可用的人就這些,顧不上其它地方,也是理所當然。”

袁韶躬身行禮:“多謝丞相體諒。”

“去吧!去查清楚,儘快回報。”

“是!”

袁韶起身提着袍腳,就要出發。

轉身邁出兩步,史彌遠把他叫住:“你這幾天辛苦,早飯都沒吃吧?帶上這幾個麻團,路上墊墊肚子。”

袁韶感激涕零,一溜煙去了;邁過門檻的時候,因爲神思不屬,還差點絆了一跤。

史彌遠站到檐下,看着他快馬加鞭而去,再度回到書房,已然面色如鐵。

衆人都知道,這是史彌遠給袁韶的另一次考驗,這位新任臨安府尹走了以後,書房纔是真正商議機密的場所。

“相爺,大公子和子由公子那邊,是不是得派人看顧着?”問話的是史彌遠的得力助手,工部尚書胡榘。

“北方經歷戰亂,李雲背後的周國公郭寧,和我們共同的利益那麼深……縱然雙方各有目的,較量過後,還得繼續合作。這李雲被我們看押了一個月,此刻不過是藉故撒潑,發泄不滿。你放心,他絕不敢當真殺傷我的子侄輩,有薛極在赤岸周旋着,足夠了。要想報復,日後也有千百個機會,不必急於一時。”

這話裡話外的意思,便是較之於政治上的得失,子侄輩的死活不要太計較。

胡榘連忙應是:“丞相明見。”

史彌遠站在自家交椅之前,先不落座,而是喃喃地道:“不過,李雲對臨安的局勢變化,瞭解的太深入了。這絕不是靠他半年前在西湖上吃喝嫖賭能打聽出來的!定海軍通過海上貿易,往行在滲透的人,一定有許多脫在袁韶的監視以外!得仔細查一查!”

聽到這幾句,在場官員們一時肅然,紛紛隱密地交換眼色。

實在是最近海上的收益太大,各人身邊同僚、家中親眷在這上頭撈好處的數不勝數。

萬一史相突發奇想,像早前那次一樣,來個阻斷海上糧食貿易……

且不說現在海上商路沒法阻斷,史相的命令根本做不到,只會動搖自家的威望。就算阻斷了,損失最大的是誰?北方定海軍無非少養點兵,南方那麼多官宦人家,損失的可是實實在在的,黃澄澄的錢!

那些錢裡頭,最大的幾股,還屬於此刻坐在葛嶺別墅書房裡的人,這些人又轉而會將其中相當的部分,上供給史彌遠和他的親族們,這條利益鏈,早就已經打造的瓷實了。

誠如史相極度厭煩行在朝局的動盪,官員們也本能地反對海上利益所出的動盪。

正猶疑間,史彌遠沉吟片刻,指了指胡榘:“仲方,我記得伱當年曾在慶元府和泉州爲官。”

“是,紹熙五年的時候,我在慶元府監管過當地的酒業,慶元三年去了泉州,管過當地的市舶司,前後共計八年,不瞞史相,勉強有些治績。”

“你現在就着手準備,三兩日內待旨意文書齊全,你去做一任福州知府。”

“相爺有令,我自然遵行,不過,去福州的任務是?”

“打着明州市舶司旗號,聯絡班荊館的那夥人,是做給我們看的。明州那邊,畢竟是我家宅所在,章良朋也沒那麼大的膽子胡來。不過,我知道臨安的官員們近來爲了籌集自家船隊,或多或少,都從福州那邊借了海船,還有和福州那邊牙人牙行合作的。”

史彌遠輕叩桌案:“真正潛入行在,與李雲互爲表裡的暗線,一定是從福州來。仲方,你去做福州知府,但不要插手市舶司的事,只要帶着眼睛,在近處細細地看。看也不用着急,兩三年裡看明白了,就回朝來,我保你一個殿閣學士。”

胡榘俯身:“遵命!”

史彌遠環顧其餘衆人:“至於這趟太學生鬧事背後的推手,那李雲既然揪出了一個人,說揪出了隱患……他不可能是在胡說。這話語中,必定有明確的指向,而且,對我們來說,意義極大。諸位,你們覺得,隱患便是個名叫韓熙的小子嗎?”

