輔政大臣的會議結束後,索尼騎馬回到了自己家裡,儘管現在生活好了,但是他還是不太習慣坐轎,總覺得那裡面拘束沒有騎馬自在。
最近三兒子一直在鼓搗些什麼東西,對此索尼也早有耳聞,這個兒子折騰的事情索尼也聽說了個大概,和銀子有很大的關係。不過之前索尼並沒有予以干涉,而且索額圖來問他朝廷會不會毀約、是不是會在驗收問題上刁難、肯不肯出具收條的時候,索尼也都如實地告訴了兒子——至少今年清廷是不不會翻臉沒收一筆漕銀的,上千萬兩漕銀的交易,爲了幾十萬兩就撕破臉不值得——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輔政大臣突然都有了個印象,那就是雙方打了幾十年的仗後,清廷和明軍、準確地說是和四川的明軍好像還沒有撕破臉。
索額圖和其他那些政治上不得志的前禁衛軍軍官總是聚在一起,這次南邊興起個證券交易後,他們就湊錢去賭博,這種賭博還有個新鮮名字叫什麼炒期貨。不過索尼和其他滿洲高官對他們本來就優容,又覺得高郵湖一戰內幕深深,這些子弟都是被犧牲冤枉的,所以明知他們在賭錢,而且還借用朝廷的驛站系統賭博,但他們的父輩也都裝不知道——四個輔政大臣都有家人蔘與了,這事想掩蓋還是不難的。
可今天回府後,索尼馬上就讓包衣把索額圖叫來,一見面就說道:“以後不要去天津了。”
最近索尼聽說兒子賭的錢越來越大,據說已經動輒幾百上千兩銀子了……小賭怡情,沒有什麼不好,但像索額圖這樣就有點嚇人了。而且因爲賭博,不少貴胄子弟還跑去天津盯着漕銀交付,生怕朝廷嚴守諾言,但天津地方官卻檢驗眼開刁難送漕銀來的“閩賊”,索額圖也隔三差五就和其他家的小子結伴去一趟天津。
“爲什麼?”索額圖瞪大了眼睛,聲音都發顫了:“阿瑪,可是……可是朝廷要毀約、抓人了麼?”
這些日子索額圖他們掙了不少銀子,在湖廣的漕銀交付完畢後,鈕鈷祿就轉戰九江去了,又靠着在九江那裡做多發了筆財。前不久江西的漕銀交付也宣告結束,接下來就該輪到江南的了,鈕鈷祿現在應該正在趕去安慶的路上。爲了能夠讓京師裡的這夥人順利參與到每一場買賣中,他們甚至影響了漕銀交付的先後順序,明明朝廷本來有意讓浙江先交漕銀,但因爲鈕鈷祿不會飛,不能武昌、杭州兩頭竄。所以最後就定下了先湖北、湖南,然後江西、江南,最後纔是浙江漕銀的交付方案。
這個方案在北京朝堂通過還是費了點勁的,因爲輔政大臣都覺得走海運的話,浙江漕運從杭州到天津明顯要比江西方便。但因爲湖廣的證券交易先開,所以對北京的抄期貨集團來說,一定要從湖北開頭,最後到浙江收尾。輔政大臣和戶部都擔心,這樣可能會造成浙江的銀船在外面等着無法卸貨,而江西的銀船還沒有抵達導致天津碼頭也無事可做的古怪場面。但經不住貴胄子弟紛紛說服了疼兒子的親孃,然後母子上陣一起對付他們的重臣父親,這個鈕鈷祿需要的先後次序還是在清廷得到了通過。
而明軍那邊則非常地好說話,押送銀船來的成都什麼發展銀行的行長馮子銘到了後就上岸住在大沽口附近。這個被不少人懷疑爲鄧名和穆譚密使的傢伙聽到索額圖的要求後,一臉輕鬆地答道,對他們的金融集團來說,清廷這順序想怎麼折騰都行,來的這船銀子算哪個省的漕銀都可以,就是一錠銀子劈五份,一省一份都可以。
見明軍的賬本這麼糊塗,船上的銀子想說哪個省的都行,讓不少清廷戶部的官員暗中鄙視,猜測明軍的戶官管理制度一定一場混亂,完全沒有規矩章法。而聽馮子銘說什麼就是一錠銀子都可以分成幾份,根據清廷的需要算成不同省的漕銀後,北京戶部對明軍賬冊管理制度的鄙視更是達到了極點,不少戶部官員都就此得出結論:“四川易破耳。”大部分滿洲子弟也不明白四川到底爲何易破,只有索額圖模模糊糊地想通了一些,那就是明軍的賬目管理不夠一板一眼,給四川戶部官員太多渾水摸魚的機會——想我大清賬目如此嚴謹,進戶部庫房搬運的時候,兵丁都不許穿衣服而要光溜溜的,但還是有各種神出鬼沒的夾帶機會,這四川如此漫不經心,用不了幾年可能就能“觀其自敗”了吧?