不可能的。

當年韓侂冑執政,一方面嚴禁理學,鬧出了慶元黨禁,和朝中文臣勢不兩立;一方面立主北伐,還打輸了,導致主戰之臣大批受到牽連,被貶謫出外。史相上臺以後,又留着韓熙爲餌,一次次地肅清韓侂冑餘黨。

時至今日,韓侂冑的餘黨已經寥寥無幾,縱使深恨史相,也成事不足,頂多只能配合着頭腦簡單的太學生們,成爲被人利用的工具。但這工具有個兩個特點。一曰貴重,不是身份非常之人,不能使用;二曰無用,因爲就算用了,也達不成什麼目的,會拱着韓熙在前頭的人,一定沒什麼政治頭腦,也並不真正瞭解臨安政局。

書房裡好幾人同時想到了這兩點,於是順藤摸瓜,進而想到了一個人,卻又遲疑不敢說。

還是宣繒資格老些,說話沒那麼多顧忌。他起身站到書房門邊,確認院裡整備車馬的僕役都散去了,才折返回來,鄭重地道:“只能是沂王嗣子!”

史彌遠點點頭。

“沂王嗣子這麼着急做甚?難道說……”

史彌遠有些遺憾地道:“太子的病,越來越重了。”

第九百七十六章 邀戰(中)第八百一十六章 伯侄(上)第七百五十四章 雨戰(上)第八百四十七章 強徒(中)第451章 節度(上)第456章 比武(上)第十一章 匯合(上)第405章 逆潮(下)第九百九十九章 動向(下)第402章 兩路(下)第438章 傳檄(下)第九百三十七章 窮迫(上)第七百七十五章 霹靂(中)第六十七章 鬥破第353章 吃客(中)第九百零五章 不同(上)第九百一十四章 聰明(中)第一百四十六章 直沽(上)第417章 軟硬(下)第二百七十一章 一心(中)第461章 準備(下)第六百六十六章 太平(中)第一千零四十五章 決戰(上)第346章 順利(上)第七百零三章 波平(上)第九百一十八章 令兄(下)第六百一十五章 中人(下)第七百七十七章 膽色(上)第308章 宣撫(下)第410章 追擊(中)第285章 四分(下)第七百二十七章 良機(上)第二百二十一章 兩難(中)第325章 發配(上)第297章 鐵鉤(下)第二百五十七章 選擇(下)第369章 平定(中)第八百六十六章 逃亡(下)第九百七十章 餐桌(中)第二百四十八章 煩惱(中)第一百一十一章 援兵(上)第七十七章 大亂(中)第八十二章 至寧第八百九十二章 光環(下)第442章 遺憾(上)第一百六十八章 羣盜(下)第286章 留守(上)第七百三十一章 一擊(中)第九百七十章 餐桌(中)第472章 強敵(中)第一百三十四章 切割(中)第二百五十六章 選擇(中)第351章 皆動(下)第八百九十七章 虎嘯(中)第一千零九章 用長(上)第六百二十九章 高麗(中)第316章 野人(上)第二百六十五章 飛來(中)第一千零四十五章 決戰(上)第一百七十五章 濟南(上)第六百二十七章 難處(中)第八百零八章 不殺(中)第八百零一章 運氣(上)第九百九十二章 鐵火(下)第376章 飛仙(下)第八百八十八章 百工(上)第六百四十三章 縉山(中)第815章 虎皮(下)第九十章 輕騎(上)第二百四十章 人命(上)第九百八十八章 敵勢(中)第一百八十六章 前後(上)第六百一十章 喜訊(上)第308章 宣撫(下)第九章 蒙古第九百二十五章 南北(上)第一千零四十章 選擇(中)第二百七十八章 道人(上)第一百八十八章 前後(下)第九百九十五章 震動(中)第一百九十八章 鐵騎(中)第六百六十二章 富貴(上)第585章 懾服(下)第六百八十六章 罪人(上)第460章 準備(中)第一千零三十七章 鋼鐵(中)第八百一十九章 太學(上)第405章 逆潮(下)第二百五十四章 軍政(下)第二百四十二章 人命(下)第七十九章 不眠(上)第一千零一十五章 不及(上)第一百一十二章 援兵(下)第352章 吃客(上)第七百六十八章 爭衡(下)第六百九十二章 南下(上)第六百零六章 卷席(下)第一千零二章 來往(下)第一百一十三章 合衆(上)第六十七章 鬥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