由於只需要繳納百分之五的保證金,所以鈕鈷祿那邊的利潤很不錯,大家湊的三萬多兩銀子已經變成了五萬多,索額圖的二百兩銀子也變成了五百多兩。前些日子索額圖往哥哥弟弟、表姐、表妹各處親戚那裡一通借,拍胸脯許下了三成的利錢,又湊了幾百兩銀子給鈕鈷祿送去。還是因爲保證金的問題,如果清廷突然變臉賴賬,那每次都信心十足全副身家壓上的鈕鈷祿一次就能把大夥兒的私房錢都給扔進水裡。
想到這裡索額圖話都說不利索了,上次鈕鈷祿還來過一份信,說安慶新推出了一個什麼漕銀交付保險項目,向去天津的銀船出售人身和財產保險,而這些保險業務的基金也要在安慶上市。研究明白鈕鈷祿來信中提到的這個項目後,索額圖他們都笑得十分歡暢,他們都深知朝廷不會毀約、更不會抓人,所以這個保險項目的基金他們讓鈕鈷祿有多少買多少,認爲是穩賺不賠的生意。
結果一眨眼朝廷就要變卦了……這賭博果然是不能沾啊,親爹都靠不住。
索額圖急忙一轉身就要往外跑:“阿瑪恕罪,兒子得趕快去寫封信,趁着城門還沒關趕快送去安慶。”
借來的錢裡還有不少是表姐、堂姐們出嫁時的嫁妝,在婆家省吃儉用攢出來的私房錢,要是都賠光了索額圖只有自刎以謝天下了吧?
“糊塗,站住!”索尼大喝一聲。
高郵湖一戰已經過去好久了,隨着戰局日趨不利,大家對禁衛軍曾經的失職也不那麼斤斤計較了。這次去四川既有收集土產發財的機會,也是一個獲取軍功的機會,如果能夠在這次的征討中立下大功,那麼索額圖等貴胄子弟也就有了捲土重來的機會。
因此幾個輔政大臣聯合起來,給他們和他們追隨者的子弟爭取到了這個機會,太皇太后已經同意再給那些被清理出御前侍衛的高郵湖失職人員一次機會,允許他們返回軍中,到康親王和遏必隆身邊去效力。
既然兒子又有了前途,那索尼就不能看着他繼續賭博鬼混下去了,他也知道這個兒子素有大志,和其他那些混吃等死的兒子們不同。
“老三,我從來沒有替你爭取過任何爵位。”索尼把好消息講給兒子聽了以後,嚴肅地勉勵他道,索額圖的大哥不用說,會世襲索尼的爵祿,而索額圖的二哥還有他後面的弟弟,索尼也都使出渾身解數,爲他們爭取各種終生有效的鐵桿莊稼。只有索額圖例外,索尼從來沒有幫他去爭取過什麼白拿俸祿的閒職,卻不放過任何一個讓索額圖在皇上身邊聽差的機會:“過去的事就不提了,這次機會你一定要抓住,你會有不遜於爲父的爵位的。”
“是,兒子知道了。”索額圖俯首聽從教誨,臉上也滿是興奮之色。
不過索額圖的喜悅並不完全是因爲政治前途重新出現,也是因爲知曉朝廷並不會毀約,畢竟索額圖手裡還拿着那麼多親戚的救命錢呢;不光是他,別的參與值也是一樣,就索額圖所知,瓜爾佳的那個兄弟忽悠的人比他還多。聽說這事能短期內掙大銀子後,好幾個漢子都揹着婆娘抵押了房子,一人五兩、一人十兩地湊銀子,也要去安慶交易所上做多,這要是出了什麼差錯可怎麼交代啊。
“不過去天津也有好處,能夠知道四川的內情。”索額圖眉頭一皺,對他老子說道。
“胡說,去天津怎麼能知道川西的事?”索尼大不以爲然,瞪了索額圖一眼:“你好好收收心吧,不要再去賭錢了。”
“阿瑪誤會了。”索額圖不想老子一眼就識破了他的用心,不過他既然敢說這話,當然也不是完全沒有準備。
一張報紙被索額圖從懷裡掏了出來,雙手捧着恭恭敬敬地遞給索尼:“這是那個馮子銘和其他幾個四川人沒事在看的東西,好像上面寫的都是川西的大事。”
鄧名並不禁止川西的報紙流出,每次有新的銀船到後,馮子銘他們都會衝過去討要最新報紙。這些人已經到了天津好幾個月了,拿到報紙後就會如飢似渴地讀起來,而索額圖找機會偷了幾張出來。